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这一刻,他有点想保护她。

他久久的凝视让她的脸烫起来,还故作镇定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依旧专注地看着她,“我觉得你今天比平常要漂亮一些。”

冷不丁听到他的赞美,柏子仁的一颗心差点跳出来,完全不敢接话,只能是低下头,故意装作要找什么东西,左翻翻右翻翻,忙个不停,程静泊问她在找什么,她说找手机。

“手机不是在你口袋里吗?”他点了点她外套口袋露出的一角,直接说穿。

柏子仁一愣,迅速拿起手机,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默默点开信息区,看了看几条陈年短信,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程静泊见状收回了目光,沉默地看向前方。

薛玲走进来的时候看见这样一幕,程静泊和这个姑娘还并排坐着,忍不住客气地问道:“静泊,你还没有为我介绍这位朋友。”

“她是我朋友,今天过来陪我一起等手术结果。”

一句话很简洁,但薛玲已经听出了其中的亲密意思,微笑地肯定:“真是一个漂亮又懂事的小姑娘。”

程静泊很自然地接话:“我也是这么觉得。”

这一回,柏子仁的整个脸颊都红了,热度一直烧到耳根,只好把手机拉近自己的脸。

薛玲心情复杂,一方面替自己的表妹惋惜,一方面也为程静泊终于有了心上人而欣慰,想到缘分一事不可强求,心想算了,找个机会向表妹道歉,再和她家里人解释一下,希望他们不要因此有怨怪,想好后低头看看手表,记起还在休息室的二老,说了句我去看看爸妈,便轻轻地离开。

又剩下两人独处,气氛有些怪怪的,柏子仁主动问起别的:“刚才那个女孩子,她去哪里了?”

“你说陆柠?我也没注意,可能是有事先走了。”

“她叫陆柠,是你的朋友吗?”

“是薛玲的表妹,今天过来陪她的。”程静泊停顿了一会,选择如实地告诉她,“其实,我家里人本来想撮合我和她在一起。”

柏子仁心情瞬间五味杂陈,鼓起勇气问下去:“那你喜欢她吗?”

他听到她的疑问,对上她的眼睛,目光清而沉,声音很认真:“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柏子仁沉默,想到刚才他在陆柠面前的表现,的确不太绅士,任何女孩子碰到这样态度的男生,都有些下不了台,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她怎么还问,多此一举。

“因为她看起来不错。”说是这样说,柏子仁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错的女生很多,但和我都没什么关系。”

柏子仁双手搁在膝盖上,听到他的话,轻轻地嗯了一声。

“何况,我刚才在你面前做了一些事,她应该对我没有任何好感。”

柏子仁越听越觉得他仿佛在说正是因为她的关系,他才会拒绝对方,还有一种隐约要追究她责任的感觉。

她正在疑惑,耳耳畔低缓的声音又说了一句话,认定了那不是错觉。

他说的是:“你是不是应该对此负点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从准备的小礼物到温柔的晚安到全家桶到要她负责,程书袋是有步骤的。

不过,程书袋,你确定借此机会要她负责,索取名分,真的不算太腹黑吗?

第十九章

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直板地吐出六个字:“我要负责什么?”

他看着她的目光柔淡下来,收敛了刚才忽然而至的心切,压轻了声音:“开玩笑的,别紧张。”

手术持续到傍晚,庆幸的是一切顺利,吴谓推出手术间后转到重症监护室,他的其他亲朋好友陆续过来了,由于术后探病时间只有半个钟头,只允许和他非常亲近的家人进入,闲杂人等一律隔离在外。

柏子仁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大玻璃后的一排床位和饱受病痛之苦的人,有嘶声力竭喊痛的中年人,也有沉默如尘,闭着眼睛,完全看不出生命迹象的老人,甚至有个和沐子北差不多大的孩子,整个脑袋罩了一个东西,靠几根电线连接一个大仪器,好像正在做测试,他妈妈一口一口地喂她喝水果榨的汁。

程静泊来到她身边。

“那个小孩子得了什么病?”

“小儿脑瘤。”

柏子仁不自主地心惊了一下,感觉浑身难受,她之前看过一篇文章,说是小儿脑瘤以恶性肿瘤居多。

“他是程医生的病人,起初只是有点头痛和疲倦,慢慢头痛剧烈,视力模糊,走路会莫名地摔跤,在做了检查后确诊的。”程静泊的视线移到那个小孩的脸上,“他很勇敢,做腰椎穿刺的时候都没哭。”

“他会治愈吗?”

“会的。”

柏子仁还是不好受,看了一会实在不忍,低下了头,又听见他说:“生老病死,在这里常常亦人力所不能及。”

她抬头,似乎从他豁然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陈年的哀痛,只不过哀痛早已沉淀,或者说已经被全然接受。

“我们活着的人,是不是很幸运?”他忽然地微笑。

“嗯。”她灰暗的情绪被他极具治愈的笑调亮了很多。

“活着可以思考很有意义的事,譬如晚上吃什么。”

被他的一句话点醒,柏子仁觉得自己有点饿了,想起中午的那只全家桶,她只吃了三分之一就不太好意思地停手了,剩下的都由程医生拿去分给科室的护士了。

“我想喝粥。”她想寒冬时分,喝一碗热乎乎的白粥,加一碟咸菜就很美味了。

“没问题,我带你去。”

本来只想就近找一个可以喝粥的小馆子,谁知程静泊开车绕了半个城,带她到一家知名的砂锅粥餐馆,檐顶还摇曳着一排红色的灯笼,穿旗袍的服务生殷切地迎接他们:“两位?里边有座位。”

坐下后,柏子仁说:“你选的地方太隆重了。”

“隆重?这里只是喝粥的地方,不过胜在味道好。”他把菜单递给她,“你来点菜。”

柏子仁翻开一本如英汉词典般厚重的菜单,一眼扫过去,附图带介绍,道道精致,但价格普遍都高,不知如何下手,琢磨了一会:“来一个豆腐,青菜和蛋饺好了。”

对面的程静泊见状,伸手取过菜单:“还是我来点吧。”

结果他点了一份膏黄鲜虾粥,还有四个小菜和一份点心,摆满了桌子。

粥端上来的时候,一桌子都热腾腾的,程静泊给柏子仁盛了一碗。

柏子仁看了看碗里的粥米,已经被熬得看不出轮廓了,浓白如米浆,喝了一口感觉胶质浓稠,满口都是香气,淡而鲜甜,落入脾胃非常暖和。

程静泊又把小菜都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尝尝。

柏子仁问:“你怎么不一起吃?”

“看你吃就有点饱了。”

一句话差点让柏子仁呛了一口,放下碗,拿过纸巾擦了擦,疑惑地和他对视,隔着氤氲的热气,她很难看出他眼睛里表达的是什么,也不知刚才那句话是揶揄还是其他意思。

“我看了你发来的读后感,写的很精彩。”他换了一个话题,让她可以自然一点。

“因为那本书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欢。”

“你比较喜欢哪个部分?”

“是终章,他发现了介子后,他太太催促他快写下论文,公布于世界,而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山坡顶上的一家小茶馆里歇脚的旅人,不去考虑前面的路。”

“我也喜欢那段话。”程静泊说,“他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是天才也是凡人,对擅长的东西谨慎执着,对不擅长的东西彷徨逃避,有些方面表现得像是一个害羞的孩子。”

“我也很惊讶,作为一个伟大的人,他竟然会有那么多不自信的时候。”

“走上一条路,很少一部分人会至始至终都不曾怀疑过自己,怀疑不是坏事,它会帮你找到答案,难得的是,当他决定做一个学者后就没有动摇过。”

柏子仁认真地听。

“士志于道,他追求的是一个真理,别无他想。”

“你觉得他爱他太太吗?”她突然想知道他对这样一个伟大的学者在感情方面的评价。

他思考了一会说:“书里描写他感情的细节很少,这个不太确定,不过我想他很敬重自己的太太,他们属于受父母之命结缘,相敬如宾过一生的夫妻。”

“如果是你呢?你会接受父母的想法,和一个各方面适合的人在一起吗?”

“只是适合,而非钟爱,我不会接受。”

柏子仁若有所思,又问:“你以前喜欢过别人吗?”

“我说没有你信吗?”

“…不是很信。”

“可惜了,是真的没有。”他的语气淡而认真,“在这方面暂时没法提供你好的见解。”

话至此,气氛总归是暧昧了很多,彼此间像是隔了一层纱雾,看似很近实则又隔着一个距离。

他没再说话,动手夹了一叠干丝放在她的粥心:“这样比较好吃。”

一顿饭下来,柏子仁完全饱了,再看看程静泊的碗,他吃得不太多。

他开车送她回宿舍,得知她明天一早要收拾行李回家,问她需要他的帮忙吗,她说不用了,明早沐叔叔会开车过来载她回去。

“寒假里有什么打算?”

“目前还没有,应该就在家看看书,帮忙带两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