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泽寺那日,是她们第一次亲密接触。

左珊珊说的脸红语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祁言不由心中感叹,这小姑娘也太好骗了。

赵挚便明白,死者唇角的红痕,是左珊珊的唇脂。

宋采唐的验尸格目,果然没半分出错。

“你同那蔺飞舟有约?”

左珊珊摇了摇头:“也不算有约……我们联系不是很方便,我只是知道我娘的行程安排后,想办法给他留了话,说昭泽寺法会那日,我会在寺中整日整夜,第二天才走,若他有时间,可来看一看我……”

赵挚:“法会未开始时,你就看到了蔺飞舟。”

“是……”左珊珊咬着唇,“我也没想到,他来的那么早。”

祁言心说,不是他想你,才去的那么早,他是被另一个‘真爱姑娘’拉过去的。

一边心里嘀咕,他一边后悔当日没在场,不然可以小小‘帮’一把,这两个姑娘要是面对面——蔺飞舟该怎么解决?认哪一个不认哪一个?

骗子加情圣,不知道手段有多高竿?

越想越觉得可惜,扼腕顿足,错过了场人间大戏啊!

赵挚没他这份飞扬心思,专注于案情:“你看到他,就悄悄约着,去了后山?”

“是……”左珊珊悄悄看了余氏一眼,“他先去的,我得想办法从母亲身边走开,稍晚了一会儿。”

余氏瞪她,眸底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赵挚想着验尸格目和之前供言,继续问左珊珊:“你看到蔺飞舟时,他是一个人么?可有看到度支副使厉正智厉大人,以及纪家的长孙纪元嘉?”

左珊珊摇了摇头:“没有。”

“李茂才呢?”

“李茂才是谁?”

左珊珊目光迷茫,显然也是没看到了。

赵挚目光微凝。

所以这几个人应该是前后来的,有一定时间差。李茂才看到了厉正智和纪元嘉,却绝口不提左珊珊,是真的没看到,还是为了替主家遮掩?

“你是何时,同蔺飞舟分开的?”

“法会前。”左珊珊垂着头,盯着自己的帕子,“钟敲响,法会马上开始,所有人都往大殿走,我娘也说,诵经时我必须在里面,我就同……同他分别,迅速提裙跑进了大殿。没想到……他也跟着。”

赵挚指尖落在桌面:“但他没有跟你到最后。”

“我当时吓了一跳,但他朝我坏坏笑了下,进殿后就朝我方向相反的地方去了,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想……我们的事,暂时不能让我爹娘知道。”

左珊珊羞得无所适从,祁言差点笑出声。

小姑娘呀,他可不是为了你着想,他往跟你相反的方向走,大概是因为那吕明月在那头啊!

赵挚:“最初,你能看到蔺飞舟。”

“是,但没多久就看不到了,经书很短,僧人开始派发灵符,所有人都冲上前争抢,哪哪都是人,我什么都看不到……”说到这里,左珊珊想起当初画面,脸色惨白,“再看到,他,他已经倒在血泊里了……”

赵挚目光锐利:“当时蔺飞舟身边……谁离的最近?”

“不……不太记得,看不太清,就人群突然散开,哪怕离的近,后来也远了……”

“你就说说你记得的,场面安静时,你看到离的近的,都有谁。”

左珊珊认真想了想:“纪家夫人……裙上有血,刀掉在她脚边。大约被人群挤的散开,我看到她儿子,纪元嘉在圈子的另一边,正好在她对面。”

“神情呢?”

“惊讶吧……发生那种事,所有人都很惊讶。”

赵挚:“谷氏身边的人呢,都有谁?”

“左边的……不认识,是陌生人。”

“右边的呢?”

“一个姑娘,”左珊珊形容那姑娘的样子,“十七八岁,圆脸,穿白色素裙,吓的脸色惨白,都发不出声音了。”

“这姑娘旁边呢?”

左珊珊咬着唇,看了左修文一眼:“……是我爹。”

十七八岁,穿着白色素裙的圆脸姑娘,吓得脸色惨白,发不出声,再加上左修文这个组合,这姑娘身份如何,就很容易猜想了。

赵挚看向左修文:“所以这位姑娘,你女儿不认识,你该很熟悉吧?”

左修文哼了一声:“没错,是吕明月。我亦不知那日吕明月会去,见了我惊得跟个兔子一样,有意躲避,叫我逮之不住,抢符时人群拥挤,方才挤到一处……我当时不明白,现在懂了,那贱女人怕是和蔺飞舟相会,怕我看到,才故意躲着!”

祁言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蔺飞舟能不穿帮,还能干这么多事,因为有外力帮忙嘛!

众人有缘千里来相会,在昭泽寺狭路相逢,蔺飞舟假意‘失散’离开,要创造机会勾搭左珊珊,吕明月顾忌着左修文,怕自己露馅,蔺飞舟的‘失散’对她而言几乎是救赎,别说生气了,她巴不得蔺飞舟能失散久一点,于是蔺飞舟有大把的时间偶遇厉正智纪元嘉,品尝左珊珊的爱心大餐,并顺便品尝左珊珊的唇。

左珊珊私会情郎,殿里左修文和吕明月眼波交流,余氏心思全在这头,夫妻俩谁也没有想着要催女儿,一切顺利的仿佛水到渠成。

直到钟响,法会开始,众人在大殿齐聚。

没有人穿帮,唯一的悲剧就是蔺飞舟死了。

唉……也是一场大戏啊。

他怎么就没当场参与!

左修文这边还在继续说:“……当时情况紧急,谁也不会把现场记得清清楚楚,边上普通百姓也很多,郡王爷问人死是谁离的最近根本没用,那真正下手杀人的,若不是纪夫人那样的女子,得手后肯定跑远了,不在近圈。”

赵挚静静听他说完,再次问起吕明月:“她同你在一起时,可有提到过什么事?”

他看着左修文,眸底浮光闪动,湟湟威威:“特别的,记忆深刻的事。”

左修文想了想:“说起来——她跟她娘感情好像很好,时常梦起,梦话里一时撒娇,一时埋怨,撒娇时就什么软话都说,埋怨时就哭,说什么为什么不要她的话,不是连出生时的锦被生礼都给她留着呢么……”

“出生时的锦被,生礼?”赵挚目光突然凛冽专注,“是什么?”

左修文摇摇头:“我不知道,她说谁都不告诉,连我都不说。”

祁言听到这,也明白了,登时看向赵挚。

莫非蔺飞舟找的东西……就是这个?

可是她娘给她的东西有什么奇怪?

难道她娘不是个普通的富家女,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世,比如外公是海外巨富什么的?

“吕明月呢?现在在哪?”

赵挚指节敲了敲桌面,直直看向左修文。

“不是在我那私宅,就是在她们家了,还能去哪?”左修文撇嘴,“她又不真是我的外室。”

看表情不似做伪装,他现在还不知道吕明月已经失踪的事。

赵挚仍然再问了一遍:“真的不知道?”

左修文皱眉:“真不知道!对她有问题你们就去问她啊,老揪着我算怎么回事?”

“珊儿——珊儿!”

余氏抱着左珊珊,尖叫出声。

原来是左珊珊晕了。

左修文眉头皱的更紧,冲赵挚拱手:“郡王爷你看,下官家中忙乱,实无闲它顾——”

赵挚看祁言一眼,咂咂嘴:“行吧。”

该问的也差不多了,他起身往外走:“蔺飞舟一案案情未明,很多地方还需要左大人配合,今日先给令爱请个大夫,好好看看,后面有问题,我再来拜访。”

216.身世存疑

从左家出来, 走出去好远, 祁言才忍不住, 扯住赵挚袖子, 哈哈大笑。

“那姓左的老匹夫, 刚才那眼神,你看到没有?”

“哈哈哈哈——你说后面有问题再来拜访,他那脸拉的, 心思一点都没藏, 就差直接说出来:你可滚蛋吧, 再也别来了!”

赵挚皱着眉, 把自己袖子从他手里扯出来:“大街上呢,注意点。”

祁言:……

你刚刚在左家又混又横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赵挚整理好袖角, 斜他一眼:“有问题?”

祁言头摇得像拨浪鼓:“不, 没问题, 一点问题没有, 挚哥棒棒的!”

“嗯。”

赵挚随意转身, 抬步往前, 姿态高傲又矜贵, 王孙公侯气度彰显无遗,一点儿也不谦虚!

祁言:……

没办法, 不管浪还是酷,都是他挚哥。

祁言小跑着跟上, 想想这左家, 噗的一声, 又笑出了声。

“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谁心里都有小九九,又互相不知道对方干的事,因为自己正在忙!料抖出来一个比一个大,三人一个比一个震惊,戏可真足!”

看的他满意无比,以后这一个月,就靠这笑料活着了。

赵挚却若有所思:“还是得再确定,他们供言的真实性。”

脚步一转,他带着祁言去找了李茂才。

细细问了李茂才的话,再对比之前祁言在左家收集打探来的消息……

这左修文余氏左珊珊,还真不像撒谎。

李茂才给出的理由尤其充足,和祁言一样,李茂才看戏的心思足足,这左家三人互有心思,互相不知道,他却都门清,跟踪着吕明月,别的细节没有,这一堆人的关系算是搞的明明白白,但他没说,就看着这几个人来回演戏,感觉特别爽。

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余氏,他说余氏给的钱不包括这些内容,他只要报告吕明月和左修文几时私约,时间多久就行了。

这李茂才是混混,怕事,又识实务,有些事,赵挚没查出来前,他不敢说,查出来再问,他保准倒。

赵挚感觉他还有隐瞒,但他就是不说,没办法,只得把人放了。

目前案件进展和证据,都不足以关人。

办完事,赵挚和祁言再次会合宋采唐。

祁言兴致很高,见到宋采唐更来劲,噼里啪啦,把在左家经过说了一通,事无巨细。

情绪上来,还手舞足蹈,甚至——拉了拉宋采唐袖子。

赵挚看的直皱眉。

这么多事,祁言是怎么做到语速这么快,流利顺畅,一字不停的短时间内说完的?

吸引了宋采唐所有注意不说,还敢拉宋采唐袖子?

“啪”一声,赵挚一巴掌过去,狠狠拍下了祁言的手。

“爪子。”

他眼神阴森,声音也阴森。

祁言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瞬间肿起来的手背,跳黄河的心都有了。

他没别的意思啊,苍天可鉴!

不对,他是喜欢宋采唐,这姑娘跟别人不一样,就是对他的意,但他从来没有龌龊心思,真的,从来没有!刚才就是兴奋过头了,就跟说书的到激动高|潮时得拍下桌子一样,他那时就想得到对方的认可,所以随手拍桌子——

不对,宋采唐又不是桌子,这比喻好像有点不恰当……

不管了,反正他没错!

祁言委屈的不行。

赵挚才不管他委屈不委屈,看向宋采唐:“左家的事,都清楚了?”

宋采唐点头微笑:“嗯,祁公子说的很详细。”

气氛场景,个人情绪转变,信息丰富,高潮迭起,意趣非常,简直让她如临现场。

“这案子的方向……似乎很有趣。”

赵挚并不想看到她夸祁言,话题方向陡转:“你呢?可有收获?”

宋采唐想起吕明月的房间,眉心微蹙:“她的房间很正常,没任何乱翻,打斗或挣扎的痕迹,看样子并不像被人掳走。”

“不像被人掳走……”

赵挚眯眼,那就是自己走的?

宋采唐看出他在想什么,点了点头:“那晚,她要了安神茶,说要好好睡觉,将伺候她的丫鬟打发了,第二日辰时,丫鬟见她总也不起,进来叫,才发现她失踪了,吕家派出去很多人找,都没有线索。我检查过房间,细细问过丫鬟,确认柜子里少了两套衣服,妆匣里少了几样金饰,钱匣也空了。”

“拿这么多东西,房间里东西不乱,了无痕迹,不用说,肯定是主人自己,吕明月知道这些东西在哪,不用翻。”赵挚指尖轻捻,“自己房门尚且好出,院墙呢?夜里出门不让人发觉,她走的一定不是门。”

宋采唐摇了摇头:“就是找不到任何痕迹,我才觉得奇怪。不管吕家墙高不高,吕明月不会武功,从哪里爬,或用梯子,都不会没有任何痕迹。”

墙头不是路,跟地面不一样,表面一层浮尘松土,哪怕只是手指轻轻一按,都会有印子,没有痕迹,吕明月怎么出去的?

而且这种时机,自己偷偷跑出去——

“一点不像被谁掳走,倒像是自己心虚害怕。”祁言接了下面的话,“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跑?就因为跟左修文有染?不至于吧,她是跟左修文不清不楚,又不是杀了左修文……”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杀了’两个字一出来,仿佛一道闪电劈过灵台,宋采唐登时看向赵挚。

赵挚也直直看过来。

目光灼灼,灿如星辰。

“现在想想,吕家的气氛,好像很奇怪……最好的院子,不是家主住,不是长子住,给了未出阁的女儿。”

宋采唐接上他的话:“装病不愿见人,让父母挡,有错,就是‘你们’的错,谁是你们?这‘你们’又到底错了什么?”

“虽然让刘氏抱,看似依赖,但提起对女儿的爱时,吕明月神情讽刺,肢体动作并不亲近。”

“但家里的事都不瞒她,父母样样以她为先的态度不假。”

“问话的最后,她情绪崩溃,哭着说对不起,这‘对不起’,是冲谁说的?为什么那么悲痛,情深意切?”

“她好像……只有提起蔺飞舟时这般走心。”

二人一人一句,语速飞快,眼神不离彼此,眸底翻动的情绪一模一样,默契十足,似心有灵犀。

瞎子也能看明白,他们是想到一起去了!

他们有一个相同的结论!

祁言不是瞎子,他是傻子。

他挠着自己的头,好想把自己的头挠秃:“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给我听听啊!”

赵挚回头,用怜爱智障的眼神看了看他。

祁言感觉膝盖好痛。

宋采唐也看了过来,目光与赵挚相似。

祁言双膝痛的惨不忍睹,差点跪下。

好在宋采唐不是那么绝情,微微一笑,低声解释:“吕明月精神状态不好,她在害怕,强撑着,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可能就会崩溃。吕家夫妻也害怕,但他们的害怕和吕明月不一样,带着悔,甚至一点点恨,他们好像毕生心愿,就是好好的把吕明月送出门,所有表现,不像在养女儿,倒像是在待贵客,只是这贵客,在家里住的时间长一些……为什么?”

“为什么?”祁言眨眨眼,再眨眨眼,“我怎么知道!”

他要是知道,还会问吗!

宋采唐叹了口气:“当时我随口提了句,吕明月生的与其母刘氏不像,刘氏帕子就掉了,说吕明月随外祖母,看似答得非常自然,没任何疑点,但她没有回头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