“很好,真乖。”林玉芬低头看看表,说:“从天水山庄到这,开车正常要三十五分钟左右,按临风的性子,我估计二十几分钟就能到。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躺着睡觉就行了,其余的交给姑姑,嗯?”

“姑姑,珂珂也会来吗?”黎箫软软地问。

“放心,你弟弟只有比江临风更紧张你。你这个病呀,无论是手术还是继续做透析,两方面都利弊共存。现在我们只是把你做透析的弊端稍微夸大一点,两害之下取其轻,江临风这种天生的奸商,最懂得怎么选择了。”林玉芬眼睛里闪烁着兴奋莫名的光芒,呵呵笑道:“真是期待啊,着急上火的江临风,我还真没见过呢。啊,箫箫,我的眼药水呢,这么重要的场景,没点眼泪怎么煽情得起来。”

三十五分钟的路程,司机在江临风风雨欲来的阴沉脸色中,果然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开完。车还没停稳,江临风已经一把拉开车门,从车里跳了下来,大踏步走进医院门诊大楼,David一溜小跑紧跟其后,两人直接乘边上的医疗人员专用电梯直上,奔向黎箫所在的肾脏中心楼层。当江临风一踏出电梯时,正看到林玉芬在走廊里焦急等待的身影,见到江临风,林玉芬眼睛一亮,泪痕明显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箫箫呢?”江临风立即发问。

“嘘,轻点声,他在里面,情况总算有所稳定,现在大概睡着了。”林玉芬掏出手绢,印了印眼角。

江临风松了口气,随即厉声质问:“怎么会这样,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他吗?”

“这是我能控制的吗?箫箫今早来医院还好好的,做完透析,打完药后忽然不舒服,脸色变得好差,只说了句‘姑姑我好像不行了‘就倒了下来,我一个女人,接都接不住。还好旁边的护士看到,马上帮忙推进去急救,我吓都快吓死了,你还好意思说我。”林玉芬瞥见江临风脸上有些担忧,立即再接再厉说下去:“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喜欢的时候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不喜欢了要打要骂,要不是我拦着,你那天想干什么呀?眼瞅着打骂不成了,你甩手就走,把他丢下不闻不问,连续这么多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正好,江大少,我还想问问清楚呢。”林玉芬咄咄逼人地讲:“现在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玩腻味了?要是的话你把他给我,我认他作干儿子,从此跟你江大少再无瓜葛。人家黎箫也是好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你这么糟践人的。”

江临风面露愧色,难得地有些底气不足说:“林姑姑,你至于说这么难听吗?箫箫做了我的人,迟早总是要清楚我的规矩。”

“规矩?”林玉芬冷笑了一下,不紧不慢说:“从你爷爷辈算起,我在江家呆了几十年,也没听过有这样的规矩:内脏坏了不让人换,明明有希望治好的病,却非要人家一辈子当个重病号活得窝窝囊囊。临风,这就是你的规矩?如果是,这规矩真让人齿冷心寒哪。”

江临风沉默了。在他的心底,确实没有想过,自己替黎箫做出的那个不冒风险,只为保命的医疗决定,在旁人看来,原来会显得那么无理和恶毒。半响,他抬起头,眼神幽深地问:“这是,箫箫对我的看法?”

“不然你以为呢?”林玉芬白了他一眼,口气不善地说:“你上大街随便拉一人问问,只要头脑清楚有点基本是非观念,都会这么觉得吧。”

江临风扶着治疗室外的塑料椅子,慢慢坐了下来,撸了一把脸颊,低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只是怕他会死。”

林姑姑看着他一脸落寞萧瑟,不由一阵心软,这到底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疼在心底的孩子,她放柔了声调,说:“临风,你出身豪门,从小到大没病没灾、一帆风顺,所以很难理解,象箫箫那样的孩子,其实过得有多难。说实话,他能活到今天,还能笑,还会选择跟你在一块,真的挺不容易。我要是你啊,听到箫箫表示想换肾,反而会觉得放心,因为那表示他想活下去,他有活下去的热情,愿意为之努力。如果说,今天他黎箫随你的意思,事事都无所谓了,你才应该觉得怕,因为那样的话,很可能他就真的对怎么活下去没有任何期待。你刚刚说的规矩什么的,难道真的那么重要,比一个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箫箫还重要?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透这一点呢?”

江临风心里有些微的松动,难道自己,真的有些刚愎自用了吗?他沉吟了片刻,站起身来,说:“我,进去看看他。”

“去吧。”林玉芬含笑说:“那你就一直看着他,我回去让阿卢准备点吃的来。”

第16章

江临风走了过去,推开门,入目的是纯白色的病床上,穿着天蓝色宽松衬衣的黎箫一张精雕细琢的小脸。他唇色略有些发白,轻颦眉头,齐胸盖着医院常见的灰色毛毯,搭在毯边玲珑细致的手象婴儿一样攥紧。江临风轻轻走了过去,握住黎箫的手,只觉掌心中微凉细滑的小拳头脆弱得仿佛不堪一握,稍一用力,就会被自己捏碎一样。江临风慢慢地摩挲着,将他柔若无骨的指头一根根掰开,放到唇边细细吻着,仿佛通过这样亲昵的动作,来平复这十天莫名的烦躁和郁闷。他这才发现没有这个小东西在身边,原来心里真的会空落落,非要真的触摸到他,亲吻到他,才能将这种无缘由的空虚一点点填满。

江临风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用下巴上的胡渣轻轻刺他的小手,病床上的黎箫不舒服地皱皱眉头,低低“嗯~”了一声。他的声音软糯娇嫩,夹着说不出的慵懒和性感,直听得江临风心神荡漾,忍不住凑过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瓣。黎箫眉头皱得更深,长长的睫毛宛如蝴蝶振翅一样扇动了数下,随即又蹭蹭枕头,侧脸过去睡着。

“怎么稍微不看着你,就给我出事呢?”江临风喃喃低语着,伸手抚摸他美好的脸颊,他稍显失色的唇瓣,再用拇指抚平他秀气的眉毛。这孩子,仿佛只有在睡梦中才露出忧心忡忡的本质,不安的眉头,抿紧的嘴角,似乎隐忍着旁人所不知道的病痛和压力。江临风在倏忽间察觉到,自己原来从没有关注过黎箫的苦痛,只知道他可能会难受,却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个难受法。平日自己只看到那精细到极致的眉眼,那璀璨的眼眸时而含笑,时而羞涩的神情,却没有发现,黎箫或许将所有真实的情绪,都习惯性地掩饰在自己乖巧柔顺模样的背后。

“我真是忘了,你还是一个病人哪。”江临风叹息着低语,握着他的手,静静地坐着,盯着他的睡颜,不觉陷入沉思中。

不知过了多久,门上响起轻微的剝琢声,江临风不悦地皱皱眉,吻了一下黎箫的脸,站了起来,轻轻拉开门。只见开车送自己过来的司机局促地站着,看到他,结结巴巴地说:“江,江先生,对不起,有两位医生,说,说要跟你谈谈。”

“嘘。”江临风食指压唇,比了下手势,跨出去,轻轻合上门,这次开口问:“什么医生?”

“在,在那呢。”

司机指了指拐角处站着的两位身着医生袍的男子。江临风望过去,认得其中一个是转到这家医院后一直负责黎箫病情的主治大夫;他旁边另一位年轻医生相貌斯文清俊,瞧着格外眼熟,江临风眉头一皱,随即想起,这人是当初在黎箫病房里遇到的那个眼神露骨的前主治大夫陈允墨。

江临风冷冷一笑,今儿还真是热闹了,也不知道这个人是真没听说过他江临风的大名还是个二百五,明明该退避三舍的,现在居然还敢找上门来。他淡淡地瞥了那两人一眼,只朝黎箫的主治大夫略点了头,算打过了招呼。

“江先生,不好意思,有关病人黎箫的一些情况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江临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眼里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说:“请讲。”

“上次,那个,我建议过,要不让黎先生不做移植,进行其他保守性治疗。但是,今天病人出现了一些新情况,我和陈医生商量后,觉得还是建议做移植更好一点。”

“陈医生?”江临风不悦地看看陈允墨,毫不客气地说:“我以为,你才是肾病专家。”

“我,我当然是,不,那个陈医生是业内非常有名的年轻大夫,他之前又长期担任过病人的主治医师,那个,他的意见也很重要。”大夫担心得罪了他,开始支吾了起来。

“是吗?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们医院的治疗方案可以这样朝令夕改啊,”江临风眼神犀利,嘴角上勾,说:“既然如此,我还是给他送到国外吧,国内的医疗服务真是令人失望。”

“江先生,您能单独和我谈谈吗?”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允墨此时忽然插嘴。

“嗯?”江临风扬起眉毛,说:“不好意思,陈医生,黎箫在您手上治了一年多,也没见有什么康复的可能性,所以,我看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对此交谈。”

“如果说,我对黎箫的病情比任何医生都要了解呢?您愿意跟我谈谈,怎么给箫箫最好的治疗么?”陈允墨毫不气馁地回答。

江临风闻言低笑,说:“我倒忘了,陈医生是有心人啊。”

陈允墨到底是个书生,脸皮较薄,被说中了心思,登时脸色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一声,诚恳地说:“江先生,请您给我十分钟就好,拜托了。”

江临风此时倒有些好奇,这个年轻医生到底坚持要跟自己说什么。他看看另外那个大夫,对方立即聪明地说:“我还有病人,你们聊,你们聊。”说完,忙掉头快步离去。

江临风又低头看看表,说:“十分钟,从现在开始。”

“江先生,”陈允墨开口道:“我或许不是什么高明的大夫,但我一直在留意黎箫的病情,有很长一段时间,对他的状况也曾觉得很无望,因为就目前而言,根本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治疗他。”他顿了顿,说:“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建议他采取保守一点的治疗,就是定期做血液透析和服用药物。但是,这样的治疗不可避免有其副作用,黎箫从发现肾脏问题到现在,这么久以来一直都采取这种保守疗法,不客气的说法是,他的内脏已经到了能够承受的边缘。如果再用这种方法,则以后其心脏、肝脏、肺部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换肾能解决的了。”

“你在暗示我,如果不让他做移植,实际上就是放任他慢性死亡吗?”江临风眯起眼,危险地看著他。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陈允墨苦笑了一下,说:“我给他治了一年多,也只是希望他的情况能撑得更久一点,撑到有合适肾源来到的时候。但很可惜,这段时间,黎箫本人的情绪波动很大。性,”陈允墨尴尬地顿了一下,说:“性生活方面也好像过于频繁,对他这种程度的肾病患者是很危险的一件事。黎箫的身体,已经象一部出故障的机器,到了不得不换配件的时候了。您当然可以将他带去国外治疗,只不过,大老远把他折腾了过去,得到的结论却和这里的一致,您或许会失望,黎箫他,恐怕也经不起。”

江临风盯住他,眼前这个医生身上带着书卷气和与生俱来的温文尔雅,虽然不掩哀伤,却仍从容面对的模样实在令他非常反感。但他对黎箫病情的分析又很有道理,令人不得不认真对待。江临风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只能说,我会慎重考虑你的意见。”

“您不能只是考虑,而是一定要这么做,小萧真的等不了了,江先生,请您看在与他是恋人的关系上,稍微替他想一下吧,江先生……”

江临风脸色阴沉,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势。他一步上前,一把揪住陈允墨的衣襟,把他顶到墙边去,充满威胁感地说:“陈医生,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黎箫是我的人,他的事,我自会判断,您下回大可不必这么费心了。还有,”江临风微微眯了眼,压低嗓门:“再让我听到你叫他小萧,我就让你在本市任何一家医院混不下去,我说到做到。”

他话一说完,轻蔑地松开了陈允墨,讥讽一笑,转身正要走开。此时,却听到陈允墨在自己身后颤颤巍巍地说:“等,等一下。”

江临风略停下脚步,微微回头看他。陈允墨扶好眼镜,说:“江先生,我希望你明白,我离开黎箫的生活,不是因为怕你,怕当不成所谓的医生,而是因为黎箫选择了你。所有的理由当中,只有这一个能让我甘心退让,因为他的幸福远远要比我个人的哀伤来得重要。”

“哼,是吗?”江临风此刻满腔的怒火已经到了要发泄出来的边缘,转头嘲弄地说:“我还不知道,原来黎箫身边,尽是这样擅长自我安慰的主。陈医生,你怎么不说,实际情况是,你跟黎箫相处一年,还不如我跟黎箫相处一天?”

江临风走回黎箫的病房,因为正生气,关门的声音略大了一点,吵醒了床上睡着的黎箫。黎箫揉揉眼睛,茫茫然地爬坐了起来,样子愣愣的,极为可爱。他黑到发蓝的眼睛巴眨了好几下,微嘟嘴唇,含糊不清地说:“我怎么真睡着了。”

看到他这幅刚刚睡醒,憨态可掬的模样,江临风禁不住笑了,心底的烦闷只觉一扫而空。他吁出一口气,走上前,俯身笑道:“宝贝,你原本只是在装睡吗?”

黎箫象小木偶一样点点头,视线找不到焦点,呆楞了几秒钟,骤然意识到对着的人就是江临风,不好的回忆一下子都涌了回来。他瞪大眼睛,眼神有些惶恐,却逐渐恢复澄净清明,淡淡说:“江先生。”

这一声客气而疏远的称呼让江临风很不舒服,两人似乎又回到初次见面,黎箫冷淡且有些尖锐的姿态。江临风脸上泛出一丝苦笑,怎么忘了,这个宝贝浑身竖刺的时候利害着呢。他踏上一步,张开手臂,试图将他拥入怀中,黎箫却往旁边一避,拒人千里地说:“别,您有话说话。”

江临风眼里闪过一丝恼怒的神色,用力扯过黎箫的胳膊,一把将他紧紧禁锢在自己怀中,狠狠地在他耳边说:“躲什么,你是我的人,躲哪去?”

黎箫开始还挣扎了几下,听到他的话,全身一僵,放弃抵抗,任他将自己按入怀中,说:“您说的是,我错了。”

“箫箫,”江临风低吼了一声,说:“你还在跟我怄气吗?我都主动来看你了,还想怎么着?”

黎箫一言不发,倔犟地别过了头。

“别生气了,乖。”江临风趁机将脸埋在黎箫洁白细嫩的脖子处,贪婪地呼吸他身上特有的香气,享受将十天没见的绵软身躯环保在怀的温馨之感。一丝懊悔突然间涌了上来,干嘛没事找事离开他?林玉芬说得对,一切规矩,都没有把小东西这么搂在怀里来得实惠。真是,白白憋了这么些天,简直得不偿失。

黎箫就像一尊小木偶一样,面无表情地微仰着头,任他为所欲为。

“宝贝,几天不见,可真想死我了。”江临风的唇急急地在黎箫莹洁如玉的颈项上流连忘返,呼吸微微有些粗了,果然只有他才能给自己这种绝妙的触感。江临风重重吮了一下,满意地看到细嫩的肌肤上留下自己的印迹,说:“别气了,我有东西送你,但不能带来医院,你快点好起来,回家就能见着,高兴吗?”

黎箫浓密的睫毛如振翅蝴蝶一样极为优雅地划出几道弧线,定定地看着江临风说:“江先生,求你个事行吗?”

“说吧,只要我的宝贝能开心,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摘去。”江临风忙着亲吻他细腻如丝的肌肤,说:“这几天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后悔了。”他轻轻地吮了吮黎箫洁白如玉的耳后,说:“早知道会这么想你,我那天就不该负气走掉,害得我夜里都睡不好觉,闭上眼,”他压低了嗓门,贴着黎箫的耳廓暧昧地说:“全是你在我身下妖娆的样子。可把我给想坏了,小妖精,你呢?有没有想我?”

他坏心地含住了黎箫圆润的耳垂,立即引来怀中人儿身体一颤。江临风呵呵低笑,果然还是敏感的身子啊。他将黎箫抱得更紧,问:“箫箫,你要什么?”

“很简单,江临风,我是个男的,”黎箫拿手抵住了他的胸膛,说:“求您别用哄女人的话来对付我,我听着难受。”

“黎箫,你……”江临风脸上一沉,抱住他的双臂不觉用力,随即想到这时发火于事无补,随即放松了手臂,柔声说:“箫箫,你生气,难过,不想理我,是因为那天被我吓到了吗?”

黎箫飞快抬眼瞥了他,又低下头,抿着嘴生硬地说:“我算什么人,怎么敢……”

江临风心里只觉又怜又爱,细细亲吻他的耳廓,低声笑道:“箫箫,你还不知道吗?你是我最宝贝的人呀。对不起,那天是我过火了,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我只是气坏了,气头上没有拿捏好力度,伤到你没?”

黎箫眼圈一红,一股热流几乎要涌了上来,他拼命克制着,咬着唇,一言不发。

江临风嘴角含笑,知道黎箫还是小孩子心性,受了委屈憋着不发不行,他一边温柔地抚摸他,一面说:“其实打一出门,我就开始心疼了。”

黎箫不自觉地撇撇嘴,小声嘀咕着:“那还这么多天不来,骗人。”

“呵呵,小东西,这是规矩,你那样顶撞我,我要还当没事一样,那就不是江临风了。”江临风笑了笑,语气温柔地说:“我喜欢你,照顾你宠着你,但不是毫无原则,任你胡来。做我的人必须得有基本的自觉,象那天那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到了,知道吗?”

黎箫脸上浮现一丝一瞬而过的苦笑,果不其然,这就是江临风的底线,他可以把你含在嘴里,捧在手里,但这必须要有一个前提,就是你得乖乖让他含着捧着,不想让他宠都不行。他沉默着,任江临风把玩自己纤细的手指头,再一根一根捧到唇边细细吻着,忽然间有种冲动翻涌,黎箫还没来得及思索,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我不懂,动个手术怎么会违背你的所谓原则?”

江临风沉吟了一会,缓缓答道:“箫箫,如果我说我其实怕失去你,你信吗?”

黎箫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今天早上,林姑姑打电话给我时,哭得不清不楚,说你又进了医院,还不知道怎么样。那一刻,我发觉自己的手竟然止不住在发抖。”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箫箫,明白了吗?一个电话,就已经够让人担忧的了,如果再眼睁睁看着你推进手术室,生死未卜,坦白说,我一想到,还真是有点怕。”

黎箫不知不觉抬了头,眼神软化了不少,嗫嚅着说:“但,但是,我还是想做手术……”

“我知道,我现在了解了。”江临风一面吻着他,一面将手探进他的衣襟,在那片朝思暮想的温软肌肤上游曳摩挲,“我答应你,会重新考虑这件事。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为你作的任何决定,都是为了你好。你只需要乖乖地呆在我身边听话就好,其他的,我都会替你安排,什么闲心都不用操,一切交给我就好。”

“只听你的,就好吗?”黎箫喃喃地低语。

“当然,只听我的就好。”江临风手下不停,慢慢地滑向他腰间的敏感处。

黎箫在他的手抚摸下,身子渐渐有些发软,他挣扎着说:“江临风,住手,我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江临风邪魅一笑,推高他的衬衣,露出一大片晶莹剔透的肌肤。江临风低叹了一声,凑上嘴唇,一路向下,在他身上印下无数炙热的印迹。黎箫瑟瑟发抖着,咬着唇,断断续续地骂道:“江临风,我……不想,你……,不要……”

他拼命挣扎起来,江临风料不到他会反应这么强烈,一时间倒也不容易制住他,再看着他挣得酡红的小脸,褪到肩膀的蓝色衬衫下白色的床单,猛然醒悟到这里是医院,黎箫还在留院观察中。这么一想,就再也倒下不去手了。他将黎箫的衣服拉好,揽入怀中,哄着说:“乖,不要就算了,我不会强迫你,乖。”

好一会,黎箫才停了下来,刚刚用力过猛,撑不住靠着江临风微微喘气,断断续续地说:“我……现在……不想做……”

“好。”江临风干脆地答应,一下一下抚慰着他的背。

“我不喜欢你……强迫我,也不喜欢你象那天那样……想打我。”

“好。”江临风叹了口气,说:“那天我也不是要打你,宝贝,我怎么舍得?”

“难道,还是我弄错了?”黎箫难得与他争辩了起来。

“小傻瓜,惩罚你的方式有很多,我就算生气,也不会挑一种最没建设性的。”江临风心里加了一句,把你做到起不来不是更好。

“我……想珂珂,我要见他。”黎箫偷偷看了他的脸色,发现那上面没有不豫,飞快地又加了一句。

“好。”江临风微眯着眼,说:“还有呢?”

“我……我还要动手术。”黎箫又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沉了下来,忙加了一句:“可,可以吗?”

得,学得真快,讨价还价,顺竿子往上爬,全都会了呀。这个小东西,到底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江临风崩着脸,一声不响,看黎箫怎么办。

“不行吗?临风?”黎箫有些胆怯,抿着嘴,巴眨着波光潋滟的黑眼睛,柔柔软软地问。

真是的,这小东西敢情是上天派来玩他的?一声软糯的“临风”叫到他心神一荡,当下产生一种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到他脚下的冲动。一个“好”字差点脱口而出,让江临风硬生生给咽了下来,不行,不能把他惯坏了。江临风沉声说:“箫箫,你答应过相信我,这个事,我们咨询一下权威专家再做决定,嗯?”

黎箫乖乖点头,知道江临风虽然嘴上还没最终答应,但态度已经软化了太多。他脸一红,就着江临风抱着自己的胳膊,轻轻靠在他怀里,不好意思地说:“那个……谢谢你。”

“哦,现在要谢谢我了?不怄气了?不在心里骂我是只会欺负人的大坏蛋了?”江临风没好气地说。

黎箫头贴着他的胳膊蹭了蹭,说:“我没在心里骂你,你会欺负人,但不是坏蛋,我知道。”

江临风脸上严肃的表情险些绷不住。这叫什么事,忙活了大半天,小东西给的评价竟然只是“不是坏蛋”,还是“会欺负人”的?但黎箫以那么令人心疼的模样认真地说出来,倒让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哪里还舍得跟他计较。江临风忍着笑意轻抚他细嫩的脸,说:“我谢谢你啊,本人一定不负所托,再接再厉当一个会欺负你的非坏蛋。”

黎箫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他,明明自己是说大实话啊,难道说错了?他的模样太天真无暇,令人一见之下恨不得一口吃掉。江临风只觉喉结发紧,嘟囔了一句“真他妈的”。猛地一下捧住他的脸,深深地吻上那两片思念了十天的柔软唇瓣。

第17章

这次黎箫在医院呆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天,就在他准备出院那一日,江临风在多次权衡利弊之下,做出了决定:同意让黎箫动肾脏移植手术。一切果然像林玉芬所说的那样,江临风是个天生的奸商,两害相较取其轻,与其放任自流到不可收拾,不如选择破釜沉舟,与命运赌上一把。随即,医生宣布了肾脏捐献者的生命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月,也就是说,半个月后,黎箫就可以接受移植手术了。这个消息一说出,黎箫竟然愣住了,半天才问在一旁高兴得直笑的林玉芬:“姑姑,医生说的是,很快可以动手术了,对吗?”

“对啊,我们胜了,怎样,感觉不错吧?”林玉芬开着病房门,回头看看四下无人,对黎箫低声说。

“我还是,觉得不太象真的。”黎箫摸着脑袋,可爱地笑着。

“小傻瓜,胜利得来不易,汝等应当珍惜啊。”

“嗯。”黎箫点头,低声有些羞涩地说:“没想到,姑姑说的那些,还真管用。”

林玉芬呵呵笑着,扬起眉毛,得意地说:“那当然了,记住了,对付他那种人,就是得刚柔相济,两边都不能过了。”

两人正嘀嘀咕咕说着,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急促跑步声打断。他们循声望去,似乎有个人影飞奔而过,过了一会,又折了回来,一下冲进了他们所在的病房。林玉芬定睛一看,是个长得相当漂亮的少年,扶着门框呼哧喘气,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床上的黎箫。她一惊,第一反应就是站到黎箫身前挡住,随即一想,绽开了笑容,移开了身子,回头看声旁的黎箫,果然激动得嘴唇颤抖,小脸泛红,能让他这样反应的,天底下除了黎珂,还能是谁?

“珂珂……”黎箫低声喊,声音中充满了浓浓的思念和不敢置信。

黎珂只是瞪着眼,咬着嘴唇,握紧拳头,跟谁较劲一样,既不说话,也不过来。

黎箫眼睛里迅速黯淡下来,怯怯地,又喊了一声:“珂珂……”

林玉芬察言观色,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这个黎箫心心念念的弟弟肯定在闹什么别扭。她立即换上如沐春风的笑容,仪态万方地走过去说:“这位原来就是黎珂呀,果然也是好相貌。快点过去吧,你哥哥天天念叨你呢,想你呀,人都瘦了一圈了。快过去吧,他今天精神正好不错。”

“我听说……病变严重了?”黎珂的视线一直盯在黎箫脸上,几乎从牙缝里困难地挤出话来。

“可不是啊。”林玉芬观察到少年眼底难以掩饰的担忧之情,变本加厉地说:“做透析的时候都昏了,医生说再这么下去,其他器官也要受损,我们都担心得不得了呢。”

“你……昏倒了?”黎珂脸上紧张,看着黎箫问。

“珂珂,我没事,没有林姑姑讲的那么夸张,那天我,我只是累了……”黎箫注意到黎珂眼睛里冒出愤怒之火,连忙笨嘴拙舌地解释。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个江临风在做什么?他就是这样照顾你的吗?”黎珂吼了起来,转头四顾:“他妈的,那个混蛋在哪?”

若不是碍着黎箫在场,林玉芬真想哈哈大笑一番,这个黎珂太有意思了,自己生着哥哥的闷气,却护短护得一塌糊涂。她暗暗赞许地点点头,很好,还真是没见过敢骂江临风混蛋,要找他算账的人。想到这,她接嘴说:“是啊,临风真是很不像话呢,扔下黎箫一个人不闻不问,病了送医院才过来看一眼。你哥哥心里难过委屈得不得了呢,你还不快点过去安慰安慰他。”

黎珂脸上一变,转过头问:“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又是谁?”

“她是一直很照顾我的林姑姑,珂珂,其实事情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江临风对我还算挺好……”

“你闭嘴。”黎珂呵斥了黎箫一句,盯着林玉芬,咬牙切齿地问:“江临风,真的这么对箫箫?”

林玉芬心里都快笑趴了,却努力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我也算江临风的亲戚,要不是看不过眼,我犯得着跟你嚼这种舌根吗?”

黎珂一言不发,走到黎箫床头,心疼地端详他精致绝伦的脸庞,伸手一寸寸摩挲他的肩膀,越发觉得触手好像比以前瘦削。黎箫眼圈一红,这么久以来的自我厌倦、隐忍和无奈霎时找到出口,他望着黎珂的脸,哽咽地唤了声:“珂珂,我……”

黎珂长叹一声,一把将黎箫紧紧抱住,用力到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般,哑着声责骂:“别说了,傻瓜,傻瓜,箫箫,大傻瓜,我明明这么聪明,却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哥哥。”

贴近自己弟弟熟悉的,略嫌单薄却又强硬安全的胸膛,黎箫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尽情地低泣了起来,抱着黎珂的腰,哭得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一边哭,一边说着:“珂珂,珂珂,我好想你,不要不理我,珂珂,不要不理我。”

黎珂只是紧紧抱着他,腰板挺立着,一言不发,微微颤栗的身躯泄漏了内心的激动。他轻柔地抚慰着黎箫,一寸一寸地摸索黎箫背上的肌肤,用一如往常的方式安慰自己的哥哥。黎箫心里涌上一阵熟悉的暖流,由始至终,只有这个人即便远离,也不会背弃自己,只有这个怀抱可以无所顾忌,全心投入。他在黎珂怀中哭累了,渐渐低了声,把头埋进弟弟的胸膛,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安全。

“跟我走吧。”黎珂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走?”黎箫懵懂地抬起头。

“对,”黎珂郑重地点点头,捧着黎箫轮廓优美的脸庞,替他擦去泪水,说:“跟我走,箫箫,我们最多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我还照顾你,就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黎箫的眼睛亮了,又慢慢黯淡了下去。这就是珂珂,永远都如此有担当,永远多不会将自己抛下不管。只是,我们又回到什么样的从前?是黎珂没有当男妓的从前?还是自己没有当男宠的从前?黎箫垂下头,轻轻地说:“珂珂,我很想,但不能,对不起。”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箫箫?”黎珂猛地一下抓紧他的肩膀,咬着牙问:“你还要让姓江的侮辱到什么程度?”

“珂珂,痛~”黎箫颦眉。

黎珂无可奈何地放开他,一转头,看到林玉芬还站在那,一脸关切地望着黎箫,登时板了脸,毫不客气地说:“你出去,我跟我哥谈点事,犯不着在一旁监视吧。”

林玉芬眉头一皱,正要反唇相讥,接触到黎箫恳求的眼神,咽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带上病房门。

“没外人了,箫箫,现在就咱们哥俩,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江临风在一起?”

黎箫脸色发白,勉强笑说:“喜,喜欢他啊。”

“放屁,你别再当我是他妈的傻瓜好不好?”黎珂吼了起来,脸色一阵青红,“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你?”

“你,你不是生我的气么?”

“我是生气,但不是生你的,是生我自己的,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他妈的都没脸……”

“黎珂,这个问题我们没有讨论下去的必要!”黎箫坚决打断弟弟的话,声音里透出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尖利。

“嗬嗬,”黎珂失神地笑了起来,笑容极其惨淡,他扶着额头,慢慢坐了下来,说:“为什么不说呢?黎箫,你在怕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还有什么可怕?”

“我不听,你现在给我出去,我不要听!林姑姑,林姑姑~~”黎箫急急忙忙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