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王气得手甩开他的肩,拿着弓拉开弓射了几箭,他头两箭是胡射,后两箭就精准了起来,这时他也平静了,转头看向杨标,“杨标,到底什么事?你还想想?好,那你想想,就站这边想,想清楚了再走,来,我给你划个圈。”

他还治不了他了!

德王上前在杨公公身边拿脚画了个圈,气冲冲地接着射箭去了。

杨标就立在原地想,想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

纸包不住火,过几天这小祖宗就能去见人了,到时候还能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是以,杨公公张了嘴,还清了清喉咙,“有一事,奴婢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德王扭头看他,嘲笑道:“你跟我大侄子说话的时候,就这德性!”

说着他就窜到了杨标面前,正想让杨标快说,突然想起杨标这句话后,大侄子往往都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他脸上的笑顿时没了,他上下看了杨标一眼,过了方许方道:“杨公公,你还真有事瞒着我啊?先别说,我猜猜…”

德王拿箭敲了敲杨公公的肩:“是我王妃的事吗?”

杨公公冷然:“您什么时候成的亲有了王妃,奴婢怎么不知道?”

哟,还生气上了,德王被他气笑了,一笑过后他脸一冷:“快说!”

这个时候才有个正经样,杨标摇摇头,都不屑说他了,“那一位家里前几个月出了一事,当时您正在军屯镇会友,奴婢本来想等您回来再跟您说,没想成您回来后奴婢给忘了。”

德王笑了,笑得灿烂英俊至极,“接着说。”

杨标抿了抿嘴,方接道:“这家的四儿子带了一个朋友回去做客,夜宿了宋家,没想此人半夜偷偷摸摸往那一位的院子里摸去,但好在被守在她院子前的忠仆发现拦住了,这事宋家没有张扬,那人也没得逞,奴婢也是过了两天办完事回来才接到立夏的报,心想这一位做事就是稳,他人根本无可乘之机,也不需太担心她了,就没想起跟你说了。”

“你少拍她的马屁,”德王此时脸冷得跟冰块似的,指着他道:“如若不是我得叫你一声义兄,我掐死你!”

杨标面无表情。

“还不快接着说,”德王火冒三丈,“这人姓谁名谁?住哪?哪家的人?”

说着就咬牙切齿了起来,“本王弄不死他!”

就是怕您浑,才不告诉您的,这才多久没出去惹事?这次要是把人弄死了,人死了还轻巧,但多的是人会拿此借事生事,到时候小祖宗这两年蛰伏所得的名声就得毁于一旦,功亏一篑了。

杨标漠然道:“那一位没计较,那就是说此事您也应当不计较,若不您没跟她通过气就事先自作主张,到时候她怕是又会生气了吧?”

杨公公吊着眼睛看着他家主公。

他家主公立马就怂了,“我…我才不会擅作主张,我做什么事都会问她的,我可听她的话了。”

杨公公冷笑了一声。

是可听她的话了,他早见识到了,人不在跟前都能拿她治得了这祖宗!

“但那人是谁,你总得告诉我一声吧?”德王清了清喉咙,意图严肃威严,“还有他为何认闯我王妃的院子?”

“还能为何?”杨标淡淡道:“那人姓唐,叫唐明卿,家中乃落魄末流家中的独子,此人有几分小聪明,巧舌如簧,他曾在那鸣鼎书院就读过一年,借同窗之谊跟宋四郎结识了下来,这人年纪轻轻,却好赌喜嫖,家中早一贫如洗,他那寡母就是被他搜刮家中底财时弄死的,这事奴婢也刚查出来没两天,此事暂时不提,这人借父母双亡与那喜欢可怜别人的宋四郎前年结交成了好友,时机应该是在宋四郎被择秀之后,三月这人被宋四郎带回了家,就出了夜入那一位院子的事来,但此人被活捉后道是天黑走错了地方,看在宋四郎为其说话的份上,那小娘子就把此事带过了,没让人计较。”

德王听着翘嘴,委屈得很:“她对别人倒是大方得很。”

他做错一点点事,不是打板子,就是被罚听伤人的话,还不许他见她。

他又接道:“那他这是在打我王妃的主意?”

杨标略俯了俯身。

“行了,你不是查出点事来了?我不出手,你把他查个底朝天,叫官府办了他总该没事罢?”

“奴婢正有此意。”

这时,德王走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杨标,你都瞒了我仨月了,怎么今天就想着把这事要告诉我了?说,接着往下说。”

杨标眉眼不动,眼睛看着下方接道:“这事虽说不计较,但发生了的事焉能因不计较就不存在?而宋兴祖宋四郎这人,非但没有因为家人的不计较而有所反省,而是死死偏信着他那朋友,这几月更是变本加利在外头惹事生非,宋家人眼看兜不住了,打算送他走,奴婢想着他是秀林院的人,弄到外地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宋大人虽说有几分本事,但他在燕都的时候少,您看回头要是见到那一位了,请您问问她,可让老奴这边帮着打点些。”

“我看你是兜不住了才来告诉我一声的。”德王把弓弩背到了身上,示意杨标跟他回去,“宋四郎那人我知道点,唐明卿那事,你叫人安排着把真相捅到他面前,一个眼都别让他错…”

“是。”

“是得把他送走,”德王摸了摸耳朵,想着那年树上她轻抚着他耳朵,亲吻他额头的感觉,“这还是轻的,如若他不是她哥哥,哼…”

德王笑了一声,杨公公跟在一边沉默不语,心道宋四郎还真是托他是那一位哥哥的福,要不然这事哪能善了,若不,这事就是他主公能揭过,那一位也未必。

**

六月初五,宋家上下忙得一塌糊涂,就是宋家在燕都的族人,也带着家里的仆从过来帮忙,准备酒席之事。

宋三郎刚带人把从外头借来的碗筷担回家来,看到一头汗举着梯子的二郎,把着他的手咬着牙问:“那小四郎呢?”

“在房里躺着,妹妹说了,让他睡,别吵他!”

“他好意思睡!”三郎愤怒不堪,眼睛里都冒火了。

“别管他了,我们忙我们的,好了,别说了,我这还要带人把灯笼都挂上去…”二郎忙,抬着梯子快步去了。

三郎火得踢了廊墙一脚。

二郎此时回头,“对了,爹说了,师伯们等会就要来一趟,要给他们开坛烧刀子先尝个鲜,娘让人已经把他们的下酒菜猪头肉炖好了,我这头就让人去切好,你告诉妹妹一声,从她那拿酒窖的钥匙去地下拿酒,娘刚才带人去外面买糖饼去了,不知道哪个时候回。”

“是中午来?”三郎看了看快到正中间的太阳。

“对,吃晌午饭,爹出去迎他们去了。”

“我这就去。”

“那好,我这边就不过去了,正好把灯笼一并挂了。”本来想着把前院的几个灯笼挂好了就自己去的二郎应了一声。

“你忙你的。”

兄弟俩各择了一道告别,三郎去了后院,去往妹妹的院子就要经过莫叔莫婶住的一个小院子,这个小院子是一个有天井的地方,就左右两间房,但前后两扇门堵住了进入妹妹院子的地方,宋三郎敲了门,莫叔给他开的门,一进去看莫婶也在,他不禁笑了,跟老人家们打了声招呼:“老叔,老婶,今儿你们都在啊?”

“都在,人多,家里也不缺我们两个,我们就在屋里头躲清闲了。”脚边下还放着一堆菜在择的莫婶儿笑道。

“怎么守着院子还帮着择菜呢?”

“小菜,新鲜的呢,等会我去前头炒给你妹妹吃。”莫婶儿摘着一把菜上的那点最嫩最鲜的尖尖头道。

如若不是小娘子吃,她才不会这么弄呢。

“您就是对她好,尽偏心她。”三郎笑道。

“我也偏心你,好少爷,等会也给你炒一盘。”

“那二郎见了可有话要说了。”

莫婶看了看她摘了半天才小盆的青菜尖,笑骂他道:“你不知道躲着他点啊?”

“哈哈,那好,我躲着吃。”三郎哈哈大笑出声。

莫叔给他开了后门,“三少爷,进去罢。”

“是了,老叔,你门关一下。”家里人多,三郎怕人乱闯,哪怕等会他就出来,也还是说了一句。

“晓得,只管进去。”

“诶。”

他进去后,莫叔关了门,过来跟老婆子道:“你还是别去炒了,我怕我一个人看不过来,我眼睛没以前好使了。”

“不怕,等会我出去拿铜锁把大门给锁了,我看他们怎么钻!”莫婶早把招想好了,现在家里只要来的人多一点,她就把人看得紧紧的,就怕有不长眼的在主人家乱闯乱入。

“要得。”

这厢三郎进了妹妹的院子,宋小五正忙完菜地里的事,在廊下煮茶躲太阳,看到三郎来了,道:“喝杯水再走。”

“我来拿酒窖的钥匙,爹说中午师伯他们过来喝酒,要喝烧刀子,说是早说好了的。”

“我知道,等会给你拿。”

“好,”三郎坐下,见妹妹剥了两粒花生放到他手里,他笑弯了眼,道:“我大了。”

不用她剥吃的哄他了。

说归说,但他把花生送进了嘴里,吃得喷香。

宋小五眼里起了点笑,又给他剥了两粒,“前头忙罢?”

“忙,虽说是做了准备,但临到这天,事儿又多了,早上听爹说,师伯和伯娘还有家中的女儿都要来呢,娘说要给这些小娘子多备些精细的吃食,就又叫厨房多准备了几个菜,这又是一通忙。”

“娘之前来过告诉了我一声,”宋小五点头示意她知情,把炒花生剥出来放到他手中,“你明天也注意着点。”

知道师伯打他主意的三郎朝妹妹做了个鬼脸,“我会躲这些小娘子远远的,一眼也不看。”

他才不想娶亲,他现在只想把手上的事做熟了,在圣前讨个熟脸。

“早晚要娶的,现在看着点也行。”

“不娶不娶,”三郎摇头不休,说到这,他看了妹妹一眼,“四郎的亲事怎么说?”

“郑家还在等着信,不过要看四郎,他要不娶,还能逼着?”

“呵。”三郎冷笑,朝她道:“昨儿回来就躲在屋子里不见人,今儿叫他他也不起,我看他本事大着呢,不想在这个家呆了。”

“二郎说他昨晚回来不对劲,”宋小五闻言剥花生的手顿了一下,撇头看着三郎道:“你等会去看看。”

“你管他死活!”

“三郎哥,去看看。”

“我才不去!”

“三郎,去,”宋小五把一把六七粒的花生放到他手中,与他道:“你是他哥哥呢。”

三郎把花生一把放进嘴里,把它们当小四郎用利牙嚼碎了,冷笑道:“我可没这福气。”

宋小五微微一笑,见茶水好了,给他倒了一杯,跟他道:“你等会正好要去酒窖,角落那有一堆冷石坛酿的酒水,是前年酿的,藏了一年多有些劲头了,你挑两坛拿回自己院子去,给二郎也挑两坛,怎么用你们自己寻思着,别自己喝了就好。”

“哪可能?”三郎听着高兴了起来,咧牙道:“那可是黑璀石酿的烈酒,爹一年到头你都赏不了他一坛子。”

宋小五闻言不禁失笑。

这时,窝在左侧屋檐暗角背处,拧着脑袋看着下方的德王看得心头酸酸,鼻子酸酸,心道这笑起来都没完了,还老给别人剥吃的,他这都趴一上午了,饿得肚子咕咕叫也没见她给他一口吃的。

德王趴在屋顶,心酸至极,又倍觉辛酸地抬头看了看日头,恨这太阳怎么不转快一点,再快一步,这一年的时间就到了,他就能下去找小辫子了。

第87章

宋小五送了三郎到门口,他走后,老婶端起摘的菜尖尖给她看:“中午老婶儿炒给你吃,你最喜欢吃了。”

“嗯,老婶?”

“什么?”

“厨房里的肉菜,你看得上的拿着点,鸡腿也拿两个,红烧肉有也拿一碗,我记得娘做板栗鸡了,你挑一碗,多拿点板栗。”

“你哪吃得了?”莫婶说完,眼睛瞪大,猛地抬头往上看,随即咽着口水指指头道:“可是上面来人来看你来了?”

宋小五神色如常地朝她点了点头,如不出所料,应该是从上头来的,不可能从正门进来。

“那我现在就去,老头子老头子,”莫婶擦着围裙就喊起了在屋里头的莫叔,“你把锁拿出来,我要去给小五拿菜吃,你赶紧出来,做甚呢?一天到晚拖拖拉拉的…”

“就来了。”莫叔在里头喊。

宋小五等莫叔出来了,看着莫婶端着盆出去还在外头锁了门,她不禁眉毛一扬,老叔看见朝她摇头道:“得锁,得锁,有些人就是不长眼睛,不锁上你就是轰他走都轰不走,讨厌得很。”

“嗯,晚上你们把门栓了只管安睡就是,没人冲得进来。”

“你不晓得,那些人鬼着呢,”莫叔不放心,跟她道:“得留个神,谁知道他们出什么鬼主意把门弄坏了。”

宋小五笑了笑。

她这年纪大了,就是没几个人看见过她,打正得圣眷的宋大人女儿主意的人也很多。还有宋爹的那几个师兄,那都是暗暗较劲想把她娶回去当媳妇,没有儿子的都找上了子侄外甥说上了,明天估计他们会带不少人来看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宋小五没那个心的时候,想着自己总有办法不嫁,不过少不得出去避几年,如今看来,还真得出去避一避不可了。

“老叔,门锁了,老婶一会才过来,你随我去院子里坐坐,我给你们配几副消暑的药茶。”

“前几个不是给了吗?”

“这天太燥了,前几个添了剂温补放进去的,今天把它拿出来,吃多了你们睡不好。”

“诶,是了,随你去。”老叔跟着她去了她的院子。

宋小五不愿意放他一个人呆在小天井院里,就放慢了动作与他说话,还给他煮了点薄荷茶配花生吃。

“你老找我玩,成天不做事,你老婶都说我越老越懒喽,就快成吃闲饭的了。”莫叔拿了花生剥出来也不吃,剥了一手就放到小娘子的碟子里,抿口茶又高高兴兴地给她剥了起来。

配着茶的宋小五吃了一粒,与他道:“你做多做少她都说你,就爱念叨你,你随她念。”

“那就只能由得她了。”

“你自己也吃。”

“诶。”莫叔见小碟子都快满了,犹豫了一下,方把花生送入了口中,嚼了几粒又与小娘子说道了起来,“取了名就好了,你老婶都说了,等你把名字取了,教我们认你的名字,往后我们也看得懂,你老婶还想给你绣几条帕子,上面绣你的名儿呢。”

“回头就教你们。”

“使得,等过两天,家里收拾完了再说。”

“好。”

两人说了会儿话,莫婶就提着一个大食盒回来了,远远地叫着莫叔的名字,莫叔听到声响,小跑着去开门去了。

莫婶提了一大个食盒过来,热得出了一身大汗,到了宋小五跟前还跟小娘子道:“快瞅瞅,少哪样老婶去拿。”

宋小五翻了翻,朝她道:“够了,你去擦把脸。”

“成,我这就去关门,等会我们都不进来,你有事喊我们就是。”莫婶拉着莫叔就要走,临走前忘了拿茶包,还是宋小五把他们喊了回来才提走的。

宋小五见他们回小院的路上老俩口脑袋还挤在一块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有关于她的神神叨叨的事,她勾了勾嘴角,看着他们回了他们的住处,朝她看来的时候还缩了缩脑袋,一脸敬畏地关了大门。

宋小五不禁失笑,等门关上了,她朝上面看了看。

现在正是正午,去年今日,她是午时三刻去找他的…

这还有得等呢。

宋小五把她要吃的饭菜挑了点出来,吃了个半饱,那屋顶上趴着看她的人流着口水在心里骂她:“没良心,就是没良心,太坏了。”

德王在屋顶上度日如年。

下面知道他来了的宋小五也不想提前叫他下来,省得他得寸进尺。

说来,也有一年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