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惨叫传出,毛三捂着血淋淋的耳孔,看着地上还热乎乎的耳朵,瞬间就跪了:“我真……我真不……”

一句话还没说完,另一只耳朵也被削掉了。

毛三吓的牙齿咯咯响,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反问曹璋:“你竟然敢这样——不要王法了吗!”

曹璋冷笑着拎起他:“你竟然在我漕帮地盘,跟我讲王法?”

毛三这一次失去的,是他的手指。

“我说!我说!”

毛三终于受不了了,跪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说……”

曹璋转回,将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关清。

关清此时也把自己商队的内鬼揪了出来,闻言眯眼看着曹璋,眸底有冷光闪耀:“那个毛三呢?你放了他?”

“怎么可能?”曹璋挑眉,“当然是杀了。”

关清满意点头:“这种算计别人性命的烂人,根本不配活着!”

想起自家那个内鬼,她就气不打一出来:“说什么只想挣点零花钱,对方说保证没危险,只是让两位小姐消失几天,到日子就送回来,我呸!别人说没危险就没危险么?别人说把你的脑袋砍下来还能接上你信不信啊!什么都听别人的,什么都信,你能长这么大?当我傻是么,这种鬼话都能信!”

既然知道了罪魁祸首就是夜圣堡,关清就没准备干等着,当下提着裙子就往外走:“我要去救她们!”

曹璋拦住了她:“夜圣堡实力强横,是江湖上的大帮派,你挑不了,也进不去。”

关清推开他,继续直冲冲往前走:“我会雇人!”

曹璋气势微凛,声音越发严肃:“你雇谁?江湖上的人会互通消息,你一个道外的生面孔去请,你猜别人会给你脸,还是先问问夜圣堡的意思?”

关清瞪他:“我请——”

“请杀手黑组织也不行,”曹璋紧紧握住关清肩膀,“道上规矩和你做生意不一样,冤家宜解不宜结,真结了仇,事情就更难办了!”

关清红着眼瞪着他:“可现在是他们要跟我做冤家!”

“你冷静一点!”曹璋将关清按在墙壁上,深深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从硬到轻,再到隐隐带着温柔,“你冷静一点,慢慢想一想,这是为什么?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的……”

关清这个人脾气硬,但对别人吧,有点吃软不吃硬,曹璋要是凶她,她肯定更来劲,现在曹璋这么弱气,她反倒能压下脾气……

她也是关心则乱,稍稍冷静下来,脑子转两圈,立刻就明白了。

早先分析就很清楚了,别人为什么非要请两个妹妹,没要钱,暂时也没伤害,肯定有有目的的。

婉儿就算了,养在闺中无人知,她的表妹采唐,可是有大本事的。

她眼梢微微挑起,眸底有粲光闪现,如同幽暗夜晚空中闪亮群星,挥本着灿灿微光。

“那夜圣堡……可是死了人?”

曹璋声音有些暗哑:“九月十四,夜圣堡大小姐大婚前一夜,新郎官死了。”

关清就明白了。

新郎官,多重要的位置,突然是在新婚前夜,别说江湖大门派,就是一般的普通百姓,都不可能放着不管。

所以这夜圣堡,应该是找采唐破案。

“死了人,不报官,偏抓了我妹妹去,”关清声音嘲讽,“我们关家,竟这么好欺负么,谁都敢来踩上一脚?”

曹璋手悬在空中良久,才敢轻轻放下,碰了碰关清头顶:“不用怕。”

关清嫌弃的推开了他,从容走到桌边,自己倒了杯茶,眼角斜过去,没半点羞怯之意,甚至气场无比霸道:“你当我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曹璋:……

默默的放下了手。

果然这女人根本不会害羞。

也根本不懂什么叫暧昧!

算了。

曹璋跟着走过去,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别人没半点心疼,他只能可怜兮兮的心疼自己。

172.这两个人有事

关清眼梢微微翘起, 一向清冷的眸底似有笑意闪过,透着调侃与通透。

她没嫁人, 但男女之事勾不起她半点兴趣, 甚至还觉得有可笑。

曹璋摸了摸鼻子,撩人不成反被嫌弃,所以现在,可笑的是他了。

他咳了一声,生硬的转回话题。

“我可以过去代为谈判。”

“之前漕帮和夜圣堡有过嫌隙, 但我上任后曾私下拜访过老堡主, 还算有两分面子。两个妹妹立刻放出来估计悬,但我可以想办法,逼夜圣堡保证她们的安全。”

曹璋十分真诚的看着关清:“你放心,这事我亲自去办, 肯定不会有问题。”

“我放心个屁!”关清现在心有点急, 没办法说话优雅, 一拍桌子,气势千钧,“感情那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用不着多上心——那一堡江湖人,个个武功高脾气暴,又死了个位置敏感的新郎, 万一哪惹着了不高兴, 打起来出事了怎么办?”

“我那俩可怜的妹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你这法子, 我不同意。”

曹璋:……

关清垂眉想了想:“要不干脆报官?这是江湖门派,也得给官府卖个面子吧?”

“你是说……温通判?”曹璋怎么想,觉得常与宋采唐打交道,关系最好的人,非这位莫属。

而且温通判很聪明,也很适合官场之道,人缘很好。

可再一想,通判的权力,还是太小了些。

“你若去找,温通判肯定不会推辞,但这事要想办得好,他必然要花很大精力,用上所有人脉周旋,结果好自然最好,结果若是不好,如此连累人家……”

关清纤纤素指按上额角,叹了口气:“表妹肯定不愿意看到。”

可了除了温元思,还有谁呢?

李刺史和宋采唐并不对付,张府尹倒是愿意给几分面子,偶尔帮衬,可这种危险关键的时候,别人不一定愿意尽全力。

不,还有一个人。

关清想到一个人,素白指尖骤然捏紧,双目凛凛的看向曹璋。

曹璋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人,锋利眉目中迸出一抹精光,嘴唇微启,吐出一个名字:“赵挚。”

“可观察使大人之前已经转回汴梁——”

曹璋站起来:“我可代为求助!”

赵挚除了是观察使,备战夺兵权的将军,还是宗室,身有郡王封号,汴梁的府邸并不难找。

只是……

对方会答应帮忙吗?

关清似乎看出了他眼底的疑问,唇角轻轻挑起,笑容自信又耀眼:“一定会!”

她突然想起,之前半夜去看宋采唐的事。

当时她觉得哪里动静不对,可四下观看,什么都没发现,后来回想,好像房顶上有个模糊的影子,以她的眼力,当然看不出影子是谁长什么模样,但那影子脚上靴边的金色装饰纹路,她看清了。

几日后,她在街上偶遇赵挚,当时这人靴边金色纹路,和那夜看到的一模一样。

关清的成长环境,促使她观念,心胸和别的女子不同。关婉胆小,喜欢在家里宅里,将来的夫婿她必须要好好掌掌眼,但宋采唐不同,宋采唐很聪明,很理智,什么时候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的是什么,她在一边帮忙看着点,只要这个妹妹没钻牛角尖,走什么歪路,也有分寸,行事不会太过,她就能放心。

不过和宗室做朋友这种事,也就只有她的表妹能干得出来。

“观察使大人一定会来帮忙。”

关清缓缓吐出这话,微微俯身,紧紧盯着曹璋:“你亲自去送信,把这件事办好——这是你,你们漕帮欠我的。”

烛光摇曳下,美人承着暖暖清辉,更加耀眼,曹璋有点想退,又有点……不想退,甚至还想往前靠。

但他知道,往前……是不可以的。

美人有刺,不容亵渎。

“真是无情啊。”

他眼眸漆黑深邃,如同青陵江最深处的水,轻啧一声:“以前不熟的时候,那么讲义气,那么软,那么甜,处处有礼,谈生意都带着笑,现在熟了,本性暴露,颐指气使,比汉子还像汉子,分的还那么清楚……”

关清不为所动,甚至笑出了声:“曹璋,你第一天认识我关清么?我们走商道的,向来都是这样,利益至上,翻脸无情。”

“你乖乖的去,把这件事办好,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一边说话,纤纤素指一边放上茶杯沿,轻轻一勾——

茶水洒了满桌。

曹璋:……

关清撂下这句话,没再多言,清了清嗓子,扶了扶发髻,转身就走,自在又从容,只留下一道姝美倩影,以及……淡淡幽香。

曹璋气的踹翻了桌子。

当然,是在关清声音身影彻底消失以后。

漕帮帮主非常生气。

这女人竟然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使唤他!

和最初那个受他欺负也隐忍不发,时时笑脸,求他谈生意的关清简直判若两人!

他一帮帮主,有那么贱么,上赶着倒贴?

一帮帮主曹璋在房间里生了会闷气,出门打了一套拳,一身汗出来,通体舒畅了。

“来人,给我备马!”

是的,他贱。

从最底层爬到这个位置,什么没见识过,什么事没干过,要什么脸?

然而曹璋和关清并不知道,比他们还早,有穿着黑衣,疑似暗卫死士的人,已经奔驰在去往汴梁城的路上。

目标:郡王府。

……

这一切宋采唐都不知道,她照例夜醒,为了不打扰关婉休息,披衣下床,换了个房间。

还好这院子房间够多,空间够大,靠在窗边,还能顺便赏月。

嗯,景致也不错。

窗外就是几丛瘦竹,月光清辉下极为秀美,连影子都似有几分妖娆。远处假山相映成趣,又有潺潺水声,有那么一瞬间,宋采唐几乎以为她现在所处之地不是什么古代夜圣堡,而是她生活的年代,江南水乡。

只是可惜,这时这夜的美景,竟只她一人独享。

懒懒坐在窗边,喝了两盅茶,她才找来笔墨纸砚,开始理顺案情。

整个案件相关人的身份关系图,可能会有的杀人动机……一一理清楚,全部整理到纸上。

辛永望和华容表现的很明显,都对夜楠有格外的感情。喜欢夜楠,就不会喜欢廖星剑。而且这场婚礼,看似双方新人都同意,实则埋着过去的苦楚,并不寻常,心疼夜楠的情况下,会不会有杀机?

辛永望是夜圣堡总管,从外部武堂一步步爬上来的,如今地位很高,权力很大,几乎就在夜楠之下。夜楠毕竟是个女子,很多外务都要靠男人打理,她一旦成亲,以后更倚重的,必然是自己的夫君,辛永望日后将如何自处?这方面……会不会可能出现点什么。

华容不是夜圣堡的人,没有任何利益相牵扯的地方,但他说他自己的产业,是药材生意。

杏仁,可也是一种药材。

廖星剑要成亲,娶的是夜圣堡大小姐,并不是一路痴缠,付出真心,他也应承好好照顾的析蕊,析蕊会不会恨?

华容说见过庄擎宇和析蕊见面,如果只是一般出门偶遇,华容应该说不出来这样的话,肯定是气氛有哪里不同。

庄擎宇和析蕊,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会不会为了析蕊杀人?

他说和死者是忘掉交,一直交情很好,同是江湖中人,友情的维续不可能是时不时见两面,喝个酒那么简单,他们很可能一起经历过什么,才会使友情坚不可摧。

这些陈年往事里,会不会有动机?

夜楠和廖星剑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很好,说好的在一起,说好的永远不变,结果廖星剑转头就勾来了一个析蕊,还放在房中,与人耳鬓厮磨,她会假装看不见,心里没半点波澜?

她在新婚前夜去问廖星剑有没有改变主意,气氛真的很平静么?廖星剑给她的答案,她就那么满意?

还有两个下人,真的那么无辜吗……

宋采唐总觉得有些信息被她忽略了,不管怎么想,就是想不出来。

想着想着,天边渐渐发白,坐的身体有些僵硬,宋采唐干脆站起来,出去走走。

可能是江湖门派,大家起得很早,远远就能听到人们在武场练拳的声音。

宋采唐看到了析蕊。

这次一看,相当意外。

析蕊抱着个孩子,正在逛花园。

小孩两三岁的年纪,正是爱闹的时候,许是早上醒的不舒服,看花不高兴,看草不高兴,析蕊怎么哄都没用,小身子一顿一顿的,嚎嚎大哭。

析蕊似是烦的很,直接把他丢在地上:“老娘没心情伺候你,要哭哭,要闹闹,完事了赶紧回去,老娘还要睡觉呢!”

听她大声,小孩就不敢动了,蹲在地上默默眼泪。

这时候,夜楠穿着短打,正好经过。

练了一轮功,她鬓角有些汗湿,看着析蕊所为就皱起了眉:“既然生了孩子,就要好好养,这么凶他做甚?”

“小孩子懂什么,无非就是哭闹,”析蕊柳眉一斜,话音中带着嘲讽,“没生过孩子的人是不懂的。”

小孩哭的太伤心,脸都花了,夜楠有些不忍,却又膈应析蕊,不愿去哄,干脆转身离开:“随便你。”

“当然是随便我,”析蕊抱起小孩,声音拉得长长,像打了个胜仗似的,十分得意,“我肚皮里爬出来的,娘再凶再无能,他也得忍着,将来长大了,好给娘当靠山,给娘报仇,可不像有些人——”

“辛辛苦苦二十多年,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落下!”

析蕊趾高气昂的走了,夜楠在原地怔忡很久,一直都没动,背影更加瘦削,寂寞又清冷。

宋采唐叹了口气。

花园太大,视野太宽阔,她并非有意窥探什么,见此也不好上前安慰,毕竟大家只能算陌生人,不是朋友。

宋采唐转身退走,把这里留给夜楠。

辛永望就是这时候到的。

也不知他怎么知道夜楠在这里的,应该还在这短短时间内,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低声安慰夜楠:“她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时宋采唐已经走的有点远了,听不大清他们的对话,只风中隐隐带来了几个模糊不清的词。

“四年前的事……”

“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介意……”

“都过去了……”

“放开一切,不好么……”

宋采唐一边往院子的方向走,一边对‘四年前’这个词产生了兴趣。

四前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今天这个孩子,看起来两三岁,如果是三年前生的……受孕应该正是在四年前。

宋采唐感觉这个‘四年前’应该很重要,但昨天问案谁都没主动说起。

所有人对这件事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