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马吃痛,长嘶一声,不但没有加速冲出去,反倒高高地抬起前蹄,全身仰起,紧接着蹶起后蹄,发疯一样原地乱跳起来……险些将杜子曦掀翻下去,杜子曦大吃一惊,失声尖叫起来,死命地抓住缰绳……

可是棕马已经完全失控,好像故意要将她掀下去一样,反而更加癫狂……杜子曦再也支撑不住,尖叫一声摔了下来。

夕烟已经乘着玄霜冲出去好远,听到声音,急忙调转缰绳折了回来……只看见梵光驾着一匹白亮的骏马,闪电一样冲到杜子曦身边,急急地跳下马,关切地俯身抱起杜子曦……

"子曦,你怎么样?"梵光拥着杜子曦,紧张地问。

"梵光……"杜子曦哇的一声哭出来,紧紧抱住梵光的脖颈,哽咽着说,"我刚才好怕!真的好怕……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猛地扑到梵光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刚赶回来的夕烟跳下马,近距离地站在他们身边,愣愣地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众人看到梵光和子曦如此亲密,纷纷偷偷望向夕烟,眉眼里带着一丝怜悯……任谁都看得出,这场三角关系里,占上风的分明是杜子曦。

夕烟深吸一口气,刚想俯身检查一下子曦的伤势,可是就在这时,梵光一把将杜子曦横抱起来,轻柔地放在傲雪的马背上,然后动作优美地翻身上马,将一脸苍白的杜子曦紧紧拥在怀里……

夕烟的动作僵在半空,心中重重一酸……

他……看不到我吗?

是啊……他现在的眼中,只有杜子曦一个人吧?

夕烟回过头,只见美丽的夕阳下,他和她共乘一骑,王子公主般相配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夕烟……你没事吧?"尹蕾轻轻拍拍夕烟的肩膀,小声地说。

梵光他们已经走远了,她却仿佛毫无知觉般地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在众人面前露出这样失态的表情,真的不像平时的凌夕烟呢。

"哦,我没事,我只是在想那匹忽然发狂的棕马跑到哪里去了……一会跟场主说一声,让他们派人找到那匹马,免得它四处冲撞会受伤。"夕烟恍过神来,微笑着对众人说。翻身跳上玄霜,朝相反的方向缓缓行去。

背对着夕阳,一行清泪缓缓滑下脸颊。

为什么他们在我眼前紧紧相拥的时候,我的心,会这样难过呢?

难过得仿佛有什么重物压着它,让它喘不过气来……

鼻子一阵酸楚,轻轻闭上眼,泪水簌簌地滚落……

呵,还真是可笑呢。

按照杜子曦的说法,赢了比赛的人不是应该拥有梵光的吗?为什么我却觉得,我离他更远了呢?

如果摔下马的人是我,如果受伤的人是我……他一定不会用那种炽热关切的眼神看我吧?他一定一点都不在乎的吧?

为什么光是这样想着……我的心就好像被利刃刺到,疼痛无以复加……

这下惨了……

我……喜欢上他了吗?

这,该怎么办才好……

4.

星辰马场的医疗室里。

医生仔细地替杜子曦检查过了,她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右手腕扭伤,短期内会行动不便。

"子曦,还疼吗?"梵光轻轻扶起杜子曦打了绷带的右手,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关系的,一点都不疼。"杜子曦含情脉脉地看着梵光的脸,轻声地说。

"……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乖巧?都不像你了。"梵光微怔,轻轻拍了拍杜子曦的头。

"那匹马发狂的时候,我死死抓住缰绳……真的以为就要这样死掉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杜子曦把头轻靠在梵光肩膀上,喃喃地说。

梵光以为子曦受了惊吓,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梵光……你知道我的马术一向不错……那匹马居然会突然发狂……你不觉得奇怪吗?"杜子曦轻轻挣开梵光的怀抱,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的眼睛。

"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我真怕这种事还会有下次,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枚发卡,你应该认得吧?"杜子曦从裤袋里掏出一枚染了血迹的钻石发卡,呈到梵光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

梵光看着那枚映着血色的钻石发夹,乌黑的瞳仁骤然收紧。

这种名牌的钻石发夹,即使是在圣金,也没有几个女生有。分明记得早晨出门的时候,夕烟头上就别着这样一只发夹。

"这是我跌倒在地上的时候,在那匹棕马的脚下捡到的……虽然我也不相信夕烟会这样做,可是……那匹马为什么会突然受惊呢?真是怎么想也想不通……"杜子曦看着面无表情的梵光,喃喃地说。

"也许是一场误会吧……我想她不至于这样害我的。"杜子曦摇摇头说,很大度的样子。

子曦作势要收起那枚发卡,梵光却忽然把它拿在手里。凝神看着,瞬间地失神。

他真的不想相信夕烟是那样的人……

可是正是因为他对她那一丝好感,他更加容忍不了她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梵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答应我,好不好?伯母本来就不喜欢我,又那么喜欢夕烟,如果知道你为了我跟夕烟吵架的话,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的……"杜子曦满意地看着眼神阴郁的梵光,故意劝解他说。

"如果真是她做的,我会让她付出代价。"梵光把那枚发卡攥在手里,冷冷地回答。

5.

夕烟骑马一路西行。

家里在这附近有栋别墅,那里风景很好,每到夏天的时候,门前的湖中就会盛开大片大片的莲花。那天父亲雅兴大发,挥毫给那栋别墅取名为"天碧居",取"接天莲叶无穷碧"之意。

因为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忙,所以他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夕烟跃身下马,把玄霜拴在大门口的树边。独自走了进去。

只见房门正中,"天碧居"三个大字已经被人换调,院子里的摆设也与以前不同了。

"什么人?"夕烟正满怀疑惑地往前走,忽然有个严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夕烟回头,原来是陈伯。

"大小姐!……你怎么来了?"陈伯看见夕烟,愣了一下,随即由衷地笑笑。

这个大小姐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待人有礼貌又善解人意,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可是,看起来她还不知道吧……

"陈伯,您身体还好吧?我很久没来这里了,正好来到附近,就过来看看。"夕烟笑着迎过去。

"这里的摆设为什么不一样了?’天碧居’三个字也被拿掉了?是爸爸的意思吗?"夕烟一脸清澈地问。

看她这个样子……陈伯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大小姐……老爷没有告诉你吗?……这里已经卖掉了。"陈伯叹口气,摇着头说。

"卖掉了?"夕烟重重一愣。为什么从来没听爸爸提过呢?

"……’天碧居’现在的主人是凌氏集团的郑董事……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只是听他们说,有股东要退股,老爷没有资金还给他,就把这里拿来抵债了……"

夕烟怔住。

凌氏集团……到底面临着多大的困难?以至于父亲要拿私人财产出来抵债?

"大小姐,也许这些事老爷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没告诉你吧……如果你喜欢,这里没人的时候你还可以过来玩……"

"谢谢陈伯,这里空气比较潮湿,注意身体……我先走了。"夕烟关切地说,礼貌地笑笑,转身离去。

婚约……凌氏……还有梵光。

这所有的一切,在夕烟脑中乱成一团。

Chapter14 这不是我想要的

1.

等夕烟回到靳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夕烟,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梵光呢?"靳太太迎上来,看见独自一人的夕烟,诧异地说。

"梵光……他还没有回来吗?"一想到他跟杜子曦在一起,夕烟的心又开始微微泛着酸。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清脆的开门声,佣人们说着"少爷回来了"。梵光径自走进房间。

"梵光,你到哪儿去了?怎么让夕烟一个人回来?"靳太太颇有些责怪地说。

梵光没有回答,冷着脸,眼神复杂地看向夕烟。

"靳伯母……其实是这样的,我们社团去星辰马场玩,正好我家以前有栋别墅在附近,所以我就过去看看,之后就没再回学校,所以比梵光提早回来。"夕烟急忙出来打圆场,梵光的脸那么冷,说不定两个人一会儿会吵起来。

"……好吧,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他以后要是再跟你分开回家,或者中途离开你,我就罚他擦地板。"靳伯母看到夕烟替梵光说好话,也就不再追究。

"你的钻石发卡呢?"并肩上楼的时候,走在夕烟身边的梵光忽然阴郁地开口。

夕烟一怔……

发卡?他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她的发卡来了?

下意识地摸摸头发……果然不见了呢。

"……也许是丢在马场了吧。"夕烟老实回答。心里也觉得有些惋惜,那枚发卡她可是真喜欢的呢。

梵光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

"夕烟小姐,太太吩咐让您亲自把牛奶给少爷送去。"夕烟今天很累,刚刚换好睡衣准备睡觉,佣人却忽然端着一杯牛奶风雨不误地走进来。

哎,靳伯母也真是奇怪……为什么非得让我去给他送牛奶呢?

夕烟很不情愿地端起托盘走向梵光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梵光脸色阴阴的,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如果可以,她真的很不想去单独面对他……

2.

九点三十分。

轻轻敲开房门,只见梵光坐在床上,直直看着门口,好像故意在等她一样。

夕烟把托盘放在桌上,礼貌地说声晚安,然后安静地转身离开。

"站住。"梵光冷冷地开口。

夕烟回过头,诧异地看着他。

"我刚才派人查过,子曦骑的那匹马是因为受了伤,所以才会受惊发狂。"梵光定定地看着夕烟,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

那匹马的伤口与她的钻石发卡的形状一模一样。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她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演戏?

"哦……让兽医好好照顾它。"夕烟顺口回答说,不明白梵光为什么忽然跟她说这些。

梵光的目光逐渐冷却。

"刚才看你在我妈面前说谎,还真是不用打草稿呢。"梵光扬起下巴,冷笑着说。

"……我只是不想让靳伯母因为我而跟你吵架。"夕烟见他一脸不屑地看着自己,想起他跟杜子曦相拥着绝尘而去的情景,心中一气,口气也冷下来。

"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让我妈对你言听计从……拿走我的手机,让我每天跟你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也是你的主意吧?"梵光冷冷地站起来,英俊的脸庞冷峻如玄冰,一步步逼近,极具压迫性地看着夕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夕烟下意识地后退,倔犟地回望着他。

"什么意思?凌夕烟,我受够了。"梵光忽然双手钳住她的手腕,将她死死地按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中夹杂着厌恶和失望等混杂的情感……

"我受够了每天都要跟你这样虚伪的人在一起。"梵光俊美的脸庞渐渐逼近,墨黑的眸子闪烁着凌厉的光,一双薄唇抿成冰冷的弧度,近距离地看着夕烟澄澈的眼睛,一种受到欺骗之后的愤怒涌上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他?

"你疯了吗?放开我!"夕烟看着他厌恶的眼神,心中一痛,死命地挣扎起来。

梵光稍一加力,双手钳子一般扼住她的手腕,夕烟立刻动弹不得。

"别再在我面前演戏了。"他冷冷地说,俯身逼近她,近到可以感受到她鼻息呼出的温热气息……

"梵光,住手,放开我!"夕烟绝望地挣扎着……他到底要干什么。

"苦苦纠缠我,想尽一切办法留在我身边,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梵光近乎完美的脸无比接近地贴近夕烟,双唇掠过一丝轻蔑的笑容,冰冷地覆上夕烟因为紧张和愤怒而微微开启的嘴唇……

绵长的,暴虐的,冰冷的,不含一丝感情的吻。

抬起头,却恍然发现,被他按住手腕的夕烟已经不再挣扎。好像失去了所有知觉。

他得意地看向她,冰冷的笑容蓦地僵在唇边。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只是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原本清澈的眸子里绽放出被狠狠伤害之后的绝望……温热的眼泪汩汩地涌出来,顺着脸颊和脖颈晕湿大片床单。

梵光下意识地松开手……仿佛被她绝望的眼神所刺痛了一般……

从来没有见过她像现在这样看他……灵动澄澈的眸子好像失去了所有光彩,死灰一般晦暗。

夕烟坐直了身体,安静地流着泪,目不转睛地看着梵光,猛地挥手,一记清脆的耳光。

"这是我的初吻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夕烟的声音因为愤怒而低沉,嗓音因为哽咽而略为沙哑。

"就算再怎么讨厌我也好,你也没资格这么对我吧……"夕烟哀哀地说,无比陌生地看着眼前这个她曾经深深迷恋过的人……

梵光捂着脸颊,怔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停流泪的女孩……夕烟几乎丧失了所有力气,所以这个耳光一点都不痛……

真正痛的,是她的眼神啊……好像被什么撕裂了一样,生生在她清亮的眸子里烙出一层层伤痕来。

"是啊,我想要的就是这些。想要你的人,你的身家,以及跟你在一起所带给我的所有虚荣。"夕烟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笑着,苍白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负气说道,眼泪依然断了线般簌簌而下。

"可是你接吻技巧好差,我一点都不喜欢。"夕烟狠狠推开他,愤愤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凌夕烟……"梵光叫住她,念出了她的名字,却忽然没了下文。

他只是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靳梵光,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的……所以你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夕烟背对着他说,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声音冰冷得像结冰的湖水。

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

梵光怔怔望着敞开的房门,空旷的走廊上卷起微凉的风……

想起她刚才疼痛的眼神和苍白的表情……一丝愧疚浮上心头。

他……伤害到她了吗?

脑海中萦绕起她笑起来的样子和她澄澈的表情。

"你……很喜欢打网球的吧?"

"任何一场比赛,都没有人注定要输。何况……即使明知道会输,也要拼尽全力的不是吗?"

"一起努力吧……好不好?"

……我只是觉得,他也许是真心喜欢打网球的吧……"

"……你没有发现吗?在球场上的他跟平时很不一样,活力四射,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所以当校长说要重组网球社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总觉得,那样梵光就可以多点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她的善良,真的只是装出来的吗?

如果真的不在乎,为什么当她说"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的"的时候,自己会觉得那样失落呢?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