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骷髅模型,自己站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一天前刚见过死尸“自己”从尸床上走下来,这时我肯定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事实上,我不相信自己眼睛已经有两个多星期了。

看来,有人执意要向我们证明物质不灭、死人不死的理论。

话说那骷髅模型站起来后,又倒在了地上。

只不过倒在地上的是陆虎。

然后是我。

我虽然被医学院和美女鬼霍小玉折磨得没有时间享受任何娱乐,但还没有绝望到准备留在教室里看木偶表演,但就在急冲冲跑出门前,脚下忽然被绊了一下,好像在小学里经常发生的事:你在教室里没头没脑地欢跳奔跑,然后一位很有爱心的男生突然横出一条腿,于是你莫名其妙地和地板接吻。

只不过,这次横出一条腿的是骷髅,所以更确切说,它是横出一条腿骨。

我正准备不顾淑女形象,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很骨感的一只脚又踢到我的背上,我的身体半飞在空中,撞翻了几张实验台前的高脚凳后,全身无一处不在疼痛地躺在地上。

同样地响动在耳边,陆虎一定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我在地上“躺”了不足一秒钟,立刻以更狼狈不堪的姿势爬了起来。我知道,今夜,生死往往系于这一秒。

起身后,我看清了形势,教室里共有三架骷髅,只不过它们不是模型,而是真正的骷髅!原本的两架骷髅模型我很久前就“把玩”过,比真人略小,上下一致黄白的颜色,一点也不可怕。但伏击我们的三架骷髅,“骨色”是更“纯正”的烟灰色,只不过,极不“纯正”的是,那些骨头上,还缠着丝丝缕缕的东西,也许是未脱尽的筋肉,也许是它们不知从哪个沼泽里爬出来时挂上的纪念品。一定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模型,为了证明还有一缕声带存在,它们发出一阵“咯咳呵”的汉语拼音。如果它们不是一副要干掉我们的样子,我真会很同情。

配上屋里弥漫的血腥气,连我这样意志有一点坚强的人,都想尽情呕吐一场。

但此时此刻,我不可能吐出任何食用价值,因为我的目光被他们手中的铁链紧紧拴住了。

他们为什么拖着粗粗的铁链?

陆虎叫了一声:“菲菲,你没事吧?”

他是不是动作片看太多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么拙劣的台词?我被一具骷髅踢得四脚朝天,怎么会没事?

他看上去也不像“没事”的样子,捂着脑袋,晃晃悠悠地挪动着身体,准备着接受骷髅们的再一轮打击。

教室的窗户关着,上着铁栏杆,钻是钻不出去的,但可以打碎玻璃玻璃报警。问题是,午夜过后的解剖楼,是否还有人在上班?是否正好有人从楼前走过?

何况,我现在缩在教室的一角,离窗边隔着两具骷髅。

至少值得一试。

我从实验台上捡起一截福尔马林浸泡多年的标本,也没看清是腿还是胳膊,向窗口甩去,希望能砸碎玻璃窗,制造一些惊骇的响动。

一只手——一只骷髅的手——忽然伸在空中,将那条标本截获在手中,粉碎了我的计划,又回手向我扔过来。

我忙着闪身,连惊叫都没顾上。

我顺便观察了一下形势:两具骷髅,毫不羞涩地向我一步步逼来,另一具骷髅,已经将陆虎逼到墙边。这三具骷髅,和昨晚的僵尸丝毫不同。僵尸的动作笨拙,虽然力大无穷,但我们还是有闪躲和奔逃的机会。而这三具骷髅,行止与常人无异,甚至更敏捷。

大概是受了我的启发,陆虎也从实验台上抄起了一截尸体标本,奋力向他的对手一抡,虽然没有打到对方,但能将那骷髅阻了一阻,然后飞窜到我身边,叫道:“你快跑出去,我来挡挡他们!”

一具骷髅显然理解了我们的对话,立刻挥着铁链阻挡在教室门口。我说:“看来我们注定是一只锅里的饺子了。”

另一具骷髅已经赤裸裸地来到我身边,伸出了同样粘丝缠绕的骷髅手,紧紧抓住了我的右臂。另一只手,举起了铁链。

他出手极快,我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

但我还有一只自由的手,我还没有放弃抵抗。

我记得自己的拳头,曾经一拳将唐代女杀手霍小玉像风筝一样击飞在空中,曾经将猛犸象般庞大的灵犬击倒在地上,是再试一次它威力的时候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击向身边那真正的白骨精,希望看到那一把老骨头被我打成一堆枯枝。

事与愿违,我的拳头被那副骨架硌得生疼,而那骷髅从容地将铁链绕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这时才明白,这批杀手的目的,和昨天的“活死人”似乎不尽相同。它们想抓我和陆虎,而不是简单地击杀。

它们会把我们带到哪儿?

就这样,我成功地做了骷髅的俘虏。

也就在这时,大概是情急下突然开了窍,陆虎也终于想起来,他还带了一把匕首。你要问我,我会说还是省省吧,这三具骷髅基本上可以算作刀枪不入,都只剩一把骨头了,你还怎么伤害它们呢?用个大锤子还差不多。

但陆虎还是拔出了那把匕首,聊胜于无吧。

匕首首先刺向离他最近的那具骷髅,他不知道要刺什么部位,只是那么一捅。我可以发誓,就在匕首和骷髅接触的一刹那,我看见了一道赤橙色的光。

然后那具骷髅倒了下去。确切说,是上半截骨架倒了下去,下半截依然不服气地立着,仿佛不相信自己已经有了“另一半”。

陆虎尝到了甜头,匕首又挥向准备将我捉拿归案的那具骷髅。那骷髅反应神速,闪身躲过一刀,但它仍牵着铁链的一只手却没能躲过,橙光闪烁之后,一截前臂骨被齐齐切断,铁链还留在我肩头,切断的手还留在铁链上,特殊的一种景观。

“咯咳呵”的声音更急促了,两具没有被腰斩的骷髅,一个用单手扶住了牺牲同伴的下半身,一个拾起了上半身。陆虎又想起了劣质动作片里的台词,举着匕首,大声叫:“说,谁叫你们来的!”

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是“咯咳呵”。

因为这三具骷髅早已失去了语言会话的能力!

同时,它们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两具骷髅,抱着它们“死去”的同伴,拖着沉重的铁链,飞跑出了教室。它们那样“骨瘦如柴”的身躯,却能迅疾地负重奔跑,我和陆虎再次惊愕了一回,等追赶到走廊时,它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它们去了哪里?”陆虎一间间寻找着我们的敌人,一无所获。解剖楼门依旧紧闭着,我们也没看见它们逃出教室后的去向。

“送你狄仁杰的一句名人名言,它们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了。”

陆虎明白了:“你是说,它们去了那个鬼地方?”

“瞎猜猜而已。这解剖楼好像是一个进出两个世界的海关,再次说明你的理论基本成立,大概是和死人啊、阴气啊什么的有关。”

陆虎的脚步又移向那间标本处理室:“那我们再进去一次,抓住它们,好好拷问!它们一定和那个霍小玉有关,找到它们,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我想事情没那么简单:“可是,再到那个世界,就是它们的地盘了,它们熟悉的一切,现在贸然追过去,很可能会自投罗网。你没听狄仁杰说吗,即便他们那个看上去太平的‘小区’,也隐藏着很多危险,时不时会冒出个蚣蛭什么的。所以我们要开始多加小心,每次过去,必须是做好准备,出其不意。”

话是这么说,我觉得很没有底气,因为接连两夜遇到伏击,说明我们的行踪,都被人掌握了。想到可能有双眼睛一直在暗中偷窥,我阵阵发寒,知道从今后,再不能这么莽撞地闯荡于两个江湖之间了。

陆虎被我说服了:“好吧,我还是先送你会宿舍吧。”

“你想蒙混过关?”我开始突袭。

“你说什么?”陆虎看上去是真的不懂。

“还有什么?你的那把刀!”

“应该叫匕首。”

“刀、匕首、短剑,叫什么都无所谓,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它会有那样的威力?”

陆虎摇头说:“我要是事先就知道,上回和霍小玉打架的时候就会用上。问题早就解决了。再说…”

“再说什么?”我咄咄逼人,表明下辈子大概可以在警界讨碗饭吃。

“再说,我怎么会不告诉你?”

我心里一阵暖和,但故意不为所动地说:“那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回家好好翻翻家谱,看这把刀是什么样的来历。”

陆虎又开始不听话了:“我们家哪有什么家谱?就算有,估计也早被我老爸卖了、或者用来卷烟草抽了。”

“听说过尽力而为这个词儿吗?去家里认真搜查一下,问问你妈,你奶奶、大姑、二舅妈,能想到的亲戚都问问。”

“我都几百年没和他们说话了。”陆虎继续无力地反抗。

“但这很重要!”我抓住了他的胳膊,以显示重要性,“想想陆蔷,想想…”我差点想说,想想你自己,和我,但我还是忍住了。“…想想怎么能让霍小玉罪有应得,我们必须利用一切有关的信息!”

陆虎忽然盯住了我的眼,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可是…我想为我妹妹报仇的事,想找到凶手的事,都是我自己的事,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你卷进来,还要你经历这么多的风险,偏偏你有和我一样的古怪能力。有时,我甚至会想…”他皱起眉头,好像在观赏一件不久就要被摔破的明代瓷器,“我甚至想,会不会,你并没有将一切都告诉我?”

其实,只要这一句话,就足以让我脑子一片空白很久,可以永不止息地往返穿梭于两个世界。

而这片很久的空白,替我泄露了真相。

更糟糕的是,我看出他眼中那一点点的受伤。

“是…是这样的。”如果是写作文或者演讲,这样的话开头,注定了要迎来不及格和臭鸡蛋,但这是一向以巧言为豪的我此时此刻的最佳表达。

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告诉他真相?

我心底那最悲观的一个声音悄悄问我,难道我在失去他之前,就要失去他?

“别说了,走吧,我带你回宿舍。”他伸出一只手,想牵我的手吗?说谎的小朋友,我知道你说不出实话来,我带你回家。

他的声音,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冷?

于是,我说出了我自己也不相信有能力说出的话:“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也许你是对的,你的事,我不该卷进来。就像我的事,其实也用不着你担心。”

然后我就比朋克还潇洒地转头走了,坚决不会让他看见我的眼泪快要流出来,更不会让他看见,这泪水,其实一扭头的时候就流出来了,一流就是一路。

二十六

9月19日

“你好,我在睡觉,谢谢你把我吵醒了,知道现在才几点吗?”我对着手机,向无视我周末良好晨睡习惯的杨双双抱怨。

杨双双说:“啊哟,好像是早了点,才下午一点半。”

我看了看手机屏幕,真的,已经是下午了。我还是尽量不流露“不好意思”的语调,说:“反正我醒过来了,你说吧,有什么要紧的事?”

“那个木匣子…”

“你找到了?”我立刻完全醒了,在床上坐了起来。同时心里一沉,她是不是要向我自首了?的确是她——这个除了我以外唯一知道木匣子藏处的人——偷了木匣子。

“我可没那么神!”杨双双的声音里还是透着兴奋,“记得我那天把木匣子上的图案都临摹下来了吗?”

“当然记得,还记得你给了我一份复印件,我还记得昨天去公安局,我已经让老头子在他的图像数据库里搜罗了一番,但没有找到任何匹配,也就是说,全江京、甚至是全国最包罗万象的图像数据库里,都没有找到那些古怪图案的来历。”

杨双双愣了一下:“老头子是谁?”

我想了想:“就是一个跟你有点像的家伙,可能是你失散多年的表哥,市公安局电脑方面的权威。”

“看来他还不够权威!他虽然找不到,我却找到了。当然,要在什么现成的图像数据库里当然找不到。我也是开动了一个星期的脑筋,今天才有了突破。”杨双双得意之情的强烈听上去可以将我们双发的手机都炸成碎片——你们大概可以理解,我最近念头里的暴力倾向特别严重。

“说来听听。”也许,有了木匣子上图案的线索,就有了找到木匣子的机会,找到了偷木匣子的凶手,说不定对这一切都有个交待。

“听说过胡笳这个人吗?”

“胡加?听上去这个人数学好像不大好,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胡笳,就是古代少数民族那种乐器的胡笳…好了,反正这个人、名字叫胡笳的这个人,也许你没听说过,但是一个传奇。”

“我对传奇的理解,就是胡编乱造的意思。”

“胡编乱造?呵呵…”杨双双非但没像往常那样开始跟我较真,反而笑起来,“这个倒是不错,胡笳的话,一般来说,没有人会相信的。”

“那我太欣慰了…这么说来,你一定是相信了!”我太了解双双了。

“不相信胡笳,就是不相信真理的存在…知道不知道,我在初中时就读过他的著作,他预测了美国近期内会出现黑人总统…”

“原来他是个预言家!”

“预言家只是一部分,他是个很与众不同的人,其实不光是我,很多人对他都崇拜得不得了。最主要是他写了一本奇书,名叫《无极》。”

“很有自知之明嘛,是不是无稽之谈的意思?还是和那个比较烂的电影有关系?”

“都不是,”认真的那个杨双双出现了,“之所以叫‘无极’,是因为那书里记载的都是些常人根本想不到和看不到的东西,是指世上奇巧之事‘无极限’的意思。最了不起的是,这些奇怪的事物,都是胡笳在周游世界时亲眼看见和亲身经历的。这本书初稿写出来以后,好像是在二十年前,一直没有出版社敢给他印,因为肯定通不过审批的,所以他只好自费出版。据说最初的版本都是手写的,复印一下订成册,就给大家看了。”

“传说中的手抄本。”我有时候会听父母提起过去的一些“禁书”。

“没错!”杨双双越说越兴奋,“我表哥弄到了一本,我十二岁那年做为生日礼物送给我。”

“那…木匣子上的图案,在书里面?”我感觉我们的对话有些跑题。

“没有。”

“双双同学…”

“当然没有,否则我那天怎么会认不出来?那本书里的每个字每幅画我都牢记在心的。但是胡笳的著作,可远不止那一本。”

“你是说,胡笳的手抄本,远不止一本。”

“对啊,我因为一个星期都找不到木匣子上图案的线索,所以昨天拿给我表哥看。我表哥是胡笳粉丝团的骨干,我问他胡笳会不会知道这些图案。你猜他怎么说?不但胡笳肯定知道,而且在他还没有出版的一份手稿里,就有一模一样地图案画出来,你猜那没有出版的手稿,标题是什么?《地心游记》。”

我的手机险些掉下床去。

木匣子是从阴阳界来的,阴阳界的人(或鬼魂称我们这个世界为“上界”,那么阴阳界就可以算作“地下”,或者“地心”。谁都知道,真正要到“地心”去“游”,肯定是要被熔化成乌有。这个胡笳再怎么吹,所谓“地心”,一定指的是另一类世界。

“他写的‘地心’,说的到底是什么?”

“一种在现实世界之下的不同的世界,另一层空间,但和我们这个世界的历史和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再傻,也听出来了,胡笳是一个跟我和陆虎一样的人,可以看见、游历那个和死亡分不开的阴暗世界。

“所以我们要去找到他。”我开始下床、更衣。“什么时候?”

“现在。”杨双双听上去像是在奔跑。

“去哪儿找?”

胡笳住在江京市精神病总院。

对胡笳的临床诊断是严重精神分裂。

相信所有看过《无极》或者《地心游记》的人——杨双双及其表哥等一小撮人除外——都可以做出那样的诊断。如果我不是因为两个多星期前苗圃里的那次“开天眼”,一定也会认为此行的目的是来听“疯声”的。

周日是家属探视时间,我和杨双双赶到精神病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结束所有探视活动。填“探视家属表”的时候,我和杨双双商量了一阵,说是粉丝团铁杆成员肯定行不通,只好说杨双双是胡笳的外甥女。

胡笳的病,比我想象得还严重。

他除了精神分裂的诊断外,还有严重的帕金森氏综合症,可以明显看出不自主地抖动。他看到我们,真像是看到久别重逢的外甥女一样,喜笑颜开地扑了上来。

“你们终于来了!”

这下,连什么都信的杨双双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惊呼:“您真的知道我们是谁啊?”我知道双双一见到缺心眼儿的人,缺心眼儿的问题就更加严重,一位老护士分明就在不远处瞄着我们,双双竟然浑然不觉。我忙掩护说:“我们以为您把这个外甥女忘了呢!”

别说,胡笳看上去和杨双双还真有神似之处,也是微圆的脸孔,戴着一副圆圆的眼镜。只不过,乍一看,他做杨双双的曾祖父都绰绰有余。他的脸,像是后羿射日前的干裂大地,一定是历年来上刀山下火海钻地心后的收获。他脑后飘着几缕雪白的头发,脑前是寸草不生、只现枯壑的荒漠。

我忘了提,胡笳还有个一眼就能看出的毛病——肥胖症。他在一个沙发椅上坐下来,双腿双脚仍在颤抖,沙发也不自在地抖动着。

“您知道我们是谁?”杨双双压低了声音问,尽量不做出神秘兮兮的样子。我远远站在杨双双后面,知道和胡笳这类人物沟通,双双更在行。

“知…道。”他拉长声音,眯着眼看着杨双双,拉起了她的手,轻轻抚摸,“你是我外甥女呀。”

这下连我也糊涂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病。

杨双双像触了电般抽出手,向后退了两步,红润的脸儿涨成赤霞,说:“你…你怎么…这个样子?”

这时候护士已经走远,胡笳好像一副很委屈的神情说:“什么样子?你们搞什么名堂?你们难道不是我的粉丝团的特种部队‘娘子军’成员?难道不是来献身让我一亲芳泽的吗?”

欧阳大夫又下了一个诊断,胡笳还有色情狂的毛病!我悄悄问杨双双:“你表哥怎么也没警告我们一下?”

杨双双说:“我表哥怎么会知道,这老色鬼又不喜欢男生。”她瞪着胡笳,脸仍涨得通红,像宣战似地说:“我们来,是来问你一件事…让你看一样东西,你一定要乖乖说出来你知道的一切,否则…我会告诉警察,说你老变态!”

胡笳呵呵笑起来,沙发椅也抖得更厉害了,随时准备散架:“警察?警察知道我是精神病院的老房客…警察最怕精神病,就像纯洁的女孩最怕老色鬼。”

护士这时候又转了过来,好像看出苗头了,冷笑说:“这个老色鬼,连自己的外甥女都不放过。”

等护士再次巡游离开,杨双双抽出一张纸,塞到胡笳手里,然后又退避三舍,躲在我身后,说:“你戴上你的老花镜看看,认不认识这些图案。”

“我是近视眼,戴老花镜不管用的。”胡笳将那张纸拿在手里,看都没看,只是带着一脸坏笑看着我背后的杨双双。当然,他的目光必须要通过我的关卡。

我冷冷看着这个百病缠身的老色鬼,直到看得他抖动不起来了,我假装堆上笑脸,一步步走上前说:“你这个人真是太不公平了,怎么一个劲儿地欺负双…你外甥女,但对我这样毫不逊色的美女,却不理不睬呢?”

胡笳那双微小的眼睛盯着我,良久,刚摸过杨双双的咸猪手捂在了心口,仿佛随时要发心脏病;他从衬衫的口袋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继续盯着我。同时,他逐渐坐直了身体,向后挪动,仿佛要随时一个后滚翻,躲到沙发后面去。我和他搭腔后,本来治好了他的帕金森摇头病——聚精会神盯着我的时候,他不再颤抖——但这时他又开始摇头,不是帕金森的那种摇头,而是难以置信的那种摇头。

“你…原来你是…真的!”他的脸色,不知是惊惧还是激动…感觉还是惊惧多于激动。

“什么真的假的?你觉得我很蜡像吗?”

“不…不可能…你已经死了!”现在他的脸上,就只剩下恐惧。

看来他住到这个地方来,绝对不是偶然。

不过我想告诉他,差了那么一点点,不是“已经死了”,而是“快要死了”。

“这么说来,你很怕我?”我索性得便宜卖乖。

胡笳摇头说:“我不怕你,只是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