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难道就这样弃慕军于不顾?到头来,公孙将军必然会要取消幽慕两国的协议,到时我幽军根本无力独自抵抗临军的攻势,如何是好?”来人忧心忡忡,说道。

王蒙亦感矛盾,不能不救,却又救不了。沉吟半晌,只能吩咐道。

“派人密切注意战况,任何异动立刻回报!”

“是。”

“等下,让我军将士聚合,随时准备出发!”

“属下听令!”

墨衣男子逗弄着手臂上的血鸢,唇边轻扬,墨色的眼瞳闪着微微的金亮。

“主子,已经按照您的嘱咐,刻意放走了慕军将领公孙瓒。”青衣人恭敬地说道。

慕军进入峡谷后,让前方的将领平安无事地通过,而后从中截断大军。而今,滚落的大石切断了前后两军,后方士兵已被尾随的木风等人悉数杀尽。

轻笑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

“看怕今次王蒙会有很大的麻烦了。”

没有阻截慕军求救的信鸽,就是想看看王蒙的反应如何。

“他果然如朕所料,坐观其变。”

“王蒙是个可取之将,可惜过于小心谨慎,做事束手束脚。”青衫男子不禁有些惋惜道。

手臂一抬,血鸢振翅而飞,低鸣数声,在空中来回盘旋。

“战场上瞬息万变,本就是一场赌博。他却连下注的勇气都没有,即使再有才能,也不成气候。”

“主子,关于昨夜的混乱,可是慕军所为?”

“你认为呢?”眉轻轻一挑,反问道。

“昨晚人数并不多,四处点火造谣,最后却未能抓住一人。可见其谋划慎密,炎不认为慕军中会有这样的人才。”

微微一顿,“只是不知主子为何要将计就计?”

“既然有人主动为我们制造进攻慕军的理由,何乐而不为?再说,如此并没有偏离朕的预想,稍微顺顺他们的意,也未曾不可。”

“究竟是何人要这么做?幽国如今与慕国犹如一条绳上的蚱蜢,根本不可能,难道是…安国?”

安国屡次派人暗杀主子,而今离间幽慕两国,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墨衣男子一甩长袖,冷笑道。

“难得炎这次竟然看走了眼。”

青衣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主子,他们此举何意?”

这样做,根本就是自取灭亡…

“朕倒是对出此计之人甚感兴趣,”置于死地而后生,这般有趣的赌局,即使是朕也不敢轻易使出。

掏出怀里干净的方帕,一抹微不可见的温柔在黑眸里闪现,视线久久停驻,不曾移开。

“炎,召袁莲过来。”

“昨夜发生了什么事?”背对着婢女,袁莲双眼眯起,淡淡问道。

“听闻慕军夜袭军营,叫嚣了一阵便逃走了。”婢女垂下头,轻声答道。

“记得上回来袭的也是慕军吧?”

“回莲妃娘娘,是的。”

坐在镜前,抬臂打理着墨发,沉静的眸底一闪,又问。

“莫恬将军这几日没来,可是军情紧张?”

婢女犹豫了一下,“莫大人被皇上撤去了将军之职。”

手上一顿,略微诧异地回头看向她。

“为何撤职?”

揪着衣角,婢女惶恐地道。

“奴婢不敢说。”

闻言,挥挥手,让其他侍从退下。

“现在你可以说了。”

“回莲妃娘娘,听闻莫大人连续半月来寻莲妃娘娘,又对莲妃娘娘出言不逊,凑巧让皇上听见,便撤了职。”

“嗯,”淡然地应了声,却不在言语。

临王又怎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她,撤去莫恬将军之位?怕是早有预谋,只是苦于没有借口罢了。如今莫恬不小心落下了口实,临王便乐得顺水推舟。

见袁莲的表情没有一丝动容,那婢女急切说道。

“莲妃娘娘,虽然皇上大半月没有宠幸您,可是这件事说明在皇上心里,是有莲妃娘娘的一席之位的。如今您又是皇上唯一的妃子,若能得到皇上的欢心…”

“够了!”冷冷地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一向沉静无波的双眸划过一丝寒意。

婢女甚少见袁莲发怒,吓得连忙跪下,叩头求饶。

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谢、谢莲妃娘娘!”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婢女乖巧地立在一侧,不敢再多言了。

“夜深了,你下去罢。”

婢女迟疑了片刻,躬身离开,片刻后却又笑容满面地跑了回来。

“莲妃娘娘,皇上今晚召你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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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四十三章 质问

定了定神,袁莲才缓缓步入。帐内萦绕着清淡的檀香,皇甫酃侧身倚着床沿,朝她招招手,袁莲这才不情不愿地挪了过去。

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中,袁莲一下子僵直了身子,心下有些愕然。临王何时对她这般亲密了,甚至有些温柔的意味…

“皇上?”试探地唤了一声,却感觉到他的气息喷洒在颈侧,袁莲稍稍扭动了一下,不甚自然地想要摆脱皇甫酃的怀抱。

“别动。”俯身轻嗅,鼻尖淡淡的莲香,他微微眯起眼。

越发不能忍受女奴身体上浓烈薰香,她们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多数在沐浴后,在皮肤上涂抹厚厚的一层香料,遮掩其它的气味。

原本并不觉得不妥,如今…

忽然一股力将袁莲推开,她尚未反应过来,人已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疑惑地抬头,却见墨眸冷淡地盯着她,神色复杂。

“可曾见过?”从袖中拿出一条方帕,问。

袁莲走近,瞥见方帕角落的一字,瞳孔微缩,垂眸答道。

“回皇上,不曾。”

薄唇泛着冷笑,又拿出一条同色的帕子。袁莲一愣,神情瞬间闪过一丝忧虑,转眼即逝。

墨眸轻易捕捉到她些微的变化,好笑地瞅着袁莲沉静的面容。

“两条方帕材质相同,颜色一样,似乎是同一块布料所裁?”

袁莲一颤,冷意仿佛渗入到骨髓中,让她全身犹如置于冰窖之中,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

修长的两指轻柔地托起她的下巴,神色似笑非笑。

“不要考验朕的耐性。”

不敢直视他的双眸,袁莲的视线不禁四处游移,咬了咬唇,故作惊讶道。

“莲先前弄丢了手帕,还道是谁拿走了,没想到会在皇上手里。”

唇角勾起,“不问朕这第一条手帕从何处所得?”

“皇上的事,莲不敢过问。”

轻笑一声,道。

“女子的贴身之物在朕手中,莲妃不问这人是谁?”

她袖里的拳头捏得发白,脸上却扯出一抹淡笑,嗔怒道。

“皇上是不喜莲这旧人的服侍,想要新人了?”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墨眸半阖。好一个袁莲,给朕装傻么。

“…退下罢。”

袁莲诧异地抬首,“皇上不需要莲侍寝么?”

“同样的说话不要让朕重复!”轻柔的声线,却透着丝丝寒意。袁莲踟蹰了一下,便退了出去。

伸手取下床边的长剑,墨黑的剑身,点点殷红若隐若现。轻抚着它,薄唇微掀。

“…画影,你我的剑鞘到底在何方?”

霍明一脸怒意,疾步而来,冰刃般的目光投注在晒着太阳的银发之人,大吼道。

“你故意离间幽国与慕国两军,究竟想做什么!你可知道,幽军没了慕军的支持,根本撑不下去!”

抬手就要掐住这人的脖子,哑奴瞬间挡下,他退后一步,怒容不减。

“少主这般相信你,你就如此让她陷入困境!欧阳公子,你居心何在?”

淡漠地瞥了霍明一眼,琥珀色的双眸微眯,面色不变,道。

“霍将军对欧阳似乎有所误会。”

“误会?欧阳公子派张信、严容带人到临军捣乱,嫁祸给慕军。慕军中计,领军进犯,如今落入了临国的陷阱,失了一半军力。即使两军再合作,也只能勉强对抗临军了!”霍明气得双眼泛红,大声嚷道。

“霍将军这话就不对了,怎能将事情都往坏事上考虑。”好整以暇地坐起身来,哑奴立刻在他身后放了两个软垫,让欧阳宇舒服地靠着。

“…在下洗耳恭听。”霍明暗忖片刻,说道。

“袁公子想要回去,需要一个理由,以及光明正大的身份。”

“不错。”霍明微微颔首,堂堂正正地回到幽军,确是少主想要的,却又疑惑道。“这与离间幽慕两国有何关联?”

粉白的唇一扬,道。

“霍将军以为,慕军中计,幽军却按兵不动,慕国会如何?”

“必定撕毁合约,不再与幽国同谋!”

“将军认为,这责任该有谁来负?”

霍明一愣,“欧阳公子的意思,是幽国会撤了王蒙的职位?”

“这事欧阳可不敢妄断,只是这军心一变,幽国总需要一人来力挽狂澜。”

“此人非少主莫属!”霍明霎时豁然开朗,朝欧阳宇一抱拳,歉意道。

“先前误会了欧阳公子,请你别和在下这等粗人一般见识!”

“霍将军也只是为了袁公子着想罢了,关心则乱,欧阳又怎会怪罪将军一片忠诚。”

“在下一直对欧阳公子心存疑虑,如今不得不佩服欧阳公子的才华与胸襟。”微微一顿,“只是,在下心底有一个疑问,想要欧阳公子为在下解答。”

“将军请说。”

“欧阳公子名扬天下,幽王甚至亲自前去请公子出山,都被公子拒绝了。而今,欧阳公子为何选择了我袁家军的少主?”

凤目一沉,转而自嘲一笑,道。

“若果袁公子是欧阳的命定之人,霍将军相信么?”

霍明诧异地看向他,“在下…不明白欧阳公子的意思。”

默然地垂下眸,笑容更深了。

“如若这世间没有袁公子此人,欧阳便不用拖着这半死不活的身子苟且偷生;但是,正因为有袁公子,欧阳才能活到现在。”

眸底一闪,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

“霍将军该准备下山的事宜了。”

“好,”霍明虽不解欧阳宇所提及的“命定之人”是何意,然,如今少主的事更为重要。“离间的计策,欧阳公子告知少主了吗?”

“此计正是袁公子所谋,欧阳只是代为传达罢了。”

霍明一怔,神情有些复杂。

欧阳宇瞥向他,道。

“此计只得欧阳与袁公子两人清楚,连执行的张信、严容两人,以为此举不过是为临军制造混乱而已。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霍将军赞同么?”

闻言,霍明脸色稍缓,笑道。

“的确,知道的人越少,泄露出去的机会越低,少主与欧阳公子考虑得相当周到。”

“霍将军,欧阳公子!”这时,张信惊呼着,着急地跑来。“少主出事了!”

“怎么回事?”欧阳宇蹙起眉,问道。

“袁杰的情况突然恶化,少主急切地想要将他救出,暴露了形迹,被王蒙抓住了。”严容亦匆忙赶来,急急说道。

“少主怎地如此鲁莽!”霍明急得走来走去,眉头紧皱。

“欧阳公子,可有解救之法?”严容急切地望向他。

“王蒙认出袁公子的身份了吗?”欧阳宇从容地问道。

“这…并没有,”严容回答后,心下了然,也就按下了焦急的情绪。

张信与欧阳宇相处多日,霎时明白他的意思,却仍有一丝忧虑。

“难道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吗?”

凤目横了他一眼,轻笑道。

“难为你还想兴师动众,气势汹汹地杀过去,好让王蒙立刻知道袁公子的身份,捏在手里要挟?”

张信沮丧地耷拉着脑袋,抿唇不语。

霍明欲言又止,欧阳宇淡淡道。

“霍将军尽可宽心,袁公子的身份王蒙一时还猜不透,幽军中大夫不足,极受重视。即使身为主帅的王蒙,亦不敢随意加害的。”

一番话下来,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唇角微微上扬,欧阳宇笑道。

“我们就在这里等袁公子的好消息,名正言顺地回去吧。”

“说!你究竟是何人?潜入军营所为何事?”王蒙瞅着被五花大绑,坐在地上的若盈,逼问道。

“我是将军带回来的郎中若然,来这军营亦是王将军盛情所邀,潜入之说何来之有?”若盈神情坦然,缓缓答道。

王蒙眯起眼,冷笑一声。

“那你为何出现在此处?”

“偶然来到这里,发现此人,见他可怜,不禁起了恻隐之心。听闻他病重,医者父母心,便想来瞧瞧。我手中有些偏方,兴许能救活他。”

暗暗叹了口气,原本是好意让袁杰服下了止痛的药物。不想跟军医长用的一味药相克,让袁杰病情加重并陷入昏迷。思及此,她不由自责。

“偶然?此处有重兵把守,若公子应知不是平常人能轻易进入,这不是别有居心么!”

“将军,”抬眼看向他,“好奇之心人人有之,若然自知坏了军营的规矩,擅自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可是,将军怎能只此便执意认为若然是别有居心?”若盈微微皱眉,质问道。

王蒙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瞬间平息下来,道。

“军中的大夫不多,念在若公子是初犯,也不是我幽军之人,在下便原谅你这回。”

“多谢王将军了,”虽是道谢,声线里却没有一丝感激。

微一挑眉,他也不恼。

“若公子先别谢,既然若公子如此关心此人性命,在下不妨将他交与你。如果你能够救活他,在下就免去你的罪责,若公子意下如何?”

“好,”眼也不眨一下,若盈飞快地应道,丝毫不过问若果不能救活他,便要承担怎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