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折起身走回办公桌,拿起他的专属沙漏,回来放在小几上:“算了,我大方点,刚才三分钟算白送你,现在正式开始。”

“但我不明白您刚才那些话的意义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陈折看了她一眼:“意义当然是有的。”

柏子仁察觉到他是不按理出牌的人,当即不再多问了。

“按常规的程序,我们先做两个轻松的小测试,如果有一座陡峭危险的悬崖,但下面是软绵的沙子,确保摔下去不会死,和一条平整的路,四处无人,可能有野生动物出现,你会选择登上悬崖还是走平路?”

“登上悬崖。”

“或许野生动物只不过是斑马,小鹿这些无害的。”

“我还是选择悬崖。”

“你从寝室离开,发现自己忘带一件东西,手机,钥匙或钱包,最怕是哪一样?”

“手机。”

陈折的目光落在她的口袋上:“你习惯把手机放在口袋里?”

“是的。”

“除此之外,口袋里还有什么不能让人觊觎的宝贝么?”

“没有。”

“程静泊走后,你双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是对周围的环境不放心吗?”

柏子仁默默拿出自己的手,摆在膝盖上,和听课的学生一样。

陈折看着她,迅速地总结:“我和一些循循善诱,性格温柔的心理医生不一样,我比较直接,所以不和你绕圈子了,初步判断你的问题在于长时间的安全感缺失。”

柏子人一愣,看了看沙漏,才没多少时间,他已经总结出她的问题所在了?

“缺乏安全感是很宽泛的说法,不过归根到底,很多心理病患者的症结就是这个,它的种类很多,治疗不是一两天的事情,甚至有人终其一生也难得到治愈。”

“但是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让我感到不安全的,我的生活并没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是吗?”陈折的目光沉着,“那我们继续聊聊,看看是不是我判断出错了。”

半个小时过去后,门从里面拉开,柏子仁走出来,一眼就看见程静泊等在走廊上。

后面排队的一位患者迅速闪进办公室,门又被关上。

“怎么样?”程静泊问。

柏子仁回答:“陈医生让我下周再来这里。”

“我问你的感觉,还适应吗?”他观察到她面色略有疲倦。

“嗯,陈医生很好,只是他应该觉得有点挫败,我不是一个好沟通的对象。”

“这有什么,他见过的人太多了,有些从头到尾都沉默。”

柏子仁点了点头,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中还没缓过来,程静泊径直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投硬币买了一罐热的红茶,拿过去给她,她回过神来,接过热饮,说了声谢谢。

“你今天穿了新衣服?”柏子仁喝了一口后问他。

程静泊低头看了看自己衣领:“衬衣是新的,还没熨烫就挂起来了,出门前不小心拿错了。”

“原来是这样。”当然也只可能是这样,柏子仁早该猜到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程静泊没有多问她和陈折聊了什么,陈折又把她的问题归咎于什么,这属于她和医生之间的隐私,他不会去窥探,除非她愿意主动说出来,再者他和陈折认识久了,知道其水平,不需要他特别去忧心。

“你和陈医生是朋友吗?”她小声问。

“嗯,认识比较久了,他是一个不错的医生,和我姐是一个大学毕业的。”

“说实话,我有点敬畏他。”

“很正常,之前有个病人开始的时候特别怕他,认为他的问题太尖锐,但后来他们变成了朋友,他有一点很负责,如果你有心事想和他聊,他私下也会接你电话,不像一些医生把工作和非工作时间划分得很清楚。”

柏子仁闻言很钦佩陈折的工作态度,说道:“他是一个好医生。”

也不免地思考起关于陈折说的话。

两人走到入口处,程静泊推开门,顺便瞅了一眼跟在身后,沉默不语的人:“此刻在想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贴近,连带眼眸的亮度,呼吸的温度轻易地使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奇怪的是,他没有和往常那样,眼神点到即止,不勉强她一直和他对视,这一回他持续地注视她。

他忽然放低声音:“其实我也来过这里做咨询。”

“是吗?”柏子仁跟着压低声音,有些神秘的样子,“你看起来身心健全。”

“偶尔也有很可怕的想法,控制不住。”

“是…什么?”

“怎么能说出来呢?”他缓缓拉开了距离,表情略有遗憾,“我为人师表,那些不好的念头只能放在心里,憋出内伤。”

“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我绝对不说出去。”她更好奇了,虽然知道他正在开玩笑。

“那些在我课上睡觉还流口水的男生,我不止一次想拿手机对好角度拍下来,回去发到学校论坛上,当然不忘署名。”他认真地向她透露自己杀人不见血的计划,“这样一来他们在大学四年内交到女朋友的概率几乎为零。”

柏子仁瞠目结舌,然后认同:“很好的创意,这样再也没有人敢在上课睡觉了。”

“哦?你也觉得这样是很不错的惩处方式,值得一试?”

她点头,再问:“如果是女生呢?”

“女生?我会温和绅士一些。”

“怎么样?”

“把西方哲学史第一章概要编成流行曲,站在走廊上一句句地唱出来。”

“…”

“也算是寓教于乐,对吗?”

“嗯…非常正确。”

作者有话要说:幕后嗑瓜子时间。

瓜子仁在花痴,他穿新衬衣真的很好看,要是每天都能看见他换装就好了…

程静泊在思考,嗯,有时候就近对视是必要的,可以看见她脸红了。

此外,最后一段很明显地揭秘了某人潜藏的另一面。

第十三章

第二周的就诊时间挪到下午,还是在那间淡雅温馨的房间,和陈医生面对面。

交流不太顺利,无论陈医生怎么问,柏子仁都只给出客观的答案,几乎没有主观的情绪表露出来。

提到父母的情况,柏子仁说:“他们因为性格不合很早就离婚了。”

“后来得知你母亲再嫁的事实,可以接受吗?”

“可以。”

“家庭重组后,你会觉得不自在吗?”

柏子仁摇头:“不会。”

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会,陈折扣了扣掌心的怀表,说道:“听起来,你母亲不太在意你的感受,既没有告诉你交了新男朋友的事,也没有在结婚之前带你和对方见一次面。”

“这是她的事情,我会尊重。”

陈折摇头:“这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也关乎你生活得快不快乐。”

“陈医生,我们能不能说点别的?”

陈折轻松地把怀表丢到一边,双手叠在膝头,一副你想聊什么都可以的姿态:“那就聊点你这个年纪该聊的,譬如你想找一个怎么样的男朋友?”

柏子仁回答不上来,没想到医生会问她这个。

“我来猜。”陈折一手抵额,看着她说,“找一个像程老师那样的男人,会不会很合你心意?”

柏子仁当下的感觉像是有人拿冰块直接贴在她心脏上,挪开后再次迅速回温。

怎么回事…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记得上次你问我,开始和你扯东扯西有什么意义,其实意义多少是有点的。”陈折继续说,“因为我看出你有点紧张,想试着说些吸引你注意力的事。”

“陈医生,你会不会想多了?”

“虽然看起来效果甚微,但当我提他的名字,你的表情明显不一样了。”

“是吗?”柏子仁惯性地往后靠了靠,离了他远一些,情绪已经有了实实在在的紧张,“也许…只是因为我们都认识他,所以聊起来会比较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