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自己嫌丢人,酥宝双手捂着脸,默默地转了个身,两只爪子搭上了自己妈妈的肩膀,头埋进了苏安的颈窝里,小声又小声的念了句:“安安。”

苏苓突然笑了一声,拿过一旁干净的桌布,将桌子上洒到的热水拭去了。

“安安,等会带我去看看他吧。”苏苓真的很平静,没有任何歇斯底里,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后悔的意思。

良久,久到煮沸的热茶水凉了下来,苏安才开口道:“好。”

“酥宝真可爱。”苏苓喃喃自语地说。

她这辈子,在爱情方面其实没有什么遗憾,年少的时候遇到了让她惊艳的唐仕仁,苏老爷子又开明,几乎没什么阻挠她就和唐仕仁走到了一块。

苏安爸爸还在的时候,唐仕仁成了权威的主治医师,她和唐仕仁一直很恩爱,因为她身体不好,唐仕仁连孩子都没要。

其实她知道,唐仕仁很喜欢小孩子,苏安出生的时候,除了哥哥嫂子和老爷子,最开心地莫过于唐仕仁。

大把大把的小玩意往苏安那里送,没少抱苏安出去溜达。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说不清道不明,曾经那个治病救人让人艳羡的男人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这样?

夜幕渐渐降临。

晚上,苏安等酥宝睡着后,带着苏苓去了N市的警察局。

N市的警察局外面,灯火通明。

长串的路灯,宛如为迷途之人指明方向的明灯。

长夜漫漫,灯火难暗。

苏安没跟着苏苓进去,一个人坐在了路灯下的石凳子上。秋风穿堂而过,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似哭嚎。

苏苓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她拍了拍苏安的肩膀,声音轻的发虚:“你姑父他想见见你。”

“安安,苏衍等会来接你。我先回去了。”

“姑姑今晚太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姑姑——”不等苏安说什么,苏苓就挣脱了苏安的手,一个人上了车。

司机在她的会意下,很快开车走了。

瞥了眼身后不远处的警察局,苏安双手撑着石凳子,慢慢地直起身。

长裙被风扬起一角,露出纤细的脚踝,在萧瑟的秋风下,苏安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想想其实挺讽刺的,她和她姑姑亲手将唐仕仁送进了监狱。

《红楼梦》中有一首词,其中有一句是: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富贵的,金银散尽,无情的,分明报应。

曾经誉满江淮的苏氏,落魄到了如今的模样。

白色的长裙消失在拐角。

“吱呀”一声,一个急刹,轮胎摩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苏衍推开车门,下了车,抬了抬眼皮,反手关上了车门,半个身子靠在车边,给苏安打了个通电话。

长久的等待后,无人接听。

警察局内。

“安安,其实你的父母并不是意外死亡。”唐仕仁的话冲击着苏安的耳膜。

苏安有一瞬间的耳鸣,只觉得头顶白炽灯的灯光亮得刺眼,眼睛又酸又胀。

“苏氏制药每年都会派人去少数民族地区或者是条件艰苦的山区免费帮别人诊问治疗。你父亲刚接手苏氏制药,他和你的母亲每年都会随队去山里帮当地人看病。我想,这个你也应该知道。”

“这次苏氏制药被帝都和S市的几家大医药公司狙击,这些苏衍也应该和你说过。”唐仕仁顿了顿,继续说:“那一年,苏氏制药被常青医药盯上,他们暗中做了不少手脚,但都被你父亲化解了,因祸得福,苏氏制药反而研发出了新型疫苗。后来,他们将主意打到了那次义诊上…”

唐仕仁说得断断续续。

恍惚间,苏安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看见唐仕仁的嘴巴不断地开开合合。

她们老苏家再往上三代,皆是忠孝守节的之人。

动乱年代,提灯阅山河,若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吾辈必当以死赴之。

先长的家书历历在目,苏安气得发抖。

利益面前,人命好像真的不值钱。

生产出假疫苗,这些人都可以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卖给下面的医院使用,给那些还在发育的青少年儿童接种。

似乎过了很久,苏安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说:“法律会给予你们最公平公正的审判。”

不论是苏氏制药,还是常青医药,都会得到最公平的审判。

所有做错的事,都会得到解决,歪掉的规矩亦会一点点被掰正。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咣当”一声,铁门被关上。

唐仕仁刚才还挺立的脊背,瞬间佝偻了下来。苏苓问他,什么时候变得目无王法的,他竟然回答不上。

利益面前,人心是最难守的。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停不下来了。背后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他向前走,成为医生第一天的宣誓早就遗忘到了角落。

苏安出去的时候,苏衍正靠着车身在抽烟,指尖的猩红的火星明明灭灭。

他长腿随意地交叠着。

入秋的天气,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袖扣被解开了。

苏安走过去,一把掐灭了苏衍指尖的烟,说:“想要女儿就少抽烟。”

第50章 管一辈子

路灯下,男人的身姿挺拔, 微垂着头沉默抽烟的样子有一丝别样的性感。原本被薄唇抿住的烟被苏安抽走了。

苏衍半靠着车身, 看着自己的老婆,歪了歪头, 舌尖抵到了自己的腮帮子,问:“管我?”

因为烟抽多了, 口腔内略微有些许苦涩。说话的声音比平时沙哑。

他长这么大, 还没被人管束过,以前家里那位太岁会心血来潮敲打敲打他,后来他成年以后, 就彻底撒了手, 随他折腾。

将烟掐灭,苏安走了几步,把折断的烟丝丢进了垃圾桶内。

街头的冷风袭袭,如跌到冰点的苏氏制药的股票一样。

苏衍今天忙了一天, 他暂时接手了苏氏制药, 既要管投行里的事,又要顾着苏氏制药, 绕是习惯高强度工作的他, 一天下来也有些吃力。

苏氏制药几年的财务报表翻下来, 几年前还好,每年赚几个亿, 账上也都有闲钱, 唯独近几年苏氏烂账坏账太多, 到处都是缺口漏洞。

苏安丢了烟回来,站在台阶上,双手背在身后,尾指勾着尾指,微微俯身,倾向苏衍,和苏衍平视。

“不让管?”苏安眯着眼问。

苏衍扯了下嘴角,插在西裤中的手拿了出来,握住苏安的腰肢,一个用力,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手掌穿过苏安柔软的发丝,苏衍说:“让你管。”

“谁让你是我老婆呢。”苏衍抱紧了苏安,说:“你最好管我一辈子。”

苏安头闷在苏衍怀里,轻轻嗅了嗅,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问:“你一天到底抽了多少烟?”

苏衍下巴抵在苏安头顶,懒得开口。

穿堂而过的冷风肆意侵袭着人间,冬天不知不觉中悄然降临了。

一片温馨的气氛中,苏安不紧不慢地开口,带着丝揶揄,说:“吸烟会对脊髓的神经中枢起到抑制作用,使男性.性.欲减弱,同时还会影响精.子活力,使畸形精.子增多。”

苏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吐字清晰,完全落入苏衍的耳中。

苏衍的胸膛震动了一下,低沉的声音自苏安头顶响起,说:“我对你有没有兴趣,你还不知道吗?”

“我们家勉勉强强、马马虎虎算半个医药世家,看在你是我老公的份上,不会骗你的。”

“你看你以前没抽烟,然后有的酥宝,他多聪明,不但聪明还萌,蠢萌蠢萌的。”苏安伸手,环住了苏衍精瘦的腰,说:“你也不想你女儿将来比酥宝笨吧。”

苏衍勾了勾唇,唇角没有明显上扬的弧度,说:“酥宝快三岁了,一着急话都说不完整,嗯?”

“那也很聪明!他才两岁半,两岁半还是能喝nienie的时间,他只是不太会说话,开口太少了。”苏安试图为自己的蠢儿子挽回颜面。

“嗯,你两岁半的时候嘴皮子就很利索,”

酥宝和两岁半的苏安完全没得比,苏安两岁半的时候嘴皮子就很利索,一口一个安安喜欢哥哥,要抱要亲。

“你是觉得我比酥宝聪明?”

苏衍不置一词。

“诶?”苏安勾着男人的腰肢,仰头看着苏衍,弯了下眉,笑得宛如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说:“那没办法啊,酥宝没遗传到我的聪明才智。那只能说明他全部遗传了你的,苏衍你这不是变着法儿的骂自己吗?”

“那时候你可是没有抽烟哦。那完了啊,照你这么抽烟,你女儿将来不是得——”苏安顿住了,没继续往下说。

“乖。”苏衍抱着苏安,就单纯地抱着,虽然嘴上说的浑话,但什么都没动。

“唐仕仁手中的股权我会全部转给你的姑姑。”苏衍背对着风,挡住了大部分的冷风,说:“苏氏制药设了三位非执行董事,苏苓有了唐仕仁的股份,可以做非执行董事。你也是。”

“我?”

“我手中的股份都是你的,怎么处理随便你。”苏衍直起身,放开了苏安,将苏安垂在耳侧的长发别了上去,说:“你想给酥宝也行,全部给苏苓也行。”

“那你呢?”

“暂时给苏老板您打工。”苏衍突然低下头,俯身看着苏安,刻意压低了嗓子,在苏安耳边说:“工资就不用给我开了,肉.偿就行。”

苏安:“…”

她突然一点儿都不感动了。

又在苏苓家住了一天,苏安带着酥宝回了趟云鹤镇将居居接了回来。原本苏安想让苏苓住到云鹤镇养养身子,被苏苓拒绝了。

面对外界汹涌的质疑声,苏苓站了出来,从苏衍手上接过部分担子,开始着手处理苏氏制药的账目问题。

她和唐仕仁相处十几年,唐仕仁或多或少都会和她提一些,比起苏衍,苏苓更熟悉苏氏制药的运作。

短短几天之内,因为苏安上交的证据,大大小小数十家企业受到牵连,医药股动荡,人心惶惶。

苏氏制药外面每天都堵了不少群众,纷纷要求说法,冲动之下,人群越过安保警戒线,砸烂了苏氏制药一楼的玻璃。

风口浪尖之际,苏氏召开了紧急发布会,苏安再一次站到公众面前承诺会追回所有检验不合格的疫苗。

发布会未结束,黑客攻占了苏氏制药的官网,官网不能再正常访问。点进去便是一副嘲讽的图片。

苏衍半靠着会议桌,瞥了眼被黑客攻占的官网。

这位黑客可能是搞笑派的,黑了苏氏官网贴了张当场去世的表情包。

温言将桌子上的电脑转了个方向,笑了一声,刷新了下官网,问:“要恢复吗?”

正说着,会议室大门被推开了,一位身材高挑的男人走了进来,臂弯里挂着脱下来的西装外套,长指捏上领结,往外扯了扯。

“沈总这么快。”温言抿了下唇,说话的声音温润,似清风明月,不疾不徐。

沈亦白将文件丢回桌上,说:“我来的时候发现官网被黑了,但所有的数据和代码都提前同步到了GitHub上。”

苏衍突然开口:“目前可以拿到多少个省份的公示情况?”

“除去港澳台地区,只拿到了27个省级行政区的二类疫苗数据的公示情况。”温言说,转了下手中的钢笔,轻敲了下笔记本键盘,说:“根据D.I和B.S的大数据反馈情况来看,运用pandas及echart 进行处理,再对比各个省份中苏氏制药所占据的百分比,可以发现每十支疫苗中就有一支来自苏氏制药。”

沈亦白听了,说了一句:“销售状况不错。”

语气有淡淡的讽刺。

温言听了,没说话,又顺手刷了下苏氏制药的官网,原本被黑客攻占的官网又恢复了正常,正常之余又多了一个新的页面。

温言点进去看了一眼,啧了一声,问:“苏总,您怎么请得动Y的?”

苏衍直起身,看了眼电脑屏幕,新的页面上公示了假疫苗的流向,数据图左下角有一个小小黑色花体字母Y.

“没请。”

沈亦白偏过头,说:“可能Y是被苏总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温言笑了笑,发了条消息给晏辞。

【温言:作业写完了?】

晏辞放下手中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回了温言消息。

【晏辞:过河拆桥?】

【温言:本来不确定是你,现在确定了。】

【晏辞:…】

他哥还是他哥。刚套的马甲分分钟被扒皮了。

在温言和沈亦白的帮助下,大数据很快分析出了疫苗的流向,苏氏制药配合警方追回了部分假疫苗。

中旬,法院开庭审判苏氏制药前执行董事和常青医药前董事。苏安亲自出庭作证,在铁证之下,所有涉案人员均被剥夺终身政治权,没收个人财产,判处有期徒刑。

常青医药前董事因涉嫌谋杀,被判处无期徒刑。

常青医药被没收GMP证书,很快一蹶不振。

它不同于老牌的苏氏制药,苏氏制药属医药界的龙头企业,自主研发力度大,虽然近几年较前几年,少有新研发药品问世。

如果说苏氏制药是吃肉,那么常青医药充其量只能喝口肉汤,可替代性太大,短短时间内股票暴跌,从三十元跌到了三元,停牌太久面临退市的局面。

原本应该年前举行的投资银行大会被挪到了来年开春,苏衍一人分饰两职,临近年关,大通投资银行内的工作也很多,再加上苏氏制药的事,他的睡眠时间被越缩越短,经常苏安睡到半夜,半梦半醒间摸到旁边的空位置,还是凉的。

半夜,苏安醒来,摸了摸身边的位置,依旧凉冰冰的。抿了下唇,苏安下了床。

窗外,北风呼啸。寒风裹挟着光秃秃的树枝,发出撕啦撕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