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黎箫大笑了起来,江大总裁吃瘪,这真是多少年都难见一回。他初时还拿托盘装模作样挡脸,笑到后来,腰都直不起来,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揉着肚子,还“呵呵”笑个不停。

江临风目不转睛地看着黎箫,忽然说:“原来逗你大笑就这么简单,原来只要我喝这种东西,你就会这么开心。”在黎箫有些笑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端起面前那杯加料的“咖啡”,闭着眼,皱紧眉头,“咕噜咕噜”地把整杯东西咽下肚去。

黎箫的笑声停止了,他吃惊地,愣愣地目睹江临风将这杯难以下咽的东西照单全收喝下去,再也笑不出来,也说不出什么。片刻之后,对上江临风宠溺而纵容的眼神,黎箫脸色沉下来,冷冷说:“150块,别忘了买单。”说完,径直转身离去。

江临风苦笑了一下,垂下头,别说,这杯不知被宝贝加了多少勺糖和盐的东西,喝进胃里还真是难受,喉咙此刻都充满古怪的甜腻感。“啪”的一声,一杯白开水被重重放在桌子上,他一抬头,正看到黎箫没好气的脸。

“宝贝,”江临风笑了,趁机抓住黎箫的手:“谢谢你。”

“谢什么,白开水,15块。”黎箫甩开他的手,又转身“蹬蹬”地走开。

至此,江临风每日必定来“小可”书吧报到,每次报到必定会带点小礼物。他现在送东西花了巧心思,有时候是一套瑞士手工水晶饰品,有时候是一只日本的陶瓷招财猫,有时候是一把精细难觅的蒸馏咖啡壶,有时候是正宗的南美或西亚咖啡豆,有时候则是一盏古旧的装饰用的尼泊尔纸灯。看起来全都不是很昂贵,却全都不是轻易能买得到的东西,每每能让周子璋眼前一亮。黎箫就算心里不甘愿,见东西入了周老师的眼,也不好反驳退回去给人家。

江临风通常中午以后来,一直呆到华灯初上才离去。他来了也不骚扰黎箫,只是静静地坐那,偶尔用笔记本电脑处理自己的事情,多数时候和店里的客人一样拿本什么书看看。哪怕黎箫将自己这辈子没做过的恶作剧全冲着他使了个遍,江临风也不恼,只微笑地看黎箫诡计得逞后兴奋的眼。黎箫初时还觉得捉弄江临风,有些许快感,这个男人令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苦,这点小惩罚算什么?可他天性中的恶劣因子有限,用来用去,也不过是那几招,人家不烦,他自己先觉得没意思了。而且江临风一付甘之如饴的模样,看着他的眼睛总是柔情似水,带着浓浓的宠溺,仿佛看一个淘气的孩子,让黎箫忍不住疑心他是不是为了讨自己欢心才假装上当。

店里的人也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周子璋现在看到江临风,会像看到所有熟客一样给予一个亲切的微笑,会记得他的偏好,烘烤了小点心,也会免费赠送他品尝。江临风对这个和煦如风的男子,竟然也没了最初的敌意,有一次甚至还当面感谢他这段时间照应黎箫良多。周子璋客气了几句,两人对话好像幼儿园的老师与家长,交换了关于黎箫小朋友的若干表现和看法,把彻底晾在一旁的黎箫气得牙痒痒的。

黎珂的态度也很奇怪,在店里看到江临风的那一瞬间,确实呆了一下,两人视线犹如霹雳火线一样针锋相对了一番。可片刻之后,黎珂就掉头,宛如没见到这个人一样,径直与黎箫他们打过招呼上楼去。江临风也没事人似的低头继续看他自己的电脑,倒让一旁的忐忑不安的黎箫惊诧不已。江临风回去后,黎箫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自己期期艾艾地到黎珂面前坦白交代。他张了嘴,却不知怎么开口,自己和江临风现在算怎么回事,其实他也弄不清楚。要说有关系吧,自己分明拒绝了江临风复合的要求;要说没关系吧,先前那次一夜情又该怎么算呢?

黎珂面无表情地抱臂站着,看着黎箫,也不说话。黎箫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说:“珂珂,江临风来这里,不是我叫的。”

黎珂“嗯”了一声。

黎箫说:“真不是我叫他来的。”

“我知道,你叫的话,他就不是坐在下面了。”

黎箫轰一下脸红了,小小声说:“我,我会想办法赶他走的。我真的已经试过很多办法了,珂珂,你,你不要生气好吗?”

黎珂叹了口气,走过来将黎箫拥入怀中,说:“箫箫,我不生气,真的。其实,在你上次入院的时候,我就跟江临风说过,如果你醒来,要将选择权交给你。可惜,那一次我弄糟了,江临风,当然也好不到哪去。”

黎箫靠在黎珂的胸膛里没有说话。

黎珂抱着他继续说:“箫箫,你知道吗?在我心底,你从来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哥哥,是我全心全意照顾呵护的宝贝。所以当初你与江临风在一起时,我感觉很愤怒,很伤心,因为我好容易守护着的哥哥竟然要去跟一个男人。我讨厌江临风,非常讨厌他,他后来伤害你,我简直想拿刀捅了那孙子。等到他终于放你走,我简直高兴坏了,觉得这个碍眼的家伙可算踢开,我们从此又可以过上以前那种,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的生活。”

黎箫抬起头,眼睛湿润地看着弟弟。

黎珂摸摸他的头发,苦笑说:“可是,这两年来,我看着你努力和以前一样,努力笑,努力给我一个朝气蓬勃的模样,努力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那样生活,可我从来没觉得你真正开心。箫箫,你以为你常常陷入回忆里,夜里常常偷偷躲在被窝里哭,这些我都不知道吗?而我听周老师说,自从那个人出现后,你的表情多了很多,原先那么内向害羞的性格,竟然也会生气,也会淘气,也会做很多恶作剧。箫箫,走到这一步,我已经不能自欺欺人说,只有离开江临风,你才能获救,才能活得更好。我只能承认,江临风尽管是个混蛋,可正是这个混蛋,让我天使一样美好的箫箫,变得鲜活起来,灵动起来。”

黎珂说到这里,嘴角浮起一丝自负的微笑:“箫箫,他江临风会放手来成就你的自由,难道我就不会放手来让你自主选择吗?你听着,这一次,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珂珂都无条件支持你,无论你的决定会带来什么后果,都不要怕。大不了,不就跟现在一样,我们哥俩还一起开书吧,还一起乐呵过活。最糟糕的事已经经历过了,我想,我们都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黎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黎珂,半响才说:“珂珂,你,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嘘,别说。”黎珂抱紧了黎箫,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特有的淡淡香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迅速逼回了眼眶里的液体,笑着说:“别说,箫箫,这个问题不重要,你只要记住,我永远是你最亲爱的珂珂就好了,只要记住这个就好了。”

“你当然是啊,你当然是啊……”黎箫紧紧地回抱了他。

第37章

越往后的日子,天阴得越发厉害,走到大街上,寒气几乎要轻而易举击溃身体的热量。店里生意淡得不得了,除了寥寥几对中学生情侣拿着当约会场所外,就剩江临风每日报到了。

天一冷,又阴,周子璋先前还没好利索的感冒又反复,撑不住发起烧来。黎家两兄弟忙责令他在床上躺了,喂他吃了药,黎珂又出去请来社区医生打了点滴。黎箫守在周子璋的床头,看着他沉沉睡去的柔和侧脸,叹了口气,对黎珂说:“要不,我们索性关门歇两天,等周老师病好了再说?”

黎珂点点头,说:“好,反正这店开了也是哄你们俩玩的,随你。”

黎箫白了弟弟一眼,说:“我们可没亏本。”

“可也没挣什么钱不是。”黎珂嬉皮笑脸,说:“行了,你好好照顾周老师,我公司还有事,得回去一趟。那个,记住了,要什么吃的去街上买得了,你可别碰厨房,别害得周老师病上加病。”

黎箫微红了脸,上次他执意要下厨学东西,差点没把周子璋吓出心脏病来。过后告诉黎珂说只觉厨房里锅碗瓢盆,刀具煤气,样样都是黎箫小嫩手的天敌,把黎珂笑得半死,至此严禁他入厨添乱。

“真是不放心你。”黎珂看着黎箫,说:“再重复一遍,有什么事,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知道了。”黎箫乖乖点头。

好容易把黎珂赶出了门,黎箫回楼上探了探周子璋的额头,觉得热度仿佛下降了些,他略放了心。难得家里如此安静,黎箫想了想,还是下楼到店里来,开足了暖气,煮上一壶香浓的咖啡,抱着自己的手炉,抽出一本《印度旅游宝典》来看。

看了不到几页,门口忽然传来迎客的银铃声。黎箫诧异地站起来,发现进来两名身材颀长的男子。当先的一位一进门即吸引住他的眼光。他一身黑色长大衣,围着驼色羊毛围巾,三十出头的样子,英俊潇洒,正带着一脸笑容看着他。黎箫打量了他几眼,发现这人虽然看着笑容可掬,可身上带了相当令自己熟悉的东西。待到见他极为风度翩翩地在沙发上坐下,再习惯性地示意后面跟着的年轻人也入座时,黎箫终于明白这种熟悉从何而来了。这个男人,分明就跟江临风一样,身上带着惯于发号施令,居上位者的那种气势。虽然他此刻脸上带着教养良好的微笑,可对着他,却能令你有莫名的敬意和距离感。

黎箫一见这样的人就头疼,还没招呼人,就已经有些胆怯。他迟疑了一会,扶了扶脸上的眼镜,将高领毛衣再往上拉拉,鼓起勇气过去说:“对不起二位,小店今日没有营业,实在抱歉啊。”

“没有营业吗?可我看不到任何指示。”那人笑了笑,脾气很好地说。

“对不起,那个,我刚刚忘了,现在正要把牌子挂上去。”黎箫微红了脸说。

“呵呵,外面天这么冷,我们两人都快冻僵了。您看,就让我们在这里坐下歇歇,不碍多长时间,怎么样?”

“可,可是……”黎箫嗫嚅着,为难地看看天,外面确实很冷,这个时候把人赶出去,他确实做不来。

“那个,你这里有什么喝的东西吗?我好像闻着咖啡香,可以请您……”

“那,只有咖啡哦。”黎箫又偷偷观察了那二人一眼,只见那人连坐姿都极其端正优雅,真是没长年累月的自律做不出来的。他暗地里吐了下舌头,转身走回吧台,认命地以热咖啡兑牛奶,泡出两杯周子璋亲授的意大利咖啡来,拿托盘端了送过去。

那男人仍然保持刚刚的气度,只不过正拿起背后的坐垫仔细端详。见他过来,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黎箫放下杯子,说了声“请慢用”,就打算走开。男人端起杯子啜了一口,眼睛一亮,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他急急忙忙又喝了一口,喝得太快,居然被呛了一下。他旁边的年轻人立即挪过来,为他拍打后背顺气,未了掏出一张浅咖啡色手帕递给男子擦嘴。

黎箫好奇地看着那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手帕如纸巾一样被使用,在男人缓过气来时赶紧低眉顺目,殷切地问:“先生,您没事吧?要不我给您端杯水来?”

“不,不用。”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克制不了的急迫,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炙热地盯着他,满是浓浓的希翼与小心的不敢求证问:“这,咖啡,是你煮的?”

“是啊。”黎箫有些担心咖啡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惴惴不安起来。

“这,坐垫,好像是手工锁的边,也是你做的吗?”

黎箫诧异极了,说:“对啊,怎么啦?”

“是你,是你啊,唉--”男人长长叹了口气,眼睛黯淡了下去,声音里有说不出的疲惫:“没什么了,对不起,我只是有些好奇。”

“没关系,”黎箫抱着托盘,微微弯腰道:“请你们慢用。”

黎箫走开,心底却越发狐疑。他站在吧台,隔得老远,偷偷打量那名男子。只见他神色倦怠,愣愣地看着窗外,偶尔与旁边的年轻人低语两句,那年轻人频频点头,显是吩咐他做什么。黎箫看了一会,摇摇头,别人的样子与己何干呢?他百无聊赖地擦擦吧台,鼻子里忽然闻到一股香烟的味道。抬头一看,果然,那个男子手指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又极为优雅地喷出来。

黎箫一见就急了,这家店里不准客人抽烟是挂了牌子的,他和周子璋都受不了烟味,尤其是周子璋,气管脆弱,动不动就咳嗽一通的。黎箫蹬蹬走了过去,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不能抽烟。”

男子一愣,随机笑了下,说:“是吗,你们这么小一家店,规矩倒是挺多。”

黎箫见他丝毫没有掐烟的意思,立即指着墙上“请不要吸烟”的牌子说:“不好意思,实在是我们的人受不了烟味,请您多包涵。”

“谁?你吗?”男子手一顿,打量着黎箫说。

黎箫有些生气了,说:“这是本店的规定,如果您不能遵守,还是请您到别的地方好吗?”

男子一愣,呵呵地笑了起来,边笑边说:“你脾气还真大,难道不怕得罪客人吗?也许,今天你把我赶出去,明天,这里就不再有一家叫‘小可‘的书吧了哦。”

黎箫只觉一股怒气涌了上来,说:“先生,我只是请您尊重一下小店和这里的人。您如果做不到,那还是请出去吧。您这样的客人,我们还真是不稀罕。”

男子笑得更开心了,示意旁边的年轻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东西,说:“不稀罕我这样的客人,不知道稀罕我这样的房东没?您这里的租约,好像只到明年三月对吧?如果,我不肯再跟您续租呢?”

黎箫呆了呆,拿过那份东西一看,果然是房屋买卖合同。原来就在几天前,房东已经把房子卖给了所谓的“东菱集团公司”,他看看那个男人,应该就是那个“东菱集团”的代表了。

黎箫的社会经验显然不足以应付这样的情况。他看着那个笑得胸有成竹的男人,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的了。黎箫咬咬嘴唇,正不知这人来意,也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周子璋压抑的咳嗽声。黎箫一听,如同见到大人的孩子一样奔了过去,喊着说:“周老师周老师,新房东来了,他说不肯再租给我们了,怎么办啊?”

周子璋摸摸他的头发,就知道这孩子装得再老练,自己一个人怎懂得处理这些事务。他抚慰地笑了一下,说:“别急,我来看看。”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男子手上的咖啡杯被碰落在地,咖啡泼到他昂贵的大衣上这个人也不自知。他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牢牢盯着周子璋,眼睛里闪烁着狂喜、痛苦等复杂光芒,颤抖着说:“子璋,子璋,是你吗,真的是你?”

周子璋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原本扶住黎箫肩膀的手猛得一缩,黎箫极为担忧,反手握紧了周子璋的手,只觉他的手如死人一样毫无温度,再看他,整个人如遭什么重击一样全身发抖,黎箫吓坏了,赶紧搂住周子璋的身子,焦急地喊:“老师,老师,你怎么啦?老师。”

“子璋,真的是你,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男子慢慢地朝他们走过来,眼睛贪婪地盯住周子璋面无人色的脸。周子璋愣愣地看着他走近,直到他伸出手,试图触摸到自己时,忽然惶恐地喊了一声,躲到黎箫背后。

黎箫此刻只觉心疼得很,联系到最初遇到周子璋时他那一身的伤和眼底空洞的绝望,他忽然就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无论他与周子璋发生过什么,却肯定是带给他灾难和伤害的,要不然,这么淡定儒雅一个人,何以会失态到如一个受到惊吓的孩童一样?他抱紧了周子璋,空出一手止住那个男人,严厉地喝道:“停止,你不要过来,你要干嘛?你没见他被你吓到了吗?”

男人呆住了,脸色铁青,脸上露出极为痛苦和内疚的神色,他尴尬地收回手,声音干涩地说:“子璋,对不起,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了,我错了,我……”

周子璋把头埋在黎箫肩膀处,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在进行一场殊死的搏斗。黎箫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抚他的背脊。那男人不敢再往前造次,眼睛牢牢地盯住周子璋,眼底翻涌着墨一样的浪潮,他舔舔嘴唇,说:“子璋,我,我很想你,我,我知道没有资格,可是,仍然奢望你能够原谅我,自从你走后,我才发现,原来我爱的人是你,我爱你,是真的,是真的……”

“够了。”周子璋发出受伤野兽一样的哀鸣,他推开黎箫,跑上楼去,砰的一声关紧了房门。黎箫不放心,追了上去,那个男人也紧跟其后,都被周子璋拒之门外。门内,听到周子璋压抑得极低,却仍能清晰可闻的啜泣声。那哭声太沉重,仿佛夹带着许多生命里难以承受的痛苦和遗憾。黎箫靠在门上,听着周子璋宛如拿刀剖心一般痛楚的哭声,眼泪当时就流下来了,他边哭边拍门边说:“周老师,周老师,呜呜,别难过啊,呜呜,别难过啊,周老师。”

他哭了一会,忽然想起那个男人还在,回头一看,他脸色惨淡地呆在一边一动不动。黎箫火了,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怎么还在这,我们这里不欢迎你,快走,走啊你。”

男人抬起头,一双眼布满了痛苦的神色,上前敲了敲门说:“子璋,你开开门好不好,我们谈谈,子璋--”

“你走吧。”周子璋的声音幽幽地传了出来。

“子璋--”

“走啊你。”黎箫上前,毫不客气地推他。

男人苦笑了一下,慢慢下了楼,正看到推门进来的江临风。江临风见到他不由一愣,再看黎箫跟在后面满脸泪痕,咬牙切齿的模样,先冷了脸说:“林总,好巧啊,您怎么不在酒店里呆着,跑来这里啊?”

那男人尽管脸色还不太好,可已勉强恢复了本色,说:“江总,鄙人是这栋房子的房东,过来看看,也是理所当然。”

“我倒不知道,贵公司远在S市,竟然需要在这里添置房产?”江临风微眯了眼,冷冷地说。

那男人微微一笑,说:“我们索性把话讲明白了吧,江总。我购下这里,本来也是无意。谁知却找到了一位故人。黎先生,”他掉头看向黎箫,说:“我对贵店无意刁难,只要你们肯谈,别说续租,减租甚至转赠你们又有何难?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跟子璋谈,其他的人都敬谢不敏。请你转达一下好吗,我明天会再来的。”

“你休想!我管你什么房东不房东,大不了不做了,你别想威胁到周老师,大坏蛋。租约不还没到期吗?这还是我们的地方,我不欢迎你,快给我走!”黎箫握着拳头,愤愤不平地说。

江临风看了两眼,走过去将黎箫握紧的小拳头包在自己手中,戏谑地说:“林总,这个地方本来我就嫌不好,要不是我家宝贝坚持着,我恨不得立马就让他帮到别的地去。您既然有意思收回,可真是帮了鄙人一个大忙。依我看,也没有什么好谈的,您说是不是?”

男人狠狠地盯了江临风,说:“子璋就在这里,难道可以避我一辈子不成?”

江临风眼睛一亮,说:“周老师对我家宝贝多有照顾,我本来就很感激。那天听说,他好像有游学国外的意向,箫箫啊,周老师说想去哪里来着?”

黎箫睁大眼睛,说:“有,有吗,哦,有的,不知是欧洲还是美洲啊,好像老师也喜欢西亚呢。”

江临风笑笑,说:“地球这么大,周老师神仙一样的人物,倒真该好好游历游历啊。”

男人脸色铁青,低声说:“江临风,你不要搀和这件事。东菱和贵公司的合作,我们可以再谈。”

“是吗,真是太好了。天冷,林总多保重,有车跟来吗?要不要我的司机送您回酒店?”

“不用了。”男人哼了一声,对跟着他的年轻人说:“我们走。我明天会再来。”

第38章

男人一走,江临风仍旧握着黎箫的手不放,含笑说:“宝贝,你很勇敢啊。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黎箫有些不自然,抽回了自己的手,讪讪说:“我管他是谁,是谁也不能在我这欺负周老师。”

江临风淡淡一笑,说:“那个人叫林正浩,是S市龙头企业东菱集团的掌门人。很厉害的角色呢,跟我这谈判了大半个月,楞是一点便宜都没让我占到。”

“你们,两家公司有合作项目吗?”黎箫小声地问。

江临风看他的态度,立即明白他在想什么,耐心地解释说:“可以这么说,但目前还在洽谈之中。林正浩想利用我们这边乃至香港、东南亚市场的销售网络,我们则需要他们提供产品的尖端技术支持。但在条款拟定上一直没有谈下来,我估计,他是私底下查到我跟你的关系,想要从这里找一个突破口,或者是拿房契来做顺水人情。你别说,他要是把牌打到你身上,我还真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谁知道现在中间多了个周子璋,看看林正浩刚刚那个样子,已经是自曝其短。他以为你是我的软肋,殊不知现在周子璋才是他的死穴。呵呵,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黎箫看着他,正色地说:“临风,我想我还是先说明白比较好。你和他之间公务上的事我不想知道,他和周老师之前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是,这个人显然不是什么善茬,周老师之前肯定是吃过他的亏了。你不知道,我们刚刚遇到周老师的时候,他真的是遍体鳞伤,眼睛里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我和珂珂好不容易,才让他一点一点好起来,笑起来。即使到了今天,周子璋只是看起来一身风轻云淡,可我知道,他心里早已百孔千疮。所以,我绝不能让他再来伤害周老师。也请你不要想拿周子璋和这个林总达成什么协议,不要让我鄙视你,可以吗?”

江临风笑容一僵,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眼里掠过一丝受伤,半响才说:“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黎箫尴尬地红了脸,说:“对不起,我可能说过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临风长长叹了口气,温柔地握上黎箫的手,说:“物伤其类,是吗?箫箫,你说的心底百孔千疮,是影射你自己吗?原来,我以前伤你有这么深吗?让你一直都不敢相信我?是怕再次受到伤害吗?”

黎箫身子微颤,咬了嘴唇,没有说话。

“该是我说对不起,我一直以为因为以前的事,你心里只是恨我怨我,却没有想过,原来你一直都是不敢相信我。”江临风爱怜地将他拥入怀中,柔声说:“怪不得,我再什么赌咒发誓说我爱你,你都不为所动,原来你根本不敢信我。不信我这样的人,会爱上别人,而那个人还是你。”

黎箫在他怀里略略挣扎,江临风不敢造次,只得放开了他。黎箫定定地看进江临风眼里,璀璨剔透的眼睛底下翻滚着复杂的浪潮。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良久,随后,黎箫疲倦地闭了闭眼,别开头,说:“你今天还是先走吧,我要上去看看周老师,刚刚他情绪崩溃了,我有点担心。”

“箫箫,”江临风恋恋不舍地拉住他,说:“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至少,至少信一次,我不会为了一单生意损害你和你的朋友,好吗?”

黎箫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江临风笑了,摩挲着他的手,心疼地问:“刚才吼林正浩的时候,怕不怕?”

黎箫微微噘嘴,闷闷地说:“是,是有点怕。他们有两个人呢,而且看起来都很厉害,要是他真不租给我们怎么办呀,我很喜欢这里的。”

江临风闷笑,安抚他说:“没事,大不了我再从他手里买下来。接下来的事你不用管,交给我吧好不好?”

“不行。”黎箫抬头看他说:“这是我的店,有事也是我这个店长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好,明天林正浩来的时候你也别管,大不了不开店了,我就不信,他还能来抢人不成?”

江临风心里暗笑,不用抢人,他自有一百种方法让周子璋乖乖自动跟他回去。可这种事对着宝贝正气凛然的脸却不好说出来,他微微点头,宠溺地说:“好,都听你的,但我明天也来行不行?有我在,你也算多个人壮胆好吗?”

黎箫想想那两个大坏蛋牛高马大的模样,心里毕竟胆怯,看着目光殷切的江临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晚上,周子璋仍然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没出来吃饭,黎箫很担心,扣他的房门叫他,他也不应。

黎珂已经从黎箫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上前去拉住了黎箫,说:“别打扰他,有些事,需要自己想通,我们帮不了的。”

黎箫担忧地说:“那也不能不吃东西啊,周老师可是还病着。”

黎珂笑了笑,揽住黎箫的肩膀,半推着他走开去说:“你别管了,病这一下死不了人。你忘了以前他躺医院那会的事了?那么难的时候他都能捱过来,现在这样,只是小小后遗症。放心好了,周子璋可比谁都坚强。”

黎箫想想还是不放心,端了买来的鱼片粥放在周子璋房门口,敲敲门说:“周老师,我把粥放在门外了,你好歹还是吃一下好不好?”

门里仍然悄然无声,黎箫叹了口气,放下东西走了。

第二天一早,黎箫起来后先到周子璋房门口转悠,发现昨天送过去的粥一动不动,上面已经结了一层油脂。他上前收拾了碗,放到厨房去。触目远眺,窗外天色一片阴沉,阳光明媚似乎成了遥远的传说。

楼下一阵门铃响,黎箫皱了眉头,心里涌起一阵怒意,这姓林的一大早就来,都把人逼到这份上了,一点喘息都不给吗?周子璋何辜?这些有钱人难道不能稍微学会把别人也当人看吗?

他重重放下碗,怒气冲冲跑下楼,一把打开锁,拉了门劈头就骂:“姓林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周子璋这辈子都不会见你的,你爱干吗干吗好了,我们一点也不在乎!”

话没说完,却见到江临风提着大包小包,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笑说:“箫箫,你一大早的很有精神啊。”

黎箫红了脸,呐呐地说:“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林正浩上门催债?呵呵,他倒是来了,可没那个胆敲门,你看。”

黎箫顺着江临风的手看过去,街对面果然有一身材颀长,面貌英挺的男子伫立着看向这里。那人脸颊冻得铁青,鼻子微红,脚下堆了好些烟头,已不知站立了多久。黎箫打量着那人一身落寞的寒气,撇撇嘴说:“活该,怎么冻不死他。”

“箫箫,不打落水狗是一种道德哦,怎么,你不请我进来?”江临风笑看着他。

黎箫侧过身让江临风进来,顺手打开了店里的灯和暖气,问:“喝什么?我只会煮咖啡。”

“不用了,我给你带了早餐来。”江临风举了举手里的东西,径直走到一张桌子前,将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顷刻间,桌子上摆满热气腾腾的中式早餐,有香气四溢的粥,有精致的酱菜。黎箫看得眼睛发直,说:“江临风,你,你要干吗?”

江临风手下不停,笑说:“我想和你吃早餐啊,说起来,我还没有跟你正经吃过一次早餐,以前每天早上我都匆匆忙忙要赶去公司,要不就是你晚起,等起来我都已经用过了。你看看,这种粥是我问阿卢的,他说你以前很喜欢吃,来尝尝,看味道有没有变。”

黎箫看了他一会,说:“不用了,我现在喜欢吃对面老板娘卖的叉烧包。”

江临风一顿,随即说:“这样吗?我下次再学做好了,你先来试试看好不好?”

黎箫惊诧地问:“你,你说这是你做的?”

江临风自然地笑了,说:“我说过的,我会去学烹饪,你忘了吗?还好家里有现成的师傅,不然我这么大年纪还去外面学这个,传出去公司股价非下跌不可。”

怎么可能忘记,那历历在目的昨日和缠绵悱恻的誓言,只是,当日他口口声声说“如果”,黎箫便也只当他是“如果”,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如果”,真的变成“现实”。

“过来试试吧,箫箫,我可是今早五点钟就起来做呢。”江临风望着他,眼睛里一片如水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待。

黎箫只觉心底酸楚之中有一丝隐约的甜蜜,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坐下来,接过江临风塞给他的调羹,机械般舀了一口,放入嘴里。

“怎样?”江临风急切地问。

从没见过这样的江临风,如一个盼着大人夸奖的小孩般,巴眨着眼睛看着自己。黎箫心底那丝甜蜜渐渐荡漾开来,他微微一笑,说:“很好。”

“是吗?那你多吃点。”江临风笑逐颜开。

黎箫一瞬间被他的笑脸晃到失神,前尘往事,俱成此时此刻的一种心思。慢慢的,白玉般的脸颊上悄然沾染了一丝粉色,黎箫低下头,慢慢地咀嚼口中熬得烂烂的粥品,温暖从胃部伸向四肢,似乎一时之间,周围空气中流淌着水流一样温存的暖意。

两人便这样,一个吃着,一个看着,仿佛都能从中得到极大的快乐。过了一会,碗里的粥已然告罄,黎箫放下碗,舔舔嘴唇说:“我,我吃好了。谢谢。”

江临风伸出手,手指温柔地擦过他的唇边,哑声说:“这里还有。”

那手指仿佛带了电流一般,霎时间令两人心头均为一震。黎箫定定地看着江临风,波光潋滟的美眸在镜片之后闪亮剔透,满满溢出的,是太多太多无法明言的期盼、探究、情感和困惑。江临风微叹一声,禁不住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了过去,贴上他两片柔软甜美的嘴唇,缠绵辗转。

或者是早上的头脑还不算清醒,来不及做出适当的反应;或者是那碗粥里被下了迷魂药,令他辨不清西东,只想沉溺下去,总之这个吻,黎箫没有抗拒。他被吻得晕头转向,正恍惚间,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