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倒抽了口凉气,语气颇有些不确定:“也就是说……唐唐在跟我们合作?示警?不知道的情况也能创造条件这么干?”

赵挚斜了他一眼:“你对她的本事,有什么误解?”

这么点事,他的小姑娘,一定能做到!

“没有没有,”祁言佩服之情发自内心,“唐唐就是这么厉害,厉害的都不像人了!”

赵挚:“嗯?”

祁言当即肃容:“像神仙!能掐会算的!”

赵挚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看向温元思:“我去宫里一趟,外面你看着。”

温元思颌首,目光湛亮:“交给我。”

他知道,赵挚是要去探探宋采唐是不是在那里!

……

赵挚果然去探皇宫了。

这件事很不成体统。

他的确有进宫腰牌,可便宜行事,但皇宫是皇上的家,皇权大于一切,不可能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理由偷入多地被发现也是大罪。

赵挚可以去请示建安帝,一切都是为了案情,建安帝未必不答应,但建安帝这几日身体不好,陈皇后又一直在侧,被她察觉……什么都得坏菜。

赵挚只能想了个借口,大大方方进了皇城后,悄悄转到暗处,待天色暗下来,再见夜色掩映,慢慢探查。

陈皇后如果把人藏在皇宫,会放在哪里呢?

赵挚设身处地,把自己置换成陈皇后,思考藏匿地点。

必定得足够偏僻,足够安静,轻易没有人去的地方,才不容易被发现。

考虑到宋采唐的聪明程度,这个地方最好狭窄闭塞,空间不大,最好周遭空旷,让她看不到,听不到有效信息,不敢随便起意逃跑。

赵挚想到方向,立刻脚下不停的跑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范围缩小了一大半,皇宫还是太大太大,他的工作量仍然巨大!

他耐着心思,命令自己不要着急,仔细的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四更天来临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个院子。

偏僻荒芜的园子,先帝时曾为冷宫,不吉利,建安帝后妃也不多,这里一直空置,等闲不会有人愿意来。

本不该有人来的地方,突然出现了脚印。

还不是正常情况下的脚印,是雨天泥泞里留下,后未被大雨冲干净,残留的脚印。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大雨之际,有人急匆匆来了这里,又急匆匆离开。

距此最近的大雨,是前晚那一场,发生在后半夜,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雨势虽大,但有经验的人都会知道,不是什么危险情况,安心等过去就是,普通人家顶多匆忙收一收外面未及时收起来的衣服,皇宫更不会大惊小怪,有什么动作。

可偏偏有人顶着大雨,来了这里……

为什么?

心头猛的一跳,赵挚立刻提气纵身,跳进了院子。

他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贴着墙根,默默静待片刻。

没听到任何人声,呼吸,翻身,脚步等等,都没有。

心头略空,说不清是失望更大,还是庆幸更大,赵挚叹了口气,快步走到房门前。

有近期被锁过的痕迹。

赵挚目光一紧,轻轻推开了门。

夜色凄清,照不进这幽暗房间,吹燃了火折子,房间一切才现于面前。

短桌短椅,踩着桌子也够不到的窄小高窗,又短又小的榻……一眼就能看到头。

没有人。

味道……好像有些不对。

赵挚微微侧头,整个人融在火光里,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细细感受。

他五感超绝,嗅觉也是,很多时候能闻到别人没有注意的味道。当然,也仅仅是敏锐一点,并不会比擅长此道的动物更厉害。

但他了解宋采唐,没有人比他了解更深。

宋采唐不喜欢用熏香,觉得味道都很冲,可毕竟是小姑娘,拒绝不了各种清新味道,她很喜欢花果香,关清发现后,就常给她订制一套香脂,抹手抹脸抹头发的都有,味道并不馥郁,宋采唐只初初抹上会感觉到愉悦芬芳,之后就闻不到了,所以很放心的使用,觉得不会打扰到别人,但她不知道,这花果香气不浓,却十分绵长,经久不散,每当她靠近,都会勾的他心痒难耐……

他的小姑姑娘,被关在这里过!

现在不在——

不是被灭口,就是被转移了!

被杀……了么……

赵挚心尖一颤,仿若一把尖刀狠狠插进去,搅了两搅,血肉模糊,脚软的有些站不住。

他竟是来晚了么!

322.大乱

宋采唐不是被灭口, 就是被转移了!

想到这些可能, 赵挚浑身的血就是一凉,掌心渗了汗。

但仔细想了想, 他就平静了下来。

前者,不可能。就算孙嬷嬷就是陈皇后心头悬着的, 不确定的事,被宋采唐完成,宋采唐也不是就没用了, 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陈皇后对他, 有很大的提防和警惕。

而宋采唐作为他的软肋,轻易杀了,太蠢,不是智者之举, 留着, 还可以在关键时候威胁他,多一道筹码。

一定是后者。

外面残留的脚印也正好说明了这个问题,如果要处死, 可以解决孙嬷嬷的时候同时进行,既然留下了,就不必急于一时, 非要在暴雨时动手。

他的小姑娘, 一定是被转移了!

赵挚视线鹰隼一样, 仔细环视整个房间。

小姑娘那么聪明, 一定给他留下了东西!

……

宋采唐的确被转移了,那夜她突然睡得特别熟,醒来后,就发现身边环境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小房间。

她想不通为什么,陈皇后的态度也暧昧不明,而且,自那日后,她再也没见过陈皇后,包括陈皇后身边的人,甚至连孙嬷嬷到底死没死,都不能确定。

但她觉得,应该是死了,否则陈皇后不会这么放过她,会再想其它方法让她破案。

为什么转移的这么突然……

宋采唐突然一激灵,明眸清澈湛亮,难道是赵挚找来了?

陈皇后没办法,只能把她转移?

这点半无根据,但宋采唐就是愿意这么希望!

心说若真如此,赵挚你可睁大眼睛,找到我留给你的东西!

这一次危机忽来,她其实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扛得过,也不知道陈皇后会不会灭口,什么时候灭口,赵挚会不会找来,什么时候找来,但为不确定的事留下些确定的线索,是必要的。

她藏了一点东西,在曾经住过的房间。

她迫切的想传达一些信息给赵挚,也想抚慰赵挚的心,告诉他她没事,不要着急害怕,想让他相信她,不管什么危险,她们都能一起扛过去!

……

赵挚出宫,再次约见温元思和祁言时,带来了一封信。

祁言眼睛瞪的溜圆,立刻抢过来看:“唐唐留下的?你在皇宫里找到了她,但她不在了?咦——不是她的字啊!”

赵挚斜了他一眼:“我誊抄下来的。”

温元思快速看完信,缓缓阖眸,呼了口气:“宋姑娘作为能撼动王爷的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事,陈皇后是聪明人,一定会想用他来影响你。”

对于宋采唐的安危,他和赵挚的判断一致。

赵挚身体微微前倾,眸如鹰隼:“所以接下来,是一场恶战,我已准备好,你们呢?”

祁言当即跳起来,眉目凛肃:“当然!”

温元思斯文的挽了挽袖子:“既是并肩作战,自是一个都不能少。”

赵挚提醒:“会很危险。”

温元思轻笑:“我们这一路,历过的险少了?”

祁言:“老子不怕!”

……

五月十五,建安帝依礼祭陵。

所有一切按流程按祖礼典制,庄严肃穆,声势浩大。

建安帝金冠衮服,坐在象辂之上,皇后着端庄凤服,伴在其身边,车侧身后宫人皆着新服,提金瓜金玉金盏,身形相似,连走路迈出的步幅都一模一样。

太子车辇就在帝后之后,也是一番精心打扮,雄姿英发,平王骑白色大马,威武不凡,统领禁卫之职。

鞭响,鼓鸣,整个汴梁城端仪肃穆。

百姓们夹道跪送,随行官员个个面色郑重,无一不认真。

宽阔安静道路直铺到黄陵,所有人状态没一丁点改变,

皇帝祭礼乃是重中之重,每一道程序都有严格标准,时间也经钦天监和礼官反复核磨演练,不容许一丁点错误。

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一直平顺,但今年,出了意外。

临近建安帝登陵台上香时,突然起了大风。

就像一股妖风,哪不刮,只冲着皇陵刮,陵台下百官无事,甚至没任何反应,陵台上建安帝的衣服都要被掀飞了!

时人很少不迷信,尤其在陵墓前。

这是不祥之兆!

是上天不满意,还是祖宗示警?这大安,是不是要变天了!

气氛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就是很容易滋生,然后漫延,左右人心,很快,人们心里各种活动,脸上也带了出来。

乱是肯定不可能乱的,仪式进行中,没有上令,官兵大臣都不敢妄动,但心中坚定与信念,已经有了动摇的苗头。

上位者自然面沉如水,能多稳就有多稳。

赵挚却心里却很明白,这风,只是巧合。

没有人能控制得了风,妖邪一说更是可笑,见得多就能使得广,风势通常取决于地理环境,空旷高地比有遮挡的平地风来的肯定大,建安帝站的高,皇陵山侧又有峡谷,风大是肯定的。

但……既然有人打算在今天搞事,没有机会都要创造机会,如今机会来了,还能坐得住?

赵挚目光深阔,扫过在场人群。

陵台之下,与建安帝数步之遥的太子,也绷紧了弦,随时关注着四周状况。

接下来,似乎一切都很顺利,建安帝行亲手插香,行跪拜之礼,念祭文,没出任何差错。

可就在一切即将结束,他往回走时,变故出现了。

他亲手燃插,放在炉台里的香,熄了!

不仅熄了,还断了!

香断是大大的不祥!

立刻,人群里就有了抽气之声,害怕担忧极端情绪迅速漫上。

还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有所表示,突然间,祭台背后,有黑衣人蹿了出来,身影如狼,快如闪电,手里长剑挽着光,冲着建安帝就杀了过去!

太子立刻前冲几步,拉了建安帝一把,黑衣人一剑走偏。

但别人既是有备而来,怎会轻易放过?立刻转剑返身,再次杀了过来!

且随着他的到来,他身后一水的帮凶,一堆黑衣人蹿了出来!

黑衣人有备而来,赵挚也不是吃素的,各种提前演练,计划部署,各种耳提面命,禁卫军的反应速度不是盖的,立刻折身而上:“有刺客,护驾!”

赵挚当然也不会干看着,立刻拔地而起,身先士卒,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建安帝和太子身前!

再看陵台之下,全乱了。

不知多少人,突然蒙了脸,扯了身上外衣,外衣下面,全部是一水的黑衣!

阵营暴露,接下来当然是杀人了,任何黑衣人身边的,都成了倒霉蛋!

“救命——造反了啊——有人造反了!”

大臣们慌不择路,扶着帽子踩着衣角,能往哪里逃,就往哪里逃,只要能保得住自己!

皇上呢?

眼前这乌鸦一大片人头,看不到啊!

黑衣人最先攻击的是祭台,祭台上人承受的压力显然最大。

高台之上,无处可避,无荫可遮,太子只能也拿起武器,在赵挚打拼出的安全空间里,扶着建安帝尽量快速的往下走,一边走着,突然冲赵挚皱眉大喊:“你小心!”

太子突然大声,只因看到一枝箭,直直冲着赵挚的后心射来!

与此同时,一个黑衣人截住了太子的路,重刀挥下,太子不得不挡。

另一支箭羽,则正正射向建安帝心口!好像担心这还不能稳钉死建安帝,另一个黑衣人旋身飞上,剑尖直冲着建安帝喉头!

“竖子敢尔!”

赵挚鹰眸淬血,身后好像长了眼睛,腰间发力,身体诡异一折,手碗转到背后抓住那支冲他而来的流箭,随手一抛,脚尖重重一点,整个人身影如电,流光一样飞向太子身边,长刀重重一架——

“苍啷——”

他速度再快,到底离的远了些,无法直接攻击敌人,借长刀长度,正好重重击到了太子手中长剑。

太子从小学的是治国之术,武也有涉猎,但只为强身健体,并不擅长,招式浅,力道也不足,但随着赵挚这长刀力度加持,这一剑似乎被冠上山岳之力,重比千钧,竟然直接挡飞了对面黑衣人的刀,剑尖还正好划破了黑衣人的脖子!

这个瞬间,太子只看到对方惊愕不相信的眼神。

而黑衣人甩出去的刀,直接插向了空中跃起,直逼建安帝喉头黑衣人的背心!

要害被击,黑衣人不可能再攻击得了建安帝,不但攻击不了,他还冲到半空,直直摔下来,死在了建安帝脚下。

至于冲着建安帝来的箭矢——

赵挚刚刚拽住自己背后那一箭,随后一抛,正正好,飞过来撞飞了这支箭!

所有危机,所有揪心,一瞬间化为乌有。

赵挚甚至都没有冲到他们面前,只是随意出手,就阻止了这一切!

陈皇后随着散乱人流冲击,站在隐蔽处,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狭长凤眸微眯,唇角法令纹都绷的紧紧。

如此人才,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可惜。

忙乱中,有人拉住她的衣角:“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小心!这里危险,请随奴婢来!”

陈皇后转身,一脸‘强装镇定’,颤抖的手拉住小宫女:“你别怕……先帝在天上看着呢,本宫和皇上一定不会有事!”

小宫女紧紧咬着唇,满脸是泪,颤抖的手指了个方向:“禁卫军大人说,那边安全,请娘娘移步!”

“好,不过本宫真的无碍,皇上安危才是正经,”陈皇后一边走,一边担心的看向建安的方向,“传话下去,让所有禁卫军不必顾着本宫,只管保护皇上!”

小宫女哭的眼睛通红:“娘娘……”

陈皇后:“本宫不过是个女人,死便死,无甚好怕,大安可以没有本宫,绝不能没有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