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酥宝吃完了早饭,苏安开车赶到王守国家中。有了前一天的经历,王守国对苏安客气了不少,见苏安来甚至喊老婆子倒了一杯茶给苏安。

屋内装修师傅们刚墙贴完墙纸,正在铺地板。

王守国有些局促:“苏老师,前天的事对不住,还请苏老师别和我们没文化的计较。”

“没事。”苏安说的客客气气。她工作久了,各式各样的客户都见过,有财大气粗当甩手掌柜的,也有精打细算事事亲为的,同样也有斤斤计较巴不得不要钱才好的。

王守国的老婆将苏安递给了苏安,说:“苏老师您的伞,昨个儿天晴我们给你晾得干干净净。看你的样子像是有点感冒了,都怪这个老头子!”

苏安笑笑,接过了伞。

又呆了一会,苏安接到了老板的电话让她立刻回去。苏安打了招呼后便驱车前往尚品。

设计部一如既往的热闹。

见到苏安,秦沁转过椅子好奇地问:“你咋过来了?你家宝贝儿子呢?”

苏安放下包,接了半杯温热的纯净水小口小口地喝着,回:“老板让我回来我能不回来吗?快马加鞭也得赶回来啊。”

“哈哈哈,头儿别是又给你安排了什么国际大投行董事办公室设计。”小圆咬着一根鱿鱼须笑着说道。

“可别。”

“唉,我听我同学说做投行都很赚钱啊,尤其是像大通那种的国际投行,那钱不得像长了腿似得往人怀里钻?我要是能嫁一个还画什么图纸,回家数钱!”

“咳咳。”苏安被呛了一下。

“咋啦?”

“圆老板比如生动形象且十分贴切。”

“承让承让苏老板。”

苏安喝完最后一口水,扔掉了纸杯准备去顾承乾的办公室。

顾承乾和苏安是校友,两人同一所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时候顾承乾见了苏安的设计作品眼前一亮,翻苏安的简历见到她的学校更是二话没说当场录用了苏安,之后也一直对苏安照顾有加。

不同的是顾承乾在大学期间就在室内设计领域展露头角,回国之后独自一人创办了尚品设计,名声越来越大,而苏安心境变了。

用顾承乾的话来说就是:苏安,我发现你越来越混了,一个清醒的大混子。

苏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敲响了顾承乾的办公室。

“进来。”

苏安推开门,没急着进去,就站在门口。

顾承乾是她学长,她读书的时候听过他的名字,那会儿的顾承乾和如今眼前的顾承乾判若两人。

被学生口口相传的顾承乾是放浪不羁的,但归根结底玩艺术的大多脱不开烟酒性或者更深的刺激,而如今的顾承乾摘下了耳钉收敛了一身的戾气,穿着简单的衬衫气质干净了不少。

所以说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连她都变了。

“不进来是怕我吃了你?”顾承乾丢了笔看向苏安,背向后靠在椅子上。

“我怕你再给我安排‘美差’”苏安进来关上了门。

“聪明。”顾承乾打了个响指,从架子上抽出一份文件丢到桌子上,昂了昂下巴:“紫金山脚下的老宅园林,有兴趣吗?”

紫金山脚下的?

苏安微微诧异。

那里只有历史遗留下的私家园林了。价格不菲,但房屋资源稀缺,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

一般有钱有能力买紫金山脚下散落着的老宅园林的主压根不会看上她这种籍籍无名的小设计,哪怕是顾承乾也没有那个资格。

苏安连文件都没有翻,脑海中就浮现了一个人的脸。

“别急着拒绝。”顾承乾坐直了身子:“人归人,事归事,建筑归建筑本身。设计不应当受烦事所扰,心之向则笔之下。”

敲了敲桌子,顾承乾又说:“紫金山脚镇宁路鹤园,想好了再回复。行了你出去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这么个混子。”

顾承乾说完,烦躁地挥了挥手。

他当时会录取苏安倒不是真是因为苏安是他校友,而是苏安的设计足够吸睛,带了玩艺术的味道。原本以为苏安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结果把人录进来后才发现苏安对名誉声望根本没兴趣,安于一隅,不求多得不贪多得。

实力苏安有,可她没有心。

苏安从顾承乾办公室出来回到车上,塞了一粒口香糖到嘴里,放在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声。

【苏衍:酥宝在楼上,你先忙工作。】

苏安看完消息,照例又回了一句谢谢。

紫金山脚镇宁路鹤园。

想到顾承乾说的地址,苏安调转车头开向了市区外不远的紫金山。

N市多老宅园林和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别墅,民国别墅一直是买房市场上的热潮,反观老宅园林就偏冷。

因为历史太过久远,房屋产权并不明晰,有不少属于文物保护单位,受限太多。老宅园林大多老化程度高,比起民国别墅,老宅园林在装潢前还需要重新修缮,前前后后成本太高。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买老宅私家园林。

有闲钱买的更不会找籍籍无名的设计师。

除了苏衍,苏安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人。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如思潮永不停歇。

第18章 次饭饭呀

不多时,苏安开车赶到了紫金山。

一路上淅淅沥沥的入秋雨没有停歇的意思。从山脚到路边,四周香樟树长得翠绿葱茏,被雨水洗刷过的绿叶带着晶莹剔透感,雨滴打在路面的石板路上,顺着青石板的纹路攒聚。

镇宁路口有一排临水的菱形河房,屋檐和临水一面的窗棂边都悬垂着红灯笼,火红的灯笼在和风细雨中飘摇,带了点烟雨迷蒙的感觉。

屋后河水绿得如翡翠,点点细雨跃入河水,坠出一朵一朵晶莹的花。停在砖石堆砌成的岸边的古旧的小木船随着暗流微微摇晃着。

苏安停好车,打了把伞下车。第一家河房开了间商店,店前只放了写着毛笔字的木牌。木质柜台后面的老奶奶摇着蒲扇,门口趴睡着一只老了的黄狗。

打开冰柜门,拿了三瓶草莓味的牛奶,苏安付了现金。

“奶奶,请问鹤园还要往前走多久?”

老奶奶停下了摇蒲扇的动作,看着雨幕,说:“不远啦,小姑娘再走一会就到了。下雨天路面又窄,不好开车,走走就到咧。”

“谢谢。”

“听这片的负责人鹤园被拍卖出了,花了大几千万呢,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老奶奶说完摇了摇头。

苏安撑伞走进了雨幕,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向前走。

私家园林不好卖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交通不方便。大多园林老宅不是挤在狭窄的弄堂里,就是处在云深处。

鹤园是一个例外。

鹤园位置太好了,周围环境好,青山绿水有之,热闹人声亦有之。走不远就是镇宁路口的水房,到晚上也不至于太过安静。

苏安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有关鹤园的消息,握着伞柄地手不由得抓紧。最近私家园林交易市场上并没有听到任何有关鹤园挂牌出售的消息,没想到是暗中拍卖出去了。

离鹤园不远的时候,苏安停了下来,撑着伞打量着这座伫立在山水间的鹤园。

鹤园背后靠山,低矮青山连绵,引山泉水进园,听闻园内曲水之趣盎然。

曾经有一本杂志报道过鹤园的四季,鹤园的四季是静态的美。冬覆白雪,赏冰花。秋闻叶落,听簌簌。春夏逗池鱼,观百花翠竹。属江淮园林的典范。

园外被大片荷塘包围,四面环水,左侧荷塘中央吊了一座木亭。

入秋雨借风打到伞内,苏安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的雨滴,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进了荷塘中央的木亭。

歇了伞,将伞放在亭边,苏安走到里面坐了下来。荷塘里的荷叶枯萎了大半,枯荷垂下了枝头,听着雨声有些凄凉。

撕开草莓牛奶吸管外面的塑料包装,将吸管插入,苏安吮了一小口。清甜的牛奶涌入干涩的喉咙,心口舒服了不少。

苏衍买下鹤园的行为让她看不懂。

时间改变了太多的人或事,早就是物是人非了,她承认顾承乾说的话她甘于平庸,甚至是中庸。

喝完最后一口草莓牛奶,苏安撑伞离开了鹤园。高跟鞋鞋尖踏过横木,留下踢踢踏踏的声音。找到垃圾桶,丢掉纸盒,苏安最后看了一眼鹤园。

雨幕中的鹤园实在太美,哪怕没有过多的修缮。

苏安开车回去,过红绿灯的时候突然想起一则和鹤园有关的故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自小受家里影响,她一直很喜欢山水园林,读大学的时候她有段时间无聊看杂志上的照片信手涂鸦了鹤园,涂完发给肖冉和肖冉聊天,肖冉给她讲了个故事。

相传,鹤园为清时一位公子所建,这位公子出身名门望族,一直不喜仕途,索性另寻清静地建了座鹤园。每日赏赏花逗逗池鱼,闲时一盏清酒一阙词。方圆上门提亲的媒人踏破了门槛也没人能让他动心。

只因公子小时候心悦的小青梅在家道中落被朝廷诬陷后落后不知所踪,所以以鹤和白鹿为伴。

孤山鹤岁,摇铃换白鹿。

辞兮不归。

回到沁园接近十点,苏安进了电梯在摁楼层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终摁了苏衍所住的那层楼。

摁了门铃,没多久门开了。

苏安低头看到给她开门的小酥宝,弯小腰将他抱了起来,掂了掂怀里的小肉团:“我不是说过不可以随便开门吗?万一要是坏人怎么办?”

酥宝埋头蹭了蹭苏安的脖颈:“衍衍说是你。”

“嗯?”

“安安是妈妈,安安不是坏人。”

苏安:“…”

“我当然不是坏人,我要是坏人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么胖的小居居卖掉。”

酥宝哼了一声。

苏安顺了顺他的脊背,看向穿戴整齐的苏衍:“你要出去?”

苏衍今天穿了件浅色的衬衫,没有任何暗纹,外面套了件深色的西装外套,看起来越发清隽雅致。

“嗯,最近压了点工作没处理完。”苏衍看着抱着酥宝的苏安说:“我会尽快回来的。”

苏安点了点头,半点没提关于鹤园的事。

中午喂酥宝吃了点龙利鱼鱼片,酥宝吃饱了,苏安才开始吃饭。苏安吃饭的时候,酥宝不会像别的小孩一样吵闹,他会安安静静坐在儿童椅子里玩自己的玩具小汽车。

苏安吃完饭去收拾碗筷,酥宝吃饱以后没多久就会犯困。等苏安收拾好碗筷出来的时候,酥宝两只白嫩的手搭在儿童椅子上就睡着了。

将酥宝从儿童椅中抱出来,苏安瞥了眼窗外依旧没有停歇的入秋雨,揉了揉酥宝的脸。

下午酥宝在睡觉,苏安就在一旁画图,王守国家的单子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她接下来一单的客户是一对即将结婚的小夫妻。

下午两点多,入秋雨终于停歇。

苏安一边画一边存档,因为客户需求明确设计起来十分轻松,雨停的时候她已经画了七七八八了。

床上的酥宝动了一下,肉乎乎的身子翻了一圈,滚到苏安腿边,喊了一声:“安安?”

“嗯?”苏安放下平板,揉了揉酥宝的肚子,下巴垫在曲起的膝盖上:“你醒啦,酥居居?”

酥宝躲了一下,又翻了一个身子:“不是居居啊。”

“嗯嗯,那是胖胖。”苏安从善如流地换了一个词。

酥宝滚了滚,滚到了他的小床的另一边,远离了苏安。

苏安从衣柜中拿了件《夏目友人帐》中的猫咪老师的衣服出来,绕到酥宝的月亮床的另一边挠了挠酥宝的下巴,问:“酥宝是准备不要妈妈了吗?”

“滚这么远,圆滚滚和球一样啊。”

酥宝又滚了一下,一边滚一边躲苏安挠他下巴的手:“没有。”

苏安一把抱起酥宝,准备给他换衣服:“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酥宝伸着胳膊由苏安给他套猫咪老师的衣服,捏了捏帽子上的猫耳朵奶声奶气地说:“猫耳朵。”

“嗯嗯,居居耳朵变猫耳朵,酥宝肯定是大橘为重的橘猫。”

苏安给酥宝换好衣服后,简单地收拾了点东西就抱着酥宝出门了,带酥宝逛了他最喜欢的零食店后又陪着他在购物广场的儿童乐园玩了一下午。

晚上六七点,日料店外面的街灯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从街头到巷尾各式各样地彩灯招展。苏安用筷子仔细地挑开章鱼小丸子外面撒的薄鲣鱼片,夹开滚热的章鱼小丸子,吹了吹等不热了才喂给酥宝。

酥宝不爱吃鲣鱼,每次吃章鱼小丸子都要苏安把鲣鱼挑开。

咽下小半个章鱼小丸子,酥宝伸手扯了扯苏安的衣角,问:“兔子爸爸呢?”

苏安吹着另一半章鱼小丸子,说:“在工作。”

“衍衍很忙吗?”酥宝又被苏安喂了一口章鱼小丸子。

“嗯,很忙。”

苏安等酥宝把嘴里的章鱼小丸子咽下去以后才开始喂他吃拉面。

“你想小妈妈吗?”

在苏安喂酥宝的时候,酥宝拿了根筷子,捏着筷子学着苏安的模样挑着碗里的拉面。没挑起来,拉面就重新滑入了汤汁。

几滴热汤汁溅了出来。

苏安拿纸巾擦干净,眉目低柔。

“想啊!”酥宝吸溜完一根面条,点了点头。

“那今晚我带你去找小妈妈好不好?”

“猴啊。”

晚间凉风簌簌,出了店门苏安抬手将酥宝的帽子盖到了他头上,酥宝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猫耳朵,搂上了苏安的脖颈。

电话响了。

苏安一手抱着酥宝,一手接通电话。

“苏衍?”

电话苏衍那边低低地应了一声。酥宝一听到“衍”字在苏安耳边,也就是靠近电话的地方喊了一声:“爸爸!”

苏衍开了一下午会,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给苏安点电话,听到酥宝喊了一声爸爸觉得似乎时间也没那么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