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大家都在啊!”

温元思一句话到嘴边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热情高亢的声音打断,回头一看,还是熟人。

祁言来了!

早不早晚不晚,偏偏这个时候来,带着一如既往的大嗓门,浑身吵闹的气质。

温元思:……

好气,节奏被打断,有些话题就不好再继续了。

赵挚脸色也不好看,这么被迫偃旗息鼓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他吵输了不成!

二人一个微笑,一个咪眼,不管哪一种,都裹挟着同程度的危险味道,气氛很有些微妙。

祁言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没发现什么惹人生气的人事,好像……只有自己?

他挠挠头,十分疑惑:“我说错了什么话了么?”

可他刚刚才来,只打了个招呼而已,想犯错也没来得及啊!

赵挚温元思齐齐侧眼扫向祁言,祁言下意识双臂环胸,抖了一下。现在他是不是应该跪求饶他一条狗命?

两个人的日子,突然变成了一群人的热闹,而且看样子……谁都不打算离开。

再有多少柔情旖旎都没地方放,赵挚克制的看了远处的宋采唐一眼,决定:“既然今日有缘相聚,不若来说说正事吧,正好,我在附近有个闲庄。”

我好不了,你们也别想好,玩什么玩,来埋头工作吧!

“啊……”

祁言有些不愿意,好不容易能轻松一阵,榴花这么美,景致这么好,放着不赏说正事?是不是有点太不通情理了!

温元思却立即点了头,微笑:“好啊。还要劳烦王爷带路。”

祁言:……

突然感觉自己太渺小,觉悟是不是也太低了?

还有挚哥,你倒是看我一眼啊!别温大人说好你就立刻转头带路啊,兄弟还没表态呢!

男人们这边有了决定,立刻有传话小厮跑到宋采唐和李老夫人面前,说了此事。

宋采唐看向李老夫人。

老夫人精神很好,走了这一路红光满面,不见疲态,但到底年纪大了,不宜太过操劳,这边景赏过了,换个地方也好,而且赵挚的庄子面积也不小,也种有榴花,景致不错,赏过野趣,到那边品品精景也不错。

“正好我也口渴想吃茶了,老夫人,要不您体谅体谅小辈,也一同去?”她笑眯眯的问李老夫人意见。

李老夫人如何不知道宋采唐是替她着想,自然应的开怀:“好啊,平王爷的庄子肯定讲究,东西也齐,我去亲自煲个汤,让你们这些小辈尝尝老人家的厉害!”

于是地点转移,赵挚的庄子里,几个人团团坐。

李老夫人嫌他们小辈不会玩,自己带着丫鬟们把偌大的庄子游完,榴花看了个遍,逛累了走去厨房,边当歇息边指点菜色……

火红石榴树下,阳光灿烂,暖风拂面。

三足小鼎吐着淡香,手边茶盏酿着清茶。

四人围坐,气氛很是微妙。

哪怕宋采唐就坐在手边,也不能扫去心中郁闷,赵挚大手捏了捏眉心:“来,开始吧。”

他这话一出,气氛更安静了。

开始是开始,刚刚就定了主题,要说正事,但……说什么呢?

之前的案子全部结了,遗留问题全部指向一处,但这一处水太深,神秘非常,没有新的契机,进展龟速,没多少新东西……怎么说?

赵挚也察觉出不对了,他自己手下力量那么多,都没得到多少新消息,还指望别人给出什么惊天大料么?而且别人要真有那么大的消息,早就给他递信了,至于憋到现在才说?

没办法,他只得说自己的事。

将过往的,与此有关的,不算太敏感的事说一说。

比如,管家赵忠。

“你们大概也都知道了,我中过一枕黄梁,忘记过一些事。”

祁言是知道的,并不意外,但这些话赵挚从来没说过,他有些好奇,立刻精神来了,凝视静听。

温元思并不知道,但这么久相处下来,以他的观察推理能力,自然察觉到赵挚和宋采唐有过一些过往,但他们二人都忘记了,不然在栾泽遇到时不可能是那样的气氛情境。

只是没想到,赵挚竟是中了一枕黄梁。

“这件事的起因,我已找到,是因为我看到我家管家赵忠和一个人秘密见面,形迹可疑。我悄悄跟踪,不慎被他们发现……”

赵挚把事说明白,将几个要点圈了出来。

一是和赵忠说话的人,虽穿着普通人的衣服,看不出什么特别,但对方面白无须,常年训练出的神态姿势很容易认,是个太监。

二是说话的内容,因为离的远,时间也短,赵挚并没有听到什么有效信息,只隐隐听二人话里带着‘主子’二字。

许是当时他还年轻,谨慎度没那么高,或是对方行秘事,警觉度高,赵挚被发现了。

在这当口,他后颈一痛,被人打晕。

打晕他的是谁,他不清楚,醒来是在自己的房间。

之后就是不小心喝了一枕黄梁,前事忘尽。

看到赵忠和人见面,到喝一枕黄梁,前后时间相隔不超过三天。

因为并没有听到特别机密可怕的事,他只是起疑,中间又在‘忙别的事’,就没有太深入,错过了机会。

温元思微微抬眉,问题问的很艺术:“此事——平王妃知道么?”

这中间因由过往,涉及家事,赵挚没说太多,但温元思是谁,人如其名,敏感多思,循着鼓声就知道奏的是什么曲,内情并不难猜。

想到赵忠和平王妃在之前案子里的表现,他心中自然会有思量,但话也不好直接问,不给赵挚面子,只好这样说。

赵挚……赵挚是真不知道该继续生气前事,还是铭感此时对方体贴,抿了唇,没说话。

宋采唐看看温元思,再看看赵挚。

她没看出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见赵挚不说话,还以为他故意傲娇拗造型,问题也不大,就替他答了:“王妃殿下或者不知道,或者知道却知道的不够多。”

否则她不会这么安全,然后半推半就的上了对方的船,参与盐商之事。

宋采唐和赵挚早有交谈讨论,结论一致:平王妃一定不知道最深层的秘密。她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赵挚,付出了一定代价。

温元思看着宋采唐,一边了然,一边惊讶。

没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宋采唐和赵挚的距离已经这么近了。

不为外人道的事,王府中纷拢,赵挚都同她分享,她也不曾拒绝。

“哼。”

赵挚轻笑一声,长手一伸,胳膊搭到宋采唐的椅背上,占有意味明显,霸道的不行。

温元思这个表情,让他很高兴,他突然觉得自己太英明了,刚刚不说话的决定大好,宋采唐替他回答,效果好的不是一点半点啊!

温元思:……

祁言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明明四个人的桌,他好像是透明的,没毛用。

他的存在一文不值。

三个大男人一个都不行,在座只有宋采唐一心正事,长眉微蹙,凝神细思:“其实我一直有思考一个问题,鹰卫既出,到现在肯定得到了不少结果,为何皇上还这么谨慎,会不会——这个人,就在他的身边?”

现场一静。

“嘶——”祁言牙直疼,“那这事可就更大了!”

皇上身边的人,力量得多大!

宋采唐胆子可忒大了!

胆大是胆大,但这点,也算是个方向。

“既然涉事人员都是朝中官员,那不管大家都站什么阵营,必有共同联系。”温元思垂眉,“把这个点找出来,就会有突破。”

宋采唐跟着道:“关于十八年前那个孩子,孩子不好找,生孩子的女人不好找,稳婆呢?这个职业,人数可没那么丰富。”

赵挚指节轻敲桌面:“女人生孩子,动静不会太小,当夜北青山查不到,就是附近,我们的搜查范围,可以适当外扩。”

几个都是聪明人,将思维聚拢,在不同的角度提出问题,解决问题,就是思路,每次坐下讨论,所得都比自己一个人苦思得到的多。

这几个关键人物都是谁,几人尚不知晓,但慢慢的,有个问题清晰了。

这里面水很深,有悄悄办事的人,有想知道事实真相的人,有故意清扫预防,不让别人知道事实的人……

耀目榴花下,四人坐谈,面色越来越严肃,远处厨房边,李老夫人却带着一众丫鬟,热闹的很。

看到这边气氛不佳,李老夫人还笑了,笑容十分开怀。

青巧就不懂了:“老夫人,您就——不担心?”

她现在已经进化成伶俐的小丫鬟,小姐的感□□,还是能领会很多的,在她看来,王爷和温大人今日撞见,就是大问题啊!

李老夫人:“年轻啊,真好。”

青巧眨眨眼:“哈?”

李老夫人脸上笑意更深。

岁月从来不温柔,人始终要学会的,是怎么在逆境里开出花来。每个人都有不幸,宋采唐和赵挚必有一段艰难的过往,过不去,就是劫难,过去了,就是成长。

有感情纠葛怕什么,几个都是风光霁月的年轻人,终会互相督促,成为更好的自己。她很欣慰孙子在好的年纪遇到了好的人,也终将——成为更好的自己。

无缘成为家人,却可为一生知己挚友,这样的人生,有几个人能拥有,又怎么不值得高兴?

等遥遥时光流过,她死了,几年年轻人也老了,回看以往,肯定不是难受痛苦,而是感恩庆幸。

这样的人生,很好很好的。

302.我喜欢你

除了最初偶遇的紧张微妙, 这天接下来过得很平顺, 波澜不惊,也是……

略遗憾。

离开前,祁言眼珠子还不断在赵挚和温元思身上转, 特别想再看点什么戏,然而两位男主演并没有人注意他, 客气道别, 分头离开。

宋采唐送李老夫人上车,惊艳于他老人家新炒制的瓜子味道,郑重叮嘱和青巧:“这个拿回去分一分,注意婉儿那一定要多留些, 她怕是会想研究做法。”

青巧郑重答应:“小姐您就放心吧, 婢子保管给您办好!”一边说着话,小丫鬟还小心翼翼把包裹一层层包装放好,生怕谁偷似的。

祁言相当恨铁不成钢, 差点忍不住抢了宋采唐的瓜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知道吃瓜子!”

宋采唐偏头, 钗头流苏在阳光上跳跃出耀目金光,映着眸底的不解:“什么……时候?”

青巧也是,警惕的看着他, 小心把手里的瓜子小包藏到了背后。

祁言:……

“我不是要抢瓜子!”

他差点疯了。

他意外闯进来,起初不知道情况, 后来咂么过味儿, 立刻知道自己进了什么局, 内心仿佛掀起一场狂风暴雨,为什么宋采唐这个局中人竟然可以这么平淡!

她竟一点都没察觉么?往日的聪明机敏哪里去了!再这样下去是会出大事的啊喂!

宋采唐看着瞪大眼睛的祁言,默默把手里的瓜子抓出一点,给了他:“尝尝,很香的。”

祁言下意识嗑了一个:“是挺香……”

啊呸!

“我说了我不是要抢瓜子!”

“哦。”宋采唐分享完瓜子,问一边走过来的赵挚,“可以走了?”

赵挚点点头:“嗯。”

二人便并肩前行,没坐车,也没牵马。

祁言:……

他理解,山路不宽,之前吃的东西不少,想走走消消食很正常,但这两个人能不能注意一下,这里不只他们俩,还有他呢!

正抓狂的想追上去,被圆圆脸软软嫩嫩的丫鬟拉住,青巧抓了一大把瓜子递过来:“不够我这里还多,小姐手里只那么些。”

一边说话,还一边看了眼拿出去的瓜子,似乎很是心疼。

祁言真要气疯了,我没抢你家小姐的瓜子,也不想打劫你个小丫鬟!

他在这边气到想当场晕倒,宋采唐那边慢慢和赵挚并肩往前走:“聊过了?”

赵挚:“嗯。”

宋采唐:“温大人是好人,你别欺负他。”

赵挚抿唇,眼神凶巴巴:“可他欺负我了,他可会欺负人!”

似控诉告状,又似委屈撒娇。

宋采唐忍不住笑:“那我都同你在一起,不理他了,你还是不高兴?”

“除非——”赵挚看着宋采唐,目光灼灼,“你跟我说,你喜欢我。”

宋采唐:“我喜欢你啊。”

赵挚怔住了。

这么轻易的么!

“你……刚刚说什么?”赵挚脚步停住,目光更加炽热,“你再说一遍!”

宋采唐停下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不发烧啊。”

赵挚握住她的手,呼吸急促,声音都紧了:“你刚刚——”

“不是都答应嫁给你了?”宋采唐反应过来,觉得这人好傻,“不喜欢,怎么会答应?”

赵挚握住她的手,紧紧的,一言不发。

宋采唐看着面前别扭的男人,眉眼弯弯:“你该不会就为了这句话,一直耿耿于怀吧?”

赵挚呼吸更为急促,眸底暗色沉沉,好似内里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已经压抑不住要释放。

宋采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想嫁给你,和你过一辈子,你不愿意?”

赵挚再也忍不了,直接捞起宋采唐的腰,脚尖一点,运轻功跳了出去,速度奇快的冲进林间,二人身影消失不见。

远远看着的青巧早一步就感觉不对,让所有人放慢脚步,背过身,包括祁言。

祁言是个八卦爱好者,别的不敏感,这种事岂会嗅不到信息?当下心痒痒,眼珠子转的都快飞出去了,但青巧小丫鬟叉着腰瞪着眼盯着他,他还真不好意思跑……

苍壮树间,火红榴花下,以吻封缄。

赵挚把宋采唐压在树干上,怕她不舒服,左手环着她的腰,右手轻抚她的脸,一寸寸,品尝着她的味道。

他想狠狠欺负宋采唐,把压抑良久的渴望全部释放出来,又舍不得,只觉得这个软软身体,合该被他放在手心娇养着,呵护着,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心内矛盾重重,怎样都想,又怎样都觉得不合适,最终还是不想唐突了她……这个该死的小姑娘,总是能轻易撩动他的心!

“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手里……”

赵挚吹着宋采唐,话音变得模糊。

宋采唐闭上眼睛,耀目榴花残影仍在,鼻间幽香萦绕,身边温暖无比。

她想,这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

温暖的人,安心的怀抱,平静的时光。

赵挚和温元思之间的潮流暗涌,她并非不知道,但她不适合插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