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毕竟是吃了一次亏的人,努力地冷静了下来。

“官家,臣以为,北伐还需要休养生息,但我朝按兵不动,也不能让金人有时间喘息。金国国主病倒之前,下旨让军械司建立新式工坊,在运河两岸架立吊装机。虽然远不及我朝的技艺精湛,但过上几年只怕就会不相上下。如此下去,两次北伐之功岂不是毁于一旦?”

赵端宁深以为然。

他这次兵败最叫他寝食不安的,不仅是深冬里十万禁军的冻饿而死。

还有御营随驾工坊里的工匠们被金军抢掳一空。

他们虽然不是明州工坊、太仓工坊这些私坊出身,但私坊的订单是官坊分出来的,金人只要抓到一批工匠,马上就能大量仿制新火器、新弩机。

还有唐坊传来的各种机械。

百年前靖康之变前,金人本来还是土老冒,看到火器就哇哇叫。

然后一批批工匠被捉了去之后,金国人攻打汴梁城时,就已经学会用火器了。

他赵端宁岂能让旧事重演?

“如此,就依楼卿所言吧。”

延和殿上,赵端宁叮嘱着,“此事,还是要楼卿与杨宣抚使亲自商议才好。”

“是,臣明日就出发去青州。”

楼云如愿以偿得到了去见老婆的旨意,他谢恩出宫,去学士院里打了个转,出皇城门时偏偏就和王世强走了个并肩。

他当然不会提普陀寺的事。

楼鸾佩能不能挽回王世强,那要看她自己的手腕。

还有她和王世强之间,是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是真情份。

走到了和宁门前,王世强却开了口,笑道:

“楼相公要去青州?下官倒也有几件物品想请楼相公托带给舍弟世亮,不知是否方便?”

楼云的眼睛都斜到天上去了。

他没料到王世强的脸皮如此之厚。

他嘴上说送给王世亮,难不成他竟然敢让他这个“前夫”托带礼物,送给季青辰?

“这几日朝廷里一直议论王副相在东京城下作战不力,导致御营大败的事,在下以为,

王副相出战有功,不应受此责难。但朝堂之义也不可听而不闻,想来官家离不开王副相参赞军机,四川宣抚使的职位只怕是要先放一放了。”

夺了他在西南的官职,难道还没有让这家伙得到教训?

王世强当然知道这是楼云给他穿小鞋,心里也恨得很,但自从听说楼云在和离书上盖了十七八个私章后,他总算想明白了楼云的软肋是什么。

这太好对付了。

“楼相公说的是。听说是陈山长也在青州?有几件物品是我那妹夫文济送给陈山长的,想来楼相公也少不了要去见见陈山长。还请托带一二。”

“我还要过一两日再出发…”

楼云下意识地推托,突然间看到了王世强嘲笑的眼。

他便知道,自己干了蠢事所以叫人小看了。

他本来还在想,要不要等陈文昌从青州回来,他再去见季青辰。

“好说,出了宫我让楼叶去你府上取就是。我今日就出发,免得遇不上陈山长。”

他慨然笑着,

“陈山长这一回在徐州城外受伤,听说为了寻找内子。我早就想去探望,多谢他在徐城围城时,为内子家中两位舅兄冒险送信的情谊了。”(未完待续)

338 妻妾不分

她在信众里,也算是认识了一些能说话的苦命人。

阳光斜照,女官们的五色帽花纱儿有些透薄泛旧,失了鲜艳。官家在延和殿上看奏表,很节俭地不用龙涎香。

“这几日朝廷里一直议论王副相在东京城下作战不力,导致御营大败的事,在下以为,王副相出战有功,不应受此责难。但朝堂之义也不可听而不闻,想来官家离不开王副相参赞军机,四川宣抚使的职位只怕是要先放一放了。”

楼云下意识地推托,突然间看到了王世强冷笑的眼。

339 二婚男女

楼叶对楼云的镇定感到很欣慰,连忙就去悄悄安排。

“就当是平常在学士府里一样,和夫人说相公来了。”

他这样叮嘱着随行进府的小厮。

京城里压根还没有传出楼云和离的风声。

不论是楼、季两家还是知情的官家,都本着闹大了好像有点丢脸的心思,打算先平静一阵子,找个适当时机再让人知道。

季青辰对着陈文昌时,那就完全没想过提这件倒霉事。

“既是山长绝了这门亲事,我就去找孙仙长,向裴娘子提亲。”

她马上就想起了她唐坊里还有两个里老的子侄没有成婚,家产也是极丰厚的。

陈文昌失笑间,倒也想起了她想给裴柳君配什么人。

“裴娘子她…应该是不会答应。”

“我坊里那两家人也姓季,是北坊里和二郎一起读书的子弟,和三郎不一样。很是斯

文俊俏。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家说亲…”

她连忙解释,表示她不是趁人之危要裴柳君下嫁。

“我们虽然是外夷,来大宋也有两三年了。你叔父的庶女,还有你的庶妹不也嫁给我坊里的季姓子弟了?徐家虽然是大户,总越过不你们家去吧?”

徐家裴家要是看不上季家,那岂不就是看不起陈家?

接着,是不是还要看不上四明王家?

难道他们家还指望和明州楼家说亲?

人家根本不会理睬好不好?

陈文昌苦笑一声,没再言语。

他不是楼云,实在也没有厚脸皮和季青辰说,裴娘子应该是有意于他陈文昌。

她现在去提亲不太合适。

他就是怕裴柳君的性子像了肖抚宁,将来过成了肖抚宁那样。就坚持没答应这门亲事。

眼见得她马上转身,积极地准备和全真教拉上关系,陈文昌只能开了口。

“青娘!”

季青辰转头看他,一时间也没有意识到他换了称呼,没有叫她楼夫人。

“山长还有事?”

“听说…”

沉默着打量了她半晌,陈文昌这才震惊判断出那传言只怕有五分真,他叹息着开了口。“听说你和楼相公和离了?”

季青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到楼云给他一个嘴巴子。

离婚这样的事,在后世的现代社会里也不是什么需要四处报信的喜事,在这一世里对她这个外夷人更是影响深远好吗?

他自己也是外夷出身。不知道要互相给点体面吗?

不能等她再立个功,升个品级,或是季辰龙做了制置使,到那时候他楼云再在亲戚之间大嘴巴不行吗?

难不成他离了婚就马上想来个第二春?

她知道。陈洪家还有个嫡女,他当然不会在意楼云是个二婚男!

“…裴娘子家里。不和我这样和离过的人家结亲?”

心里咒骂楼云无数次后,她马上就想到这一点,叹了口气,

“我本来以为…”

她确实想过。裴柳君现在的处境也许不会在意这一点了。

所以她才急忙提亲。

“并不是。”

听她没有否认和离,陈文昌诧异之后面容柔和了起来。

四五岁宽的游廊上,他走近两步。凝视着她,柔声说着。

“你要想提这门亲事也不难。过几日我去和郝道长说一说。他毕竟才是裴娘子的师尊,而且…”

她摇了头,连忙表示,她就是想和青州的太初观主孙不二先拉上关系。

陈文昌也不问她原因,笑道:

“这更巧。我刚才听说了,孙仙长要和马仙长一起去西北,说是要去那个蒙古小部落传教,在那边设全真教的分坛,以后山东境内的全真教之事,就由郝道长主持了。”

“什么?去蒙古?”

季青辰一听这两个字,顿时作了深沉状,连下廊时廊边的花枝抚面没有发现。

陈文昌从没见过她这般左右为难的样子,伸手一扫,把带刺的蔷薇花枝拨了开云。

她一惊退后了一步,却见花枝在他的手指上划出了血痕。

她连忙去掏手帕子,掏出来又觉得去替他裹伤不妥当。

“山长…”

她忍不住唤了一声。

“这是小事。”

陈文昌向她微微含笑。

廊口盛开的蔷薇花姹紫嫣红,在阳光下妩媚明艳。

楼云远远看到了她和陈文昌四目相对的身影。

他不放心底下人来给她传话,还是以拜见孙仙长为借口,自己匆匆向道斋赶来。

没料到,正好遇上了。

他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李福不敢走在他前面,正在一边引路,这时见他脚步突顿。

李福疑惑看去,却看到了楼夫人和陈少东主站在廊口说话。

他虽然是个不识字从地里刨食的土老冒,但富贵起来后也知道:

就算楼夫人和陈少东主是亲戚,这样说话也不太妥当。

廊口处,她到底还是把绢帕子握在了手上,向他施了一礼。

“山长在徐州城外乱军里寻我,又受了伤。我还没有向山长致谢。”

“并不算什么。”

陈文昌笑着瞟了一眼手指上的划痕,却又看到了她低了头,纠结于裙子上被带刺的四五支花枝缠绕。

杨府里毕竟是遇上了家主丧命的事,仆从们无人精心打理花草。

她低了头去折花枝,他见她手上有了一点血痕,不自禁又走近两步。他伸手过去,把她肩上一支伸得太长的深红蔷薇解了开来。

她微微吃惊,抬头看他,陈文昌叹道:

“不是怕疼的?非要我摘花给你的?”

她想起这是她以前在他面前撒娇说过的话,不由得怔了神。

楼云远远看着,已经是气得发笑。

李福悄悄溜走几乎要摔倒的脚步声,却让他醒过神来,哭笑不得上前扶起叹道:

“也不瞒李兄,我和季娘子已经和离了。”

说完这一句,他自己也镇定了下来。

两三年前,他因为和赵德媛有了婚约,就是这样看着她和陈文昌在唐坊开始议亲,每日里花前月下,成双成对。

那时,他心里难过,匆匆离开了唐坊。

现在,他总不可能转身就走了。

他不管李福,只是缓步向远处廊口走了过去。

看着陈文昌微笑凝视,在花丛边看着她的模样,楼云深知他一直以来就没有看错,陈文昌还是喜欢季青辰的。

尽管他们当初退了亲。

季青辰此时,眼里并没有什么蔷薇花。

陈文昌把花枝折下来后递给了她,她只是失神看着花瓣下嫣红的尖刺,待到楼云走到了近前时,正听到她苦笑着,道:

“我在想,我要不要也拜到全真教门下去当女道士。”

马珏这道士真是太有眼力了。

指不定他就成了铁木真的传法道师了。

“…你要出家修行?”

陈文昌震惊中,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到了楼云的到来。

他转头一看,和四五步外的楼云对视。

楼云的脸色更难看了,自然是听说了她要做女道士这话。。

“…陈山长。”

陈文昌拱手和他互相行礼后,侧目打量了她一眼。

季青辰此时见得楼云到来,意外之间难免泛起了一丝欢喜。

深红的花影间,她刚才突然说起做女道士,心里何尝没有因为和离之事有了落寞之意…

她和他对视一眼后,叹了口气。

“…国夫人。”

楼云觉得,从他嘴里唤出这样客客气气的官称,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未完待续)

340 一场夫妻

“青娘…”

顾不得眼前还有陈文昌,他忍不住唤了一声。

杨府廊口处绿荫红花,她站着没有出声。

陈文昌见得他们这样相对沉默的样子,知道楼云有话要说。

他看了看她手里刚才收下的花枝,想了想她要出家修行的话。

陈文昌还是拱了手,厚道地先走了一步。

引路的李福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四下无人,楼云眼睛盯到她手上的深红蔷薇花枝。

想起刚才陈文昌替她轻解花枝的亲昵,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