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华言派去寻找九念的家仆门回来了,足足有十几个人,皆没有寻到九念的下落,唯有一个仆人询问百姓,有人看到她往东去了。

没多时,向城的那匹汗血宝马跑回来了,被仆人牵了进来,然而马上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向城望着哥哥着急的神色,心里也像长了草一般,转念一想,忽然站了起来!

“哥,有人看到她去了东边,不会是被来俊臣抓走了吧!”

虽然九念从不肯说和来俊臣是什么关系,但不难看出,来俊臣始终是盯着九念的,而他又是出了名的喜爱强抢民女,若是九念落到了他的手里,也并不稀奇。

姒华言不说话,望着院子里拴着的那匹汗血宝马,平日里和颜悦色的双眸此刻如千年冰封,他面色如沉,气息也并不安稳,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是十分焦灼的。

向城待不住了,拳头一握,咬牙切齿的说:“我去来俊臣府上要人!”

“站住!”姒华言喝住了他的冲动!

权家本已是那酷吏的眼中钉,华言如何看着年少气盛的他去往枪口上撞?

“阿九不在他那里。“华言道。

“不在他那里在谁那里?那个老色鬼明明就是盯上了九姑娘!”

华言指了指那匹汗血宝马,道:“若是真的碰上了来俊臣,你这马还能回得来?”

向城一想,也对,那来俊臣曾因觊觎他的汗血宝马而诬陷过向城的父亲,若是九念真的碰上了来俊臣,这马儿怕是也会不见。

“哥,那怎么办?九姑娘知书达理,就算是没找到阿芙也不会这么晚不归,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华言沉了沉声,眼中皆是悔意,后悔竟没有看住她,沉思良久,华言道:

“若宵禁还未归,就搜遍全城。”

...

“呃…”

阴暗潮湿的地下刑室里,一盆炭火烧得正旺,木炭闪烁着清幽的光,火苗偶尔跳跃,发出细小的,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

九念已经苏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双手撑开,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她的双眼被蒙着黑色的布条,什么也看不见,用力的动了动面部,才能隐约看见那鼻翼处有个小小缝隙,缝隙下可以看见她的脚旁放着一盆烧红的炭火。

她丝毫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更不知如何来到这里,只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

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黑暗,捆绑,空气中皆是发霉的味道。

她心里的恐惧已经达到了极点,然而那炭火细弱的爆破声,却叫她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现在怕也没有用,她要回想一下,自己是被什么人弄到了这里。

她记得她冲动之下骑着向城的马去追阿芙,出了药王府她问过了府门口的守卫,说是阿芙朝东边走了,于是她快马加鞭的也像城东走,刚走到拐弯处,她便被一伙穿着官军制服的人拦住了。

一共两个人,带着刀,说是今日严查城内可疑之人,抓捕风火教教徒,让九念下马配合检查。

她许久不出门,不知外头的情况,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冲动的跑出来,可是官府的人发令,她无法不从,只好下了马,没想到脚刚一落地,后脑就中了一闷棍!

她眼前一黑,醒来的时候便被绑在了这里。

她镇定了一下,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这地方似乎很潮湿,棚顶不停地向下滴着水,而那每一滴水珠落到地上,都会发出空旷的回音,证明这里很大。

那么她便并不是被什么街头拐子采花大盗给绑了,绑架她的人,定有做出这么大牢狱的资本。

“吱嘎——”一声艰涩的铁门响动打断了她的思绪,随后便有约莫四五个人的脚步声传来。

九念顿时心惊肉跳,可理智却不断地告诫她冷静,她把头一低,装作昏迷不醒。

原本看守她的奴仆方才打了个盹,一见有人进来,立刻跳得老高,鞠躬哈腰的迎道:“主人!”

“还没醒啊?这小娘子这么不经打?”说话的男人,声音倒并没什么特别,只不过他说话那股子阴沉傲慢的强调,倒叫九念觉得仿佛在哪儿听过。

“回主人,还没醒呢!”奴仆道。

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只说了一句,便让九念浑身一颤,因为那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吉云战!

“谁让你们这么绑的,多不雅观?给我放下来!”

“是!”

九念感觉到几个人围着她开始解绳子。

吉云战…为什么吉云战也在这里!

难道他是来救他的?

然而吉云战的下一句话,却让九念觉得自己愚蠢,从头到脚发凉发寒。

吉云战说:“绑到铁床上去吧,你别碰,我亲自来。”

她知道这么多人,自己逃也没用,只好装作昏迷,绳子一解便瘫软到了地上。

有人走过来,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像是抱着宝贝一样,轻轻的搁在了一张坚硬的铁床上。

那人将她放好,又站在她的身旁停了停,便回到了原处。

另一个被唤作主人的男人再次开口,道:“你看看这烙铁上的图案,是不是和你抓住的那两个自杀的风火教刺客背上的一模一样?”

吉云战接过他手中的烙铁,左看看,右看看,狭长的眸子里写满了认真与钻研。

然而他看了许久,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便将那烙铁放进了刑架旁边的火盆里,搅了搅。

待到那烙铁红了,他一转身,目光淡淡的扫向那几个奴仆。

那些奴仆皆都吓得发颤,有一个竟没站住,向后退了一步,吉云战的嘴角便露出了一抹戏谑的笑来,朝他勾了勾手:

“你过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那奴仆百般求饶,吓得涕泗横流,剩下的几个奴仆为了保命,赶紧将他架起来,拉到了吉云战面前!

“把他衣服给本将军扒下来。”吉云战懒懒的说。

几个仆人三下两下便将那人的袍子扯了去,叫他背对着吉云战。

吉云战的那双手从来只握笔,生的是白皙修长,他的中指在奴仆的身上滑来滑去,忽然停在了一个位置点了两下,借着,那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杵上了奴仆的后背!

“嗞——”随着白色的冒烟,散出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那人惨叫一声,叫得撕心裂肺!

吉云战将那烙铁一拔,收了回来,奴仆的背上便多出了一枚杏子大小的烙印来,那烙印的形状恰是一团火焰,加之血肉渗出,竟如真的火焰一般。

吉云战皱着眉摇了摇头,忽然感叹道:“一样,真的与那刺客身上的一模一样!”

而此时正躺在铁床上的九念,早已被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吓坏了,黑布下的眼睛已经渗出泪水。可她依旧咬着牙,抑制着身体的颤抖,静静的听着。

另一个人得意道:“呵,当然一样,我可是找了全洛阳最好的铁匠和画匠做的,不过人已被我杀了。”

九念听见他最后一个尾音,猛地就想起那日在侯府的后花园,她透过门缝看到的那个和尚。

薛怀义!另一个人是薛怀义!

吉云战居然和薛怀义联合起来绑架了她!他们到底要对她做什么!

薛怀义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道:“我听说这姒华言现在可是满洛阳的在找她,这小娘们儿果真对他很重要。兄台你不仅书读得好,看人也尤其准哪?啊?哈哈哈!”

吉云战将那烧红的烙铁递给薛怀义,抽出绢帕擦了擦手,道:“你来吧,对她,我可真下不了手。”

薛怀义笑了笑:“无妨,对女人就要狠一点。”

他刚要拿着烙铁靠近九念,却被吉云战拉住了手臂。

“怎么了?后悔了?”

吉云战望了一眼九念,道:“还是我来吧。”

吉云战转身对那些奴仆道:“你们都把眼睛给本将军闭好了!露背的时候谁也不许看!谁看把谁眼珠子丢进火盆里!”

那些下人都乖乖的转了过去。

薛怀义诧异的望着他,正欲说话,吉云战便推了他一把:

“你,也转过去!”

第33章

【吉云战...我诅咒你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做一柄你手上的烙铁!在烈火中承受炼狱之苦!在烧焦的皮肉里,窒息而亡!】

1武侯:唐朝夜里有宵禁,晚上不许百姓出门走动,犯夜禁要被捕审问,武侯,是宵禁巡逻兵。

九念闭着眼睛,心脏仿佛被人掏了出来,悬挂在耳边。

她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仿佛想要逃离这个身体,逃离这座骇人的地下监狱。

她在想着,要不要动,要不要挣扎,若是挣扎了,反抗了,后果会是什么样。

可如何想办法,结局都是无力的,徒劳的。

这地牢里最起码有七八个男人围着她,她反抗又能怎么样呢?如今她已是人家案板上的鱼肉,插翅难逃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那汗水顺着她脸上的黑布条滑到了睫毛里,又湿又痒,她怕极了,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汗。

她听见吉云战的脚步声朝自己靠近,一步一步都像是索命的铃。

直到她感受到他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旁,巨大的恐惧翻天覆地的笼罩在她整个身子上。她的手脚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压制住,如同一场梦魇。

她毕竟还是个刚刚及笄的女子,如今就是让她反抗,她已经吓得没有了力气。

九念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人了,就像是一个濒死的动物,不会思考,说不出话,只会让恐惧束缚住全身,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感到他的手掌将她翻了过来,使她趴在那铁床上,然后轻轻的,慢慢的扯下了她的衣服。

她雪白的肩头暴露在这潮湿而肮脏的空气中,与这沾满黑色血渍的刑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九念不知道吉云战对自己下手时的那一刻表情是怎样的,只记得那烙铁接触她皮肉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痛!

那种疼痛让她终身难忘!

九念的脖子,下颌,额角全都鼓起了粗壮的血管和青筋,双眼通红,似要冒出血来!那灼烧的疼痛使她浑身的肌肤仿若一只烧红的虾子,斗大的汗珠划过脸颊,嘴里的血腥是伴随着痛苦的惨叫而自行咬破的。

“呃——”她压抑着,咬紧牙关,牙缝中不断地溢出折磨的声响。

真的好痛!

她咬着牙,尽量忍住那惨叫,将它化之为无比压抑的闷哼,她哆嗦着,在烙铁终于被拔下的那一刻蜷缩成了一团,不停地扭动着,终于眼睛一黑,不再动了...

若是就这样死了该有多好。

她此时此刻,一点求生的*都没有了。

她不知该为谁而活。

九念睁开眼,还是一片漆黑,在这样的王朝,她从踏入城门的那一刻,看到的便只有黑暗。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疲倦之际,背上烧焦的肉仿佛已经不是她的了,整个身子也都没有了知觉,她太痛苦了,痛苦到想要咬舌自尽,可是却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

昏厥之际,他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正抚在她的后背上,那指尖凉得如同腊月的坚冰,轻柔的、怜爱的滑行在她的疤痕上,最后替她穿好了衣服。

吉云战...

吉云战...

黑暗之中,她仿佛来到了地狱,她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反反复复嘶吼着这个名字。

吉云战...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如果我还活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吉云战...

我诅咒你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做一柄你手上的烙铁!在烈火中承受炼狱之苦!在烧焦的皮肉里,窒息而亡!

...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是被自己腹中的轰隆隆的声响叫醒的。

一切就像是做了一次噩梦。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竟然在一条湿漉漉的麻袋里,麻袋的小口并没有被系上,她打开麻袋爬出来,发现自己竟在中桥之下的一个小石洞里!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烧伤一碰,还是会痛,不过没有一开始那样疼了。

天已经漆黑,洛阳城里的宵禁已经开始。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几百步便有一个武侯1在值夜巡,见到有谁胆敢触犯宵禁,在街上乱走,他们都会抓到衙门去问审。

今晚中桥附近的武侯格外多,增加了一半的人手,就连几个即将退役的老捕快,也都给拉来凑数,全因为洛国公正在寻找一个失踪的女子。

这是她失踪的第几天,九念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正在中桥底下,而这中桥便是姒华言的家门口。她出了麻袋刚要从桥下上岸,忽然便停住了。

等等!

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那日她出了药王府的门,就被吉云战和薛怀义的人盯上了,可以推断他们早就计划想要绑架她。而绑了她又在她身上烙下了风火教的火疤,然后再将她活着放回药王府门口,那么,他们就是想让她醒来之后去找姒华言?

九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一场栽赃嫁祸的阴谋!

薛怀义和吉云战知道九念住在姒家,便将她身上烙上风火教的标记,放她回府,吉云战吃定了姒华言会将她留在府上,那么九念便变成了他们诬陷姒家的一颗毒药!

九念此时还并不知道,南宫县县丞崔敬,她的义父,已经被定罪为风火教的反贼,而她能够想到的大致也就只有这些。

不行...

她不能回药王府,只要进了药王府的门,吉云战和薛怀义不定会用什么计谋去对付阿言!

九念没有上桥,而是又退回了桥根的石洞里,抱着那麻袋想对策。

桥上站着三个巡逻的武侯,在桥上来回来去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