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记起来了,他见过袁恪。”

“袁恪?”

“恩,当时我去求签并不在场,不过回来后表哥便有些闷闷不乐,下山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当时我还想,表哥许是忙碌一天累了,加之马上便要回金陵,便未多去想。”

顿了顿她又说道:“表姐这般疑惑,是还没想起袁恪是谁?就是金陵四公子中最神秘那人。话说这是谁起的名头,四这个数字可丁点不吉利,难不成选四头瑞兽镇守金陵方位不成?”

“我自然知道袁恪是谁,他不就在那边。”

那人竟然出来了,罗炜彤忙坐起来,顺着徐梦瑶所指方向扭头向窗外看去。她首先看到的不是昨夜的梁上君子,而是许久未见的孔明瑜。

“明瑜。”

夏至后金陵有一段时间的黄梅天,罗炜彤躲到城郊庄子上,终日与青山荷塘为伴,加之早已习惯岭南气候苦闷,自然不觉湿热难耐。

然孔明瑜不同,她幼时在鲁地长大,早已习惯了终年爽朗天气。这几年来金陵,其余时候还好,但每逢梅雨季节却是必要遭罪。好不容易今日出了太阳,她便想着上街晒晒,省得身子从内芯里发霉。

谁知刚出府门,还没等丫鬟斟好茶水,她便遇到了那个万分讨厌的皇子。说起来他们的结怨还在几年前,元宵节金陵花灯,万民同乐。灯会由皇后娘娘亲自主持,猜中所有灯谜者,彩头是一盏琉璃宫灯。

小侄子极中意那盏灯,她便下场一试。她才思敏捷,很快便猜到最后一道。正在破题之事,这位皇子抱着一位小公主出现,两人合力打碎宫灯。而作为罪魁祸首,他非但毫无歉意,反而冠冕堂皇地嘲讽她太过招摇,直言女子无才便是德。

梁子就此结下,她着实没想到元宵后首次上街,会再次遇到此人。正想绕道走,谁知对方却朝她走来,顺势拦住她去路。

正当她不知如何自处时,旁边一道声音从天而降。

先前孔明瑜不过是因着罗行舟对“女子无才便是德”那番精辟见解,还有她一身俊俏功夫对罗炜彤有些好感。作为衍圣公最疼宠的女儿,她着实不缺朋友。

但这会她的好感却蹭蹭蹭往上涨,她来得太是时候。当即她扭头惊喜道:“娇娇。”

第59章 求外援

待孔明瑜打招呼时一侧身,罗炜彤看到了方才被她挡住的袁恪。初夏明媚又不炽热的阳光,完全不同于那日报恩寺的幽静。于光明处乍见那张挑不出丁点瑕疵的脸,瞬间她仿佛见到了大齐最南端三伏天午时的烈日,被闪的有点睁不开眼。

一时间她有些疑惑,这般容貌与仪态皆存的贵公子,当真是金陵城内臭名昭著的第一纨绔?

捏捏手中荷包,她还是决定一试。

“明瑜姐姐。”

跟在表姐身后下马车,临落地时她一脚踩空,高扬荷包中的玉麒麟不慎抛出,碧绿色石头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眼见着就要打到路旁商贩磨盘上。

一柄折扇伸出来,赶在最后一刻前托住,轻轻向上一挑玉麒麟腾空飞起,被执扇之人抓在手心。

“小姐,如此美玉,且是前世大家生前所雕最后一件金石之物,若是摔了岂不可惜?”

罗炜彤完全没在意他说什么,只是盯着他手中那柄折扇。握扇姿势还有指尖薄茧,都与那日锦绣坊的安昌侯世子相近。

甚至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脂粉气,都与世子平日所用一般无二。虽然他刻意用徽墨清香加以隐藏,但长期涂脂抹粉骨子里本就会沾染上那股味道,沐浴无法完全去掉。

先前想着两人大概是同一人易容所饰,但此刻真正确定后,她反倒有些后悔今日试探。如此文韬武略皆具、俊美无俦地一位年轻公子,是出于怎样的想法,才会常年伪装成一个鸡嫌狗厌的纨绔、浪荡不羁常年混迹市井。

心中万般感慨,她深觉如此盖棺定论,当真不如留点悬念。

“表妹。”

下马车后徐梦瑶便同孔明瑜说起了话,徐家夫人孔氏出身衍圣公府,虽不是嫡支,但两家同在金陵,逢年过节多有走动,表姐妹间也算相熟。

稍作寒暄后,明瑜便面带不正常地朝后指指。扭过头,她便看到平素伶牙俐齿的表妹直盯着袁恪看。

她似乎明白了兄长性情大变的原因,心下无奈但她也怪罪不起来。袁恪着实太过俊美,几年前他以一篇锦绣文章,入了微服出巡的陛下之言。金陵聚天下之人杰,向来不缺文采斐然之辈。文人相轻,以他无名之辈却入帝王之眼,想不成为众矢之的都难。

那年诞节,今上四十九大寿,袁恪等一众青年才俊获恩旨入宫。众多质疑声中,他一袭青衣出场,唇红齿白剑眉星目衬的同龄人日月无光不说,御花园内赋诗一首更是成为传世佳作。仅仅一面,金陵城内再无丝毫质疑之声。

可惜自那之后他便隐居书院,寒窗苦读很少露面。渐渐他也就成了金陵四公子中最神秘的一位,不过他的容貌,却被公认为四公子中最佳。诞节刚过,甚至有书生绘其画像于市井间兜售,见者无不惊为天人。几年过去,金陵百姓才渐渐适应,也不再追在他马后面瓜果扔的满街都是。

但表妹一直在惠州,之前未听说过袁恪名号,也未见过真人。连见过几次的她此刻都有些目眩神迷,更不用说报恩寺初次相见的表妹。兄长那般心思,见到自小便当做新娘的表妹痴迷于其它公子,且那人是他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心中苦涩可想而知。

心下叹息,徐梦瑶却不怪表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止男人看到德音走不动道,金陵城中多的是官家小姐,一见袁恪便止足不前。

但即便如此,官家小姐盯着外男看本就失仪。光天化日之下,她也不能任凭表妹出丑。

想明白这些只在瞬息之间,徐梦瑶移步上前,呼唤表妹同时轻轻摇下她胳膊。见平日机警的表妹,这回却好几次都摇不醒。加重力道同时,她不禁更为理解兄长的性情大变。

也罢,还剩几日便科举,兄长努力几日,待求得功名也就不会似如今这般焦虑。

“表妹,明瑜在喊你。”

胳膊上的晃动终于拉回罗炜彤神智,再看面前那张脸,依旧是俊美无俦,可却少了方才摄魂夺魄的风采。眨眨眼,罗炜彤确定她没看错。正欲转身往回走时,她却在那人脸上看出几丝笑意。

他是故意的,有意透露自己双重身份。

确定后罗炜彤稍稍释然,昨夜她还在纳闷,若袁恪当真是安昌侯世子,多年易容伪装,他早已能熟练地扮演两个人,又怎会让她轻易识破。释然之后她更是纳闷,这人又为何让她知晓?

谜题一个接一个,直弄得她云山雾绕。

摇摇头,她转身向孔明瑜走去,脑脑子里却满是那双面人。

察觉到小丫头神色,周元恪从心底升腾起一股喜悦。他已经想清楚,既然喜欢,那无人能阻拦他。让蓝愈背锅,凉国公夫人阻拦徐家表哥只是其一。在越发了解罗家人对女儿的宠溺后,他万分确定,小丫头个人喜好最重要。

既然如此,那便让她早些看到他最美好的一面。小丫头爱美,连贴身伺候者都是个俏丫鬟,他这张脸绝对很有用。而如今效果似乎比他最初预想还要好,好奇之下小丫头也满心想着她。

满心在想他,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单这个念头便让他心底发热。

“娇娇没事吧?”

再次见到罗炜彤,孔明瑜担忧之情多于喜悦。尤其方才对方那般及时出现,解救她于尴尬之中,更是让她关切之情多了几分。

“方才出府门前,我听门房说,文襄伯府常递帖子,似乎有意拜访祖母,你没事吧?”

常太夫人竟然求到了衍圣公府?罗炜彤皱眉,虽然那日老文襄伯嘴上说将庶长房驱离伯府,站在大义上分家。可金陵百姓却不是傻的,伯府门前可能被太夫人哄骗过去,回家一想谁不明白那道理。

即便庶出也是人生父母养,就算比不得嫡支尊贵,但也不至于被苛待至此。他们忍了几十年不声不响,对嫡支不仅仅是尊重,简直是心存敬畏。且庶支最出息的长子一进京城,被那般污蔑,非但没有以势压人,反倒自己顶着骂上朝,命妻儿老小远避京郊,这已经给足了伯府脸面。

一再得寸进尺之人是伯府,便是驱逐又如何。庶支品性上有无任何可指摘之处,咱们凭什么给人当枪使,去辱骂责怪那本就可怜的一家子。

在锦绣坊的引导下,如今金陵城内流言完全对文襄伯府不利。是以罗炜彤着实想不明白,常太夫人究竟是出于何种想法,才会下拜帖,去衍圣公府求援。难道她当真以为,衍圣公是只知遵守礼教,一味认定嫡庶有别的刻板之人?

“京郊庄子风景极为不错,住在那倒少了金陵城内闷热。明瑜若是有空,咱们一道去那边玩便是。”

此言正和孔明瑜心意,衍圣公府在京郊也有庄子,不过她早就去厌了。无论罗家庄子好不好,总归是一新奇去处。

“那我便恭敬不如聪明。”

欣然接受邀请后,孔明瑜附在她耳边:“实不相瞒,伯府常太夫人娘家,有一位姑娘嫁到了山东老家的孔府。那位虽不是族长夫人,但仗着年岁大也算颇有脸面。”

三言两语,罗炜彤却是听出衍圣公府意思。圣上推崇儒学,孔家主掌礼教。就如在对女子态度上,金陵衍圣公府与山东老家有不同见解一般,其它地方也有分歧。公府不想管,但碍于亲戚情面却不得不出面。

“多谢明瑜姐姐告知。”

看来今日得早些回府,后日便是黄历上最近的易于祭祀之日,也是开祠堂分宗之时。得亏遇到孔明瑜,如若当日衍圣公府老夫人突然出现,定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且放心,祖母也不是那迂腐之人。况且她甚为喜爱你,可不是每个来我家的姑娘,都能得她开口夸赞。”

想到那日拜见时慈眉善目的文氏,罗炜彤把一半心放回肚子里。

“待科举之后,公府女学也能闲一段时日,届时定要好生感谢明瑜姐姐。”

见娇娇三言两语还了自己人情,孔明瑜非但没觉她为人太过世故,反而喜欢她外表娇弱为人周全。大家闺秀将来必然要做一府主母,个性天真烂漫绝不是什么优点。娇娇这般坦诚,为人爽直最是让人舒服。

正当她满意之时,面前传来另一阵轻佻之声:“哟,这不是元宵节灯谜会上的才女。”

孔明瑜抬头,便看到那张差不多快要忘记的脸。奇怪的是,明明是一张颇为英武的俊脸,为何看起来便想让人打一拳。

还真得多跟娇娇学学,最起码她那身功夫,此时此刻就非常有用。

窃喜中的周元恪跟过来,抬头后有一瞬间迟滞。厚熙兄当真不是故意用这种手段,引得他未来王妃注意?

可看他神色,似乎恶劣的意味多于打趣和调笑。麻烦大了,深知好友那张说死人不偿命的嘴,在他张口快要吐出下一句时,他忙上前躬身。

“孔家小姐学富五车,实乃天下闺秀表率。在下神交已久,不知今日可否赐教一二。”

对于好学上进的寒门子弟,孔明瑜还是颇有好感,当即她视若无睹地与袁恪谈起了学问。

这人竟是改编簪花小楷的孔家小姐,父皇为他求来的王妃。四皇子朱厚熙愣在那,脸上神色一变再变。

第60章 袁恪怒

“袁恪,那丫头当真是孔家小姐?”

两名年轻的公子牵马站在秦淮河边,身着褐衫的朱厚熙低头,认真打量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时而挤眉弄眼。

“千真万确,衍圣公最疼爱的嫡出幼女。厚熙兄,我瞧着她并非刻板之人,你如此反感,其中可有什么误会?”

方才与小丫头见一面,隐约说明自己身份,且确定此事足够她想一阵子,此刻周元恪心情正好,也有心情关心好友感情。

他太过了解四皇子,若是此人感情不顺遂,将来即便他与小丫头成事,也保管三五不时被他突袭搞到鸡飞狗跳。这般与好友同甘共苦的做派,屡屡让他叫苦不迭。

可惜他这话,却恰好戳中四皇子痛脚。

元宵节灯谜会由翰林饱学之士亲自拟谜面,贴合百姓通俗易懂之谜题不少,但总有几道压轴谜面,难度非同一般。而那个穿行于走马灯间,只需对着月光一扫谜面便能对答如流的少女,更是整夜吸引住他。

故而他抱上小侄女,假意逗弄孩子,实则欲上前一睹佳人真容。长姐年过三旬生过三子后才得这一女儿,燕京长公主府所有人当眼珠子般看着长大。甚至连父皇,也破格将其郡主封号改为公主,虽然并未追加食邑,但也足够震慑众人。

小公主不过是看上一盏宫灯,主事之人自然忙不迭帮其取来。本来她把玩一番,新鲜劲过了再放回去就是,坏就坏在她年纪小,一个拿不稳打翻了,而恰好此时才女答过最后一关。

自知做错事,也被满地琉璃碴子吓到,小侄女先哭起来。他与长姐一母同胞,自幼感情极好,当然不会胳膊肘往外拐,也就跟着嘲讽几句。谁知对面也不甘示弱,以他皇子傲气也不甘示弱,话赶话便结下梁子。

故而他并无反感,只是颇觉有些下不来台。今日之所以口出嘲讽之言,也是因为如此。但如今好有如此问道,尴尬之下他却不知该如何说。

“元恪,方才…”

朱厚熙摸一摸发冠,低头向河水中望去,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继承了父皇习性,自幼爱好骑马射箭,故而身姿挺拔,不似喜好读书,终日伏案苦读连走路都得宫人搀扶的大哥那般臃肿不堪。

想到大哥,他侧头瞥一眼好友水中倒影。简直难以想象,这般英俊之人能在一盏茶内,将自己伪装成安昌侯世子那种一无是处的纨绔。

“方才如何?”

“袁恪,你今日怎么突然以真面目示人。”

朱厚熙颇为遗憾地说道,倘若好友还是安昌侯世子,有他在旁边衬着,即便他是张猪脸也会变得俊逸非凡。更何况他本就丰神俊朗,届时更会如天神降世般威武不凡。

“难不成我见不得人?”周元恪反问道,满脸恍然大悟状:“你这般遗憾,莫非是怕我方才将你比下去?”

“怎么可能,就你那张比德音还漂亮的脸,怎么看怎么娘,又怎会比得过本皇子。”

以极快地速度吐出这番话,朱厚熙扭头见他确定地点头,脸上全是揶揄和明悟,瞬间没了毒舌的快感。自己干嘛那么多话,这不是变相的承认?顿时他闹个大红脸,小媳妇般尴尬地躲在高头大马后。

若是叫坤宁宫中的皇后看到,她素来张扬肆意的幼子如今这般模样,定是得跌破眼球。

有幸见过无数次得周元恪早已见怪不怪,捡起一颗石子朝河面扔去。石子接触水面后弹起,复又再不远处落下,溅起两团波纹。

波纹荡漾在朱厚熙跟前,抖得他河水上倒影变模糊,也终于将他从自恋与自我否定的纠结中拉出来。

“袁恪,方才我当真面目可憎?”

周元恪白了他一眼,收回手中石子,指指恢复平静的河面:“你不是已然知晓?”

“那可如何是好?”

若是他知晓如何哄大家小姐开心,早就跟在小丫头身旁献殷勤,还用得着呆在河边吹风看他犯傻?

四皇子当真急了,父皇说过衍圣公极为疼宠幼女,婚事能不能成,不只是他提笔写封圣旨就行,还得公府点头答应。

先前他便想着,究竟是怎样的大家小姐,让皇家也不得不退步。万一她是骄纵跋扈之辈,借着衍圣公府地位而张狂恣意,那他还不想娶。抱着这种担忧,他便恳求功夫极好的袁恪潜入公府一探究竟。

而结果更是让他惊喜,孔家小姐不仅容色上佳、学富五车,为人更是丁点都不刻板。他素喜才女,爱才远胜过爱容貌,即便未见真人,听完后便已将孔家小姐方才心里,甚至为此退掉了母后所选通房。

他也并非刻板之人,嫡出子女才是正统,嫡妻若足够好,他为何要委曲求全去找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空有容貌的宫娥为妾?

可千等万盼,没想到他们竟然早已见面,且是以那般糟糕的方式。

“这可如何是好。”

朱厚熙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若第一次搞砸还能把大部分责任推到小侄女身上,那这次他却找不出任何借口。

“袁恪,你倒是说两句,一直盯着河对面做甚。”

说罢他也向对面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只在柳树下停着一顶不起眼的青色小轿。

“厚熙,我还有要事,就此先行一步。”

拱拱手未等四皇子回话,他已经跃马上桥,几步消失在桥面。只剩一个人的四皇子干脆撩起袍子,不顾形象地坐于桥下青石台阶上,托起下巴想着应对之策。

若是直接道歉,太过唐突不说也有失风度,他该如何找回场子?

还没等想出好主意,却见河对面晃晃悠悠走来个身材臃肿之人。朱厚熙抬头看下日头,离他打马离开桥面打在青石板上的阴影不过缩回了一指之地,如此片刻他竟已乔装完成,看来袁恪伪装之术更上一层楼。

打开折扇,对面纨绔朝他吹下口哨,而后慢悠悠走向青色小轿。未等他完全靠近,轿帘掀开,从内伸出一双绣花鞋,走出来的少女已经不能用身姿婀娜来形容,满金陵城就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身段还好的小姐。

“竟然是德音,袁恪当真是艳福不浅。”

饶有兴趣地啧啧称赞,朱厚熙边为德音遗憾。金陵教司坊头牌,面对个明明长得比她还好看,却要日日扮丑的贵公子,不知心下是何种滋味?

德音此刻压根无暇计较美丑之事,即便最初见周元恪时有过惊艳,但几年来见识过对方层出不穷的手段,如今面对此人时她心态早已古井无波。即便偶有波澜,那也是欣赏中带着防范。

重活一辈子,于一些事上她能先知先觉,且行事手段更为成熟。尽管如此,仍免不了被其看穿。面前的男子将自己装扮的如此不堪,但他才思之敏捷,扔如藏在□□下的本来面目般,远超天下绝大多数人。

而她依旧是前世那个她,因谋逆而被毁去丹书铁券,抄家流放的成国公府嫡出女儿。她继承了祖辈算不得聪慧的头脑,有些事即便早已知晓,深思熟虑定下的万全之策,也会被周元恪轻松击破。

正如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再一次打乱她全部计划。

“真想不到六岁就杀人的安昌侯世子,还有这份菩萨心肠。文襄伯府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庶长房彻底脱身,又与你有何利害关系?”

尽管出生调笑,她心里却一点都没底。前世周元恪名满大齐的,不是他在承元帝去世前几年的浪子回头,也不是市井间捕风捉影的卧薪尝胆,而是他对其妻的至死不渝、生死不离。

天下女人纷纷欣羡,罗家小姐前生究竟是在佛前捐了多少香油,才有了这一世造化。夫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人不是指新帝,而是其夫人罗氏。毕竟定国公与今上私教极好,偶尔也会出言忤逆,但回国公府,罗氏叫他打狗他不敢撵鸡,真正是俯首帖耳。

如此深情,连她都有些羡慕。天下哪个女人,不想被这么个人捧在手心疼宠。

只可惜待她重生之时,他已然见过罗家小姐。锦绣坊那次她故意要来霞光锦,前世凉国公府花朝节乃是罗炜彤入金陵后首次出现在官家夫人面前,一袭火红的霞光锦衣裙,衬得她容色艳若桃李,更衬得她爽利的个性越发讨喜,让她将常太夫人放出流言而十分不利的局面扳回七八成。

可她非但未曾上钩,反而巧妙地将流言祸水东引。且赏花宴之时,她所穿冰婵纱衣裙只比霞光锦名贵。且她肌肤白嫩,蓝色更是衬得其如出水芙蓉般青葱水嫩。

拉上罗薇蓉屡次算计,全都被她巧妙化解。非但未能带来丝毫麻烦,反倒让周元恪一步步陷入情网。到如今,她也无法笃定周元恪会做到何种地步。

“你是真不知这与我有关?”

周元恪反问,虽然满脸蜡黄,但眼中的寒意还是让德音不自觉打个哆嗦。

望着金陵城中男人趋之若鹜的脸,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上前一步捏起他下巴,用力到她面部因疼痛而扭曲。

“便是你算计我,也比算计她下场要好。”

他不介意把弱点暴露于德音面前,因为他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小丫头。

第61章 民心向

清晨薄雾还未完全散开,街上稀稀拉拉响起小贩卖早茶的吆喝声,两匹高头大马后面跟着辆不起眼的乌顶马车,朝金陵城正中央的朱雀大街驶去。

马车虽不起眼,晨曦中的少年却耀眼到几乎突破浓雾。倒不是罗行舟长得多好看,即便他生得着实不错,但也比不上四公子中最神秘的袁恪。而是如今城内谁不知道文襄伯府那摊子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想到黄历上今日易祭祀,街边打着哈欠油炸桧的小贩呼出到一半的气卡在嗓子眼。

“嘶。”

铺子里打着呵欠出来,发丝还有些凌乱的婆娘掐下他后腰:“都炸糊了,一大清早这么出神,你是瞅见隔壁酒肆小翠啦?”

“下手轻点,快看。”

“呀这孩子真俊,不对,那不是…”

“可不是文襄伯府那庶长房,看来他们是打算今个分家。”

“不行,我得跟隔壁嫂子说声。”

反正现在也没客人,妇人暂时放下买卖,边盘发髻边隔着低矮的围墙招呼相邻院中打水的妇人。她这一嗓子喊出来,不仅井边妇人听得真切,左邻右舍也皆打破清晨宁静。

“庶支闹分家可是头一遭,不过人家那可是三品大员,离开伯府也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理是这个理,可父母在不分家。”

“话也不能这么说,也是那老虔婆做得太狠。刚过去庶支那曾孙子你们可都看到了,人长得好听说学问也不错,凭自己本事考上了国子监,曾孙女长得也不错,但被自己亲人都污蔑成什么样了。”

此话一出,四邻纷纷点头。活到这年纪都拖家带口,虽说孝道不能丢,但这些为人父母的都有数,一旦老的跟小的起了冲突,他们心下大多还是会偏向自己亲生儿女。

“也许当真是他们内里不孝,面上装模作样?”

此言一出不少人附和,但更多的人则是不信:“才十岁出头的孩子,再恶毒嚣张又能做多大恶事,可不是人人都是那安昌侯世子。即便他们是在装模作样,那在太夫人跟前装,也比东窗事发再装给金陵百姓看简单太多。”

“这话在理,才多大孩子,我可不信有人前后差距那般大。”

高谈阔论仍在继续,很快上工路过买早点之人也参与进来。一打赤膊的大汉买三个包子,啃一口点点头:“罗家小姐绝不会是跋扈之人,大概两个月前,我给罗家挑行李,中途她还派丫鬟来给弟兄们送水,说是咱们干脚力活太辛苦,喝点温盐水去去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