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rl挑眉：“可以进去了？”
小杨打开保安室的门：“唐总说她有个会，让您在我这儿休息一会儿。请进请进。”
Ctrl脸色骤然冷下来，看着保安室的白墙灰地，他心想真是风水轮流转，她现在才是真能耐了。
小杨给他搬了把折叠椅打开，又抱歉地说：“我们这儿平时也不接待人什么的，也没个多余的杯子。让您用我的搪瓷杯也不合适。要不，您看您要吃点什么吗？零食？”说着他从抽屉里掏出一把小包装袋的零食来，饼干、糖、巧克力各异。
Ctrl坐下，摆手，把自己的帽沿往下拉，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然而，被叮嘱要好好招待客人的小杨怎会就此罢休？再者他这当门卫也是孤单的很，有个人在聊聊天多好呀。
“平时来我们厂里的客人不多，基本都是熟人。不好意思啊。我这没见过您所以那您拦下了。”
“…”
“啊，您是我们唐总的朋友吧。真厉害，我刚来上班没多久，但已经听说了很多唐总的事情，太佩服了。”
“…”
“您找我们唐总什么事呀？”
“私事。”Ctrl对小杨一而再再而三的搭话请求终于有了反应，“唐心说她还有半小时？”
“对对对，唐总说大概半小时结束。”
“那我们玩个游戏。”Ctrl说。
“啊？”
“叫半个小时不说话。”
“…”
过了约四十五分钟，一辆黑色轿车从厂里出来，到门口，车窗摇下来，露出了唐心姣好的面容：“人呢？”
“唐总！”小杨一副如临大赦的表情，利索地站起来打开门，“时先生，唐总来了！”
唐心见Ctrl从椅子上站起来，隔着保安室的窗口，视线直射.向她，有一丝丝玩味。
他很有耐心，但讨厌别人不守时。唐心虽有意让他在保安室等着杀杀他的气焰，但真不是故意拖拉到现在才出来的。样衣有些细节问题，找解决方法多花了些时间。
“上车吧。”她说。
他不接话，但长腿绕到车另一边，打开车门委身进来。
唐心车开出去：“没吃饭吧。”
他不吭声，唐心权当他是默认。
“我本来想在厂里食堂打发的，你千里迢迢跑来，我想也是不能怠慢，请你去市中心吃饭。”
她没追问他怎么知道的工厂地址，也不再惊讶他说出现就出现。他也没问她干嘛删了他好友，怪她冷酷无情把他晾在保安室里。
他问的是：“你现在车技可以上路了？”
唐心内心翻了他一个白眼，虽然他这么问不无道理。
唐心在美国的时候学考驾照，轻松通过了笔试，车考则是三番两次地失利。她自认聪明，卯足了劲儿练习总算通过考试。好不容易拿到驾照后，花大价钱找陪驾，人老外做了两次就辞职了，说是命比钱要紧。主要是唐心开车时候太莽撞，车少的时候还好，路况要复杂些，她这技术真是不行。
敢坐她车的也就Ctrl一个了，他平时闷声不响，坐在她副驾也没法绷住脸。不止一次被她吓得魂灵出鞘，高声斥责她这么开太危险了。后开他索性剥夺了她开车的权利。
唐心却从来不是轻易死心的人，Ctrl藏她的车钥匙，她借量车来还不容易？一次借了曹宇的车，开车去拐弯时没注意别的车，出了车祸。要不是曹宇车结实，她指不定撞出个好歹。Ctrl知道后又是心疼又是骂她，她边懊悔地哭边说自己再也不开车了。那之后她还真没再开过车，直到他们分手。
“那你要么现在下车？”唐心没好气地回他。
他摇头：“得看着你。要出事一起出。”
她被这话噎住，直想问那你早些年干嘛去了？但忍住了。
“放心，现在练出来了。”
杭州的路也越来越堵，Ctrl也不说话，唐心觉得闷得很，就打开了电台。
音乐声打破静默的空气，清新洋溢的曲子，让唐心超车超得更顺手。她没注意到一边的Ctrl不时蹙起眉头。
终于到了地方，唐心把车停进地下车库。领着他上楼进了一家杭帮菜馆。
她把菜单递到他跟前，他摆手，她于是明白，直接叫了服务生来把菜给点了。
“跑了那么远的路，没话要说？”她微微抬起下巴，洗耳恭听。
“…”他坐直身体，“通过下我的好友验证吧。”
“…你就想说这个？”
“嗯。”
“你…”唐心只感觉血气翻涌，“你有病吧！说句好话能要你命？解释下你能少块肉？！你怎么不上天啊你？！”
他抬眼，直视她：“加你好友不理你是我不对，你已经删了我好友，还把我晾大门口，这都没消气，你怎么才能消气？”
他不是抱怨的口气，而是诚恳的问话。她愣住，怒气化了一半成无奈。他从来都不会甜言蜜语地哄人。
她忽然丧失了和他争吵的动力。
“我气的不只是你在微信上不说话。其实我们分开那么久了，都没联系。我总觉得你是因为恰巧碰到了，才觉得我们该复合。”唐心摇头。
他凝视她：“其实没那么恰巧。”
“嗯？”
他停顿了一下，却没解释，而说道：“我不是一时兴起。只是觉得找到了你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像加微信的事一样。”
他斟酌着说，竭力想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我确实迷茫过，可我现在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唐心，你清楚吗？”
他总是这样，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一意孤行，甚少顾及别人感受。
她呢？她过去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痛恨什么。现在却糊涂了。
“我不清楚。”唐心坦言，“以前世界在我眼里非黑即白，可现在所有东西都是灰色的，没有绝对的好和坏。所以我不清楚。”
Ctrl沉吟：“那你先加我好友，再慢慢弄清楚。”
唐心睨着他：“我加你好友，你还讲不讲话了？”
他凝视她，勾起唇角，犹如大雪初霁的笑容，暖得不可思议：“讲，一定讲得比你多。”
她啊，总是被他这种笑容给骗了。
第十五章
15
Ctrl很少笑，他唇线微微向下，平素总给人难亲近的感觉。事实也是如此。
他不是在幸福美满的家庭长大的。
母亲出生在美国，家境普通，她父母开着一家餐馆供养她长大。她天资聪慧，靠自己边读书边打工念上了法学院。虽然不是顶尖的法学院，又因为华裔身份加之家庭背景有限，出来后进不了顶尖的律所。总之，也算当上了律师。
父亲的人生轨迹则截然不同，他出生在中产家庭，衣食无忧。老一辈要他去当律师，他偏不，法学院念了没两年就辍学不念了，和人合伙开起餐馆来。
他的餐馆就在Ctrl母亲公司的对街。她常去吃饭，吃的时候手边还总放着案宗研究。她年轻漂亮，认真的时候有种独特的吸引力。他被她吸引了。一次她正对这着一个案子愁眉不展，他决定上前去询问，帮她出出主意。她没想到一个看似在餐馆打工的年轻人竟然是法学院出来的，两人一拍即合。
他们爱得热烈且冲动。时家看不起女方的家庭，提出反对，这却更助长了两人在一起的决心。他们感到这是一生一次的无比炙热的感情。
Ctrl的母亲在遇到他父亲前从未享受过冲动的滋味。他教会了她如何及时行乐，如何释放压力。
于是她开启了这辈子无休无止的荒唐。他们跑去了拉斯维加斯，在酩酊大醉后凭着一腔热血、冲动和酒精的作用注册结婚。
他们愉快地度过了两年，随着意外怀上Ctrl，这段热恋期也随之结束。孩子出生后，他们回到现实，发现一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无聊。她因为怀孕让刚开始有起色的事业岌岌可危，他还没过了玩乐的年龄就得天天听婴儿啼哭，不能随时去参加朋友的聚会。
争吵、谩骂、互相指责就此轮番开始。他们带着怨气养着这个孩子。
“要不是你，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要哭了！这点小事就不会自己解决吗？客户还在等着我。”
“怎么又把汤给洒了？就不能注意一点吗？”
“没看见我在忙？”
类似的话，类似的厌烦的语气，在Ctrl幼年时就不绝于耳。
他们以为他年纪小不会记得，可是他是有印象的，碎片的灰色记忆像玻璃渣一样深刺在他的记忆深处。
他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多余的人有什么可快乐的呢？
他7岁那年，父母终于离婚。
他终于再也不用听到那些似乎永不停止的争吵、互相的怨怼、情绪崩溃时的砸东西声…这些让他讨厌极了热闹。
离婚后，他跟了母亲，父亲在离婚协议办妥后第二天就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城市，心爱的餐馆也毫不犹豫地转手。这是有怎样的深恶痛绝才会做到这个地步？让他毅然决然一切从头开始好像当自己从没有过这八年多的时间一样地仓皇而逃。
当然，他母亲在离婚后也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做回工作狂，并且开始漫无目的地约会。她不用说，Ctrl感觉得到，她彻夜不归第二天早上回来换衣服的时候，他要出门，她看向他的眼神会有一瞬间的闪躲，接着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需要害怕什么地再端出母亲的架子来，叮嘱他上课认真点。他这时候常常是沉默的，她并不在意他的回答，或者说，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人她都不想在意。
他见到母亲的次数随着年岁的增加越来越少，她给他留在抽屉里的钱则越来越多。按他母亲的原话，都是因为没了他倒霉爹的拖累。Ctrl想她留这没说的半句，应该是如果没有Ctrl的拖累，她更早就能飞黄腾达。
所以他初中就去了寄宿学校，自己提出来的。他母亲当然乐得同意，事实也证明这一决策非常正确，他母亲在他进寄宿学校的第二年就再婚了。对方是她一个客户介绍认识的，婚礼那天是他见过他母亲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大概因为难得，所以显得她格外美丽温柔。
他自己从没有过这样的笑，起码在遇到唐心之前没有过。不是从没笑过，如果听到好笑的笑话，他也能乐。打游戏赢了，他也开心。只是那种笑容是不一样的，和转瞬即逝的愉悦不一样。
当然，他母亲最后和第二任丈夫也还是没撑过两年就离婚了，并且没过多久就有了第三任，再之后还有第四任…
Ctrl性格中那些疏离、冷漠、不表达等等的因素，多少与这些过往的经历相关。
不论好坏，你的现在就是你过去的总和。
或许在唐心眼里，他在遇到她之后的攻势显得有点急迫。可只有他知道，唐心在他心中多么与众不同。她曾让他真正地快乐过，激动过，也悲恸过，绝望过。她打开了他封闭的大门，在里头留下了所有他能体会到的情感，强烈极致的，平淡温暖的。他曾把全部都给了她，只是时机有错，方法不对。
服务员陆续端了菜上来，她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安静地进餐。
吃完，她喊服务员买单，他拦住她。
“我刚出去结过了。”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这是要我愧疚？你大老远跑来我连饭都不请你吃一顿，叫我过意不去？”
“我想你有来有往。”他说得漫不经心。
她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抬头：“好友加你了。你来这里的目的完成了，下午是不是就回去了？”
“你想我回去，还是留下来？”
“我下午有拍摄，没空招待你。你要想留下来，可以和小杨一起度过美好的下午。”
“…”Ctrl肯定她是故意的，“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明天吧，今天还有些事。”
他点了点头：“回来请我吃饭。”
两人说着已经进了车库，唐心走到车前打开车门，道：“看你字数。”
Ctrl无奈：“你去厂里吧。我直接去车站了。”
他不用她送，她也没那个时间，说了声好她就利落地坐进车里，朝他挥了挥手。驱车而去。
只是她时不时看后视镜里他的身影，慢慢得缩小，拐个弯，消失不见。
Ctrl打车从饭店到火车站花了近一小时，等待时间加上行驶时间，紧赶慢赶到上海已经四点。他在车上数次提醒布布和Strom一定别忘记去接糖糖，并且要他们早到一刻钟以防幼儿园早放。布布和Strom被大魔王轰炸的不行，一接到糖糖就打电话来报平安。
糖糖一晓得是打给Ctrl的，立马就要求听电话。
“CC！”
“对不起，我突然有点事，马上就能到家了。”
“马上吗？”
“嗯，一个半小时。”
“多久？”
“吃晚饭的时候。”
“等你哦！”
“嗯。”
“嘿嘿。”
糖糖心满意足地笑了，然后把手机还给Storm，Ctrl听到电话那端还有点奶声奶气的“东东”，然后电话就挂了。
这边Ctrl有糖糖等吃饭，那边唐心结束了拍摄就马不停蹄地往她妈妈那儿赶。
唐心母亲现在已退休在家，平日在自己阳台上种种花养养草，要说有些孤单，但也乐得清净。
拍摄耗时，她就算是尽快收工到家里也七点半了。母亲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菜用罩子罩着摆在桌上。
“妈，不好意思，回来晚了。”唐心刚进门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