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四兄弟有父亲为他们筹谋,四个都得了能赴考的资格,但他们四兄弟的那几个好友,除了郑小虎能前去一战,杨小添,常晓铮,甘常都没有得到家中支持,院中学儒赏识。

杨小添与常晓铮假装不在意,还约着一起去酒楼买醉,大把洒银子请书院同样没去成的同窗一道喝酒,甘常却被母亲生生推来宋家,给宋家几兄弟送老母鸡和肉,背上青菜更是背了一大篓,都是甘父甘母一大早去自家地里掐着最嫩的挑来的。

甘母是苦于自家没有门道,儿子是个成器的,结交了宋家这样的人家,就想着一定得在这时候给人家家里送点东西,也好让儿子得宋家看重两份,但甘常自认是读书人,羞于做这等讨好人,尤其是讨好自己好友家的事情来,他被母亲一大早逼来,在宋家徘徊了一个多时辰都不敢进门,末了还是出门去买菜的莫婶把人瞧见了,把他领了进来。

甘常被领了进来,羞愧难当,头埋在了胸前,都不敢看宋母宋夫人。

宋张氏见孩子不好意思得连句话都不敢说,连忙亲手去接了他手上的鸡和肉,又帮他卸背上的篓子,笑着跟他道:“可是送给我们家的?四郎跟我说过,说你爹娘可是伺弄田间的好手,上次你母亲送给我家的青菜就好吃得很,嫩得生甜,我还想着等你来了得给你做点好吃的带回去,也好感谢你家一片心意,一直没看到你来,我都等急了。”

宋张氏一通温温婉婉带着善意的话让甘常好过了些,他等篓子下来,抬起通红的脸看了宋夫人一眼。

“呃,四郎…”

宋小五正一头拍蒜剥皮,闻言,抬头道:“他们兄弟跟着师祖在书房里念书,你进去跟着念一会儿,等会吃午饭就叫你们,莫叔,你带他过去。”

“喝了糖水再过去罢?”宋张氏看女儿。

“让他先过去,等会儿一道送。”

“诶,我给他们煮红枣桂圆水喝。”

“煮点绿豆粥多放点糖。”宋小五不动声色带过。

这大热的天,这正值年轻气壮血液沸腾的少年,给他们煮那么补的糖水,她娘也不怕把自个儿的儿郎们补出鼻血来。

“诶,是了。”宋张氏对小娘子的话从来皆是百依百顺,更是习惯成自然。

“莫叔,去吧。”看那甘姓少年不好意思得要夺门而去了,宋小五又道了一句。

“小少爷,来,我带你过去。”莫叔叫了客人一声。

小客人忙不迭跟着他去了,走了几步,宋张氏几人还听到小客人跟莫叔道:“老人家,你叫我小常就好,我家是城边的种菜人家,不是什么小少爷。”

宋张氏听了回身,跟自家小娘子叹道:“是个实诚的,听四郎说跟他一样,是个过目不忘怪会念书的,就是家里拿不出什么来,可惜了。”

是可惜了。

世家盘锯多年,这老子吃完祖宗的,小子再接着吃老子的,他们躺着就有得吃,一辈一辈下来,肯花时间去成才,为这个国家尽力的人能有几个?

光消耗不生产,还越发压榨平民百姓那点所出,也不用那些试图用努力去改变自身命运改变家境有上进心的新鲜血液,这燕朝要是还不改改,不用外敌来打,也不用等自个儿把自个儿蛀空,来几场天灾,饥饿就能把最温驯的奴隶磨成敢拿刀枪的恶人来,这天灾紧接着人祸,这假面太平的燕朝也就完了。

宋小五来的这十几年,大燕很难得的风调雨顺,就是有点小天灾也是小打小闹,没有持续几个月上年的大灾,但愿这种风调雨训能维持下去,要不然这燕朝就有得热闹看了,不过到时候她宋家的太平日子也得跟着完。

而这根本就是她能掌控的事情,宋小五一点也不操心,就是万一到了那个时候,她也有办法让宋家人活下去就是。

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宋爹好好当官,宋家几个萝卜条好好出人头地,改变现状总离不开权力和能力,这两样宋家四个小儿子现在都欠缺,就宋爹算是身经百战了。

宋爹在地方上其实作为很大,可惜他几年才改变了一点点,在上峰眼里,算不上什么杰出政绩,他要是只窝在地方上的话,他一辈子到死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富庶县的县尊,花十几二十多年能改变的也只是一方几万人的命运。

宋爹在地方上被磨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一心想奔着燕都来,他这一来是为儿子,另一个他从不说宋小五也知道,她这小爹骨子里就不安于现状,他想做的事,不是一个葫芦县梧树县能满足得了的。

男人嘛,很容易有热血和野心,但像她爹这样甘于蛰伏,容易等待十几二十来年还初衷不灭的,那就很难得了。

他近二十年都想着我命由我不由天,世道没磨平他的意志,想来老天到最后也会任由他狂了,成功都是属于坚持者的,就是迈向成功的曲线走得弯了点,曲折了点,但这些年坚持下来的意志将成为他最大的能力和助力。

宋小五对宋爹还是很看好的,就是另外四个萝卜条让她操心了点,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都各自有自己的问题,毛病还不小,还是需要有人在旁帮他们掌控点方向。

大郎哥就不必说了,他现在是只要谁给他一根他想的骨头,他就立马能扑上去啃,之前她还挺放心二郎哥,只是这几个萝卜条可能在燕都受的排挤和白眼多了点,稳重的二郎哥现在对出人头地的渴望不比大郎哥浅,只是他善于掩饰,从不表露在外,也就让人看不出。

三郎更是一肚子愤慨,对这世道不平得很,宋小五敢说要是现在有人欺负宋家,这小子能立马提刀就去砍人,处在青春躁动期的少年郎现在那是一点就炸,也就在她这个妹妹和他们娘面前装得和善点。

四郎这小子是四个儿郎中变得最少的,但变得少也不得了,傻呼呼的,太容易成全别人伤害自己,说来,他是家里最需要看住,最需要护着点的。他这性子有坏的一方面,但也有最好的一方面,但总的说来,宋小五希望他能就这样过一辈子,要不然最终能让他改变性子的就是血的教训,而这说明,宋家肯定出大难了,也许还可能是因他而起,因只伤在四郎一个人的身上的话,他是改变不了自己的本质的。

这四根萝卜条问题都有,说几句话就改变他们那是不可能的事,唯有顺途和家中的安宁还有时间才会磨平他们身上的急躁、戾气,宋小五在他们面前当孩子不耐烦,但她看着他们长大,稳住他们的那点耐心还是有的。

宋家有人要赴考,就是师祖秦公也是难免担忧,老人家为着徒孙们赴考的事一直四处打听着消息,也托了学生帮他打听上面传下来的猜题这些消息,为着这几个徒孙,他可谓也是呕心沥血了。

对此宋家最无动于衷,最没受影响的人就是宋小五了,她还跟以前一样不急不躁。这天天太热,一家四个儿郎胃口都不怎么样,这把宋张氏和莫婶急得团团转,莫叔更是扛起了扁担去买冰了,只有宋小五还在厨房坐板凳上翻弄着她昨晚浸着她的豆子,莫婶急得眼都发昏了,见这小祖宗还伺候豆子呢,急得小力地掐了她的脸蛋一下:“我的小娘子啊,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啊?”

小娘子正打算做豆腐脑呢,闻言道:“饿他们两顿就好了。”

“哎呀,都这时候了,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你哥哥们呢?”莫婶把她的手拉开,还没心疼完哥哥们,就心疼她道:“莫要再翻了,手都浸皱皮了。”

宋小五朝她笑了一下,把莫婶迷得头不昏,眼不花了,拉着她起来道:“你说那个豆腐脑怎么个做法来着?再跟老婶说一遍。”

豆腐脑不是很难做,就是稍微有点麻烦,对于一天到晚都有事情要做的人家来说,做个一碗几口还不能饱肚子的东西,这个耗时的过程就太不划算了,还不如做几板豆腐来得好,以前宋小五见家里人忙,她自己不可能花这个工夫,便一直没做过,现在想起来做,是觉得吃点这个也能调剂下口味,刺激下食欲也好。

等宋张氏和莫婶刚把豆腐脑做好,莫叔也买冰回来了,豆腐脑一冰镇好,张氏一口都没吃就捧去了给儿郎们,把宋小五看得直摇头。

她母亲这个人,这小半生还真是为丈夫和儿女们忙得团团转,下意识里就把自己排到了最后面,这种人一旦被辜负了,就是一辈子被辜负了,所以,她得看着她这个傻娘一点。

宋家这阵子家中儿郎都住在家里,老师祖也是,遂宋小五就让杨公公那边千万别让他家小主公来凑这个热闹了,杨公公得了信,正好他也想着要把小主公支开一段时间,就让小主公带着铁卫骑去了燕山打猎去了。

小德王带着他的铁卫骑打猎,明面上说来是打猎,实则是先帝在的时候给他定的规矩,他规定小德王在他死后的每一年里,必须要带他的铁卫骑借着打猎出去行兵三次,每次不得少于半个月时间,以此让铁卫骑与他更亲近,而他也能对最贴身护卫他的人有个更进一步的了解。

铁卫骑每一个人都是先帝死前挑给小德王的,他们最大的不过比小德王大五岁,最小的还要比小德王小两岁,皆是孤儿出身,先帝挑他们就是让他们护卫小德王到壮年,等他们到了年纪身手不行了,德王那时已长大,想来也有能力能为他自己挑选更得力的铁卫。

先帝对幼弟心之切切,情之拳拳,就是作了万般安排到了闭眼的那天都放心不下他带大的孩子,小德王知道老哥哥对他的不放心,所以先帝在世时让他做的每一件事,不管先帝不在几年了,他都是规规矩矩按着先帝的吩咐照办。

杨标无法跟他开口说让他跟今上离心的话,但怎么支开小主公一段时间,他还是有的是办法的。

遂小德王一进山就是半个月,等他出来,他听说万贵妃被贬为了平妃,万老国舅爷成天在朝廷上跟他大侄子哭丧呢,他这一恼火,连王府都没回去,衣裳也没换,穿着一身沾满凶兽血腥味的猎服冲进了国舅府,砸东西!

“你们万家教出来的好女儿,把我老周家的孩子弄得没几个了,才贬为平妃你就成天没完没了在我大侄子的朝廷上给他哭丧,他儿子被你们万家弄死了他都没哭,你嚎什么嚎?啊?你嚎什么嚎!”

小德王一边砸,一边骂,把老国舅都骂懵了,一句“你血口喷人”半天才说出来。

这厢万国舅府的下人把老国舅爷夫人请来了,小德王见到她更是觉得晦气,指着她的鼻子就骂:“天天到皇宫跟我老嫂子哭哭哭,你把我老周家的宫殿当成你家后花园了我还没跟你算帐,你还有脸哭,成天仗着哭欺负我老嫂子心软,闹得她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你倒是好好的在家享福,穿金戴银的,看看你身边围着的这堆人,比侍候我老嫂子的人还多!你这么能哭,怎么没把你自个儿哭死啊!”

小德王一通大骂,他身边围着一堆身上带血的铁卫,把国舅府的上下吓得屏气噤声,这刚赶过来的老国舅夫人气还喘平就被他指着鼻子一通骂,已六旬的老妇人被他骂得一口气没上来,一闭眼,昏厥了过去。

“这死了最好是别赖到本王身上,”万家人的惊得齐齐扑了过去,被铁卫包围成了半圈的小德王冷笑,“要不然,本王拉你们一家子陪葬,我倒要看看是你们万家尊贵,还是我大燕的王叔尊贵!”

这话说得万家齐齐嚎哭了起来,老国舅爷心一狠,朝他欲要跪倒…

小德王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一鞭子抽到了他眼前,指着气得发抖的老国舅道:“我是看在你是我老嫂子的亲哥哥面上才给你几分脸,往后你少给脸不要脸,我老周家就是对不起谁也没对不起你们这弄死我们老周家好几个孩子的万家,再给我闹,我开皇庙请祖宗,也要绝了你们万家的根!”

“进宫!”德王吼完,提脚出门,快马去了宫中。

他走后,老国舅爷也倒在了地上,万家顿时乱了一团乱麻,把万家几个迟迟赶来的老爷气得要进宫告小德王的状。

这厢小德王通行无阻地进了宫中,踹开了燕帝御书房的门。

御书房还有臣子在,见到满身血腥的小德王吓了一大跳,御书房里的孙公公连忙把他们请走,燕帝则看着小王叔头疼不已,揉了两下头才道:“这是去猎场回了?”

“出来就去万家了。”小德王满身火气还没消,走到桌前坐下道,“我渴了。”

燕帝看了看,见近身内侍在门口说话正为小王叔解释呢,他摇摇头,亲自倒了杯水上前给他,“慢点喝。”

小德王扁扁嘴,一口气把水喝完了。

燕帝在他身旁坐下。

水喝完,德王把杯子扔到桌上,冷眼看他这大侄子,“倒是舍得动手了。”

燕帝苦笑不已,其后他叹了口气,跟他道:“朕叫孙公公侍候你去正德宫换身衣裳。”

小王叔在正德宫住的那间小殿还留着,尚衣库做的每季衣裳往德王府送去几箱,也要往小殿当中送上一箱,给小王叔在正德宫里留个地方,这是先帝的吩咐,燕帝一直以来还是记着的。

“不用了,我等会就回王府换。”小德王自搬出正德宫,就不在宫里留宿了,以前正德宫住的地方他这两年也不去了,就是大侄子请他也不去了。

该避的讳他会避,只要大侄子放心他就行。

“去罢,”燕帝叹了口气,心想没他们看着,小王叔还是自己长大了,“朕心里有点难受,你陪朕喝几杯。”

“为个女人难受,恁没骨气。”德王恨铁不成钢地地横了他一眼。

“小王叔不是也有心爱的人了?应该懂朕的感受吧?”燕帝说着,又叹了口气。

他说出这句,德王才犹豫了一下,尔后他摇摇头,口气也好很多了,“不去了。”

燕帝看他,小德王红了红眼,“去了也难受,不想去。”

看他只是思及先帝就红了眼,燕帝怔住,半晌后道:“好,就穿着这身罢,朕叫孙文彰传酒。”

等酒上来,燕帝喝了一杯又一杯,小德王先是看着,等大侄子这都喝得不计数了,他拦了酒,把酒壶提到了自个儿手上,跟燕帝道:“没出息。”

“朕听说,你当初刚搬进德王府住不习惯,连着十天半月的都睡不着,后来是吃醉酒才睡了个好觉…”燕帝有点醉了,他说着笑容都虚了,“朕当时听说了,想叫你回来,但只是想想,朕没舍得,正德宫是朕的,小王叔,朕才是皇帝。”

“知道你是,谁说你不是了?”小德王打了下他的头,“这几年你没什么长进,疑心病倒是不轻。”

“是啊,不轻。”燕帝说着,倒在了椅子里,抚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道:“小王叔,你说怎么要把情份都磨没了,人才死心呢?娥儿说朕对不起她,可朕能给她的都给她了…”

说着,他的泪钻出了他的手背。

第52章

大侄子哭了,德王抓耳挠腮了好几下,才嘟囔了一句:“当初你也没逼着她嫁啊。”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是她自个儿要进宫来的,进来了怨天怨地,连皇后肚子里的孩子都敢弄,不择手段抢着生下大皇子,如果不是大侄子纵着,万家撑着,她能如此嚣张?

德王说到这,还挺不高兴的,但这毕竟是他大侄子,再蠢再嫌弃也是他侄儿,他扭过了头不出声。

燕帝哭了一会儿挪开了眼,小德王看着他那副惨样,同情地道了一句:“我们老周家的男人就不应该喝酒,一喝特别的丑。”

燕帝这还没哭痛快,这泪就流不出了。

他摇摇头找手帕,没找到就朝小王叔伸手。

小王叔摇头拒绝他,“我可没。”

“唉,朕早晚有天要被你气死。”燕帝抬头把泪倒了回去。

德王耸了下肩,起身道:“那我回了。”

他不想坐在这看大侄子哭,人生无能为力的时候太多了,只要早上从被窝里出来了,小德王就只想看人笑,不想看人哭。

他走到门口,燕帝叫住了他,“不去母后那边了?”

德王叹了口气,“下次罢。”

说着他又回来,把抱着的酒壶放到了桌子上,踌躇了片刻,他看着桌子道:“我不记得你还记得不记得,我总归是记得的,我跟皇兄说过要照顾你,你兴许觉得我年龄小,说出的话不值得当真,但我跟皇兄承诺过的话,每样都会做到,再过十年,二十年…”

他抬头看着他大侄儿,“我也一样,我会像皇兄当年照顾我那样照顾你的,我没了阿父,他当了我的阿父,你没了他…”

德王含糊地道了一句“总归我也是成的”就出了门,出去了。

燕帝看着他离去的门,轻笑着摇了摇头。

德王回了王府,这刚沐浴出来,就听太后传他,叫他务必进去一趟,他想了想,还是进了宫。

太后脸容憔悴,见到他就握着他的手道:“康康,你真是快把嫂子急死了,你怎么就什么话都敢说呢?你不知道万家来人,说明日要参你呢。”

“参我的还少了?”德王不屑地道了一句,见老嫂子着急万分,他看了好几眼,一直看到她的神情顿了下去。

“嫂子,前朝的事够大侄子烦心了,这开科是他顶着满朝的反对才在今年加科上的,满朝文武不是世家的人,就是国子监出来的,这里头各门各家都能找到自家的人,轻而易举就能拧成一股绳跟他对着干,他说起来是皇帝,还不如说是个被前朝操控的傀儡,他在这前朝举步维艰,您当母亲的,就让他在后宫省省心罢。”

太后未料他会这么说,更没想到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她呆顿了下来。

“您要是帮着万家,那就帮罢,我也不拦着您。”德王苦笑,跟她推心置腹道:“我十五了,这年一过就是十六,明年我再想进宫,就是有金牌能随时进来,可我要是不通报那不叫进了,那叫闯,我能跟大侄子耍这五年无赖是仗着以前皇兄留给我的情份,可这情份早有用完的一天,在各家那里也如是,皇兄的余威我仗不了多久了,大侄子这几年要是立不起来,您忍心吗?那是您的亲生骨肉,哥哥再亲侄女再亲能亲得过他吗?您要是觉得比他重要,那您就不管他罢…”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太后不依。

德王摇头,“嫂子,这宫里最心疼他的人就是您了,您好好想想罢。”

说罢,他起身恭敬行礼告辞而去,太后本来喊他来是让他将功赎罪帮侄女说话的,现在他这扬长而去,她心里有些惶然,又有些薄怒,但思来想去,又想起这阵子儿子都不怎么往她这来,来了也只是请个安就借口走的事,她突然惊醒了过来。

那天他叫孙文彰传话来,说这家已不像家了,这话,不仅仅是德王要跟她说的罢?

万太后一想到这话,猛地站了起来,吓得身边侍候的人纷纷过来:“太后…”

这厢德王出宫之前又去了燕帝那一趟,燕帝正在勤政殿,德王看他满脸苍白,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叹道:“我都快要被你们折磨老了。”

燕帝听着好笑,笑瞥了他一眼。

“算了,别老盯着折子,一道用个膳。”

燕帝便叫了人下去准备。

等叔侄坐到桌前,德王跟他大侄儿道:“开科是后天罢?”

后天是七月十八,他是算好日子回来的。

“是,怎么?”燕帝说着抽了口气,指着他道:“那天你得给朕呆在王府,哪都不能去。”

“这你管不着,我不去闹事就是。”他还要往新宅子去给小辫子送他打的猎。

“一出来就要去见你那小心上人?”

德王点头,点完头,他拦了眼,“完了,今日发的威怕是又得传进她的耳中了。”

燕帝哭笑不得,沉吟了一下,道:“听说那个员外郎是符先琥带回来的,于农术治民很有一番作为。”

“呃?”德王摇头:“这我倒不知道。”

不过小辫子做的吃的可好吃了。

想着,德王咽了一口口水,燕帝听到还以为他饿了,催了宫人一句:“怎么还没端上来?”

说罢,与德王接道:“回头朕见见他。”

德王看了他一眼。

“不过,朕希望你再好好想一想,之前朕也有意为你挑选亲事的意思了,但这户人家门户是低了点,你别不高兴,你就按你的身份想一想,是不是低了点?她嫁进德王府,她以后是晏城的女主人,就她的出身,她怎么镇得住这底下的魑魅魍魉?”

德王听着,咧开嘴笑开了,实在不好意思跟他大侄子说,魑魅魍魉见到他的小辫子都得躲。

小辫子天下无敌。

“傻笑什么?”燕帝看他一个人不说话就傻笑了起来,不由也带着笑说了他一句。

“你不懂,你以后就知道了,至于我的婚事,过几年再说罢。”小德王心里有他的打算,但现在还不到跟大侄子说的时候,而且现在这些事都不是事,开科立朝才是大侄子的当头之急,“你只管办你自己的事就是,符家那边算是在朝廷已经立好足了,但他家也是大家,门下数百上千人,他们上来了是不肯轻易下去的,光他一家为你办事是不成的,你这边等考完择好人,要用哪个要是安不进来,你跟我说,我这边替你想想办法。”

“不用了,”燕帝听着,不由叹了口气,神情柔和地看着他:“小叔叔,你大了,也到了要考虑成亲的时候了,朕总归要为你的名声想一想,朕希望你以后能娶个温柔贤淑的世家女,替你生儿育女,能常伴你左右,替你分忧。”

“还早,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就不要替我着急了。”小德王不跟他计较这个,撇过话头另道:“这个宋韧是地方升上来的,如果确实有几分本事,你不妨见上一见,符家有一点还是强的,他们家出的人,做事的手段还是很有几分精锐之气,这些年也不枉你费心抬他们上来,他们家认的人,怕是本事不小。”

说到这,他看着大侄子道:“我之前还想把宋韧从符家手下分出来,你要是见过人有意的话,不如就由着你管着他,如何?”

燕帝费解地看向他,不明他何出所言。

“别看了…”小德王朝他皱了下眉头,正要笑言,却听宫人在门口道:“启禀圣上,启禀德王爷,皇后娘娘来人请德王爷过去一趟,道三皇子久日不见小叔公颇有些思念,想请德王爷过去看一看三皇子。”

“把人带过来罢?”德王摇头,朝燕帝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