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叹了口气,要师兄在比武时手下留情,怕是不可能的事了…

待两人赶到附近稀疏的小树林中,已是一片狼籍。林中的树几乎都被齐腰斩断,甚至地上好几处一丈深的裂痕,不难看出,皆是那把巨刀所造成的破坏。

不远处传来阵阵响声,他们快步走近。

邵殷埠见若盈险险避过刀锋,下一刀又至身前,急忙就要冲了上去。皇甫酃迅速抬手拦住了他,惹来他一记眼刀。

“木公子的刀法凛冽,又力大无穷,若盈姑娘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皇甫酃抿唇淡淡一笑,“将近半个时辰,她依旧没有落了下风,不是么?”

邵殷埠一愣,皱起眉。

若盈的衣袖裂了个大口子,应是刀风避之不及所至。额上一层薄汗,眉宇间有丝倦意,身上却没有丝毫血迹。又仔细看了看,确是没有伤口,他这才放下心来。

一旁的皇甫酃观察着战局,微微眯起了双眼。

每一招若盈都是从刀口擦过,似是没有多少招架之力而急急避开,事实上,木风也未占上风,两人一直僵持着。

邵殷埠却看得胆战心惊,大刀一会在若盈右手侧边擦过,一会劈向她面门,一会攻向她下盘,招招狠辣,险象环生。若盈却又每每险险避开,让看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若盈的运气还真好,每一次都避过了…”

“运气?怎么可能!”

皇甫酃冷笑道,墨眸闪耀着璀璨的月华。

她看似每一招都在避开罢了,然,手中的剑总是适时伸出。并不凌厉的剑势,却生生让大刀偏离了方向。

金瞳闪烁,掩不去眼底的赞赏和笑意。

把借力打力发挥至如此,若儿果然没有让朕失望…可惜,这般纠缠下去,首先落败的也必是体力不足的她。小家伙接下来会怎么做呢,真让人期待…

用剑尖再一次挑开砍向她的刀锋,若盈微微喘气。这样下去,最后她只会因为消耗掉所有的力气而落败。虽然她并不在乎输赢,可惜眼前的木公子,根本从未想过要“点到即止”…

深深吸了口气,只好如此了…

不再用剑尖挑开大刀,而是用尽全力砍向刀身。一次又一次,若盈的手臂被震得酥麻,仍是不懈地挥剑。

木风不明所以,面色不变。见若盈手上的动作减慢了几分,不自觉地加快了刀势,力度更甚于之前!

若盈的身影越加迟缓,气息有些不稳。邵殷埠紧抓身侧的佩剑,随时就要飞奔过去出手帮忙。

“叮”一声脆响,木风双眉一皱,手里的大刀忽然微微颤动起来。

随着若盈砍向刀身的次数愈多,大刀颤抖得越加厉害。木风第一次遇到如此状况,心下疑惑,目光不禁追随着若盈的长剑。

半晌,木风刀势一顿,眼前一花,闪着银光的剑尖已在颈侧!

“…我输了。”

他伸出左手,轻抚刀身,眼里含着几分惆怅。

若盈将剑收回,吁了一口气。

“木公子,承让了…”

“在三百招内打赢我的,你是第一个。”

抬手擦了擦汗,若盈苦笑。她可从来没想过要跟他打的啊…

邵殷埠见木风默默收起大刀,冷淡地与他擦身而过,走近若盈,低声问道。

“若盈,刚才你怎么莫名其妙地赢了?”

她累得索性坐在地上,绯红的小脸满是汗滴,摆摆手一言不发。

邵殷埠不依不饶,又问了两次,满脸好奇之色。

“…他的刀竟裂开了,你怎么做到的?”

皇甫酃俯身轻声问道,黑眸闪过一丝兴味。

“不停击中刀面,引起刀身颤动…”若盈答得有气无力。

“最后刀身承受不住,便有了裂痕?”皇甫酃眉一挑,猜测道。

若盈点点头。

“竟然有这样的事!若盈,你从何处听来的?”

邵殷埠习剑数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吃了一惊。不过,那木风突然收手,难道是因为发现刀身出现裂痕?

“听村里一位老者提起过,他铸剑将近五十年了…木公子真的非常爱护那把大刀,不然也不会就此罢手的。”

邵殷埠不由感叹,“看不出那武痴,倒是很重视他的兵器…”

“夜了,回去罢。”皇甫酃抬头望了望天色,打断道。

若盈单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刚才与木风比试,时时警惕,紧绷的弦好不容易松懈下来,身子一下子变得相当乏力。

“啊!”

愕然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颜,若盈无奈地被他抱在怀里。

“白公子,我还能走的…”

“就当是若儿你刚刚给我们看了一场精彩的比试,区区小事就不要介怀了。”

皇甫酃勾起唇角,眉间洋溢着淡淡的笑意。

邵殷埠悻悻地收回正要伸前的双臂,摸摸鼻子,又被这姓白的抢先一步…

仿佛听见他的腹诽,墨眸冷冷地扫向他,薄唇微掀。

“干柴?”

若盈挣扎了一下,急道。

“对了,我收拾了不少干柴,本来打算带回去的。半路,遇到木公子…”

环视了四周,哪里还有柴的踪影?

邵殷埠见她蹙起眉,连忙说道。

“不碍事,你们先走,大哥一会拾些干柴回去。”

若盈尚在犹疑,皇甫酃已经一声不吭地抱着她提步离去。

“…邵大哥,小心…早回…”

远远听到若盈的叮嘱,邵殷埠应了一声,转而头痛地望着凌乱不堪的小树林,认命地捡起尚且完整的干柴…

“回来了?”

水音在洞口不停张望,见到两人,喜出望外。但当发现若盈被皇甫酃打横抱着怀里,瑟缩了一下,怯怯地问道。

“若盈姑娘,你,你受伤了?”

若盈急急摇头,“没有,只是乏力罢了。”

朝洞内瞥了一眼,“木公子还没有回来吗?”

“回来了,”水音咬咬唇,担忧地说道。“直盯着大刀,有些闷闷不乐。”

他猛地抬起头,扯起笑容。

“没事的,这不是若盈姑娘的错…你们该饿了,鱼烤熟了,快过来吃。”

三人坐下,水音殷勤地递给若盈一条烤得金黄的鱼。

若盈道了谢,正要接过,皇甫酃骤然抓住她的小手,笑道。

“若儿不是讨厌吃鱼么?”

明亮的双眸眨了眨,她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吃鱼…

莫名地接过他塞在手上的肉干,瞅了瞅一边吃得香甜的水音。话已至此,不可能再问他要烤鱼了。愤恨地瞪了皇甫酃一眼,用力咬下一大口肉干。

嗯,这肉干的味道倒是不错…

待邵殷埠抱着捆干柴回来,听水音说若盈不喜吃鱼,也只是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只因腹中空空,拿起烤鱼就狼吞虎咽起来。

吃了几片肉干,若盈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不久,枕着包袱,困倦地睡去了。

皇甫酃慢条斯理地吃完干粮,背对着洞口,在她身侧躺下。

另外两人食髓知味,愣是把七八条烤鱼全塞进肚子里,吃了个饱。

打了好几个饱嗝,收拾了一下,两人也睡下了。

皇甫酃闭上眼,唇边却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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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二十六章 玄虚

第二天一早,若盈醒来,见水音和邵殷埠两人面色发青,唇色发白,眼下淡淡的青影,着实吓了一大跳。

“你们两个怎么了?”

话音刚落,只见邵殷埠突然跳起身来,捂着腹部冲出山洞。

目定口呆地看向水音,却见他虚弱地躺在地上,一头湿汗。一旁的木风半蹲着,用衣袖拭去水音额上的汗珠,淡淡吐了一个字。

“鱼。”

“难道…鱼有毒?”若盈诧异地瞥了眼火堆周围的鱼骨,昨晚就他们两人吃了深潭里的鱼,问题便只能出在此处。

“鱼没有毒,”悠闲地靠着石壁,皇甫酃望着水音跑出去的身影应道。

“既然鱼没毒,那就是潭水的原因了?”若盈站起身,手握佩剑走出洞外。

探出身,仔仔细细地查看深潭。走了一圈,在深潭的角落眼尖地见到被挡住的数十棵小灌木。将近四尺高,羽毛状的叶子,根部均在潭水之下。

若盈皱起眉,想起昨晚白公子奇怪的举动,转头问向跟在身后的人。

“你早就知道潭边长了那灌木?”

皇甫酃抬手轻抚墨发,微微一笑。

“他抓鱼的时候,我见到水面飘了几片树叶,顺着潭水流动的方向,不难发现。”

她叹了口气,“你是故意的?”

故意不告诉他们两个,那灌木的根部会让人腹泻不止。尤其潭虽深,却小,数十棵的灌木根部都在潭水中,潭里的鱼又怎会没有沾上药效?

“这怎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贪吃。”

皇甫酃答得漫不经心,这神山里的东西是能随便吃的么…

见邵殷埠一脸死灰地挪回山洞,水音倚着木风,看似虚脱。若盈无奈地摇摇头,四周围寻了一番,摘下一些药草,拿回洞里。

没办法碾碎和泡水,她只能让两人把草药放入口中,咬碎才吞下。

直到晌午,两人的腹泻才止住了,全身无力地倒在地上,面无血色。

“白公子,在下得罪你了么?为何如此作弄我们?”

休息了半晌,邵殷埠侧过头,虚弱地问道。

水音也是一脸敢怒不敢言,窝在木风的怀里,拳头捏得发白。

“作弄?言重了。你们没问,我也就没说而已。若果得罪了我…”你们以为颈上人头还能保住么?

冰冷的视线扫过,邵殷埠一时语塞,水音则是摸了摸脖子,欲哭无泪。宁可得罪所有人,不能得罪他啊…

感觉到气氛有些僵,若盈忙苦笑着出来打圆场。

“这个,两个时辰之后再吃几片草药,该是无碍的了。我和白公子去四周查探一下,木公子留在此处照顾他们可好?”

木风微微颔首,若盈抓着皇甫酃的手,匆匆离开。

“…无论如何,昨晚白公子阻止我吃鱼,还是该跟你道声谢。”

沉默了走了片刻,若盈低着头,轻声说道。

不然今日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的人就得加上她了…虽然,他明知道实情却不说,做法很是不厚道…

揉了揉她的长发,皇甫酃轻笑道。

“我可不想见到小家伙失了生气的样子。”

踢了踢脚下的小石,若盈垂眸道。

“好在此次只是腹泻罢了,若那是毒药…白公子,下次如有发现,还请尽早告知罢。”

“既是若儿的要求,我便照做罢了。”

转头看向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他微一挑眉,不相信?

若盈轻轻摇头,指着前面,道。

“我们去远些瞧瞧,留下记号,待会按原路回来罢。”

穿过昨晚的小树林,划下记号,眼前出现一大片密集的灌木丛。

奇怪的是,一个呈圆形的空旷草地突兀地出现在密密麻麻的灌木深处。若盈来来回回地在草地上走过,却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这里有蹊跷,可是又不见机关…”她喃喃自语,弯腰,把掌心覆上草地。

皇甫酃思忖,草地这里许是有他们想要的物什,苦于寻不着开启之处,只得慢慢摸索。

两人专注地在圆形草地的各个角落探究了一番,不知不觉天色渐黑。

“有发现什么吗?”若盈拍拍衣衫上的草屑,问道。

“…没有,不过灌木的根很深,这里只有青草却没有一棵灌木。可见此处的土很薄,不适合灌木生长。”

“白公子的意思是,草地下面有玄虚?”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这机关的开启之法,怕是不容易找出来。

皇甫酃赞许地笑道,“就要天黑了,明日再来罢。”

若盈不舍地瞥了一眼,才跟着他沿着记号往回走。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她抬起头,层层的乌云渐渐遮去微弱的阳光,布满整个天空。

“不好!看来要下暴雨了,快走!”

急走了几步,豆大的水滴已然落下,四周雨蒙蒙的。饶是眼力再好,也难以分辨刻下的记号。

两人不敢胡乱往前赶,只好急急寻躲雨的地方。只见视野所在之处,除了矮小的灌木,就是极为稀疏的小树。

皇甫酃忽然想起刚刚曾见到一块两人高的大石,连忙拉起若盈,往之前那灌木丛奔去。

好在他们离得不远,很快便看到那稍微倾斜的大石,躲在狭窄的石下。

若盈从怀里掏出手帕,正要擦拭身上的水珠,见皇甫酃不悦地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伸手递了过去。

“白公子,不介意的话先用这手帕擦一擦。”

他伸手接过,看了一眼,细细地拂去墨发上的水滴。手帕上沾染了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似袁莲清雅的莲香,也不是侍妾爱用的浓郁香料。却似有似无,让人回味悠长。

她微微蹙眉,晶莹的水珠顺着乌黑透亮的长发缓缓坠下,沿着小巧的锁骨,调皮地滑落,引得若盈一颤。

随意地甩了甩湿发,衣衫不适地紧贴肌肤。石下原本只有一人的身位,如今挤了两人,雨丝随着微风肆无忌惮地飘洒在她身上。仿佛能感觉到身侧丝丝温热,她不自在地向外移了半步。

一袭墨色外衫骤然罩在若盈头上,她惊讶地侧过头。

皇甫酃径自理了理单薄的雪白内衫,两指捻起那四方手帕,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礼尚往来。”

若盈感激地一笑,也不推辞,转过身。黑长的外衫轻而薄,表面看来已湿透,内里却异常干燥。衣上还残留着余温,幽幽的檀香萦绕。

丛林中,只余水声与两人绵绵的呼吸交织。冷风渐起,若盈轻轻拢了拢墨衫,这般温暖与恬静,似乎神山外的腥风血雨不过是一场隔世的梦罢了…

被衣衫遮挡的视线没有瞥见,刚才唇角上扬的那人已失了笑意,紧紧盯着手中的方帕,角落上小小的一字,墨眸清冷摄人…

暴雨不过持续了一刻,便没了踪影,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滩滩的水迹泛着点点涟漪,鼻尖满是湿润的气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久,火光照亮了方寸所在。

“你们都没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