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铃连忙上来侍候。把茶盏送到了她手上。

她自然就不提王世强去西京镇守不能来接她了,光听着楼铃说着学士府她平常喜欢的荷花池里。过了六月马上就要开花了。

见着熟悉的亲近人,季青辰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用叫我夫人了。阿池呢?有没有欺负你?”

她难免拉着楼铃的手,问着她和阿池过不过得和睦。

楼云见得她们和平常在学士府里一样说话,就已经是心中欢喜。

打从和离。她身边的妈妈们都陆续离开了学士府。

他一个人在内宅里住着,太空敞寂寞了。

所以他从京城追到了青州,又从青州追到了中都城。

现在暂时不去操心她还没有消气。陈文昌太厚道,王世强被踢得远远的。季青辰自然就是他楼云的了。

也不用他递眼色,自然有楼叶赶紧带着人在舱里安排好了家宴,等着他们夫妻入席。

“楼相公回去后,怎么和官家说?”

她坐在船上吃晚饭,很道士地没有碰平常喜欢吃的小羊肉。

她习惯地打了个道喏,伸筷吃着十六盘席面上的三盘素菜。

要在金国国主宫里做道士,天天劝说李海兰卖了她丈夫,还不让女真人发现她是大宋的端仪国夫人,其实挺有压力的。

楼云见得她因为吃素和劳累,脸色儿有些黄黄的,连忙舀了一碗海味鲜汁汤放在她面前。

“你放心。你北坊不是有坊民迁到了北边?等回了京城,我就说是二郎事先早有安排的,然后和全真教搭上了线。另外,李元妃如今的处境,官家也会相信她是为了自保而被全真教仙长们说动了。”

楼云很上道。

他陪笑着拿出了已经写好的请功奏表,把她心里惦记的事妥当地圆好了谎,笑道:

“开宫门的几个宫卫,本就是北坊的坊民。二郎必定是要升的。我在奏表里提上两句。贾似道自然就会极力举荐。中都这样乱的局面,李元妃要是被国主所杀,谁又会不相信?”

说话间,一声震响从京城方向传来。

在城郊七八里外的码头船上,都看得到皇城里燃烧起来的火光。

她把大宋官坊里最近新制造出来的小火器发给了坊民们用。

夕阳下,火光燃烧得比晚霞还要赤红。

楼云也不禁感叹了一声。

赵端宁真是命好。

难不成还真是一位真龙天子?

这回,他都不用御驾亲征就找回了皇帝的面子,躺在垂拱殿上坐享其成了。

他离开青州时,是和官家写了奏表。

他觉得应该一面骚扰金国边州,一边请全真教发展教众,收编为各地义军,所以他才要去青州和道士们打交道。

方便见老婆。

结果,季青辰直接来了一招黑虎掏心。

她前阵子离开青州时,他还以为她是听到了葛王夭折的消息,想去把李文定接回来。

她有海船接几个坊民没什么危险。

要不是郝大通把弟子裴柳君的庚贴送到了他手上来,表示一下按楼夫人的意思,楼家和太上老君是亲戚了。

他还真不知道她一横心和全真教捆到一起去了。

“下回,你还是和我说一声吧。”

楼云这几日担心得心力交瘁,眼睛下的青色确实掩不住。

季青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毕竟没有嫌他多管闲事。

楼云见是她端了海鲜汤小口小口的喝着,心里安慰。

他打量着她的脸色,决定要发挥“前夫”的特殊功用,把她的心思给摸透摸准。

他得让她觉得,有他楼云鞍前马后为她操劳,她真是太省心了。

她自然就跟着他回学士府了。

“这一回,金国国主必定是要和朝廷议和的。你是打算要把哪几个军州弄到手?”

待得她吃完饭,他唤人收拾了桌子,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地图。

果然,她看他的眼神溜过了一道光彩。

楼云含笑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地图,用手指指着金国境内的运河河道,

“济州城是一定会夺回来的,再沿河而上就是山东的德州。议和时至少能在这里开边境榷场。这都是河道边的商行大埠。你是想让黄东主他们来这里开分栈?”

在他出发前,黄七郎和王清河同时到了青州城。

这对夫妻和季青辰那就是有志一同,什么生意都敢做。

他要是猜不到他们是得了她的信才赶过来,他也不配做“前夫”了。

“…我听说这阵子,西南峒丁离家久了,在西京城嚷着要回去?”

她觉得要拉拢人办事,就得给人好处,前夫也一样。

楼云在德州开榷场的打算很讨她的欢心,她就客气含笑着,道:

“西京城在黄河边上,与运河相通。等德州城开了榷场到西京城就方便了。想来楼相公和峒丁们商量着做些生意,换些好货送回寨子里。他们也不急着回去的。”

楼云觉得这个主意真是热羊汤抚过了他空肠胃,让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舒坦了起来。

但他还是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

她不会是为了帮着王世强吧?(未完待续)

344 指妹为婚

为了让这次进兵金国更有恐吓效果,王世强已经被放回西京城了。

川陕军出了西京,佯作要沿黄河进入河南,再次兵围汴梁。

但西南一万峒丁离家近两年,不少人不习惯陕西平原的生活。

他们吵着要回寨子里去。

兵变哗乱迫在眉睫,王世强已经上表急奏过三次了。

楼云和季青辰商量着要让黄七郎去和程家商量做黄河上的生意。

西南峒丁们要是他们沿河做上一些生意,买一些皮毛货送到寨子,想来暂时就不着急回去了。

“黄河程家,毕竟也出了力。我们总不能白用了人家的船。”

楼云这样笑对着季青辰。

她心愿得成,自然也对他看着顺眼起来,含笑着道:

“黄东主和夫人,说不定还能回西夏家里去看看。”

金国官员不会傻到不打散流民,不严禁山东、河南之地的流民进入京畿。

这次的教乱要靠黄河河船运载,流民们才能都赶上皇城里完颜景驾崩的时间…

黄七郎坐了船,经了济州城又去了德州城。

最后,他同样感慨地坐了黄河帮程家的伐子,一路到了西京城里。

王清河也跟着过来了。

长河落日。

看着黄河曲水的那一面就是她十多年前逃过来的西夏国,她也不禁想起了死去的父母族人,泪落衣襟。

“王贤弟!”

城门外码头柳亭里,坐着一身紫服大衫的王世强。

黄七郎开心大笑,王世强自然是来接他的。

这人再是官高位重,又悔了和季大妹子的婚事。但他待他这结义兄弟却一直没有变。

十五年过去,他黄七郎终于也回到了黄河之上了。

此时,季青辰在楼云的坐船上,不耐烦地看着他道:

“我哪里是为了王世强?中都里全真教的这些教众,都是水灾时流民。总要给他们找个接下来落脚的地方。难不成看着他们被金人的禁军肃清杀光?只能在德州开了榷场,让他们逃到那一带多开田,顺便做些生意才行了。”

楼云笑着看她。当然看出了她这样理直气壮下的小算计。

连陈文昌都觉得德州有生意可做。写了信回去给陈洪让他们赶紧来,更何况是她?

“我可没说不答应。你何必生气?

但只要不是为了王世强,他当然就事事顺着她。

他连忙又哄着。道:

“我不会管王副相的家事。但王夫人上回给你的信你也看了,上面可是写着,她和王世强的婚事,当初有楼大公子的指妹为婚。并不是他们私相授受…”

“那就是我活该了?”

季青辰顿时大怒。直接瞪住了楼云。

楼云把头摇得和货郎鼓一样,再不敢出声。

他如今也知道季青辰是和楼鸾佩扛上了。

而楼鸾佩在别的事情上极有手腕。偏偏在王世强和季青辰的关系上容易出错。

亏他还安排了机会,让楼鸾佩向季青辰端茶认错。

楼鸾佩的茶也端了,错也认了,但只要眼睛不瞎就能一眼看出她压根就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向季青辰低头。

“青娘。你只看王副相这人,以前宠爱钱氏,后来又宠爱江止云。七八年没进正房。你就知道他和楼鸾佩总有些不和睦的地方。我当初…”

他叹了口气。

“我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王夫人的性子太像楼大公子了。我当初也就因为这样,所以对王夫人一直只有兄妹之情。”

季青辰可不会听了就信。

楼鸾佩十四岁的时候自然是个美少女。又和楼云朝夕相处。

楼云怎么着都应该喜欢她。这才是合情合理。

如果非要成了他嘴里的兄妹之情,自然是性子合不来的原因了。

至于王世强,他向来只看脸…

然后以他为天就行了。

“王贤弟,你和大妹子的亲事…”

黄七郎早从王清河嘴里知道了季青辰和楼云吵架和离了。

他虽然意外,但马上明白了:

前阵子王世强得了失心疯,突然开始打发掉妾室到底是为了什么。

“百年,不是老姐姐多嘴。你和季娘子本就是患难的情份。”

王清河与楼鸾佩当然不可能交情不好,但她毕竟是商妇,更容易和季青辰打交道。

再者,她当年就觉得楼鸾佩就算是和王世强有什么楼大公子笑指姻缘的旧情份,那也根本算不上是父母之命。

楼鸾佩那就是抢了人家的未婚夫君。

“你当初和大妹子说好了回来提亲娶她,俺那时难道没有旁边听着?难道没做了个见证,?她的两个兄弟都在,你家的庶叔也在,难道还不算数?楼大小姐当初在普陀寺里见你时,她家的大哥哥不是已经去了?怎么就有了你们俩以前有过婚约的事?”

说起旧事,黄七哥何尝不叹气摇头。

他苦苦劝过了,王世强不肯听他又能怎么样?

王世强饮了一杯酒,默默不语。

他在普陀寺第一眼看到楼鸾佩,固然是惊艳于她出身大家的容貌气质,更要命的是他想起了他十岁时的旧事。

那一年,他考中蒙试第一。

座师楼大公子召他在楼府书房叙话,曾经勉励过他:

“虽是庶子出身,父母无依,但人生在世志向两字最为要紧。以你的资质,只要踏实为人,刻苦用心。绝不愁没有出头之日。需记得我赠你百年作为表字,就是要你记得人生百年,循序而进,终将功成。”

他那时生母重病,父亲有了新欢,又是个纨绔性子,待他已经不比从前。

好在他考上了第一,族里叔伯们都高看了他一眼。

“你好生读书,将来年纪长成在殿试金榜题名,我便把亲妹许给你如何?”

座师楼大公子是这样笑语着的。

那时,摆在他王世强的眼前是一条刻苦攻读,三试登殿的人生大道。

他的志向当然是要像楼大公子一般,经学深厚又兼文采风流。

不求高官厚禄,但求上能铺国,下能养民,将来闲退在家,还能得天下英才而教之…

他的妻室,除了明州楼氏之女,座师先生的幼妹,又有谁配得上?

然而人事岂能没有起伏?

多少年前,他落泊到了东海之上,经商打拼的时候,几乎已经不再去回望这些妄想。

那时,天子门生的美梦早已经逝去。

他怀着满腔的失落,踏上了边夷海外唐坊的海滩。

他记得,在月光下看到了那季氏女子时,他才看到了人生的另一道曙光。

345 小小蛮夷

王世强坐了船,出了西京城一直到了黄河曲口,接住了坐船由运河进入黄河的季青辰。

“我来接你了。”

他微微笑着,

黄河上的河风吹起,带着黄土平原上泥土的气息。

在楼云强烈要求和暗中运作下,楼铃跟着她来了,陪着她下船去了西京城里的白云观。

到了晚间,楼云的船紧跟着就到了。

他是天子钦差,一下码头,根本懒得去和王世强等西京军衙里的官员应酬。

他就直接去白云观里进香,表示一下他只讲公事不徇私情的态度。

暗地里,他高高兴兴地寻了季青辰说话。

在此之前,楼铃已经砸了钱把白云观所有的客舍院落,都包了下来。

如此一来,黄七郎和王清河都不可能在白云观里来寄居,为王世强说好话了。

他一肚子的自鸣得意,觉得自己是算无遗策。

西京城里的军营哗变,他来了,黄七郎也来了,当然就不用担心。

到时候他写个奏表上去,请官家安枕无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