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两个紧接着的枪响硬生生把陆小风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人群里突然慌乱起来,好些不明情况的民众开始往外逃,几个穿制服的警察立刻上前维持秩序。过了一会,在几名警员的扶持下一名蓬头散发的妇女和一个满脸泪痕的小男孩从里面走了出来,人质成功获救,一家人抱成一团痛哭流涕。一切发生得太快,当消息从现场传出来,人群里顿时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和鼓掌声,才跑了一半的人又折了回来跟着欢叫。

陆小风努力辨认,看到跟在后面的是被担架抬出来的罪犯,可问题是后头又跟着一个担架,上面似乎躺着一名警察,然后苏致若是最后出来的,陆小风眯起眼,发现他的样子不太对劲。

案件解决后,警察开始疏散人群,陆小风想了想认为还是回家等他比较好,可她突然又想到什么急忙回头,但视野里早就看不到那辆黑色轿车的影子。

是错觉吧,刚才应该看错了。

她抬起右手,冷冰冰的手指开始回暖,可她的手仍旧忍不住发抖,甚至产生幻觉,好像手腕又犯疼了。

陆小风自嘲地笑了笑,只是不小心看错了就让她如此不知所措,她真是太没出息了。她把手插入口袋,紧紧贴着身体汲取热气,在冷风里站了会,毅然打车回家。

陆小风回到家后洗了个澡,然后给自己倒了杯热牛奶拿在手里捂着。她坐在沙发里无聊地看着电视,果然,晚间新闻里报道了下午的案件,大加赞扬了警方的办案能力,保护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严队接受了采访。

不过奇怪的是并没有在新闻里提及有警察也受伤的事。

陆小风坐等了一晚上,苏致若都没有回来,她觉得有些奇怪,心中的不安像是肥皂泡沫越变越多,有一层朦朦胧胧的黑色雾气包围在泡沫四周,然后一点点浸染了那些洁白的泡沫。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小风毫不犹豫地按下电话号码,苏致若关机,她只好发了个短信过去让他回个电话。

第二天陆小风在沙发上醒来,一起来她就跑到苏致若房间敲了敲门,打开后看到里面的床铺平整干净,冰冷冷的没有人睡过的气息。回到客厅,手机里没有一条新来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陆小风试着又拨打了一次,还是被告知对方关机。

就这样苏致若莫名其妙失踪三天。

三天下来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打了几个电话过去,发了几条短信过去,但全都石沉大海,然后那种不安的感觉变越加浓烈。她很想问问严队打听下消息,可还是忍住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昼夜温差很大,晚间的风很大,陆小风裹着毛线披肩站在阳台上看着小区里的路灯,有些人家吃过晚饭后在楼下的花园里散步,可不多时就耐不过冷风赶紧跑回家去了,只有几个孩子还在那里兴致高昂地围追在一起和一直拉布拉多犬嬉闹着。然后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制服已经换掉,一如既往是和他嚣张的风格相符的黑色夹克,拉链开着,他穿得极少,里面只有一件白色的T恤,冷风就这样呼呼地灌进他的胸口,把夹克鼓吹得犹如斗篷。他低着头,拖着步子,在某一盏路灯下停住,狗狗从他身边跑过,停下来围着他闻了闻,又冲他叫了两声,见他没反应又无趣地跑开了,后面的孩子嘻嘻哈哈地追上来与他擦身而过。

陆小风在楼上看了他好一会,他就保持那个样子默默地站着,又过了会才继续抬起脚走进楼里。

陆小风敏锐地感觉到苏致若的不寻常,她快速回到客厅,调整了下情绪,站在门口等着那扇房门被打开。

时间被慢慢划长,陆小风总算听到钥匙插入锁孔旋转的声音,然后,门终于开了。

她立刻像刚才想好的那样笑着说:“回来了,今天外面好像很冷……”

苏致若抬起头的瞬间,陆小风突然住了口,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那张白得发青的脸,明明还不是寒冬,他全身上下却散发出深冬枯朽般冰寒的气息。

陆小风很快恢复镇定,接着说:“我晚上煮了汤,要不要喝一点,很暖的。”

她站着没动,看到他弯下头慢慢换了鞋子,走到自己面前。陆小风抬起头,这么近看才确定他的脸上真的一点血色都没有,本来就够小的脸看上去更可怜了,脸嘴唇都冻紫了,额前的刘海落在眼睛里,眼睛里充满了可怖的血丝。

这是种什么样的眼神?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不再是自信的华彩,只有说不出的黯然和自我否定的恐惧。

怎么回事?陆小风刚要说什么,突然发现苏致若眼神中微妙的波动,紧接着他一下子把头倒在她肩上,突如其来的重量让陆小风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可腰间有一双手及时稳住了她的身体,紧接着她感到从他身上有无数的寒气透过衣料传到了她的身上。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迟疑了下问:“你怎么了?”

苏致若慢慢摇了摇头。

陆小风柔下声音问:“不舒服吗?”

还是摇了摇头,她听到轻轻吸鼻子的声音,还有他低低的嗓音:“就一会,让我抱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更新

第二十八打

都说人一旦受了伤或遇到了打击第一个反应便是逃避,紧接着是找到一个避风的港口安抚自己,这个港口可以是一个地方,也可以是一个人,那个地方、那个人往往是潜藏在心中最容易让自己安心的存在,在最难过、最不知所措、最害怕、最恐惧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 存在。

事情发生后,苏致若完全陷入一种不可自拔的泥沼里,眼前一片黑暗把他的世界遮得密不透光,留下他一个人茫茫然站在混沌的中心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身边的人全都围在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他们的眼神惋惜又无奈,却回避了他的目光,对他说不要在意,不要自责,然后焦急地坐在手术室外等待。

苏致若的恐惧是他们无人能够体会,他引以为骄傲的资本在那个瞬间,随着魔兽的倒下而轰然倒塌。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的,就如同他那么相信自己的手和手里的枪。这是一个没有人能够预料到的突发状况,虽然事发后警方已经尽最大可能把问题压了下来,新闻报道里并没有做过多交代,可这并不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一点,在他看来,这是他人生的一个无法洗去的污点。

他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显示屏显示着“手术中”的字样,眼睛酸涩,表情麻木,听不见严队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脑袋里像是有无数只飞蚊在吵闹,偶尔穿□魔兽母亲的哭泣声。

手术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他逃了。

严队说让他立刻接受心理干预,可他没有那么做,他一个人晃荡在这个城市的喧嚣热浪中,却失去了前进方向。在之后的72小时里,那恶梦般甩不开的镜头好像藤蔓对他越缠越紧。从小到大,他没有这么怕过,就好像他的手再也无法拿起那份重量,他的眼睛再也无法进行瞄准。

整整三天,他就像游魂一样走走停停,可是一个人的世界让他精神几度频临崩溃,就在这种状态下,苏致若恍然未觉自己走回到了家里。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来,这是出自于一种身体的本能,潜意识为他寻找到能够安心的地方。这种感觉在看到陆小风的刹那升腾到顶点,然后,就如同落入无尽的大海,煎熬了三天三夜的心终于疲惫地放了下来。

陆小风在平时遭到欺压时偶尔想着什么时候能见见这妖孽吃瘪的样子,那一定会非常痛快。然而,当他真的可怜兮兮的出现在她面前,像是一个丢了魂的孩子无助地寻求拥抱时,陆小风发现别说是笑,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苏致若坐在餐桌边,捧着碗沉默地喝着汤,陆小风坐在他对面观察了会他的脸色,看起来情绪是缓过来了,但心情依旧很沉重,整张脸惨淡得吓人,一点生气都没有。

陆小风尝试着开口:“好喝吗,还要不要,锅里还有。”

苏致若低着头,眉间有一个小小的“川“字,调羹在他的手中无意识地刮着碗底,他闷声说:“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愿意跟我说吗?”

陆小风以为她并不会得到答案,没想到过了一会,苏致若缓缓点下头。

“是关于三天前那个案子的?”

苏致若猛然抬起头,那神情就像在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那天恰好在那,你出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样子不太寻常,是不是在现场发生了什么?”

苏致若握着调羹的手指忽然狠狠地用力,骨节发白,像是要捏断它似的。

“我……失手了。”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有什么卡在嗓子里,发不出声来,艰难生涩地说出这四个字仿佛就已经用光了他的气力。

陆小风好好辨认了一番才明白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随后,几乎是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随即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射伤了自己人?”陆小风的神情有些恍惚,但很快她让自己情醒过来。

“射伤”这两个词尖锐地刺痛了苏致若的心理防线,他恐惧地抱住头一个劲地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太快了,我都回忆不起来当时到底怎么了,但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

“射到了什么部位?”陆小风的声音镇静得可怕。

“肩部……不,手臂……我不知道。”苏致若的眼神开始混乱,他用力拍了拍脸,自嘲道,“原来我也不过如此,什么神枪手,老大说的没错,我还差得远。如果是蒙纱,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蒙……纱?”陆小风无意识般念着这个久违的名字。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枪法很厉害?其实有个人比我更厉害,她是我前辈,已经退出警界了,我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超越她,她可是枪神,如果是她一定不会犯这种错误。”说到最后苏致若的眼圈有点红。

陆小风略显冷淡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什么?”苏致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不会犯这种错误?”

“她不会,我知道她不会。可是我却……”苏致若手握成拳,又无力地放开。

“你太追逐她的背影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会犯错误的完人,包括你说的蒙纱。你把她看得那么高,无形中给了自己设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你无时无刻不对自己说你要超越她,可越是这样你越没有办法做到。这就是压力,导致你会失误的罪魁祸首。可能你说的那个什么蒙纱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现在的她在哪里,做着什么,她很有可能早就不是你认为的那种讲正义讲热情的警察。”

苏致若脸上结冰:“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我说几遍都一样。你呢,因为这样一个失误就逃了吗,逃了三天,电话关机,家也不回,连你的搭档伤了哪,有没有生命危险都不知道,却还想着如果是蒙纱就不会犯错,这是不是可笑了一点。”

“住口。”苏致若猛地站了起来,用力拍在桌上,桌上的碗随之一震,调羹立刻跌出碗口摔落在地。

陆小风平静地坐在位子上与他对视,镜片后的眼睛沉得像口看不出深浅的井。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不了解蒙纱,也不知道我所做的工作需要面对什么,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他太失望了,他不愿意对任何人说的话他选择对她说,却换来她这种没有依据的指责,也怪他愚蠢,他根本不应该找她说话。

“那你说她为什么退出警界,为什么不当警察,你敢肯定她不是因为犯错而失去资格的吗?”

苏致若额间隐有青筋在跳,却长大了嘴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最终只有大声说:“不可能。”

“你不敢。”陆小风面对激动地苏致若轻轻叹了口气:“对,我是不懂,可就是我这样不懂的人都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自责也是没有用的,后悔更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误伤了自己人,天就塌下来了吗,比起这个还有更多的人身上有更悲剧更可怜的事。所以,即使你可以在这里寻求一时的安静,可是明天、后天、大后天,总有一天你要去面对。还是你想一辈子都因为这个失误不再拿枪,或者放弃当警察,回去做你妈妈的乖宝宝?”

苏致若震惊地看着陆小风,可随即他惨白的脸变得铁青,已然怒到极点:“陆小风,你TM给我闭嘴!你说得那么轻松,因为你没办法体会我的感觉,像你这种每天只会在家里幻想爱情故事的女人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我以为你能理解,没想到……”苏致若缓慢地摇了摇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与愤怒。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陆小风第一次尖锐地反驳了苏致若,她仰起头看到他的眼底,大步走过去拽着他进入浴室指着镜子大声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你吗?如果你希望我能够安慰你,当然我可以这么做,可是那有什么用,你会醒吗?你不能故意遮住眼睛不去看这个世界,对,也许现在会很痛苦,但你必须走过这一步,不然你没有办法前进,你会死在这个地方,再也爬不起来。”

镜子里倒映出两个人,一个面容颓废神情黯淡的男人和一个情绪激动神色却意外坚决的女人。

苏致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了沉默。

陆小风看着镜子里苏致若那双黑色的眼睛说:“不要说什么如果是蒙纱就一定不会犯错这种无意义的假设,这只会让你陷入一个无法抽身的怪圈。”

苏致若抿着唇,像一块坚冰,冷漠地说:“说够了吧,如果这是你嘲笑打击我的方法,那么,你已经成功了,恭喜你报复了我。”

他飞快地走回屋里,房门被毫不犹豫地摔上。

他一离开,陆小风几乎瘫软在洗手台边。她的右手从刚才起就一直在颤抖,就算拿左手压着也没有办法控制,她的心脏在极限地跳动,伴随着无法抑制的疼痛。

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呢,明明想好要好好安慰他的,可是当话说出口的时候就像失了控,等回过神的时候,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回想他有点承受不住的表情,陆小风闭上眼睛,她只是太难过,太害怕,当她听到他说打伤自己人的时候,她的灵魂都快出窍了,她担心他会变得跟她一样。他其实没有说错,她没有资格说那样的话,因为她也只会选择逃避,把自己关在一扇门里,再也不愿意接受外面的阳光,收拾一地破碎的伤痛。她了解他的骄傲和自尊,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同类人,不允许自己犯一点错误,一旦错了便会无法接受,她知道这种痛苦,所以她才要说,她不想他尝到这个滋味。

不能拿枪的,只有她一个就够了,失去自信的,也只有她一个就够了。

第二十九打

昨天晚上那场小爆发不亚于火星撞地球,也许原先的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可最终还是演变成双方互不相让,不欢而散。陆小风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她抚着额头颤悠悠地下床,走出房门立刻朝对面看,苏致若的房门紧闭着。

客厅里还是和昨晚一样,茶几上的杂志没动,沙发上的靠枕横竖不规则地摆放着,但餐厅里昨晚遗留下来的碗不见了,陆小风走进厨房看到调羹和碗还有她做汤的锅子都被洗干净了。现在才早晨七点,苏致若已经出门了。

陆小风抱着一碗麦片坐在沙发上发呆,心中怅然若失,想到昨晚苏致若最后说的话,那样冷漠却脆弱的表情,陆小风仰天长叹,真是魔障了,她怎么有种自己欺负了小白兔的感觉?

苏致若几乎是一夜未眠,辗转反侧,经过了最初的暴怒,到后来慢慢平静情绪,在不断地回忆两人对话情景时再次怒火中烧,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考。

苏致若并非朽木,天亮的时候,他突然想通了。

挫折,他从来都可以一笑了之,以前是这样,为什么这次不行,想想他竟然为此跟个逃兵似的躲了三天,跟个没有志气的懦夫有什么两样,难怪连陆小风都要唾弃他,他自己都想揍自己两拳。所以,如果因为这一个失误就要全盘否定他的人生价值,叫他再也无法握起那份重量,他如何能够忍受。他可是苏致若,天生为此而生的警察。

苏致若赶到医院的时候才知道魔兽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三天前他从这里逃走,因为看到病床上的魔兽,就等于看到不成熟的自己,后悔那个时刻的自己,感觉那份沉重会把他压趴到地上。可是,今天当他再次踏入病房的时候,虽然痛苦,但在这份苦痛中还夹杂着勇气与坚决。

唯有敢于面对失败的人才能成为强者。

魔兽虚弱地躺在床上,他母亲正在吃早饭,见到他来 并没有摆出一张仇视的脸,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魔兽这次受伤的部位很危险,但也很幸运,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他已经清醒了,氧气面罩还未摘下,可看到苏致若的时候,眼睛却在笑。

苏致若在床边坐下,神色有点沉重,看到那小子虚弱的笑意,心里更是一阵发酸:“哥这次对不起你。”

他看到魔兽极为缓慢地摇晃了下脑袋,艰难地张开嘴说了什么,苏致若凑过去听,他听到他说:“我没事,强哥不用沮丧。”

苏致若佯装生气,却底气不足,声音有些压抑:“别说傻话……你大哥我……我是那种人吗,你安心养伤,回来后我们继续搭档。”

魔兽苍白的笑脸撞进苏致若的眼里,那一刻苏致若心如潮水,震动不止,魔兽平日里就特别崇拜他,老喜欢跟他一起活动,可他却害他躺在床上不能动。曾经他一直以为他的使命就是往前冲,可是现在他突然领悟到他还有身边的同伴,保护同伴不受到伤害也是他的职责。如果只是他自己受伤他无所谓,但是他无法看到别人因为他而受到伤害。如果不想再后悔,就要变得更强大,强大到不会再让他身边的人受伤,不再体会这种无力的痛苦,苏致若握紧拳头,在心中默默发誓。

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明起来,那团仿佛永远拨不开的迷雾渐渐散开,他不再在那混沌的中心,他又回到了他的世界,重新获得了勇气。

可是,他也明白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的,是陆小风。每个人都在挑拣词语安慰他,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想逃,只有她堵住了后路不让他再逃下去,让他认清了自己的软弱,找回了自己。

回到局里,别人看到他都很惊讶,苏致若早就做好接受一切处分的心理准备,所以在见到严队时更是露出一张视死如归的脸,以严老大的脾气这次不把他骂到想死是绝对不会罢休的。但没想到严老大压根没批评他什么,由于魔兽受伤工作任务需要重新分配,严队交代了一番后才说到这件事,结果只是让他交一份思想报告,并且接受队里心理医生的检查。

苏致若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接受指令走出门去,严队坐在位子上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那块吊了三天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这个小子的自尊心太强,也很骄傲,但这次的突发事件直接把他从天上拽到了地下,打击实在太大。那天他原本没有下达狙击的指令,但潜入现场的时候不料被犯人发现,更没想到室内漆黑一片,他手里还持有枪械,为了确保人质的安全,混乱之中苏致若连开两枪,却在第二枪时出现了误差。

实战和演练便是有这样细微的差别,除了客观上更加不可预测,人内心的变化也很微妙,人总是会在真正面临危机时血压上升,呼吸急促,头脑空白,虽然他已经做到很好,无奈还是出了差错。

太过自信的人其实更容易被现实打倒,因为当他们自信的信仰不在的时候,便是毁灭的到来。当他知道现场情况的时候,他也在第一时间懵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无法组织好语言安慰那个从楼里出来,像是丢了半条魂的苏致若。好在苏致若比他想象中更坚强,他倒下过,但他以最快的速度调整了过来,他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当今天看到他一杆枪一般站在自己面前时,严正知道他无须再多说。

当然,想必这还需要感谢一个人。

接下来的几天,苏致若爆发出惊人的小宇宙,很多人以为他会因为失手的事沮丧一阵,很有可能没法马上拿枪,就像驾车撞人的司机会有心理阴影,苏致若也应该会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苏致若的状态确实不是最佳,但至少他在面对枪和靶的时候没有泄露出丝毫胆怯。可在这份镇定的背后,那些人看不到苏致若拿起枪时脑海里不断回闪过的画面,但他拿枪的手没有抖,打出的子弹飞过最完美的轨迹正中枪靶。只不过,放下枪的时候,他的背后已经覆上了一层虚汗。

不论如何,他还能握住枪,他身体里的灵魂没有退缩。

午休的时候,苏致若开着车去找了一个人,梁浅深。

梁大美女律师是很忙的,他特意提前预约了一下,梁浅深踩着优雅的步子,准点走进肯德基大门,然后在一个靠窗的角落找到了苏致若。

这个时候梁浅深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但因为她原本身材很瘦,加上现在天冷衣服穿得多所以一下子倒看不出身形,都说怀孕的女人有着别样的风情,这话不假,梁浅深的脸色比之以往红润不少,越发美丽动人。

她看了眼桌子上那一盘子汉堡、鸡翅,笑道:“约在这儿,看来心情不好。”小乖从小有个怪癖,但凡心情不爽了就狂吃这些垃圾食品,所以只要看到他出现在肯德基或者麦当劳,十之八九是心里有结头打不开,他读书的时候考试砸锅,郁闷之下摆脱保镖一个人溜进肯德基狂吃,险些酿成大祸。

“先不说我,你怎么样,知道男孩女孩了吗?胎位还稳吧?”苏致若一口咬下半个汉堡,冲梁浅深抬了抬下巴。

提到肚子里的宝宝,梁浅深的目光越发柔和,笑得越加灿烂:“还不清楚是男是女,不过我是无所谓,辛梓也说都喜欢,现在胎位已经稳定了,所以,外婆说过些日子想开个家庭聚会,请一些朋友庆祝,我是最烦这个,但她老人家坚持,后来想想很多事情我都违背了她的意思,这次就答应了,你记得来。”

苏致若微微皱眉,脑袋里亮起红灯,回家意味着老妈无节制的唠叨,但看了看对面小妹的笑脸,还有一会儿请教她的事,苏致若万般无奈地点下了头。

梁浅深一手支着下巴,眨着大眼睛颇感兴趣地问:“好了,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没事你不可能找我面谈。”

苏致若拣起一根薯条,沾上番茄酱,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我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你……如果,我是说……怎么说呢……就是如果你和你们家小辛吵架了,他……会怎么跟你,道歉?”

这番饶舌下来梁浅深听得直皱眉,简洁明了地总结说:“你想跟女人道歉,不知道怎么道歉,对不对?”

苏致若傻眼,正要辩解,那边已经自顾自继续了:“是你惹你的房东小姐生气了?”

“她也没生气,我就是觉得应该做些表示什么的……”苏致若耸了耸肩,眼神飘忽,不太自在地说。

“哦~”梁浅深发出一个怪调调,“稀奇,我们的小乖竟然会在意一个女人?你到底是对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还是……你那个什么了?”

“什么什么?”苏致若凶狠地瞪过去,但无奈他不知是气得脸红还是急得脸红,总之实在是没什么气势。

“原来真的是……我大致明白了。”梁浅深小小惊讶了下,很快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根据前面一个问题说道,“没必要那么麻烦,直接道歉就行了,像我就喜欢直接点。”

苏致若正在喝可乐,听到这么一句废话差点呛出来,他顺了顺气,面色纠结:“没有婉转一点的方法?”

梁浅深细长的食指摇了摇:“我早说过叫你收敛点,你不听,现在吃苦了吧。”

“具体情况很难说清楚,反正你说你有没有招吧。”苏致若也不再否认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你如果还是我妹妹,就赶快给我想个办法帮我搞定……那个女人。”

梁浅深小小考虑了一会,朝苏致若勾了勾手指,苏致若有点紧张地凑过去,梁浅深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苏致若听完后不太相信地问:“就这样?能行吗?”

“投其所好,行不行试了就知道。”梁浅深很笃定。

苏致若咬牙,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方法:“好,我试试。”

苏致若把梁浅深送到律师楼下,浅深下车前决定提点一下她的老哥:“小乖,如果真的喜欢人家就找个机会说清楚,这对你来说可能很困难,但与其自己一个人闷着,不如坦陈一点。”

苏致若尴尬地看向窗外,含糊地说:“我……知道了。”

浅深打开车门,苏致若却又叫住她:“上次你说她心里有道伤口,是吗?”

“是,怎么?”梁浅深回过头。

苏致若捏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握紧:“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零点前发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