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本地进攻金宋边境的官军最终是没有回军镇压。

这谋反还是被江西本地几位茶商大户联合镇压下去。

他们用家丁、家奴、还有本地的茶园户们组成了民勇团练,和亡命的私茶贩子恶战了两场。

听说最后斩首三百。

几位安定地方的茶商大户本就有捐来的官身,这一回被朝廷加封了六品虚衔。

她深知,这其中未必是谋反,而是生意上分利不均。

要说走私,她季家三姐弟不也是走私贩子起家?

只不知道韩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拜见,是为了什么。

“妇人们见过大娘子。”

两名婆子都是三十余岁的中年妇人。

韩家远在江西,离两浙路太远,只听说了楚扬河道上的兴盛船帮,并不知道后面还有唐坊。

“薄礼怠慢,还请大娘子恕罪。”

送上的礼单里本应该没有季青辰的份,但现在呈上来的金饰玉器,价值不菲。

临时准备也有这样的东西,韩管事身边必定带着大批财货。

季青辰在精舍主屋里见了她们,笑着让人抬了椅子,让她们坐下。

为首的妇人也姓韩,侧着身坐了。

“我家的三郎受了军衙门所召,又早有官身,这回去了水师里为朝廷尽忠。家中难免对贵客招待不周。”

她打量着这韩娘子,见她神情端庄,谦卑而不过于谄媚,身上的衣裙都是颜色庄重的绸制,包金的一钗两环简单精致。

她揣测着,此人应该是自愿投附在韩府为仆的老家人。

她季府里根基浅没有这样的家奴。

但如果家中兴盛,许淑卿有手腕,将来万氏一家人留在季府世代管家也不是不可能。

“大娘子客气,妇人们冒昧前来,打扰大娘子在佛门清修,实在罪过。”

互相的寒暄试探中,韩娘子也悄悄看清了季青辰。(未完待续)

237 意外婚姻

只见这季氏容貌出众,小小的鹅蛋脸,杏眼桃腮。

虽然见识了许娘子的美貌后,这位当家大娘子并不算什么,但韩娘子毕竟是坐地大豪商里的内管事,家中几位老爷都有官身。

她跟着老夫人不知见识了多少官宦人家。

她一看这季娘子神情仪态就知道,果然是京城里见识过大世面的女子。

她身上的衣裳首饰也都是南边京城里的样式。

不知道走了什么运,能和翰林出身的楼府结了亲。

季青辰和她闲话了几句,便猜到这韩家的女管事并不清楚她的来历。

韩府不知道她身上有县夫人的诰命。

这女客事只是听说了她是季帮主的阿姐才过来拜访。

因为楼云提起过江西茶商,季青辰便陆续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她本来还想找个相熟的人替她引介,主动去结交韩府,没料到他们自动送上门来。

她便不去提醒这女管事,只是听着她说着来意。

“我家老爷早就听说季帮主在山阳的大名,也知道此地的雄风帮联合着一州四县的驴马、大车帮,还有边塞、堡里的吏目、武官一直在排挤贵帮。季帮主虽然不惧这些宵小,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帮众们跟着帮主就是为了衣食温饱,何必留恋这山阳城?”

韩娘子说得委婉,季青辰听了她这一番话,倒是对韩家刮目相看。

原来韩家想招揽兴盛船帮,让他们投附到韩家名下。

船帮在本地施展不开来,可以向长江发展,靠着替韩家运货助他家垄断茶叶生意。他们可以把船运开到长江码头上去。

至少在江西一带跑起船来,有韩府在就不会有人敢排挤他们。

“看来贵府的生意做得不小。”

她身后站着的劳四娘听出那“招揽”之意,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兴盛船帮是近两三年刚刚兴起的船帮没错。

三郎和许家兄弟的作派,看起来确实就像蛮横亡命的水上江湖。

在水道上的根基也比不上长江上的各大漕帮。

它和坐地豪商韩府更无法相提并论。

但要论靠山,季辰虎的靠山远比韩家还来得硬。

只是大娘子一直没出声罢了。

“我也早就想去拜望韩老爷,因为朝廷战事,不方便出行。这才耽误了。”

她暗示着她对这门生意很感兴趣。

韩府的底细她知道一二。

韩大老爷的阿爹。年轻时也就是一个小茶客。

茶客背着茶包走上一百里的土路贩茶,每斤茶赚上几十文的利钱,除了买分茶引、孝敬茶头、免不了还要被沿途各地的地头蛇盘剥。

为了多赚些。当然就要进私茶,卖私茶。

韩府不过也是个私茶贩子出身。

跟她季家是门当户对。

“只不过,我听说韩府的茶叶都是出自江西茶场,按例是不能过楚州的。做起生意来并不方便。京城附近的太湖茶场拉一些生意。也许才合适。”

“大娘子说得是。但贩茶的利润是边蕃上最厚。如果能卖到长江上游,和大理、吐蕃这些外夷交易。太湖茶场就不算什么了。”

韩娘子极为沉得住气。知道她越是这样讨价还价,就越是有兴趣。

这女管事说到卖茶到外夷后,微一犹豫,客气万分提了一句。道:

“我家老爷仰慕楼大人的官声,一直无缘拜见。大管事也知道这一回冒昧上门是献丑了。”

季青辰含笑不语。

韩府上门前打听过她订亲的人家了。

要卖茶到西南夷,怎么可能不先和楼云打交道。

“既如此。我就直话直说吧。”

她淡淡几句,说了她的要求后。韩娘子虽然吃惊却也笑着应了。

“按说这件事,我在这儿就敢应了大娘子。但家有家规。我还是得回去禀告一声。”

季青辰笑着点头。

她知道,她的难处在韩府看来,完全就是小事一桩,但她毕竟解决了一个麻烦。

女管事极是精乖,见她提的要求少,知道这只是先期的条件。

她就没敢提请季青辰为韩老爷引介楼云的事。

再三问候了楼大人后,她和同伴一起离开了青龙寺。

见得人影远去,劳四娘替季青辰呈了一碗温凉桂花汤,不仅就摇头道:

“长江上还在打战,她们家却忙着攒家业。”

季青辰见过了述律元那样贩卖马匹到大宋的金人,现在见着韩府这样的反倒不觉得奇怪,只笑道:

“他能过来,就表示长江上的宋军节节胜利。这岂不是好事?”

劳四娘深以为然,却又道:

“韩家靠着镇压谋反控制了江西茶场的货源,又四处招揽小船帮,要组一条自己的船队运货。她们家这样看重楼大人,只怕是想借着楼大人在西南夷的人脉独占榷场的茶叶生意——看起来倒像是咱们唐坊原来的气势。”

“除非他们家是姓赵呢,否则那里有这样好的事。”

说罢,季青辰唤了姬墨,让他暗暗跟去打听了韩家人现在的住处。

结果,那位韩管事却是住在了城南的魏家。

“魏府?”

季青辰有些意外。

魏府离季府不过是三条街,同一个聚义坊里。

“朝廷法制,装茶的器物必须是官品。魏府里做的是官坊茶袋、茶罐分出来的私坊生意,一直就走着水路运出去。和三郎的生意没冲突。所以和咱们家关系不错。魏府的货在山阳城却少得很。”

她想起了许淑卿和她说过的话,笑了起来,道:

“我还纳闷他们家的官制茶袋卖给谁。原来是早就投附了韩家。”

她把心放下,传话叫了留守坛口的许老大和几个南坊头目过来。

见过礼后,她在主位上,问起他们愿意不愿意娶江西那边的女子为妻,又道:

“我知道你们是看不上本地普通人家的女儿,才拖着没成亲。咱们唐坊里出来的男丁,不单是舞刀弄棒,也都识字算帐。学的东西也杂了些。本应该给你们配一些能识字,有家底人家的女儿…”

至于他们在外面胡混的事情,她没有再说。

三郎收敛了后,帮里的兄弟被他抓着每日操练,自然跟着收敛了。

三郎在盱眙接她的时候,也提醒过:

“阿姐,你得给他们找老婆了。否则过不了多久还是老样子。”(未完待续)

238 绝无此事

许老大坐在左首座椅上喝茶,也不和她客气,直接道:

“我妹子一直在帮着说亲,但那些小地主、小商户人家,都和驴马帮、大车帮关系好。不愿意嫁到我们帮里来。大娘子办事是没话说的,楚扬东河道一修通,长江就能直到淮水了。就算是江西的人家,你只要看中了,我保着兄弟们直接去下聘,娶回来拜堂。”

季青辰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笑道:

“你们南坊有你们的规矩,我替你们牵线,你去请了汪妈妈,让她早些过来帮着我了。”

说到汪艳芬这样的唐坊老人,她感叹一声,

“三郎是汪妈妈看大的。三郎的孩子生下来时,也要叫汪妈妈看上一眼才好。”

许老大和南坊头目听她这一说,也都起了兴,大家伙儿议论起唐坊里的旧事。

一番议论后,许老大终于也埋怨了她一句。

“上回你去了金阁寺,坐的是我们帮里的船。楼大人回来那脸色,我都以为他当

时就要发作三郎了。你也是不知道,山阳城还有淮水上的一家四安船行,正眼红着咱们这条河道。你何苦去惹着楼大人,叫他看咱们兄弟不顺眼——他不过就是担心你。”

季青辰瞥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家老四教给你的?如今你们南坊打算靠着我招女婿来养活大家了?”

“这是什么话?”

许老大一愣,顿时恼了起来。

其他几个南坊头目也拍着胸膛叫嚣着,他们哪里要靠女人来养活?

“不是这样就好。否则我还要担心,万一楼大人那一天不做这淮东节度使了,你们这船帮开不下去了。你家老四就要和三郎说。叫我把楼大人给休了。看着下一任是谁在山阳城充老大,能替你们保着这楚扬西河道,我就得改嫁给他去。”

南坊几人都知道她是骂着许老四,顿时都不出声了。

“…老四的心是大了些。还没看清如今这局面。”

许老大这几年沉稳了许多,终于是苦笑了起来,

“如今在这山阳城。水路有水路生意,旱路有旱路生意。官面上的生意要和州、县衙门相公、各坐地商分润。私商手上的生意要和地头蛇分润。一个地方没摆平,就要出事。楼大人这几年做节度使,能扶着咱们船帮。又能叫别人不骂他偏袒,他也对得起你了。”

说了半响的话,劝了她早点成亲好好过日子,许老大才告辞而去。

他只留了一句。说他们唐坊来楚州的时机不对。

怪不得楼大人。

劳四娘听得这句,掩嘴笑着。道:

“大娘子,妇人以为这许大爷是三郎的腹心,没想到还能说出这样讲理的话来。”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能抢到这条河道,是因为新河道支持了军衙门的战事。

但眼看着金人就在对岸。他不能光顾着扶植三郎的船帮。否则城里自乱了起来才是要命。”

“是,大娘子放心。楼大人眼里只有大娘子呢。”

季青辰失笑看她,然而劳四娘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妇人我听着消息,楼大人知道大娘子去金国。当时就痛骂了三郎一顿。说以后

不许大娘子坐他帮里的船。但妇人看大娘子回来的时候,楼大人可是一句话都没提。堆着笑脸忙着献殷勤。”

说到这里,她也期期艾艾地劝,

“大娘子知道他担心了这一两个月。也该和他说几句心里话。他要是知道,你就是怕误了婚期才赶回来。他保准高兴。”

“我以为他明白的。”

就像她以为,她和他在山阳见面后不过三四天就订了亲,不过半年就要成亲。

她是想补偿一下他。

可他还是会发脾气。

“大娘子,你这心思可不对。这可未必就是补偿他。大娘子和楼大人认识了三年。该打的交道只怕比陈公子还多。知根知底,该争的争过,该吵的吵过。大娘子心里是对楼大人放心的。”

她歪了头,仔细寻思了半会,“这话,他听了应该会高兴…”

接下来几日,她耐心等着楼云。

他忙着军衙门里的事,好些日子没空来。

她没打算把楼云扯到江西茶商这件事里。

但她从许老大嘴里问清了,韩府来时坐的是江操兵船,前些日子又去兵码头看过,是有准备回去的样子。

但兵船一直没有来。

外面的战事谣言纷纷,都说长江上有一路官军已经败了。

到了第三天,楼云果然还是来用了一回晚饭。

“宿州被李全的义军占领了。”

楼云满饮了一盏山阳春后,志得意满之色不需掩饰。

她早命下人院子南面的檐下搭起了歇凉的卷棚,内外两间。

棚里向寺僧要了里外的桌椅、云床、屏风。

前军得胜的消息满城传到,寺监亲自送来了酒席,恭贺一番后放心地回去了。

楼云在酒席上说着水师在淮水攻打州城,李全的义军抄了后路,一举破城。

姬墨、楼春也站在卷棚外听,家将们守在精舍院门外兴奋议论着。

二白和四白摇着尾巴,伏头在桌子底下啃着肉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