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周子璋本就是我的恋人,这件事人尽皆知,他与你有什么关系?充其量不过是校友!别以为外头还跟你在霍家做小霸王似的,再这么纠缠不清,我先代霍老爷子教训你!”

“放屁,我认识子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你算个屁恋人,我才是爱他那个,你他妈给我放开!”

两人都态度强硬,坚决不放手,周子璋被左右拉扯着,疼白了一张脸,忍无可忍喊了一声:“都给我放手。”

两人忙松了手,周子璋挣开他们,脸色苍白地走开,颤巍巍走到黎箫身边,黎箫忙伸手扶住了他,一摸他的手,冰凉入骨。黎箫担心得不得了,摩挲着他的手,徒劳想要弄暖它们,着急地叫:“周老师,周老师。”

“没事,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周子璋勉强朝他笑了笑,对江临风点点头表示歉意,再对那两个男人说:“我只有几句话说,你们从没听过我说的话,这一次,就当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听一次好吗?”

“子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要令你为难,我只是……”林正浩痛苦地想解释。

“子璋,你不用管这个老男人。”年轻的霍斯予急急打断他。

“你们聋了吗?没看见周老师要你们听而不是说啊。”黎箫着急地骂了一句,撑住周子璋有些发软下滑的身体。

两人尴尬地住了嘴。

周子璋疲惫地叹了口气,黯淡地说:“我这辈子,早已从内里腐烂发臭,活到今天,也不过是活着而已,曾经在意的事,在那几年里,都渐渐磨没有了。在意的人,”他轻轻停顿了一下,看着林正浩:“从我离开你那天,也没有了。黎箫他们,算是意外,但有江临风先生在,应该能够很好保护他们吧。”

“我身无长物,茕茕孑立,再也没有可以让你们威胁的东西,也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你们索求的东西了。”周子璋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你们想的只是这张脸,我呆会就找块玻璃毁了它,如果你们想要我的命,也行,我自行了断就好,对我而言,这些真的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语调平静,带着看透世情的超然和冷漠,反倒令那林正浩与霍斯予手足无措。霍斯予到底沉不住气,连忙说:“别,别这样,子璋,子璋,大不了我不来了,我不逼你了还不行吗?”

周子璋闭了闭眼睛,说:“请你们出去吧,如果还想我活着,就别再来纠缠不清,如果想要我死,只需说一声就是,反正,这么漫长而无尽的路,我真是走累了。箫箫,”他低低地唤黎箫:“麻烦你扶我到床上躺下好吗?我站不住了。”

“嗯,老师,你小心点。”黎箫应了一声,不再理那两个呆若木鸡的男人,将他小心地扶到床边躺下,给他盖上被子。周子璋白到透明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低声说:“谢谢。”

“嗯哼。”江临风轻咳嗽了一声,戏谑地笑笑说:“林总,霍少,周子璋老师看来需要休息了,您二位是不是……”

两人对看一眼,又不舍地看看闭眼休息的周子璋,两人均是审时度势的高手,意乱情迷之后,也知道今天实在做得难看,再纠缠下去,不但讨不到好,还会给对方机会。霍斯予先抬脚走了出去,林正浩眉头紧锁,随即也跟着走出病房。

“宝贝,我们也该……”江临风未说完的话,在看到黎箫含泪的眼眶后自动消音,上前摸摸他的头发,柔声说:“担心他?”

“嗯。”黎箫点点头,低声说:“哀莫大于心死,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这样?”

江临风吻吻他的头发,说:“不知道,你想为他做什么?告诉我,我来做就行。”

“我,你能派几个人保护他吗?在医院这几天,别让外面那两个人再来骚扰他了。”黎箫问。

“好。”江临风点点头,看着黎箫美丽的脸庞,说:“通过这个,我更坚定一件事了。”

“什么事?”

“等我做了,再告诉你。”江临风笑了笑,揽着他的肩膀,走出了病房。

江临风当即打电话让David带了几个人过去,将林正浩也好,霍斯予也好,全都拦到走廊外面去。他自己拉着黎箫的手回去,黎箫一路低头不知想什么,愣愣地任他拉着手,也没有反抗。走到车子前,几个手拿相机的男子忽然冲到两人面前,按着快门“咔咔咔”地拍了一大串。黎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江临风已经一把揽过他,将他的头按在胸前,护着他赶紧上车。江临风迅速发动车子,一踩油门箭一样飞驰开去,身后的几名男子仿佛还锲而不舍地按动快门,江临风脸上阴沉,黎箫惴惴不安地问:“临风,那些,是记者吗?为什么要拍我们,难道说……”

江临风说:“没事,我会处理。”

黎箫稍微一想这可能带来的后果,脸色不禁有些发白,他看着江临风严峻的脸色,眼底全是冷冷的冰渣子,全没有刚刚的柔情和温存,仿佛往日那个高高在上,不怒而威的江临风又回来了。黎箫不敢开口,心里却是一阵又一阵强烈的不安。他知道,江临风这样的人,与女明星闹点绯闻叫作风流,说出去不但不丢脸,反而是增加自身魅力的筹码。但与一个普通男孩闹绯闻,就不是风流可说的了,在这样一个尚称保守的社会,一个企业总裁,江家掌门人闹同性恋,这绝对是一种道德上的瑕疵,进而会影响别人对他的其他判断。那么,他到底在想什么?决定什么?要放开自己了吗?

江临风一路上面沉如水,车开得飞快,全然没有以往顾及黎箫身体开得平稳的体贴。很快,车就开回黎箫的店,一个紧急刹车,江临风打开中央控锁,对黎箫淡淡地说:“先回去,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黎箫咬了嘴唇,打开车门下了车,说:“谢谢你送我。”

江临风没有回答,再一踩油门,宾士被他开得宛若跑车,霎时间又飞驰而去。

黎箫愣愣地站在路旁,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走了吗?他仰起头,脸上骤然间有些湿意,抹抹脸,自嘲地笑笑,走回了店里。

黎箫这晚上睡不好,翻来覆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醒来后看闹钟吓了一跳,已经早上十一点,将近中午了。他忙跳起来穿好衣服,急急忙忙洗漱完下了楼。他刚想出门上医院看周子璋,正看见黎珂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和几分周刊杂志。

“珂珂,你这时候,怎么回来了。”黎箫诧异地问。

“箫箫,这些天别出门。”黎珂把手里的东西往他眼前一推,说:“你看这个。”

黎箫接过去一看,娱乐版篇幅满满,俱是玉女明星张璐钰为情消瘦,不成人形的模样。另一篇幅则指与抛弃张璐钰的江姓富豪,日前被人多次目睹与一漂亮男孩亲密接触,更拍到两人十指紧扣的照片。底下是各种版本的猜测,有传该男孩为江临风包养数年之久的男宠;有传该男孩是专门供富人亵玩的MB;有的则编出一段凄美浪漫的同性爱故事,暗喻江临风与张璐钰的绯闻不过掩人耳目,实际上是中国版的“断背山”等等,附图的正是昨日两人在停车场被偷拍的镜头。

黎箫手指发抖,脸色越看越白,黎珂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说:“别看了,多想也没用,姓江的呢?他怎么说?”

黎箫摇摇头,说:“他,还没表示过。”

黎珂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揽住黎箫的肩膀,安慰说:“他可能真的被这些事缠住了,别怕,我们小老百姓的,过日子嘛,谁管你同不同性恋。爸妈反正不在了,要在的话,他们那么疼你,肯定也不舍得责怪你,嗯?”

黎箫笑了笑,问:“开店吗?”

“别开了,混进来一两个记者,天知道会怎么乱写。”

一连三天,黎箫没有等来江临风,也没有接到他的一言片语。他的心越发沉了下去,沉到底了,忽然又浮出一些空落落的无所谓来。这几天,他没敢开店,撩开窗帘,总可以看见若干采访车守在外面,店里电话响个不停,接了全都是采访的,却没有一个来自江临风。他没有出门,却也能想见,“风流浪子原是同性恋”这样的话题,该给人们提供多少饭后的谈资。从没想过,单调如自己,原来有一天也可以如此娱乐大家的生活。他淡淡地笑了,捂着总在发疼的心脏,慢慢地坐回自己的床。

原本这样的炒作,虽然自己也甚为桃色主人公,可人们的视线,多少都集中在江临风身上,只要不理会,其实可以安静地等待风声过去。可到了第四天,忽然又爆出一条惊人的新闻,令黎箫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躲在窗帘后面。据可靠人士声称,江某人与该男孩的相识,始于本市某间极富盛名的男色俱乐部,这位神秘男孩初现时曾惊艳四座,最后由有钱有势的江老板抱得美人归。至此,该男孩的身份毫无悬念,应是当晚标价“开苞”的MB。据称,该男孩不仅一人卖身,其同胞弟弟,也曾是该俱乐部内红牌少爷。

此语一出,犹如晴天霹雳。黎箫一时间只觉被炸得粉身碎骨,体无完肤。浑浑噩噩之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黎珂好不容易才重新站起来,现在可怎么办?他没有办法,再也顾不上自尊脸面,只好颤巍巍地拨通江临风的号码,却听到“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声,他不死心,又拨打到天水山庄去,这回电话倒是通了,一个男人接起来:“喂,请问找谁?”

“江临风,我找他,他在吗?”黎箫问。

“您是哪位?”

“我姓黎。”

“请稍等。”那人回答着,可能走到其他地方去,忽然听到另一个人在旁边低低地说:“挂了吧,就说我不在。”

黎箫的心宛如被刺刀狠狠戳伤,他听得出来,这个声音,无数次在耳边轻言蜜语,无数次蛊惑一样让自己心神激荡,这个声音,现在却如此残酷,在他被整个世界打压之际,它毫不犹豫地弃己而去。

他没有等到那个男人传话,静静地掐断了电话。眼眶里大滴大滴地掉下眼泪,脸上却挂着盛极而衰的笑容,“嗬嗬”地笑个不停。是啊,是应该纵情欢笑,有谁像他这样愚蠢而下贱,有谁像他这样可笑又可悲?笑声当中,往事一幕幕如影随形,那甜蜜的宠溺,那温柔到滴出水来的体贴,那些明明还清晰可闻的诺言,那些即使被伤害,却仍舍不得忘记的爱,现如今,全成了一纸笑谈。

恍惚之间,有谁冲了进来,有谁拼命摇他的肩膀,有谁在喊“黎箫、黎箫”这个倒霉催的名字。黎箫努力睁开眼辨认,看到周子璋惶急心痛的脸。他来了精神,抓住周子璋的袖子,说:“周老师,周老师,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

“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手被周子璋握住了,怎么会那么疼,黎箫“嘶”的一声倒抽了口冷气,低头一看,指甲不知何时竟裂开三四处,断甲折进肉里,早已流出血来。

“怎么弄的,怎么弄成这样,黎箫,你到底在哪里弄的?”周子璋心疼得皱起眉头,起身就要找止血药品。

“别走,周老师,别走。”黎箫忽然有些清醒了,抓住周子璋的衣角,如抓住汪洋中的浮木一般不肯撒手。

“好,不走,我不走,”周子璋俯身抱住了他,想抱一个孩子一样将他整个圈入自己怀中,轻轻地摸着他的后背,低柔地哄着说:“哭吧,心里不舒服不需要笑的,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黎箫贴着他的胸膛,再也抑制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41章

黎箫哭到精疲力竭,不知不觉在周子璋怀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自己躺在熟悉的卧室里,绵软温暖的棉被拥着自己,动动指头,发觉指甲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一个个细心缠上止血胶布。屋里点上一盏桔黄色的灯,开着暖气,暖洋洋的,空气中有飘着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

床头一人坐着,俊朗的轮廓,亮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看得人晃神,正是自己最牵挂,最担心,也是最愧疚的弟弟黎珂。

“珂珂,”黎箫一下子清醒了,想要坐起来。

“等一下,”黎珂在他背后垫了厚厚软软的靠垫,才扶起他坐好,摸摸他的头发,戏谑地问:“睡够了?”

“珂珂,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不好,”黎箫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眼泪夺眶而出,抱着黎珂只觉心痛欲裂,“对不起,对不起……”

“行,行,打住,我就怕你这样,你还偏这样。”黎珂轻轻拉起他,细细帮他擦去泪水,心疼地说:“瞧瞧,哭这么多,明天眼睛非肿不可。”

“都是我,我一直都在拖累你,一直都在祸害你,都是我……”黎箫拼命摇着头,内心的自责令他心痛欲死。

“嘘,嘘,没事了,乖,没事了。”黎珂忙把他拥入怀中,一寸寸摩挲他的手掌,就像以前做过的千万次那样,成功地让黎箫安静了下来。他触摸着黎箫指尖的止血胶布,略带责备地说:“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周老师说你拿手指头去抠墙,是吗?”

黎箫没有回答,窝在黎珂怀里,闭着眼睛,精致的眉眼间尽是愁苦的表情。

“别再这样,知道吗?”黎珂叹了口气,说:“箫箫,问你个问题,你心里是不是很介意,我出来卖过?”

“怎么会?”黎箫一惊,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急切地摇头:“你都是为了我,若不是我,你这么优秀,这么好,又怎会那样……”

“那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出来卖过,就不再优秀,不再好了吗?”黎珂牢牢地盯住他的眼睛,追问道。

“不是,不是,你永远是最好的,是我最厉害最厉害的珂珂啊。”黎箫头拨得像拨浪鼓一样。

黎珂微微一笑,正色说:“箫箫,那你说,这么厉害的珂珂,会不会被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打败?会不会被已经过去的事打败?”

他的眼睛璀璨夺目,面目坚毅而刚强,散发着一种成熟的男性魅力,令黎箫骤然间只觉被深深吸引,他愣愣地摇摇头,说:“珂珂不会。”

“乖。”黎珂拥紧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而坚定地说:“箫箫,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如何看我,其他的人怎么想,又与我何干?你是我最在乎的宝贝哥哥,只要你不鄙视我,低贱我,对我失望,只要你一如既往地相信我,支持我,哪怕整个世界都来压迫我,又有何妨?”

“珂珂。”黎箫搂紧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明白了,对不起,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黎珂扶起他的脑袋,戏谑地说:“打起精神来,周子璋都像老妈子一样来你床头视察了好多回了,你不为我,也要为他着想不是。他可是一听到你的事,立马就从医院冲了回来,出院手续我估计都没办。啧啧,你说你怎么尽招这种老妈子啊,林姑姑也就罢了,周子璋一个大老爷们,比林姑姑还婆妈,真是……”

“黎珂,你背地里说我什么坏话呢?”周子璋清朗的声音在门口传来。

黎珂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说:“哪有,我正夸你呢,说你温文尔雅,贤良淑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这小兔崽子,反了都。”周子璋骂了一句,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走进来,说:“黎箫,牛奶这些天都没按时喝吧,说了你这种情况要补充蛋白质和钙,你看你听了多少……”

黎珂背着周子璋,用口型对黎箫说了“老妈子”,黎箫噗嗤一笑,说:“周老师,你的身体好了吗?医院那边,手续都办了没有?”

周子璋脸色有些尴尬,递给他牛奶,说:“我早两天就没事了,那个手续,应该有人会去办吧。”

黎箫了然一笑,低下头喝牛奶。曾几何时,那人也如此殷切地看着自己,但凡自己多吃一口食物,就会高兴得脸上带笑。他心里一痛,热情氤氲之下,眼眶仿佛又开始发酸。

“得,你喝了牛奶就再休息会,我那还有点工作,回房间做去。”黎珂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又摸摸黎箫的头说:“唉,真是命苦,谁让我是家长呢,养家糊口的重担挑在肩啊。”

“黎珂,你的自我吹捧可谓达到见缝插针的境界啊。”周子璋笑骂了他一句。

“那是。”黎珂洋洋得意。

“快滚吧你,家长大人。”黎箫瞪了他一眼。

黎珂笑得无比灿烂,看了黎箫一眼,走了出去。

黎箫看着黎珂走了,脸上的微笑渐渐黯淡了下来,握着牛奶杯,半天没有说话。

“他真的很棒。”周子璋坐了下,微笑着说。

“嗯?谁?”

“黎珂啊,他是,内心能够自我温暖的人。”周子璋笑笑说:“他能够把生活的黑暗、不公平和艰难困苦积累成自己内心的光芒,既暖和了自己,又照亮别人。”

黎箫点头,自豪地说:“珂珂总是最厉害的。”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黎珂再厉害,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孩子?”周子璋转过脸看他,“他也会害怕,惶恐,不知所措,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也会痛苦,受伤害,在你没有看到的地方偷偷舔自己的伤口?”

黎箫瞠目咋舌,看着周子璋,被他一反以往温和的严厉所吓到不知如何是好。

“黎箫,遇到这种事情,你首先应该想到的不是自责,而是如何去保护黎珂,不要让他受到的伤害再扩大。你倒好,完全失了方寸,自己先崩溃、哭泣,甚至自残,反而要黎珂这个受害者来安慰你,开解你。黎箫,你不觉得,自己禁锢在被保护的角色中已经太久,久到你已经忘了,别的人也需要被保护被理解吗?”

黎箫涨红了脸,诺诺地说不出话来。

周子璋看着他精致绝伦的脸上显出的窘迫和楚楚可怜,心里一软,但知道再一味放任他自怜自艾,这孩子永远都不会真正成长,狠狠心,继续数落道:“这一次的事情,绝对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受伤害。那个江先生,听说因为这个事件公司股价下跌,董事会被人群起攻之,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我不知道你们俩到底算怎么一回事,但很显然,你不能完全只想到你自己的心情,自己的得失,而忘了别人可能在承受着你没有办法想象的压力和斗争。”周子璋顿了顿,继续说:“即使,那个人最后屈服了,离开你,那也只是说明他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会像你一样软弱和恐惧。你不能因为他喜欢你,都要求对方像圣人一样予取予求,忠贞不屈,毫无怨言啊,更何况,你对他,又付出了多少呢?”

黎箫的眼泪直直地滴落了下来,他低声问:“我,我真的那么自私吗?”

周子璋叹了口气,将他揽入怀中,意味深长地说:“不是,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是普通人,都会怕,都会不安,都会忍不住为自己打算多一点。但是,黎箫,一段感情,只要没有触及底线,还是尽量记住那些美好的回忆吧。把它当成自己的宝藏,不要动不动就彻底否决它,这样,即使失败了,你也会丰富,而不是损耗你的人生,懂吗?”

“那你呢?”黎箫闷闷地依偎在他怀里问。

周子璋身体一僵,苦笑说:“我不一样,我曾经经历的感情,触及了底线,已经没有办法美好了,只能,只能想方设法忘掉它。”

第二天,周子璋起床起得猛了,一阵头晕目眩。他定定神,知道是多年的低血糖症状,呆了一会,等头晕过去了才披衣洗漱。一切弄完后,他走向楼下厨房,想着冰箱还剩哪些食材,自己住院了几天,黎箫两兄弟想必都没好好吃饭,该给他们补补才是。谁知道一下楼,竟然看到黎箫和黎珂好好地坐在餐桌旁,桌子上摆了热腾腾的粥品和细点,味道一闻,就知道是街上早餐店老板娘的手笔。黎箫见他下来,绽开微笑说:“周老师,快来吃早餐,这个鱼片粥是老板娘听说你出院了,特地送你的,我们都叨了你的光了。”

他精雕细琢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虽然仍略有憔悴,但整个人看起来,就如清早的阳光一样朝气蓬勃。周子璋由衷地感到一阵欣慰,知道眼前这个男孩,无论如何,已经从那种无可开解的愁云惨雾中走了出来。他笑了,说:“替我谢谢她了没有?”

“谢什么呀,那是你大帅哥魅力无法挡。想不到老板娘一把年纪,竟然也贪图周子璋的美色,真是没追求,啧啧。”黎珂在旁边摇头晃脑地说。

周子璋过去,一巴掌拍他脑袋上,骂道:“黎珂,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呀。”

黎珂瞪圆了眼说:“明明我去的时候,老板娘还一个劲拐弯抹角问周老师病好了没有呀,周老师平时喜欢吃什么呀,周老师几岁啦,有没有对象什么的,老板在旁边听得脸都黑成烧炭,哈哈,笑死我了。”

黎箫咯咯地笑开了,听到这里点头说:“是哦,我也去了,我也可以证明。”

周子璋伸出两根细白修长的手指,掂起黎箫抛在桌上的黑框大眼睛,说:“黎箫,有本事下回别带这玩意出门,看看谁招蜂惹蝶。还有你黎珂,附近中学的小女孩来这里看你的还少啊,你起什么哄?”

“没用的,周老师。”黎珂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俩充其量也就骗骗小女生,哪比得上你是老少皆宜。”

周子璋又一巴掌打黎珂脑袋上,骂道:“臭小子,欠抽是不是?”

“好了好了,周老师,快来吃吧。”黎箫为他拉过椅子,将添了粥的碗搁到他眼前,周子璋舀了一口尝尝,说:“咸了。”

“那是,周老师,你住院这几天,我可一直被箫箫虐待着呢,什么时候给我改善伙食啊?”黎珂舔着脸,巴眨着眼睛看他。

周子璋淡淡一笑,对黎箫说:“黎箫想吃什么?今天有空,我去买。”

“为什么问他呀,我,我呢?”黎珂大叫起来。

“你?刚刚说我不是说得很来劲吗?继续呀,别为了点吃的灭了自己威风。”周子璋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

“别,别介呀周老师,我这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吗,您……”他还没说完,眼角瞥见周子璋脸上笑容一顿,直直看着玻璃门外,不由自动消了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窗外,一个男子身材颀长,黑色的长大衣更衬托出一脸斯文英俊,正是几日不见的林正浩。

黎珂皱了眉头,看周子璋脸色不太好,也估计到来的人是谁了。他悄悄地问:“我过去打发他走?”

周子璋长长吁出一口气,放下碗说:“不用了,请他进来吧。”

黎珂站起来,为林正浩开了门,引他在窗边的座位上坐下。黎箫握住周子璋的手,有些胆怯地唤了声:“周老师?”

周子璋沉吟了一会,按了按黎箫的手,微笑说:“我过去一下,他应该是真的有什么事来的。”

周子璋倒了杯牛奶,端过去放在林正浩面前,在他对面坐下。隔得远了,听不清楚两人的谈话。黎箫只注意到林正浩眼神炙热,胸有成竹地微笑着,缓缓地说着什么。周子璋背对着他们,看不到神情,只觉得他背脊僵直,摊在桌子上的手一下子握紧,过了很久,又慢慢地松开来,似乎叹了口气,极轻微地说了什么。

林正浩霎时间喜颜于色,眼睛都亮了,他也没再纠缠下去,站起来告别,大踏步走出店门,临走之前,视线瞥到黎箫两兄弟,竟然心情很好地点头致意。黎箫和黎珂对视了一眼,看着周子璋仍然呆坐着,似乎沉浸在某个未知的世界内。黎珂走了过去,扶住他的肩膀,周子璋猛然惊醒般看过来,见是黎珂,勉强笑了笑,眼底竟有无尽的哀伤。

“怎么啦?那个混蛋没逼你做什么吧?”黎珂着急地问。

“没有,他只是来告诉我一些事情。”周子璋摇摇头,站了起来,说:“我有话想跟黎箫说,你也过来。”

黎珂迟疑了一下,问:“刚刚那个人说的话,跟箫箫有关?”

“确切的说,跟江临风有关。”周子璋朝黎箫招了手,示意他过来坐。黎箫狐疑地走了过来,坐在周子璋身边,周子璋扶了额头,想了想问:“黎箫,这段时间,江临风情况很不妙,这次的事情已经被弄成一个同性恋丑闻。董事会要集体投对他的不信任票,江氏股票又被有心人恶意收购,我想,他不是不想管你,对你们的感情,也不是真心要放弃。只不过,他真的是自顾不暇,居上位者从来都不能随心所欲,你,能明白吗?”

黎箫脸色萧索,隔了一会,点头说:“我明白。”

“那,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看这个人吗?”周子璋小心翼翼地问。

黎箫咬着嘴唇,怯怯地看了黎珂一眼。

“你不用管黎珂的态度,只需要凭直觉告诉我,你爱他吗?”

黎箫转了转眼睛,低声说:“昨晚上我一直回忆,我,我和他以前的事。最初的相遇,我们在那个老房子里一起度过的时光;我动手术时,他看着我推进去,那一刹那,焦急又担忧的眼神;他给我做早餐,看我吃下去,笑得像个孩子的模样。”他淡淡地微笑着,有些羞怯,有些惆怅:“他真的为我做了很多,破了很多他自己定下的规矩,也确实很努力的,很努力想要让我相信,他爱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如此。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我并没有忘记他带给我的伤害,还有痛苦,我一直都很害怕,没有信心,觉得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像我一样,说爱谁,就意味着长久地,跟谁在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所以我一直在逃避,他对我好,我会怀疑,他疏远我,我又会伤心。直到昨晚上,我才发现,我们之间回忆起来,其实,还是美好的,开心的东西更多,更鲜明。我想我潜意识里,愿意记住的,还是那些很细微,很温馨的片段。我,我当时就想好了,“他抬起脸,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描绘的璀璨之光,整个人显得格外光彩夺目,美不胜收:”周老师,你说得对,临风也不过是普通人。我想,他这时候选择自己的事业,也没有错,也并不意味着以前我们在一起的美好回忆,都变得毫无意义。就算这么结束了,我过我的,他过他的,偶然想起从前,觉得没有时光没有白白耗费,也够了,真的。“周子璋含笑着看他,点点头,柔声问:“那么,他今天下午会召开记者招待会,就这段时间被炒得沸沸扬扬的同性恋丑闻做一个回应,你要去听听看吗?”

黎珂握住黎箫的手,说:“不用去了吧,箫箫的心意已决,这事就这么着吧。”

“不,我要去。”黎箫看着黎珂,坚决地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会见到他了,我想去。”

黎珂注视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说:“他妈的,老子哪次都要在你面前败下阵来。去吧去吧,不过把自己弄普通点,我可不希望,明天看到你的脸上报纸杂志。”

凯尔西顿饭店,豪华的多功能厅,此刻已经聚集了各大媒体的财经类、娱乐类记者,旁边还站着许多其他人。江临风在若干助手、工作人员及保镖的护卫下,走进多功能厅的时候,大厅内立即闪光灯时闪,摄影记者们纷纷靠前拍照。江氏集团的工作人员立即上前维护秩序,江临风面沉如水,一袭黑色阿曼尼西服,勾勒出健壮的体魄,倨傲而冷酷的眼神淡淡扫过大厅,当看到边上角落时,顿了顿脚步,眼睛微眯,随即神色如常,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请大家静一静,请静一静,各位媒体朋友,下面江氏集团总裁江临风先生准备了一份声明,但是他不回答任何问题,谢谢。”

此话一出,下面记者立即纷纷议论,大厅里人声嗡嗡,江临风接过助手的麦克风,眼睛专注地看着角落里一个几乎要被人淹没的瘦小身影,轻轻咳嗽了一下,待大厅众人安静下来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稿子,说:“关于前段时间,有关本人的不实传闻,对此,我谨做出以下声明:第一,本人从来不是一个同性恋者,这一点,在座诸位过去几年对本人的频繁关注,应该不难发现相关证据。当然了,对于你们因此骤然增加的工作量,我很抱歉。”

底下的人纷纷笑了起来。

江临风面带微笑,继续宣读:“第二,关于恶意损害本人名誉及江氏名誉的个人或媒体,我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所以,如果有想将本人私生活撰写成虚构小说的朋友,请注意了,因为你可能要面对的是江氏专业的法律团队。相信我付给他们的薪金应该能促使他们比诸位更加努力工作。”

底下人又笑又嘘,响成一片。

江临风将手上的纸叠了回去,眼神温柔地望着角落那个身影,说:“最后补充一点,本人虽然不是个天生的同性恋者,但我的爱人,确是一位同性。”

此言一出,底下立即群情鼎沸,身边的助手担心地上前阻止他:“江总……”

江临风举手制止了他,扬声道:“我不会因此而觉得羞愧,相反,我很骄傲。尽管法律区分了婚姻的性别,但所幸的是,爱情没有区分性别,幸福也不会区分性别,我很幸运,能够找到想要相知相伴的伴侣,也很幸运,没有因为自己内心的软弱和缺乏教养而错过他。谢谢各位。” 他说完,丢下麦克风,又深深地看了角落那个身影一眼,嘴角浮上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转身抛下大厅纷纷提问的记者,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