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总指挥宋钰扶着下巴沉思状:“这事蹊跷,十分蹊跷。按理我绝对不信二叔会和那个女人有瓜葛,但为什么二叔不向二婶解释清楚呢?”

小翠眨眼:“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或者…苦衷?”

奶娘:“反正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少爷会和别人生孩子,他是我奶大的,我最清楚。他只要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怎么可能有力气去压女人?!”

众人喷鼻血。

祺安:“娘,你说话含蓄点。不过说回来,的确少爷每次醉了都死死的,连上床都要人扶着,似乎不太可能……”

奶娘:“不太可能酒后乱骑。”

众人再次喷血。

小翠:“奶娘!含蓄啊含蓄!”

王叔:“呀呀,你这是干什么,小少爷还在这。”

宋泽:“嘿嘿,这次我听懂什么意思了^_^”

奶娘:“我已经很含蓄了啊,还用了成语。”念念碎中。

宋钰叹息:“是酒后乱性= =~话题扯回来,反正就是大家都不相信二叔会偷人,为什么二婶就相信?”

这个问题,到了第二日尔雅宣布接母子入府时,显得尤为突出。

第二次紧急会议及时召开。

宋钰:“没道理啊,就算二婶真的相信那孩子是二叔的,一般的女人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为什么二婶要把狼往家里引?”

小翠:“你都说是一般女人了,我家小姐是一般人吗?哼!姑爷你始乱终弃,我诅咒你。”

宋泽:“为什么我觉得二叔更可怜一点?”

祺安:“我也觉得。”

小翠:“哈?你们脑子都烧掉了?”

王叔:“哎,少爷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和少奶奶恩爱没多久就遇到个小三,少奶奶做脸子,对少爷不理不睬,难道不可怜?”

众人默然。

以后家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省得。

二叔二婶,你们要加油啊!

不论如何,虞珠母子还是进府了。

宋家后援团原本以为会兴风作浪的虞珠,却是安静乖巧得紧。从不与宋府人同桌吃饭,全带着孩子躲在屋里。遇见宋妖孽就绕道,看到尔雅就卑躬屈膝,甚至前日,还帮着奶娘做了些拿手的韩国菜,让一家人赞不绝口。

总体而言,虞珠虽进了府,除身份尴尬,更像个透明人,躲躲闪闪,不是避着宋玉就是躲着尔雅,倒显得颇为懂事。粉琢玉器的李廷奚也是默不作声,黑漆漆的眸子里印刻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早熟老气。

但毕竟孩子是孩子,总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话说这日,老天爷难得赏脸,在寒冬里洒了满院子的暖阳。下了学堂,宋泽宋钰便在院子里看书玩鞭子,宋泽正舞鞭子舞得起劲,就见葡萄藤下有个圆圆的小脑袋,走近一看,竟是李廷奚。

“呵!姐,他在看我。”宋泽童心未泯,见状大喊有趣,歪头看向宋钰。

宋钰头也没抬的嗯了声,继续看手中的竹简。

宋泽歪脑袋又看了看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微微心动,招手低唤:“喏,过来!过来!”

李廷奚就如虞珠所言,是个顶漂亮的粉娃娃。小鼻子小脸儿都娇嫩无比,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捏捏抱抱。宋家后援团虽厌恶虞珠小三捣乱少爷少奶奶感情,对这李廷奚却都没半点抵抗力。两母子一入府,奶娘和小翠两个正太控就想尽法子讨李廷奚欢心。

拨浪鼓、玩具虎,什么稀奇的玩意儿都掇拾出来了,偏偏瓷娃娃如小鼠般胆小畏惧,总是怯怯地拉着娘亲的衣衫,躲在其腿后。虞珠笑得有些心酸:“这孩子一生下来,街里邻居就说他长得不像他爹。我亡夫因此…也常常醉酒打他。是以听你们说他长得漂亮,他…有些怕。”

语毕,果真李廷奚听见“漂亮”二字又紧张地瑟了瑟,大而传神的眼睛染上薄薄一层水雾,娇红的小嘴撅起,着急地喊着:“娘,娘!”

虞珠抱着他轻哄,李廷奚才放松下来叹息。如此境况,宋府人都忍不住唏嘘,奶娘道:“不论这孩子是谁的,哎,真是怪可怜的。”

小翠点头:“嗯,别人被称赞俊俏,心里都美滋滋的。唯独这娃娃,听见称赞却要害怕回去惹了爹爹不开心。”

宋泽以为瓷娃娃害怕自己手中的鞭子,便扔了又朝他招招手,“来啊,来!”

宋钰冷哼:“小呆瓜,别费劲了。他不会过来的。”

宋泽不听,谄媚着一张脸傻笑,“唔,廷奚是吧?过来呀!别像个娘们忸忸怩怩。”

李廷奚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似乎过滤了宋泽的话,奇迹般地挪了步。

“哈哈,”宋泽大笑,“看,过来了呢!”

宋钰也觉稀奇,奶娘和小翠花了多少功夫也哄不好这小子,小呆瓜竟唤动了?搁下竹简,宋钰在阳光下眯眼微微看着。

宋泽献宝似地操起庭院旁的木剑,“拿着,我教你练剑。”

手伸出去,李廷奚没接,只湛着澄清眼眸看他。

宋泽不泄气,又将木剑凑得近些,“喂,小子你几岁了?”

李廷奚傻兮兮地盯着宋泽,像是能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依旧未语。

“呃,怎么不说话?你喜欢剑还是鞭子,我可以教你。”

“……”

宋泽挠头,为难地回头看老姐,“呜呜,姐难道他是哑巴?”

宋钰耸肩,“我有听他喊过虞珠。”

一阵抓耳挠腮,宋泽道:“那个…廷奚,你是不是只会喊娘?”

闻言,李廷奚依旧眼眸闪闪。良久,就在宋泽快要放弃离开之时,李廷奚终于张开小小的嘴巴,结巴道:“兔,兔兔…”

“兔兔?”宋泽摸不着头脑,“你说我长得像兔子?”

李廷奚摇头。

“那是啥?”

“兔兔…糕。”

话音一落,宋泽便拍脑袋明白过来。忙翻开衣衫取出个纸包,一层层掀开,递到李廷奚面前。“你说是糕点呀,哈哈,臭小子鼻子还挺尖的,我搁在怀里都忘了。吃吧。”

李廷奚望着兔兔糕,黑曜般的眼睛再也不动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嘴甚至还微乎其微地吞了吞口水。

宋泽学着尔雅的模样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以示安慰,李廷奚缩着肩膀怯怯看他,顷刻,终于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块兔兔糕,又小心翼翼地搁在嘴里。一时间,宋泽看得有些傻眼,怎么这么简单一个吃食的动作,让自己想起了隔壁家二黑刚下的狗仔仔。

宋泽咋舌:“姐,他好像奶狗娃。”

宋钰在这边也看得大为有趣,“真是怪了,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儿子。”说罢,去泡茶的奶娘和尔雅也恰巧回来,见李廷奚在,奶娘和双胞胎心里都咯噔一声响,生怕尔雅心里不舒服。

谁料,尔雅见依旧美美吃着兔兔糕的李廷奚,却咯咯笑出声了。“奶娘,你们不是用尽法子逗他开心吗?现在看明没?这孩子喜欢甜食呢!”

语毕,不等众人反应,便挑了块最大的梨子蹲下道:“奚儿,奚儿,过来!”

李廷奚听见有人唤他乳名,忙抬头,一见是尔雅竟出奇地垫垫跑去,满怀扑进尔雅怀里,又甜甜喊了声:“婶婶。”

尔雅抚抚孩子乌黑的头发,笑靥如花。

瞬间,其余三人都离魂了。

奶娘:“阿弥陀佛,少奶奶你真是圣母下凡,居然不介意这孩子的身份。”

宋钰:“这小子中邪了?怎么见谁都怕,反与二婶亲近?”

宋泽泪奔:“是啊,我刚刚哄了好久他才过来。”

登徒尔雅抱起李廷奚,噙笑道:“前几天就看他常常偷溜出来在后院闲逛,我怕他丢入湖里,就拿些点心哄他,所以他认得我。”

闻言,三人了然。继而更加俯地感叹:二婶你真是圣母中的圣母啊。

拍了拍安心躺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尔雅说出了第三句让众人震惊的话:“你们玩,我送奚儿回屋去。”

众人望着尔雅远去的身影,集体沉默,脑海里齐齐翻译出这句话的引申义:

送私生子回去见小三虞珠。

找贱妾虞珠摊牌外加挑明立场。

宋家宅斗戏终于、终于上场了。

宋钰:“现在、立即、召开第三次宋家后援团紧急会议!快!”

作者有话要说:心疼我家奚儿,泪奔。

第四十九章

尔雅把李廷奚抱回东厢的时候,虞珠也正急得团团转。

想出去找儿子,又怕太招摇;不出去,又不放心。正踌躇不定,一大一小两身影咯咯笑着进来了。

虞珠见状,忙接过儿子微微训斥:“怎这般顽皮?”

李廷奚哪有畏惧娘亲的,蹭蹭脑袋撒娇低低喊了声“娘”,捧着梨子小眼睛里全是欣喜。虞珠怔了怔,这才想起刚才抱着奚儿的人是谁。

“宋夫人。”

尔雅颔首,拍拍李廷奚的脑袋,示意其去一边儿玩。待孩子跑远去扑蝴蝶,才笑吟吟凝视虞珠:“别宋夫人来宋夫人去的,怪生分。我们也算认识了不是?还有,今天太阳挺好,你该带着奚儿在院子里逛逛。”

虞珠一边儿布置茶点,一边儿将火炉往尔雅身边推了推才结巴道:“咳咳,刚刚歇了会儿,睡迷了…咳咳,没看住他。”

尔雅幽幽转了转茶杯,冷不丁问:“你每日这个时辰都要歇会儿觉吧?”

话音一落,虞珠呆呆愣住了。

尔雅眺望远方,娓娓道来:“这些时日我每天午后都能在院子里遇见偷偷溜出来玩耍的奚儿,就猜到这个时辰你一定有事。后来——”顿了顿,尔雅眼神犀利地盯住虞珠,语气不疾不徐:

“后来小翠说你这东厢每日都能闻着药味,垃圾里也要药渣,你在喝什么药?”

听了这话,虞珠全身战栗,咬着泛白的下唇不言语。尔雅也不相逼,只静静喝着茶,她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其实早在来之前,她就请大夫检查过药渣,全是些止咳化毒的解药。虞珠为何中毒,带着李廷奚千里迢迢来寻宋妖孽是何目的?宋玉心里有几分底,对两母子的默认又是为什么?

一环扣一环的谜团尔雅暂时无法解,所以这才前来探视。

良久,虞珠终于眼雾迷茫地启齿:“我…喜欢子渊。”

如此题不答意,让尔雅也微微有些错愕。

顿了顿,虞珠平缓情绪,又正正重复了句:“我真的很喜欢子渊。”

“……”霎时,尔雅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原本想好的种种答案、种种状态、种种对策,皆因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拨乱了心绪。

虞珠的眼神平静了许多,凝望噼里啪啦的火炉道:“尔雅,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也知道宋府人怎么想。你们觉得我下贱,千里迢迢跑来破坏别人婚姻,是奸诈无比的恶女人。装柔弱、博同情…若倒回十年前,或许我真的会耍些手段,从你身边夺走子渊。现在——”

虞珠苦笑着摇了摇头,“十年前,我耍尽心机,出卖姐妹、陷害人命才能在王宫中做到最高琴师的位置,争宠夺权。曾经,我真的很享受这种生活。直到子渊出现,我才知道爱是什么。”

苦笑更深,已不再年轻的虞珠眼角渐渐绽出皱纹:“那晚,我故意灌醉子渊,和他同床。又用苦肉计求他带我走,偏偏他依然拒绝。我明白,他知道我的那些小动作。”

尔雅默了默,心思乱如麻。

她真的晕了,这是什么样的状况?虞珠承认那晚醉酒自己和宋妖孽没发生任何事,岂不是也就顺带承认了奚儿不是宋妖孽的孩子?如果她真是来劝慰小两口和好,偏偏又对奚儿的生父闭口不谈。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末了,虞珠道:“宋夫人,你放心吧。我以奚儿的生命起誓,不会与你抢子渊,也没有能力抢。那些药渣…您一定知道了,我只想静静走完最后一程。”

离开东厢时,太阳已不见。

没多久,就听奚儿凄厉的哭声。待众人赶去,虞珠已咳出血。请大夫的同时,尔雅也让祺安叫回宋玉。这种时候,你应该很想见他吧?

宋家后援团这次彻底沉默了。紧急会议也不开,各怀心事地猜测虞珠的病情和宋玉尔雅的情绪。

日落西山,大夫才从虞珠屋里出来,独留宋妖孽和虞珠两母子相处。留下一句“时日不多,尽备后事”的话,缓缓走了。

一时间,宋家人不知是喜是忧。

按理,一府人因这莫名其妙的琴妓打乱平静生活,对其恨之入骨,偏偏到了这地步,却是怜悯大于厌恶。奶娘撑脑袋,又提出一个实际问题:

“虞珠死了,这孩子怎么办?”

众人默然。

祺安:“呃~你看少爷到现在都没出来,多半就是虞珠在托孤。”

宋钰:“现在的事情不是真相大白了吗?虞珠要死了,临死前想起了心地善良的红颜知己,于是乎,千里迢迢来托孤。”

宋泽:“可是姐,有托孤就说这孩子是二叔的吗?”

小翠:“这个我知道。如果说是姑爷的,姑爷照顾起来才更尽心嘛!”

众人点头。

王叔:“不过我家少爷聪明过人,肯定早就知道真相了,只是不点破好让虞珠安心。”

奶娘:“可是,少奶奶也聪明过人。为什么这次就相信了?”

小翠:“噤声!小姐还在这…咦咦?小姐呢?不是刚才还在这吗?”

宋泽:“呃~不是哦,送大夫去了?”

王叔:“大夫是我送出门的,没见少奶奶呀?”

众人茫然。

于是,登徒尔雅就这样,华丽丽地消失了。而宋妖孽呢?此刻多情善感的宋妖孽正在红颜知己旁,感怀着青春岁月。

其实尔雅没有离家出走,只是小小地觉得有些累,出去散了个步。一个不小心,又鬼使神差地回了娘家。

不幸中的万幸,登徒大夫最近在外地办公差,是以尔雅回家并没引起多大波动。简单吃罢饭,两母女便如尔雅婚前那晚般地一道儿窝进被子说悄悄话。

登徒夫人消息灵通,不用尔雅叙述,也知宋府境况。拉着女儿的手,只问:“尔雅,有什么打算?”

尔雅眨眨眼,舒服地又揉了揉枕头,“娘,我把虞珠接进府你就该知道我想怎么打算了。”

登徒夫人眸子含笑,柔声抚了抚女儿的头,“好孩子,算娘没有白教你一场。这男人,就是猫儿。没有不偷腥的猫儿,只要没有机会偷腥的猫儿。这次的事情,不论那孩子是真是假,对于偷腥的猫儿都不能往外赶,不然,就便宜别家了。男人嘛,就是孩子,越是犯错越要讲理劝哄。”

尔雅低头,默默念想。这就是女人的命吗?男人若有个三妻四妾,就叫博爱,就叫人丁兴旺。像爹爹这般的,则叫专注。而女人呢?女人若有个什么,就是荡-妇,就是不贞。

这世界,果真不公啊。

“娘,若是这孩子真是宋妖孽的,我早与他写离合状了。”

“哦?”登徒夫人鼓大眼睛,“二丫你这么说…难道你觉得这孩子不是女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