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她大胆地跟了一句。

融在月光下的街道,一片清寂,直到拐弯处,忽然嗅到了烧烤味,一看,竟然有一家小商铺门口摆出了碳烤炉,一个年轻人正往炉底加木炭,边上是用保鲜膜覆盖的食材。

“想吃?”他问她。

“嗯,因为很香。”

换作平日,他不会给她吃这样不太健康的东西,但今天是例外,走了两条街才闻到一点烟火的气息,不做停留似乎很难,她看上去又是饿了的模样,勉强吃点算了。

可惜摊主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子,烧烤手法不娴熟,在烤焦了一个鸡翅膀后,他似乎也有点难为情,赶忙解释说本来是爸爸亲手烤的,但他今天喝多了,已经睡下,妈妈去隔壁邻居那边打麻将了,他闲着无聊,就出来摆摊。

“我来好了。”程静泊走到他身边,拿过两串牛舌放在碳烤炉上,静等一面的边缘微微变成金黄,再翻面烤一会,撒上孜然粉。

柏子仁在一边闻了闻,他烤得真香。

程静泊把烤好的牛舌递给她,又拿了几串青菜,香菇和土豆,一一放在碳烤炉上,提醒她说:“多吃点蔬菜解油腻。”

等全部烤完,程静泊和柏子仁一起坐在桌子边,他看着她吃。

年轻的小伙子慷慨地端上冰啤酒,程静泊婉拒,说待会要开车。

“有没有热茶?”他问。

“有,我去拿。”小伙子跑去里屋。

很快,一壶热的菊花枸杞茶上桌,程静泊自己倒了一杯,也给柏子仁一杯。

“你们是不是兄妹?”小伙子不知哪个脑神经搭错了,冒出这么一句话。

柏子仁咬着玉米,不解地看着他。

程静泊微笑应对:“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随便猜的,我看你们长得有点像。”

“在一起时间长了,自然会像起来。”他说,“她是我女朋友。”

小伙子憨憨地笑了一下,连说不好意思,为表示歉意,他从屋子里端来一个冷盘和点心免费请他们吃,然后站到碳烤炉后,一边拿起扇子,一边烤羊肉串。

柏子仁小声地问程静泊:“难道我们看起来很像?”

程静泊只是喝清茶,笑而不语,然后拿起一串青菜,亲自喂她,等她吃了一半,他才告诉她:“表现得亲密一点,别人就不会有这方面的误会了。”

柏子仁转了转眼睛,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接受了他的喂食。

很快吃饱了,他们坐在原位休息,顺便欣赏夜空的景色,而边上木炭火尚亮,蓝色火焰温柔,随风生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柏子仁说:“我想起《漠漠的河》里一个情节,有一年冬天,在大漠戈壁的夜晚,何漠一边在篝火边取暖,一边听心上人弹吉他,然后她写了一首诗,大致意思是她认为自己很幸运,从以前到现在都能拥有很多。”

程静泊平静地问:“你很羡慕她?”

“嗯,她有家人支持他,去再远的地方都有人会等她回来,她很幸福。”

“你没有去过远方?”

柏子仁说:“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带我去过青岛,高考后我一个人去过海南,其他就没有了。”

“以后我带你出去看看。”

“你那么忙,会有时间吗?”

“我有年假,可以带你去一个人少的小岛,教你浮潜。”

“可以看见珊瑚?”

“不仅是珊瑚,还有很多鱼会围过来啄你的脚,你还可以拿出水下相机拍海龟。”

“我好多年没有游泳了,你会陪我一起下水吧。”

“当然。”他看着她,放缓了语速,“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远方的。”

“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像是何漠,她二十岁不到就去过沙漠了。”

他只是安静地抚拢她的头发,眼眸中蓝色的火焰渐熄,恢复至纯净的墨色。

“我怕你不愿意回来。”

她没察觉到这句话有何不妥,只觉得此刻有他在身边什么都不缺,不由地挨过去,将头轻轻依偎在他肩膀上。

一会后,他说:“可惜了,我不会弹吉他,只有这个。”

说着,她看见他的一只掌心多了一块硬币,他轻轻一掷,落回另一只掌心,手指合拢,再摊开的时候,圆的硬币竟然变成了一枚爱心状的。

柏子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请求检查这个爱心是真是假,他放到她手心。

她像是看世界奇观一样盯着这枚爱心币,差点要去咬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

“你不相信我有超能力吗?”

“快告诉我,我很想知道。”

“拿回去好好研究,自己找答案。”他当这是礼物送给了她。

她已经当这是稀世珍宝了,放入羽绒服内里的口袋,正好贴在胸口的位置。

“你还给我什么?”

“嗯?”

他什么也不说破,黝黑深邃的眼眸越离越近,在她有点要躲的倾向时,他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仅仅这样一个吻,她心跳如雷,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不一会儿再飘回来,发现他依然看着她,目光一点也没有动过。

“我说过你以后由我照顾。”

“嗯。”

“所以亲一下自己的人是基本权利。”

“…嗯。”

“要不要我转过头,让你一个人紧张一会?”

柏子仁终于还是没坚持住,掩不住紧张,慢慢将头埋在他怀里,双手拉住他的衣摆,提出请求:“别看我,让我调整一下情绪,至少让心跳慢下来。”

对此,他很善解人意:“可以。”

她就这样躲在他怀里很久,直到恢复正常才抬头,很快意识到他在撒谎,他分明一直在盯着她看。

“你到现在还不敢面对我是你男朋友这个事实?”

“我在面对,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适应?没问题,不过在适应期你打算称呼我什么?”

她就此问题想了一小下,明确道:“程大哥。”

程静泊面色有些许的变化,认真问她:“不打算换一个?”

“我觉得这样很合适,也很亲切。”

有一个和家人一样的称呼,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留在他身边。

良久后,他说:“既然你喜欢,以后就这么称呼好了。”

天地一静,在这个充盈人间烟火的角落,她有他在身边,似乎那些生命中所有的缺口,都被他的声音填满了。

程大哥这个称呼对她意义重大,譬如有信赖和依恋,追崇和喜欢,陪伴和依偎…不是单纯的男朋友三个字就可以概括的。

直到远方隐约地传来鞭炮声,他们想起时间不早了,他该送她回去了。

开车到她家楼下,分开之前,她瞄到车后座的角落放着一本书,好奇是什么。

他拿给她:“老书了,想看的话就拿去。”

柏子仁接过,说了再见后下了车,而他等到她回到楼上,灯亮起来时才走。

幸好,沐叔叔他们还没有回来,客厅里还残留饭菜的味道,她换了衣服,走进自己的房间,把他送她的书放在枕头边,打算这几天花时间读一读。

近凌晨,沐叔叔一家四口才回来,两个孩子已经困到不行了,揉着眼睛爬上楼,刘欣语默不作声地安置他们睡下,转身去女儿的房间。

柏子仁正在灯光下研究程静泊变的小魔术,注意到妈妈进来,立刻把爱心币放到一边,抬头对上妈妈的脸,隐约看见她脸上有泪痕。

“小仁,委屈你了。”

“没事,我在家也挺好的。”

刘欣语不语,眼神虽然停留在女儿脸上,思绪已经有些游离,总归是累了,此刻想说很多话,但无从说起,刚才在沐家发生的一切让她的心情跌到了谷底,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作为儿媳妇,她始终不被婆婆接受,作为沐明荣的妻子,她一直亏欠了他,最可怕的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大女儿了解甚少,连她去看心理医生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

心理医生,刘欣语想到这四个字依旧心惊,她的女儿该不会是遗传了生父的毛病吧?

想起前夫抑郁症发作时候的自残行为,她稍微闭了闭眼睛。

“妈妈,你很累吗?”

“有点。”

“我帮你去热一杯牛奶,你喝了后睡觉吧。”

柏子仁要起身,刘欣语连忙拦住她:“不用了,我喝不下,等洗漱后直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