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翰林直学士之位,但真正的翰林大学士都是文学巨手,诗章风流。

比如前朝的苏东坡、王安石之类。

官家知道他夷人出身,实在没这个水平了。

楼云心中未尝不遗憾。

翰林大学士那就是读书人心目中最高的清要之职了。

反正他现在投闲置散的,没有定下实缺官职。

连大韩都觉得不用太急着给他连环打击。

楼云在信里夹着一枝迎春花,抱怨着:

“苦思半日想要咏春一首,赠与卿卿,”

季青辰先是被她那酸文假醋的“卿狠”爱称给震撼到。

她丢下了信。把迎春花缠在了镜框上,出房叫上汪婆子和季妈妈、柱妈妈。

她们带着挑选出来的唐坊十位妈妈,一起去了季府前堂里。

季府本来大,现在更是住得处处人满。

包括季青辰在内,妈妈们都要跟着谢府的老养娘学着怎么办亲事。

嫁过去之后,她就是楼家的主母。

外宅内宅的家人事务都要一把抓了,她自己无所谓。反正暴发户难免要失礼。

而且。陈文昌之类的士人们对暴发户的要求没多高。

也就是比夷人高了那么一线线。

但楼云那扭曲的性格,他明显不愿意被骂成不懂礼数的蛮夷的。

所以她大半个月来每天都要学管事的礼数。

被养娘们教训了一整天,她回来按时上床睡觉。突然想起楼云写来的肉麻情信还没有看完。

她跳下床,光着脚又去妆台上翻到了信。

在雷人的卿卿之后,他接下来又写了一句大白话:

“不会写情诗,要怎么办?”

季青辰觉得。无论如何都要炫耀一下她跟着空明大师学会的打油诗。

因为这信是骏墨从后门丢进院子里来,被汪婆子捡起。屁巅送到她手上的。

她便写道:

“春花诉别情,王孙叹空枝,落落墙下影,匆匆聚又归。”

四月里的迎春花儿快要开尽了。公子你却偏偏折了最后一支送到了我的窗前。

寂寞的花影被春日照在了无人的院墙上。

那送花与拾花的人儿即使暂时分开,但马上就要相会了。

暂忍一时吧。

季青辰写完了信,第二天大清早就找许淑卿借了刚刚到了京城的三白。。

她把情诗拴在了狗脖子上,叫了汪婆子。

这类的事托她准没错。

季青辰让她坐车偷偷到楼府门前把三白放下去。

大学士的新宅子就在盐运河边。离着甜水巷的旧地只隔了一个坊,门楣高耸。

守门的家将疑惑地看着一只小狗从路过的驴车上摔了下来。

“看着像四白?”

家将一眼就认了出来,摔在楼府大门口的白土狗很眼熟。

因为汪婆子狡猾聪明地租了外面的车,没人能看出是季府放出来的狗。

他们第一个反应当然还是抓了再说。

四白以前在山阳城很讨家将们的喜欢。

楼大人也很喜欢。

“大管事,你看这狗…”

楼大管事楼叶没有进军伍,如今已经是楼云府里的总管事。

他在泉州城时就跟着明州楼府派来的老管事们学过这些杂事。

他觉得不和楼大鹏、楼春他们那样走官场,也挺好。

他在云哥的府里当管事,京城里普通的五六品官员,见得他也得客气拱手,唤一声叶管事。

他正教着楼铃怎么在内宅里听新来主母的话,学着管家。

在“阿池会不会娶你,完全是季娘子一句话”此类的威胁下,楼铃很乖巧地学习各类库房管理、铜钱算帐、庄子田地。

楼叶在安慰之余,看到家将提来的这只小狗后,马上心领神会。

权理钦州军都统制王世强离开楼府书房的时候,正看到许淑卿的狗被楼府的管事笑嘻嘻地抱着,从廊道尽头走了过来。

他只是瞥了一眼,就若无若事地向楼云告辞而去了。

当他不知道,他们暗地里传情书吗?

这也配做资明殿大学士!

夷人就是夷人。

“怕什么?宫中有怀胎的妃嫔不只有贾妃一人。阎郡夫人不是也怀上了?”

王世强回到福隆坊的家中,见着的是在后堂等他的王世亮。

谢七娘子的丈夫王世亮,如今也在皇城司里做了一个书办的吏职。

因为做官不是靠老婆而是靠了庶兄的路子,所以他自然和庶兄关系走近了起来。

“到书房里去说。”

王世强如今也是威势日重。

经了一番军战之功,又是临危之际力挽狂澜而不倒,不论是士林之中还是商人之中,都对他赞誉有加。

就连陈文昌那一系的人,最近都歇了歇,没怎么骂他了。

所以他才能得到文臣出外,监理一座西南军州的重任。

这也是官家要分楼云的权。

“要不是阎郡夫人也怀了身子,谢皇后怎么肯让阎嫔进宫?阎嫔再得宠,谢皇后看重的还是阎郡夫人能不能生下皇子。”

他进了书房坐下,沉着脸,瞪了不安的王世亮一眼。

“官家难道只盼着贾妃生皇子?皇子当然多几个才好,这样才是谢皇后叫官家看重的地方。她拉拢了阎郡夫人,自然就不怕得宠的阎嫔会是第二个贾贵妃。”

王世亮觉得,似乎也说得通。

他身为谢家女婿,这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未完待续)

255 出色妻弟

“我去了钦州,将来有机会就调你过去,在外面历练一番就让你和季辰龙一样进枢密院的十二房里做文吏。将来…”

王世亮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虽然没有中举,不是正途出身,但有才干的文吏在枢密院最高可以做到从七品的副都承旨。

其间经了举荐,从枢密院横调到三司户部、吏部去做有实权的司官,也不是不可能。

只看王世强的手腕够不够。

“四哥放心。你在外为官,家里的事我会照顾好。”

王世亮想了想,他觉得楼鸾佩足够镇压住后宅,他只有一件事没有把握。

“四哥家和楼大人家是姻亲,将来季娘子总是要和嫂子来往的。万一为了以前的旧事争吵了起来…”

他这弟弟要帮那一方?

“鸾佩不至于如此的。”

王世强沉默半晌后才开了口,

“别让她们见面就好了。有事你去找楼大人商量吧。他不常来我家走动,那只是因为怕季娘子不高兴。但岳父大人和鸾佩的生辰他都有送贴送礼。季娘子不至于让他为难的。”

“左平我会留下,他是府里的管事。他要办的事就是我要办的。你记好就是了。”

他当然不会把左平在监视楼鸾佩的事告诉这个十七弟。

“还有楼云那里,西南那边投奔他的人不少,我看他也要在太仓那边置地安顿族人的。太仓算是平江府下的小县,眼看着要升为中县,那边太仓县的衙门各房,你多安排一些左家、王家旁支的子弟去吧。也算是给他们找个糊口出路。”

“那季娘子…”

王世亮微一犹豫。被王世强瞪了一眼,

“在唐坊是她的地盘,难道太仓也要由她说了算?”

权理钦州军都统制王世强,他在参加完楼府的亲事后,就准备要去西南赴任。

他备了厚礼来楼府参加成亲大礼。

楼鸾佩也来了。

但季青辰此时坐在了喜房里,根本不可能和她碰面。

“三郎来了没有?”

她只是催问着外面。

在她被花轿抬进楼府大门时,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季辰虎终于从山东青州赶到了京城。

他自然不能体会楼云的心情。压根不明白这样急是为什么。

“就算是要秋天前出嫁,现在离秋天不是还有几个月吗?”

他的脸上已经生出了短须,英眉俊目一脸不快。

他铠甲未卸。就重重坐到了次席的席面上。

他是借着运军粮,直接从海船赶过来的。

不论身形、长相还是一路风尘的打扮,季辰虎一上席都是满堂瞩目。

楼云在席上敬酒时,自然要解释一番。这是他的妻弟。

如今金宋边军里的青州军团练使。

比三郎先到京城的二郎季辰龙。正陪坐在头席上,他斯文秀美。文质彬彬,已经引起了同席的谢宰相的注意。

他如今换了一身大宋浅青色七品官袍,腰悬佩玉,风度翩翩。

按虚职的品级来算。他只比固守十八连环寨半年的季辰虎低了半品。

但季辰辰那是实缺的从六品团练使,他因为不是科举出身,没有经过进士科的残酷竞争。立了大功也只能做个高级文吏。

他和王世亮一样。

但他能一举进入枢密院的中央机构,自然是官家的有功必赏了。

多亏他半月前奉旨回了京城。才有娘家兄弟背着季青辰出季家大门,送进了花轿。

楼云也要替他向谢宰相引见着。

这也是他的妻弟,枢密院下支度房里的文书。

他问过这妻弟的前程打算了,目标没别的,先熬年资熬到支度房的令史再说。

“官家是有为雄主,在支度房做文吏,点检各地军资,多的是为朝廷尽忠的机会。”

谢老宰相如此淡语着。

“老大人说的是。”

季辰龙微笑,恭敬敬了酒。

作为陪客,他一一向头席上的枢密副使和三司六部的官长们敬了酒。

身为顶头上司,枢密副使当然知道季辰龙潜伏在敌营的大功。

这谍事按朝廷法度并不能说出来,但三司六部的长官多少都听过一点风声。

反正他不是靠亲姐,也不是靠姐夫做的这个官。

“令舅既有冒死之忠,又有谋断之机,楼大人日后时常教导于他,让他好自为之。”

“老大人过奖了。”

楼云觉得这妻弟挺给他长面子的。

他虽然娶了夷女,两个妻家兄弟一个是武官,一个是文吏,都不是科举正途出身。

但他楼云这回能守住楚州城,靠的不就是从西南夷调来的六千峒丁?

更何况,他虽然想比宋人还宋人,可也没否认自己是夷人。

“相公,夫人叫人来传话,劝你在席上少喝两杯。”

大管事楼叶悄悄靠近,

“云哥,喝酒的事反正有大鹏他们顶着呢。”

楼云在自己府里听到了相公、夫人这样的尊称,他顿时觉得果然是成亲了。

他也算是成家立业了。

“去和夫人说,我在前面应酬不能陪她。多叫她坊里的妈妈们陪着她说话,别拘着。饿了吃些东西不妨事。外人也不知道。”

心疼老婆那就是必须的。

楼大鹏、楼春、楼已这些同族的兄弟,已经是在泉州水师、江操水师及楚州武宁军中有了官品。

他们都帮着楼云在各桌上敬酒,招待客人。

他们并不是不认得季二郎和季三郎。

季二郎因为两次助宋军拿下宿州,又指引宋军沿运河进攻济州的军功,他被官家亲身选到了枢密院下的十二房里。

年后可能就要外放了。

“季娘子的这两个弟弟,倒是出色得很。”

说起这话,是因为赵德媛和夫君纪府的老三也来了。

纪老三是楼云的死党,还帮着他忙前忙后,负责招待宗室、宫室三衙这一拨的客人。

“听说楼大人要给纪三公子谋个外任。泉州那边只要大人开口,少不了一个水师团练的。”

“纪三公子哪里肯去?”

楼云的兄弟们觉得纪老三实在运气好。

他不用去泉州城做官,就不用负担赵家那一大拨子穷亲戚们。

反正宗室是不经奉召,就不许离开住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