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程静泊人在柳河校区,刚接手工作的阶段总是很忙,人走不开,柏子仁和他每天用电话联系,告诉他今天有几节课,中午吃了什么,按导师的吩咐做了什么,因为见不到他的人,她在电话里的话变得很多,他会先耐心听完,再叮嘱她注意饮食健康,多和朋友出去走一走,不要熬夜看书,若是她有小烦恼,他会分担。

即使这样,柏子仁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思念,没有他陪伴的日子很艰难。

她还是一周去一次灯塔里咖啡馆,独自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读书,偶尔被别人搭讪只装作没听见。

只是常常读了一半,目光从文字上移开,落在对面空空的座位,心里怅然。

原来没有他,阅读也变成一件寂寞的事情。

吧台的服务生换了又换,张经理对他们苛刻至极,几乎每一个做不到两天就被辞退。

没了小纪那张灿烂的笑脸,灯塔里的气氛也不如以前那般轻松惬意,有些客人一进门面对服务生诚惶诚恐的脸都觉得莫名其妙。

有一回,柏子仁在门口巧遇了小纪,当时小纪蒙着面,正动手扯掉玻璃窗上一张打盹照片,她认出人后走上前拍了拍小纪肩膀,后者吓得一蹦三尺高。

“原来是你。”小纪看清来者是谁后放心了。

“你以为是张经理?”

小纪抱着一堆照片,谨慎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了,如果你不答应做他的女朋友,这一排玻璃窗会贴满你的照片。”

小纪愤怒地说:“他这么变态的追求方式,谁会接受?我也是有骨气的人,这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的态度是对的。”

小纪还想说什么,鼻尖灵敏地嗅到了血腥味,她瞪大眼睛,两秒钟之后就跑了,速度比兔子还快。

柏子仁回过头,看见张无疾一步步走来,一张俊脸在月光下毫无血色。

当他推开门的一刹那,忽然听到身边一个声音在说:“为什么不在窗上贴满自己写的情书呢?那样比较浪漫,说不定小纪会喜欢。”

他的脚步一滞,冷冷地反问:“你让我写情书这种幼稚的东西?”

“不用写很多,文字朴素,态度真诚,表达出自己的心意,这样就好了。”

张无疾只是冷笑,仿佛是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柏子仁见状有些尴尬,不敢再多说一句。

三天后,灯塔里咖啡馆三面落地玻璃窗上贴满了用优美字体书写的情书,很是震撼。

路过的人纷纷驻足,认真阅读。

“你有点笨,但我不介意。”

“你上班时候偶尔开小差,吃薯片,在手机上看韩剧,我都可以睁一眼闭一眼。”

“如果你喜欢看韩剧,那你应该更喜欢我,原因很简单,我比男主帅很多。”

“我是完美的,可以容下你的一切瑕疵。”

“你打盹的模样一点也不丑。”

“有些话不用说,譬如那俗气的三个字,我一辈子不会说,但你会明白。”

“团子头,回来吧。”

很快,一些女学生陆续跑来问服务生团子是谁,服务生老实地回答不知道,只晓得情书是老板熬夜写的,地板上的纸团多到没地方让脚踩下去,写完后,他帮忙检查有无错别字,然后一张一张地贴在窗上,一共花了三个小时,期间不小心扭到了胳膊,现在还是痛的,老板表示同情,因为算是工伤,他顺利拿到了三块钱的赔偿,外加一个看似很美好的待遇,免费吃一个月的中餐,当然饭菜是老板亲自从家带来的。

短短一周内,灯塔里咖啡馆爆红了,很多人知道这里有一位深情但抠门的老板,身高一米八八,长相英俊,态度非常傲慢,部分情书写在用过的餐巾纸上,通篇病句,看得人云里雾云,一打听才知道他擅长的是数理化,语文从小到大没有及格过,咖啡馆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无折扣,此外,他的业余爱好是烹煮黑暗料理,最新拿手菜是西瓜皮炒酱瓜。

虽然大家很难用一句话评价他这个人,但直觉他很萌。

柏子仁将这件事告诉程静泊,说现在全世界都在找团子头。

“我猜她去澳大利亚的心形岛了。”程静泊说。

“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无意中听她说过,如果在这里不开心就会去那边晒太阳。”

“你会告诉张经理吗?”

“不会,让他自己慢慢找。”

“…”

他们聊了很久,她还是没有睡意,想听他读书,他便在电话里为她读最近看的一本书。

熟悉的声音将故事娓娓道来,她好像听见垂在水中的树枝掉落叶片的动静,一切都在温柔中。

他的声音让她安心,白天因为碰到繁琐的事而有些焦虑的心在此刻完全平静下来,像是浸泡在温度适宜的泉水里。

她慢慢地睡着了,忘了挂电话,他在那边停止了阅读,听着她的呼吸声。

“晚安。”

九月下旬有台风暴雨,气温骤降,柏子仁感冒了,戴着口罩去教室上课。

她刚坐下就听朱鸣文说了方正的事情,方正好像要被开除了,原因和许老师有关。

据说方正对美丽的许舒云老师做出了不合时宜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同学们不知道,小部分知道真相的人也讳莫如深。

“有人猜是方正偷看她洗澡。”

柏子仁无语了,有点不敢相信。

“管他是什么呢,反正他走了也好,留着只会让这里乌烟瘴气。”

后来方正没再出现过,周必然为此在同学聚会上欢呼,点了一桌啤酒庆祝再也不用看见方娘娘的事实。

柏子仁依旧把学校发生的事情告诉程静泊,他对这些风云变化一笑置之,但察觉出她说话还有鼻音,有些担心她的身体情况。

“咳咳,我上一次感冒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他们说一般不生病的人,会突然生大病。”

“不许胡说。”

“我开玩笑的,主要是这段时间比较忙,要帮傅老师做不少事情,很晚才离开学校,路上风大,吹得脑仁疼。”

“为什么不乖乖听话?让你多穿衣服,还有戴上帽子,多喝热的白开水。”

柏子仁一一答应。

“别小看感冒,时间长了会有并发症,你必须多多休息,该拒绝的时候要说出口,不能勉强自己。”

“好,我听你的。”柏子仁说着提出一个小请求,“你能不能对我说一些好听的话?”

“我很想你,下个月回来看你。”

她满意了,虽然还想和他多聊,但他命令她早些休息,她只好结束通话。

她喝了两大杯的水,服用了枇杷糖浆,拿热毛巾抹了抹脸后便去睡了。

没想到的是,这次感冒来势汹汹,有连绵不愈的迹象,她头重脚轻更厉害,耳朵边也嗡嗡直响,虽然很累,但自认为不到请假的地步,还是坚持上课,下午进实验室,傍晚帮傅禾整理资料。

台风过去了,傅禾找来柏子仁和黄晓凌,递给她们一叠详细的说明书,让她们跑一趟城北的化学工厂,亲自交给一位老师傅,只有他才会按要求改装实验室的仪器。

“你们两个女同学结伴而行,我也放心。”傅禾笑着说,“记住了,一定要给他本人。”

柏子仁和黄晓凌坐车过去,一路上彼此毫无交流,黄晓凌更是低头专注于和男友聊天,看也不看柏子仁一眼。

柏子仁坐在最后一排,戴着口罩,一直咳个不停,头晕乎乎的,耳鸣越来越严重。

到了工厂,根据工作人员的指路,两人很快走到了一幢楼前,黄晓凌这才转身对柏子仁说:“你一直在咳嗽,还是不要上去了,东西给我,我拿上去给蔡师傅。”

柏子仁觉得这样也好,取出书包里的说明书递给黄晓凌。

本来以为只是几分钟的事情,谁知半个小时过去,黄晓凌还没有下楼,柏子仁打电话给她,她没有接,只好继续在冷风中等待。

又过了十分钟,柏子仁上楼去找蔡师傅,得知黄晓凌早就离开了,估计是从楼的另一个出口走的,蔡师傅让她打电话联系,或者在附近找一找。

无奈的是黄晓凌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柏子仁在工厂兜兜转转了很久还是没找到人。

一直到仓库房门口,柏子仁隔着口罩都能闻到一股浓烈的味道,皱起眉头,重咳不已。

黄晓凌这时候才回了电话,淡淡地说:“刚才来的路上和男朋友说好了,天气太冷,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现在开车来接我,你自己回去吧。”

柏子仁头痛得厉害,咳得透不过气来,似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撑着出了工厂,在空旷的马路上打车,但一辆车也没有,她只好又走回车站,等了二十分钟才上了公车。

她回去后病倒了,发热三十九度,沐叔叔开车带她去市中心的医院就诊,并帮她向学校请假。

在医院里打点滴的时候,妈妈刘欣语陪伴着她,从包里拿出煮好的热粥喂她喝。

她吃了后没多久就全吐出来了,刘欣语下了一跳,赶紧找来医生,医生看了后说没事,大概是免疫力下降,胃肠功能紊乱。

幸好的是,到了傍晚柏子仁又饿了,这回吃下去的东西没有吐出来。

程静泊打来电话,她没有隐瞒事实,坦陈自己在医院输液,让他不用担心,已经感觉好多了,家人都陪在她身边。

沐叔叔还接过电话,亲自和程静泊说了情况,让他别着急,有什么事情会通知他。

沐子北也要和姐夫说话,接过后像模像样地说:“我们会好好照顾姐姐的,保证你回来看见她时,她已经虎虎生风,神清气爽,面若桃花。”

沐子东嫌弃地瞟了一眼他,手里剥着核桃,一颗又一颗,时不时地丢在姐姐的碗里。

柏子仁终于拿回手机,和程静泊说话。

“真的不用我过来?”他沉声问。

“当然不用,你来了我顶多是很开心,但也不会很快就好,现在大家都在,他们会照顾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