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又是两张。

宋颂震惊,不得不说单凛被她带坏了。她丢下笔,扑上去抓他,桌上的水杯被她吓得晃了晃身子,然而单凛还是轻松避过。

宋颂扒着他的领口,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撒娇道:“你给我嘛,让我看看拍得好不好看。”

单凛故作疑惑:“好不好看难道不是因为模特?”

他被她用八爪鱼的姿势缠得不行,终于松开手,宋颂就趴在他身上,拿过相机迫不及待地翻起来,没翻两张就笑岔了气,可硬是要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拍得什么鬼,为什么我的半张脸是糊的?”

“因为你在动。”

“这张呢,我头发这么乱你也拍?”

单凛凉凉道:“你画图的时候,不是向来嫌麻烦,头发乱扎吗?”

宋颂放开相机,扑上去掐他的脸:“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

单凛倒在地上,象征性地挡了两下,便由着她撒野,宋颂两只手齐上阵,狠狠蹂躏了一番,他脸上没几块肉,掐重了马上就红了,宋颂没多久就停下来了,警惕地狐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好欺负?”

“你觉得我好欺负?”

单凛仰面看着她,似笑非笑,真肤白貌美好颜色,但这眼神,这口气……宋颂眼角一抽,敏锐地意识到不对,连忙往后靠,可还是晚了一步,下一秒,单凛的力气可不是闹着玩的,凭她细胳膊细腿挡不住两下就被制服了。

宋颂边笑边做出挠痒痒的动作:“你干嘛?我要攻击咯!”

单凛淡定地抓住她的手腕:“攻击什么?”

宋颂立马能屈能伸,娇羞可爱委屈状:“小哥哥轻一点,我还指望着晚上把稿子改好呢。”

“这样算轻吗?”

单凛低头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下,故意浅尝即止,还停留在唇上的温度都不够宋颂回味,宋姐姐怎么可能满意,立刻仰起头及时咬住他的下唇,含混道:“太轻了,再来一次呗。”

她听到他装作吃痛,随即轻笑一声,这一回便是她如愿以偿的深吻,唇齿相依,不留余地,宋颂觉得今晚的单凛有点激动,很快她的周身都是他的气息,他吻过她的唇角、耳垂、脖颈。最后静静地将她拥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颈侧,温热的鼻息惹得宋颂痒痒的,但她没敢动,抬手抱住他的后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他的短发。

过了会,他平静地开口:“很快我就会考回S市,到时候,你搬过来吧。”

“啊?”

宋颂刚有点犯懒的困意,猝不及防地清醒了,别看她平时作风挺豪爽,撩拨起单凛更是没脸没皮,可真要她同居,这个有点……难为情呀。

她想到下午的情形,拿捏着用词试探道:“你确定会考回S市?B市的学校更好,N市的也不错……出国也是条路。”

单凛冷淡地回应道:“出国?我的成绩需要出国?难道不是成绩不好的人才需要被送出国镀金吗?”

宋颂:“……”

“你不想我考回来?”

宋颂连忙表忠心:“怎么会,我天天盼着你高考完,但是搬过来这事……要交房租吗?”

“……”

他就知道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也不知这脑子里成天想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单凛直接放开她,宋颂哪里肯,今天他可真温柔,她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等你考完了再说吧,其实学校里的生活也挺愉快的,不住校不方便跟同学联络感情。”

这话是认真的,象牙塔生活就那么几年,宋颂不希望单凛孤僻的个性更加严重,原本还想着他到了大学换个环境能多接受些善意和友情,怎么能纵容他再次把自己缩小到一个独立空间呢?

单凛只是瞥来一眼:“你在学校愉快吗?”

宋颂不假思索道:“哈哈哈,我到哪都愉快啊。”

“我以为你今天并不开心。”

“……没有啦,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说想我了。”

宋颂没料到单凛这么敏感,略心虚,赶紧耍赖:“这不正常吗?我天天想你啊。”

单凛吃多了她这套,已经有抵抗力了:“你不想说就算了。但是,我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总是不耐烦,我也不需要你每天照顾我的情绪。”

宋颂傻了好半天,望着他平静的侧脸,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大男生的脸上除了满满的少年感,更透出越来越多的坚毅。她以前还总奇怪,为什么单凛能如此自立,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也有让人难以理解的尖锐,今天撞见他的母亲,她算是窥见了一二。原生家庭关系的扭曲,在一个孩子身上烙下太多的痕迹,单凛的疏离、冷漠、不可一世,甚至偶尔流露出的厌世,都在他的家庭关系中有迹可循。

她明白,这是单凛在暗示他,不要拿他当弟弟,他不喜欢被人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是她疏忽了,以为他不愿意多承受不属于他的烦恼和负能量。

宋颂歪过头靠在他肩上:“也没什么,就是老师不太待见我的作品,然后,有人在论坛里污蔑我,说我拍照恶意开高价,还说我乱搞男女关系,占用他人资源,我当然不干了,就杠上了。还有我妈找了个男朋友,我觉得不靠谱,我弟却极力支持,我跟他吵了一架。”

其他单凛听着都反应都还好,就是男女关系这里,他敏锐地蹙起眉头,宋颂反应极快:“他们是没见过我男朋友,我怎么可能看上别人呢……”

“很多人追你?”

“……没……”

“你真觉得我很好吗?”

单凛突然翻身,俯视宋颂,他最近头发有点长长了,额前的碎发不经意垂落,挡住了暗藏锋芒的视线,他的神色有点不同寻常的严肃。

宋颂伸手撩开他烦人的额发,很自然地回道:“好啊,要说不好,就是脾气太烂,不过人无完人嘛,给你进步的空间。”

他看着她的模样像是经历了场长途跋涉,终于寻到绿洲的水源,洗净了一身不为人知的污垢和不堪,短暂地拥有了一尘不染的明亮之躯,敢在世人面前袒露心里藏得极深的思恋。

宋颂望着他的眼睛,竟第一次发现那里头洗过铅华般透着莫可言说的亮。

“宋颂,你可别后悔。”他低哑着嗓音警告她。

宋姐姐揪过他的领口送上一吻:“哈哈哈,跟我玩激将,怕你啊,来啊,我才不后悔,你可别后悔!”

后来究竟是谁后悔了,又是谁一直在坚守承诺。

那时候单凛是不是有那么一瞬想要地久天长。

宋颂很想问问,却再也找不到人问了。

☆、第三十八枝百合

高考月终于到来, 匆匆三天,又带着无数学子的期盼离开。

单凛考完后, 情绪波澜不惊, 对他说来,高考不过跟平时作业做一套卷子一样简单, 甚至更简单,因为边上没有宋颂骚扰。

分数出来后,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登榜, 并且顺利被T大录取,在这之前就有老师动员他考B大或者Q大,甚至在高考后,有不少高等学府亲自登门拜访抛来橄榄枝,但他都宠辱不惊地拒绝了。

然而, 诡异的事发生了, 宋颂连续三天联系不上单凛, 两地公寓里也没见人。宋颂心里预感不好,她和单凛绝不会超出一天不联系,他们基本不吵架, 吵架了也不会超过一天冷战,一来是宋颂自己忍不了不联系, 二来是单凛的脾气被宋颂带得好了不好, 反正大吵是吵不起来,小闹别扭哪对情侣没有。

宋颂直觉是单凛家里出事了,联想到他母亲那次到访, 很有可能是被家里限制了自由。可是,当她想要找他的时候,她竟然不知道他在S市的家在哪,单凛从不主动提及家里的事,而她隐有感知那是他绝不可触及的禁区,一旦触及必死无疑,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现在她实在是没办法,思来想去,忽然想到单凛原来在S市有很要好的同学,但出了事才去了Z城。如此说来,他在这里原来是哪所高中?

宋颂回忆了半天,总算记起之前和李小蛮八卦时聊到的情报,立刻坐不住了,收拾了书包,跟边上的孟之侬招呼了一声:“我有点事先走了,位子不用帮我留了,不回来自习了。”

“哎,你等等,你不是说下午要找老吴交最后的参赛稿吗?”

“我刚发他邮箱了,也请假了,你下午见到他帮我再说一下。”

“什么事这么严重?你放老吴鸽子,他会生气的。”

宋颂摇了摇头:“不多说了,我得走了。”

她急急忙忙赶到S市二中门口,想着碰碰运气,这两天大多数学校的学生都会返校填报志愿,果不其然,二中也是。二中是S市最好的高中,每年重点大学升学率极高,在这里读书的学生只看能不能考上Q大B大之流,其他的学校都算不上挑战。

二中门口立着一排郁郁葱葱的香樟,红色校舍隐在一片碧绿深绿之后,相得映彰。这天是学校开放日,有不少高三的学生就没穿校服回去,宋颂跟在几个女学生后头蒙混了进去。宋颂一直在回想那次在漫展上碰见的几个人叫什么,她对那个暴跳如雷的男生有点印象,还有一个女生,但女生叫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个男生好像叫……郭雷?

高三教学楼还挺好找,宋颂也不浪费时间,拦住一个学生便问:“请问你知道高三的郭雷是几班的吗?”

可接连问了几个都说不知道,宋颂也不气馁,可正当她打算找前面的同学打听的时候,背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宋颂回过头,身后站着一个很高的男生,也没穿校服,垮垮地穿着一件超Size 白T,运动裤,耐克板鞋,单肩背着书包,寸板短发,一双眼睛特别大,是个帅男生,就是眉梢有一处伤疤,还挺显眼。

“你找郭雷?”

“对,同学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那男生笑眯眯地打量宋颂,不答反问:“你是他朋友?”

“是啊。”

“那怎么不打他电话?”

宋颂面不改色地说:“我没带手机。”

小样想套她话,宋颂姐姐是那么单纯好骗的吗?

“哦,那跟我来吧。”男生主动带路,“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不是。”宋颂也不多说。

“你今天跟他约了吗?一会我们有帮朋友跟他约了出去玩。”男生一直在打量宋颂,似乎觉得这么个漂亮女生来找郭雷,有点稀奇。

“我临时有点事找他。”

“哦……”

男生正要说什么,迎面而来有个男生跟他打招呼:“余波,牛逼啊,听说你的分数线够上B大法学院了。”

男生推了他一把,不客气道:“你少来,拿成绩单出来比比,输了的连请一周烧烤。”

宋颂猛然抬头,精准地盯上男生眉梢的伤疤。

有时候上天安排好的剧本就是这么精彩,宋颂原本只是想找到一个跟单凛有关的人,可没想到撞上了跟他最有渊源的人。

“余波?”

余波回过头,见宋颂直直地看着他,好笑地问:“怎么,你也认识我?”

就是这个人,被单凛打进了医院,从兄弟到反目成仇。关于这个人,单凛只字未提,就如同他家里的事一样讳莫如深。那一刻,宋颂心里犹豫了几百次,她仿佛能看到她和余波之间忽然出现的一道隔离线,在警告她不要越界,可是,这个人知道单凛家在哪,更可能单凛深藏不露的秘密。

要问吗?该问吗?问了,她也会落到被单凛恨之入骨的境地吗?

余波只觉得这个女生一时间脸色变得很古怪,瞬间从惊讶到警惕,最后竟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露出深思状。

在余波疑惑的目光中,宋颂做了决定,坦然回视他的目光,说道:“问你也可以,你知道单凛住在哪里吗?”

余波的脸上一瞬间裂出一道狰狞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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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以为单凛出什么事的时候,压着填报志愿最后一刻的截止时间,单凛出现了。吴歌看到他一直低着头,带着鸭舌帽,大半张脸都看不清,旁若无人地填了志愿表,交给老师,然后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走人。

宋颂坐在学校旁的奶茶店,百无聊赖地点了杯珍珠奶茶。她正在等吴歌,这小子还算争气,文化课没掉链子,不过很快他就要离开家,越是临近开学,越是显露出奇怪的焦虑分离症,宋颂都没想到自家弟弟这么黏自己。

说是在等吴歌,实际上也是在等单凛。

一中还是那个一中,有不少学子搂着老师在门口合影留念,阳光绚烂,配合着少年少女们的笑脸,随手一拍都是青春无敌的好作品。她依稀记得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也是从那里头走出来,结束了自己高中三年的生涯。只不过那时候她还在经历人生震荡的余波,跟人拍照的时候,她最积极,笑得没心没肺,好像越这样笑就越能遮掩心里的不安。

单凛呢,他的个性看似冷漠,实则极端。

那天,余波最后还是不肯告诉她单凛家在哪里,他不想再牵扯进单凛的事里,他的神色不像装出来的,他是真的在恐惧单凛,他对她只有一句警告,听得宋颂莫名其妙:他们一家都是疯子,逃得越远越好。

五天了,她联系不上单凛的日子,给他的手机打电话已经变成了一种例行的习惯,习惯性地拨通号码,习惯性地接受关机提示音。这五天,也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去考虑余波的那些话。不过,她没考虑太多,人吧,想太多就容易犯错,如果单凛真的会伤害她,那么直到那一天到来,其他人说的,她都不会相信。

就在她快要把一杯奶茶都喝完的时候,她看到单凛身影快速地走进学校。大概二十分钟后,他就从学校里走了出来,宋颂刚想跑出去,却见到他身后还跟着吴歌和他们班上其他的同学,有两个她还认识,像席乐眠和熊大伟。

吴歌带头跟他说了两句,单凛似乎没怎么回应,然后席乐眠拿出一本本子递给单凛,大概过了三秒,单凛才接过,低头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很快又还给席乐眠。

他看起来不愿多呆,宋颂就在这时推门而出,隔着条马路喊住他:“单凛!”

她这一声不小,对面的人都看了过来,吴歌更是诧异,自家老姐不先喊他,喊单凛做什么?

单凛当即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帽檐下的神色不清。

宋颂左右看了看路况,直接穿过马路,大步走到他面前,边走还边指着他问:“不会给我打个电话吗?”

这话单凛倒还没给出多大反应,吴歌他们直接目瞪口呆,席乐眠呆在原地,回过神后赶紧拉了拉吴歌,可吴歌比她还震惊,完全只顾着看眼前的两人。这里有谁见过有人敢这么指着单凛鼻子骂的,还这般理直气壮。如果不是被这话里的含义震惊到,吴歌非要给自家老姐送上一个五体投地不可。

宋颂不过是装腔作势,做做生气的样子,冲口而出的时候语气不由自主重了些,其实她心里明白单凛这些天不联系她肯定是出了事,但这些日子她过得也很焦躁,他在家里如果没法联系她,她理解,可现在他好端端的出现在学校里,难道还没办法跟她联系一下?

她对这点有点小不开心了。

然而,当她真的站定在单凛的面前时,心里头那一点伪装的小火苗也瞬间熄灭,她张着的嘴,还保持着这个状态,只顾盯着他看。

单凛很快低下头,避开了宋颂的目光,帽檐下,她只能看到他的嘴唇苍白,咬合肌因为用力而突出了一下,还有沿着侧脸淌下不正常的汗。

宋颂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抓住单凛的手腕,强势道:“跟我走。”

吴歌大梦初醒,醒后觉得自己整个被世界抛弃了,他防贼防了三年,完了,两个人还是暗度陈仓去了,这看上去还不像是刚好上的。

吴歌脑子里想的全是“背叛”!临着毕业对单凛心存的那一点点冰释前嫌瞬间丢去喂狗了,对宋颂气急败坏道:“你敢就这么带着他走了?”

宋颂一副我爱干啥就干啥的模样:“这是我男朋友,我有什么不敢?”

☆、第三十九枝百合

好像, 有道理……

反正毕业了,也不需要顾及小男生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 该曝光的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尽情曝光吧。宋颂拉着单凛疾步走了老长一段路, 这期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单凛跟着她, 一言不发。

大概走了有十分钟,距离一中过了两个路口,宋颂放慢了脚步, 她走在前面,问身后的人:“现在是先回你江边的公寓,还是找个地方坐下说?”

静默片刻,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得她差点听不清。

“回去再说。”

单凛这个时候根本不想见人, 但宋颂的突然出现, 让他不得不控制住自己极度恶劣的心情。他一声不响地走到路边, 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宋颂一路上一直不肯松手,他也就任由她握着手腕, 闭目靠坐在后座,而他脸上不正常的汗越来越多。

“你这汗流得也太夸张了, 哪里不舒服吗?”

宋颂盯着看了好两回, 意识到不对劲,抬手要去替他擦汗,可他像是有感知一般, 眉头紧蹙,先一步挡住,紧接着反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也全是汗,宋颂的心咯噔一下,像是被凉水淋过,潮湿一片。

好不容易到了家,单凛竟像是昏睡过去,宋颂叫了他好两声,他才睁开眼,辨认了下窗外的景色,好像不太确定自己的位置。

一进门,单凛背包还未来得及脱落,直接跌坐在沙发里,但很快,他还是撑起了半边身子,只是歪坐着。

宋颂换了鞋,走到他身边坐下,她想去摘他的帽子,又担心触犯到他。这两年,他的脾气在她的调教下算是好了不少,但唯独生病和缺睡到极限会心情极度恶劣,那是碰都不能碰,一碰就让你灰飞烟灭。

单凛吃力地侧过头,半睁着眼看向宋颂:“前两天手机丢了,但现在你也看到了,我这个样子,给你打电话也没什么意义,但你来了就来了吧,睡一觉就好。”

这个时候,宋颂发觉不能完全依着他:“这是睡一觉就能好的事吗?你到底怎么了,生病了?”

单凛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淡淡道:“没什么。我的志愿填好了,还是T大。”

“现在是说志愿的时候吗?”宋颂讨厌他转移话题。

他竟轻笑了下:“我可是拼了命才填上这个志愿。”

他抬起眼,看她的眸色深深,像是把周围的光都吞入了无尽的黑暗,脸色又极为苍白,有种诡吊的偏执,可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好像真的不过是拼了个命罢了,反正命不值钱。

宋颂看得心惊,压下情绪,试问道:“你家里反对吗?”

“呵。”单凛不屑地冷笑一声,却还是没就家里的事多说一个字。

宋颂开玩笑道:“那你是为了我吗?”

单凛斜过眼,一脸“瞧把你得意的,真幼稚”嫌弃,淡淡道:“我不爱听家里的。”

其他女生大概要破一地玻璃心,但宋颂不意外,摇头撇嘴:“我就知道。”

单凛望着她挂下来的嘴角,恶劣的心情稍得缓解,难得顺了她一次:“但你也是一个原因。”

“哈,承认有这么难?做人就是要多说实话。”宋颂立马翘起了尾巴,重新往他这边凑近了些,一脸心疼地打量他的脸:“你是几天没吃饭吗,好像脸瘦了一大圈。”

偏偏说者无心,单凛因为这一句话面色一僵,但他很快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向浴室,宋颂反应极快,连忙岔开话:“都过12点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弄点?”

“不用。”单凛刚回答完,想了想,又补充道,“你饿的话,可以去附近吃点,不用管我。”

他稍微动了下身子,像是要去喝水,宋颂刚想说帮他拿,却被他按住肩膀,用力颇重,他没说话,自己走进厨房取了水杯。

一时间,她也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滋味。

他的倔强与自尊,不容许他在人面前放下姿态,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宁可让她误会,也不愿给她打一通电话,让她知晓他现在的状态。

宋颂转过头,抓过一旁的靠枕,出气似的打了一拳,可突然视线里出现了一小滩红色血迹。沙发套是米白色的,之前宋颂还为此嘲笑过单凛不接地气,就爱给自己找麻烦,品位高冷又高洁,然后,为此付出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惨痛代价。

可现在,白色的布料上,沾上了些许血迹,不明显,但绝对是新的。

宋颂以为自己眼花,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处红色,再次确认后,她飞快地回过头,单凛正背对着她,黑色的T恤这么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似乎有一块地方颜色深一些。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怎么受伤了?

但余波的话在这一刻闪入脑中:他不会让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家庭,你越关心他,越是挑战他的底线,他可能越会厌恶你,甚至恨你。

她超常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乱想,短短一周的时间,她的男生就一脸快要死掉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不仅面如白纸,身形消瘦,身上还出现了莫名的伤!许多禁忌的带着犯罪意味的词一股脑地在她脑中炸开,她不想因为没有根源的猜忌动摇自己,但她没有办法不去想:单凛是不是被家里软禁,并且被施加了暴力?

单凛没有发现宋颂的异样,喝过水后,看上去舒服了一些,说:“我先去洗一下。”

“单凛。”

单凛平静地看着她,等了会,见她就光喊他名字不说话,露出惯有的嫌弃表情,说:“别捣乱,一会再说。”

他再次背过身去,她恍惚觉得,这一个转身就将他们隔了好远,正如余波所说,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真的清楚吗?

单凛洗澡去了,洗了很久,宋颂一度担心他昏倒在浴室,哪里敢去买吃的,守在门口一刻不敢离开,脑子里还想着那块血迹,那就像是在她心上凿了个小口子。好在浴室的门终于开了,单凛正低头那浴巾擦头发,猛一抬头看到宋颂跟尊门神似的坐在门口,不由愣了下:“你干嘛?”

宋颂亮出手机上的计时器:“帮你计时。还好,你没打破我洗澡的用时记录,不然,我会怀疑我们的性别。”

“傻。”单凛走到她面前,揉了揉她的发顶。

单凛动作有些缓慢地坐到床上,而宋颂还盘坐在地上,眼睛盯着浴室的门,说:“你休息会,我去帮你把衣服洗了。”

“不用。”

“你出了那么多汗,衣服放着会发臭的。”

宋颂半开着玩笑,边说边要走进浴室,单凛丢开浴巾,立刻拉住她:“就放着,我不习惯别人帮我洗。”

宋颂回头,挑眉:“别人?你再说一遍?”

自知说错话的凛哥镇定地坚守沉默,宋颂靠近一些,搂住他的腰,仰起头,半是威胁半是撒娇地哼哼:“我是别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