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的真不行了。”

“什、什么意思?”

“就是不行了呗。”那边是护士,生死看的多了,也就有几分淡漠,“全靠仪器撑着,这一刻要是拔了管,下一刻就要不行的。也是钱多,才这么折腾……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她听了,非常难过。

“不过那男的也是深情,在外面站了三天,硬生生的晕在那里。”说到这里,那护士也有些唏嘘,“你说那样的男的,又有钱又有势——你是不知道,当天来了多少人,我们院长那个巴结态度啊,你说这么一个男的,长得那么好,还这么深情,真是……如此看来,人就不能太完美了。”

她听了更是难过,那护士安慰她:“你也别想太多了,这就是命。”

姚红只有勉强笑笑,也不知道说什么。

从内心来说,当然还是自己儿子最重要的,但想到一个人因为自己的孩子死了,也很是不是滋味,后来很是到庙里添了一份香油钱,学校有什么募捐之类的公益活动她也很踊跃,就想着给那女孩祈祈福,如果她能好了,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也希望,她来生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有一天,早先在医院里阻拦她的那个人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看看早先的那个女孩,她当然是愿意的。

人家救了自己孩子的命,有什么不愿意的?

她早就告诉自己的孩子,他的命是一个叫杨楠的阿姨救的——她本来以为杨楠年龄还小,最多二十来岁的样子,却不想,已经三十了。

他们当天就被安排上了飞机,到了帝都,她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男人。

这一次,那个男人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比她印象里清减了不少,气质容貌还是那么出众,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那一次见他,觉得他的悲伤已经实质化,这一次,好像已经不是悲伤。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是有些害怕。

这个男人如此权势,又是这样神情,如果迁怒……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别说现在后悔,就是他们不来,这男人要迁怒的话,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好在男人并没有迁怒,只是摸了摸她孩子的头,然后让他们看了眼杨楠,之后,就又让他们走了。

姚红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愧疚。

她再没有见过杨楠,也再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她自然更不知道,在她走后,发生了什么。

杨楠的病房是宽大而明亮的,虽然她躺的无菌室不大,但整个房间又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大房间里,窗户台上,摆了好几盆含羞草,墙壁的一侧是一个大鱼缸,养了几尾金龙鱼。

房间里,一直低低的循环的放着她喜欢的那几首曲子。

如果不是杨楠的身上插着管子,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房间。

杨楠对花花草草没什么兴趣,用她的话说就是,自己还养不活,就不去残害别的生命了。

汤品那里养的有各种植物,她也就是看看,从不摆弄。

唯一她比较有兴趣的,就是含羞草,稍微碰一下,叶子就卷了起来,很有趣。

不过这东西有点毒素,不适合养在室内,早先杨楠弄的那一盆,就是养在客厅的阳台上,此时这几盆,都是放在不开窗的那个窗户外面的。

她对植物是这样,对动物也差不多。

早先李玄祯问她要不要养个猫狗解闷,她眼一翻,直接摇头:“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

“会死的啊。”

“你这姑娘,总想点什么?”

“猫狗的寿命都要比人类短,养出感情了,它死了我怎么办?要是我有个意外……”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因为被李玄祯捏住了嘴。

汤品那里养了几条鱼,她没事,倒是会丢几个鱼食。

李玄祯把杨楠感兴趣的一切都搬了过来,哪怕明知道这么折腾也不见得会有什么用,却总想,万一呢?

那几盆含羞草不算什么,无非浇水的时候麻烦一点,但那几条鱼,却需要专门隔离。

不过这都无所谓,只要能起一丝一毫的作用。

可是……

“高成。”李玄祯慢慢的开口,“成佛没有用,你说,要是成魔呢?”

高成没有开口,李玄祯也不用他回答,他抿了下嘴:“刚才,我很想掐死那个小孩,你说,我要是把他掐死了,小楠,会不会就会回来了?”

“先生……”高成颤抖着。

李玄祯勾起嘴角:“你说一个人做错一件事也就罢了,怎么能做错那么多件?”

……

“错一年也就罢了,怎么能,错十年?”

高成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眼眶发热。

李玄祯看着窗户外面的含羞草,绿绿的枝叶,在微风里摆动,就像那一年的小姑娘。

那一年,那小姑娘哑着嗓子在舞台上唱了一首非常不适合的歌,在舞台上的时候,还撑着,虽然那嗓子都不成样子,感情也七零八落,气息却不乱,谁知道出来后,就抱着一棵树哭的稀里哗啦的。

他看着有趣,就下车递了一个手绢。

小姑娘迷惑的抬起头,他笑着问她怎么了。

那一天,天气真好啊……

第119章番外九 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二)

无论什么时候, 让李玄祯想那一天,都是阳光明媚的。

天好风好云好。

那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不,应该说更早的时候就遇到了, 只是那一天,他把这个小姑娘带到了自己身边。

当他把手绢递给那个小姑娘的时候, 那小姑娘却用手背擦了一下眼。

那么倔强,于是他很恶劣的又说了一句:“擦擦鼻子。”

那小姑娘的脸, 涨的比刚哭过的眼睛都要红,耳朵都红了。

到底是接过了手绢:“谢谢……”

声音是沙哑的,气势,却还在撑着。

当时他就想, 这个姑娘啊, 那真是宁肯折了, 也不会弯的吧。

他要想逗女孩子开心,简直是太容易了,这个小姑娘也不例外。

当他在那里弹琴时, 她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星星。

再之后吃饭、送礼物, 惯有的程序,没有任何改变, 也不需要任何改变。

只是再一次见面时, 那姑娘脸红着, 把他送的包推了过来:“太贵重了。”

他笑着:“送出去的,哪有再收回来的?”

“那也不行。”

“那,你看,这个包我收回来怎么办呢?”他笑了笑,“我自己是没用的,也没别人送啊。”

“……不能退吗?”

他摇摇头。

小姑娘很纠结的咬了咬牙:“那、那我向你分期付款吧。”

他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真的是,很可爱啊。

他也不是没有交往过可爱型的女孩,但杨楠和那种娇憨型的不一样。

杨楠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刚硬,而且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他要是柔着哄一哄,她也就顺了,而如果强硬一些呢,那她是要梗着脖子同他挺的,哪怕明显已经怕了。

小姑娘虽然一早就离开了家,又在酒吧呆了几年,却单纯的一塌糊涂的,不是傻,也不是不懂,就是能把人往好的地方想,觉得自己如此,别人也是这样。

他有时候就感叹,这姑娘,是怎么平安长这么大的?特别是在酒吧那环境里,竟然还能这样?

后来他才知道杨楠身手颇为了得,不是正经学了什么,但打架很有一套,一般人轻易不是她的对手。

他是不喜欢酒吧环境的,所以就哄着小姑娘不要做了,小姑娘虽然应了,却很迟疑,说自己没有别的收入,很有些发愁的样子,他又笑了,同他在一起,怎么还需要担心收入?

当然,他不可能娶杨楠,他对婚姻有点排斥,上一代的事情,让他有那么点阴影,倒不是害怕,而是觉得麻烦。

他这样的身份,一般来说是要找一个有点门第的,那就免不了要再操另外一家的心,既要防范又要接纳,就有点没事找事的样子;而找一个一般人呢,那又何必结婚?

当然,他也不是说就一定不会结婚,如果真的需要,他也不会给自己画地为牢,但显然不会同杨楠。

只是小姑娘跟了他,他当然不会亏待。

这么年轻,又这么单纯,与他来说,也不同于一般的女友。

如果其他人分手要给珠宝衣服的话,那这个,总要给上一份产业,保她衣食无忧也就是了。

但小姑娘自己却很苦恼,而且,没事只是呆着的话也的确容易出问题,于是他就拐着她捣鼓一下歌词什么的,他见过她写的,虽不是太好,却也是能出手的。

他对感情,从来就没有想过戏弄。

别人付出了感情,他也付出了,虽然有强势有弱势,有先有后,但也没有说谁戏弄谁。

每一个女友,他都是真觉得不错的;

每一份感情,也都是他觉得没有意思了才分手的。

对杨楠,他觉得也应该是这样。

他哄着小姑娘,带她游玩,陪她逛街,给她买东西。

小姑娘性格爽朗活泼,从不因为任何小事使性子,有时候他因为别的事带出点情绪,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等他过了那一阵,一笑:“你好了?”

他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就是对于他送的东西,小姑娘总是很困扰。

其实真不算什么,他平时用这些,甚至还要更讲究一些,小姑娘同他在一起,他总不能让她用他看不上的吧?

但不管他怎么说,小姑娘都还是放不下。

他也有些无语了。

他早先也交往过这样的,但一次别扭、两次别扭,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杨楠却是,好像怎么也不能习惯似的。

不过除了这些,她都在努力的习惯他。

每天吃完饭都去贴墙,还报了瑜伽班,甚至,还开始啃书了!

他早先的女友,也有为了他各种努力的,比如捯饬头发衣服身材,甚至还有去微调的——还真有分手后去整了容,又来找他的。

杨楠的这种,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但,又是新鲜的。

他见了,笑笑,也不说什么。

这种努力,与杨楠本身也有好处,他又何必多嘴?

不过心中已经决定,将来分手了,多送一些东西。

不知不觉间,就一天天相处下来了。

过了三个月,过了半年,甚至,过了一年!

他很少有交往这么长时间的女友,不过也总归有,所以也不是太在意。

什么时候知道杨楠不太一样呢?

被车撞了,小姑娘也一句话都没有说,等他出差回来,才看到她胳膊上有那么一扎长的疤——那时候,伤口已经结疤了,看着,却是有些狰狞。

“……不疼吗?”他皱着眉,看她。

“疼啊。”

那是疼的感觉吗?为什么不能再注意一些呢?这样的伤口,如果再严重一些,会有什么后果?!

他甚至有些极端的想,就算是为了他,也该更注意一下自身吧,身上有那么大一个疤多好看吗?

但从此,再不敢放她一个人。

上哪儿都要带着,就怕她再遇上了什么危险。

他这样的心思,她却不是很能领会,带她出去,还要有些抱怨:“我去做什么?”

他能怎么说?

他不是不会说情话,只是有的话,却是不好说的。

当然过去,他也从来不用说。

杨楠在他这里,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却对张明明有那么几分避讳。

看着她那纠结而又不敢问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然后,很恶劣的展露了一下,就是觉得她那表情很有意思,后来他也知道不对了,小姑娘也是会受伤的,他这么做,实在不是一个好情人。

但他,同张明明真没什么。

就是哪怕是他,也需要一个不缠纠情爱利益的朋友,嗯,他和张明明不能说是朋友,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利益,不过和一般人到底是不同的。

有那么几分红颜知己的味道吧,但并不暧昧,不管外面怎么传,他们之间,却是连手都没有拉过的。

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拿张明明去逗一逗杨楠,别人,是再不会的——他早先的女友找过来,他从来不拖泥带水。

他总觉得杨楠是一个很有趣的存在,又硬又软,又洒脱又纠结,他想起,不由得就会一笑。

这就是不好放手了啊,他感叹着。

同一个小女孩谈恋爱,谈一两年两三年还能分手,谈上个三五年,也就不好分了,不管以后如何,总是要养在身边了。

他是这么想的,却不想,杨楠,却想离开了。

她没有说,但她在他面前,还有什么能隐瞒的?

当他发现她这个想法的时候,真是又惊又怒。

不能相信,也无法相信,当不得不相信,就更是愤怒。

他有什么不好?是对她不好还是对她家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