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果敢像现在这样,把楼鸾佩丢在家里,出门开河道、建学院这样几年不回家,季青辰可不会忍着不说。

只要被她抓到一次就会吵一次。不吵到王世强改了这些毛病,她绝不会罢休。

现在她是学乖了。知道陈文昌是个倔头子,不打算和陈文昌吵了。她开始冷暴力。

可惜陈文昌完全不接招。

他根本没发现。

“…去春风楼吧。”

出了半晌的神之后,他总算记得今天还接了孙昭请他到春风楼吃席的贴子。

是陈文昌亲自到甜水巷子楼府送的贴。

他代老师来请他这位刚被官家任命的福建安抚使。

骏墨对他现在还有兴趣接了陈文昌的贴子,准备去春风楼和孙昭见面,表示不理解。

“公子,你去福州还有段日子呢。”

他小声提醒着。觉得他不应该马上放弃去太仓这样的好机会。

备选皇后的四名秀女马上就要进宫了,楼云要等着皇后选出来之后。才能进福州就任。

骏墨觉得。这个时候公子不应该也找条船,跟着去太仓看看?

然后和季坊主来个偶遇什么?

只要表示一下他楼云虽然很忙很上进,养家糊口绝对没问题。但他也愿意找出时间,陪着喜欢的人,和她说话。

这不就是女子在一天家事忙碌后的小小心愿?

季坊主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太合情合理了。

“我去干什么?她不就是在等着陈文昌来找她?”

楼云觉出了自己酸溜溜的口气,顿时咳了咳。换了一副脸色,正经说着。道:

“刚才我看到了,她船上有许淑卿。”

骏墨一呆,知道楼云有顾忌。

打从谢七娘子说起,谢道清曾经和季青辰提过许淑卿的事。楼云就知道坏了事。

季青辰一定会怀疑他多嘴。

仅是多嘴倒也能补救,但他却还要担心她多想了。

万一她怀疑他看上了许淑卿怎么办?

紫竹院子里的教训他可没忘记。

况且,打从发现陈文昌简直不落家的毛病后。楼云马上表示,今天的天气如此好。河道清亮,倒映蓝天浮云,两岸花红绿柳,不时有游船驶过。

如果成了亲娶了老婆,这天气当然是要带着老婆一起在河里坐船看风景,然后被夫人差使着,叫着河上的花船,买些新鲜花儿给夫人编发髻。

以前在山里下雨不能狩猎时,他干完了活也一定会去小树屋里找她的…

他和陈文昌那在外面玩疯了,完全不落家的小子可完全不一样。

虽然,他在寨子里也经常不落家。

但那是因为,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再没有别人。

他不想一个人呆着。

“但公子,你一直托了人帮季坊主在江北边军里找她的二弟,你还不是还打听到他的下落了?你就去和她说说这件事…”

他看着楼云的脸色,他明明是想追到太仓说话的样子,却偏偏要忍着。

他不好再劝,替楼云牵着马拐到了太学所在的钱塘门大街上。

春风楼就在太学旁边。

一路上是秀王、恩王两位王爷的宅府,接着又是京城武学,楼云坐在马上,把心事压住沉思着,任马前行。

待会到了春风楼,陈文昌也应该会来,他当然是绝不会提醒陈文昌,不要以为订亲就万事大吉了,男人讨好老婆的任务是一辈子的事情。

这小子太狡猾,当面说得大大方方,什么好女多家求,楼大人你尽管去提亲我一点也不介意。

转过头,这小子就订了七月初一成亲。

这一回的骂战里,前一月他楼云是在审案子,现在一个月他被官家封了福建安抚使。

要不是这样,孙昭对他去高丽出使时养泉州官伎的弹劾,绝不会骂了两次就停止。

他绝没有养外室好不好?!

而且他和王仲文根本不一样,他还没有娶老婆好不好?

这样的事情要是和王仲文那样传的天下皆知。他这辈子都不用娶老婆了!

孙昭太会恶心人了。

陈文昌那小子早就心知肚明!

“和陈洪说一声,把新开河道的事情传出去吧,这样一来,西河道上的码头也就马上定下来了。还可以看看各处的榷商们有没有意思要一起筹些款子。官家内库里的钱是不能动的。”

他皱眉看向了北方,眼睛却没有落在流出京城的运河船上。却是北方的天空,

“金国为了这一次的战后和谈,要派使臣过来了。如果能在使臣回去前开工,也是件好事。”

季青辰刚才所坐的那条河船里,前后舱隐约能看到不少男女的人影。

他知道,季辰虎和许淑卿,还有她从唐坊带来的两位妈妈和随行坊丁。

听说。甚至她还传信到了明州城。和两家刚刚与唐坊结了亲的小海商商量,问他们有没有意思去太仓那地方买荒地。

楼云策着马,一边想着季青辰的打算。一边懒洋洋地向太学所在的钱塘门走去。

去春风楼,孙昭这回要谈的事情楼云也知道,就是福建各地官学里的安排。

孙昭是要探问一下他这个新任安抚使,除了四书的基础课本。福建官学平常到底应该讲“经世治用”还是讲“天理人欲。”

王仲文的贴子他也收过了,前天他去了明州城。在王家吃了一顿家宴。

王仲文也没提别的,只是和往常一样说了一些文章和官场上的闲话。

经世治用,这是他楼云在四明书院学来的。

他来是军职出身,又经商懂经营。所以在他看来,学到知识就要用来做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这四年他去了泉州城做官。看到那些被朝廷供养又胡作非为的宗子宗亲们,他觉得“存天理灭人欲”也不是没有道理。

修心养性真是太重要了。

因为季青辰的院子也在钱塘门大街边上。他收了贴子打算去春风楼时,心里何尝不想着特意路过她家的门前,万一遇上了能说上一句话。

现在,季青辰都已经坐船离开了。他的精神头就全没了。

到春风楼去见孙昭,见那个弹劾了他十三次的老头,谁会有这样的兴趣…

就这样拖着马蹄,终于过了京城的宗学,到了官库货栈附近。

楼云眼巴巴地从季青辰紧锁的家门前路过。

“停马。”

他勒住了马头,牵马的骏墨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在楼春等家将们疑惑看过来的眼神里,他一脸慎重地对向骏墨点头道:

“你说得对,这些日子我公事太忙确实需要到城外去玩上两三日。我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去见见她,让她觉得我更可靠。”

说罢,他急急忙忙转了马头,也不要他牵马了,扬鞭就向盐运河码头奔去。

骏墨对他这样左右摇摆只能无言。

明明觉得谢国运帮他制订的求亲计划完全没错,明明知道现在去瞎献殷勤会坏事。但要把眼前的机会白白放过去,到底心里又舍不得…

眼见得楼云是打算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放了孙昭的鸽子,骏墨上了自己的马,连忙和楼春一起商量了。

到底还是骏墨拿了贴子赶去春风楼替公子赔罪,向孙昭编个有急事的理由混过去。

楼春带着两个家将,紧跟着他到了保圣桥下。

还不等他们抢先下马去替他租船,结果马蹄声响,一头汗的骏墨又从后面追了过来,翻身下马着急地低嚷着道:

“公子,你看——”

楼云一侧头,果然就看到了从春风楼那边有船驶了过来。

船上面挑了泉州陈的旗子。

因为是陈文昌别院里的家船,这船时常在京城各处学馆和太学、国子监一带行走,所以他楼云也一眼认得。

半开的舱窗里,正负着手在里面团团转乱的,不就是陈文昌?

只看他这样子,楼云就知道:

他总算发现季青辰生气了。

骏墨在他耳边说着:

“刚才我去送贴子,正看到他去季家找季坊主,恐怕也是去春风楼的路上顺道过去。结果只有邻居开门,说是这人家到京城来寻亲不到,所以要搬去太仓什么的了…”

听到这样的留话,楼云知道是季青辰故意用来气陈文昌的,就算是心情不佳也不由得暗笑了起来。

活该急死这小子。

同在京城里,这都一个月了才发现事情不对劲,他在外面过得是有多开心?

既然光交朋友不娶老婆也能过得这样快活,他何必急着成亲…(未完待续)

178 两情长久

陈文昌的无奈地催促着,道:

“到了桥边,快去义昌隆,问问季娘子有没有租了去太仓的船。”

驭龙机灵,马上就抢步出了舱,靠岸上船去船行里打听。

伏虎因为刚才被骂了一顿,现在委屈在缩在舱里不敢出声。

哪里是他不禀告?

季娘子让他回别院里准备亲事时要用的家什、器具,他根本就没看出什么异样。

而且他早就提醒过公子,虽然已经说好了,等孙师母到京城后,就让她帮着打理亲事。但眼前家里的事全交给季娘子办,他连问都不去问一声,这可不是好事情。

世上哪有新娘子自己布置礼堂,酒席,甚至自己准备迎亲的马匹、花轿的?

就算有,那也是泉州城里的破落户,还有城外乡下的外来佃农。

他伏虎出身的漳南一带的小山村子里,他就亲眼见过,家徒四壁父母没成算的本地女子,住着三两间的破屋子。

虽然勤劳下苦力干活,却不识字也没有什么织绣的好技艺。根本攒不下嫁妆。

再加上容貌平常,这样的女子婚配不易,年纪大了非嫁不可了,才攒了半袋子细米送到媒婆家。

求着说了一个外来的佃户男人。

只要不缺胳膊少腿,不会醉酒打老婆,愿意吃苦力下地干活就行。

姑娘家自己出面,东家借段红布西家借头驴,好不容易把亲事张罗起来,自己坐上驴,提着小包裹里几件旧衣裳。丈夫牵着,就去了邻村。

这就算是成亲了。

但那是因为穷

也没有醒事的父母可以依靠。

咱们家的公子和季娘子,哪一家少聘礼少嫁妆了?竟然要沦落到这份上?

“当初就不应该急着来京城,至少也应该在泉州城里成了亲,让老爷、夫人给公子张罗完成婚的事情。孙师傅他连孙子都有了,王仲文做着安抚使他也不会跑。咱们着什么急…”

伏虎嘟囔着,却被陈文昌不耐烦地瞪了一眼。

“公子。小人问了——”

驭龙此时也跑回了船。笑着禀告,

“季家在这里租了四次船,都是去太仓。今天是三郎来租的船。季娘子必定是去那边游玩了,还有兄弟陪着呢。”

陈文昌暗暗松了口气,知道她那寻亲不着搬家的话,就是故意的气话。

“快。直接去太仓,路上小心地打听着。是不是有义昌隆的船过去了。”

虽然明知道楼云要去春风楼,他还是不得不这样先顾着后院起火。

“公子,等见到了季娘子,你好好赔礼。可不要生气——”

“我怎么能和她生这些气?”

陈文昌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在船里走动了几回后。到底还是摇了头,

“我并不是在外面治游。她有什么正事,我都回了话给她。我在京城里忙,亲事是偏劳了她。所以喜堂、酒席,我也是商量着来。她说怎么样,我大半依着她,有几处不合适也让你们好好说给她听。但那什么太仓的地,并不是眼前的急事,她怎么就非要我去见她不可?”

他那时正准备在别院里摆席,院子里还住了十三个外府来的士子,虽然还有两三个时辰才开席,但他也想在书房里歇一歇,清静一下。

她怎么就不肯让他自己呆一会?

“公子,季娘子她是想你——”

伏虎觉得他家公子有些不解温柔了,忍不住提醒,“除了进京城你接过她一回,这都一个多月了。”

她租院子、安排亲事、查着太仓的地,这些事你都没管。

她虽然有兄弟,但季辰虎在大宋是完全人生地不熟,这些事情都是她自己找人办的。

日子久了,她想见你一面,也是常情。

陈文昌却笑了起来,道:

“胡说。我对她如何,她心里不清楚?人贵在相知。就算是日日相见,不知你的还是不知你。更何况我与她是要结为夫妻的人?季娘子断断不会这样任性为难于我。”

驭龙和伏虎对视了一眼,觉得自家公子似乎想得太诗情画意了些。

驭龙跟从的时间长,想要说上两句,反过来一想,季娘子平常确实是沉稳大度的样子。

她话不多说,行不多动的,谢七娘子平常笑着劝她说这亲事不成样子,也没见她有什么不高兴的表现。

说不定,她这回不是思念公子,而是女人家罗嗦找事的毛病?

“你看孙师傅在外面奔波,师母她可曾半路上叫他回去说话?就算是咱们家里,老爷在外面做生意,母亲说他当年出海两三年不落家也是常事。母亲她就算要去找他,从哪里找得到?我也是看在季娘子她持重明理,才如此放心,一切都交付了给她——”

陈文昌如此说着,觉得需要和季青辰谈一谈成亲后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驭龙连忙劝住,让他自己不要说这些话,免得叫季娘子不高兴。

等孙师母来了,季娘子看着自然就学会了。

陈文昌的船直接就向城外驶去了。

季青辰坐在了后舱里,小蕊娘也捧着赢来的果子,溜到了她的身边来。

她在黄府住了一个多月的样子,模样儿已经是不同,粉蓝色的纱裙子,扎着两个乌黑的垂发髻,玉面明眸,已经是个小美少女的模样。

让季青辰看得欢喜。

她笑着在这孩子的手里捻了一枚青果子,一边吃着一边听她说一些黄府里的事情,季蕊娘毕竟还是年纪小,忍不住小声问道:

“大娘子,陈公子他还开书院吗?”

季青辰微微一愣,笑了起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