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礼了,原来是曾家的小少爷。”

他这句话刚说完,围着苏致若的四个警察马上散开。

萧唯吩咐道:“你们带这位苏先生先行回去,我稍后就来。”

陆小风背对着苏致若,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风声。

“Boss,既然是误会,不如就算了。”白非走到萧唯身边说。

萧唯点头:“也是,我还要回去招呼客人。”

说罢,把另外两个人当空气一般,扭头就走。

“等一下。”陆小风叫住他。

萧唯脚下一顿,并未回头。

陆小风吸了口气,说:“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复仇,只想过平静的日子,如果你现在真的是一个良好市民,就不要再折磨别人。”

“我想你又误会了。”萧唯轻笑道,“本来就是柯迪找我麻烦在先,我什么都没做,而你是被可岩邀来的,不是我找你麻烦,是你找我麻烦才是。还有复仇什么的,别说的我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陆小风咬牙道:“好,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也请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什么都不要做。”

萧唯哼笑一声,带着白非离开。

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柯迪在她背后唤了一声:“蒙纱。”

陆小风的背脊陡然僵硬。

“你为什么要来,不是说过怎样都与你无关吗,而且明知道他一定会说那种残忍的话……”

“他早就摸清我的情况,不论怎样都不会放过我。我逃得越远,他追得越紧,已经不可能再装作没事发生一样。”

“五年了,他还是那个样子,可恶。”

陆小风的耳边嗡嗡作响,萧唯一走她全身的骨头都松懈下来,像是被人拆乱拼凑过一般酸痛无力。到底不如以前,她竟然紧张到掌心都湿了。

回到宴会厅,廖可岩正在四处找她,陆小风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她四下里找了找,却看不到苏致若的身影,想到他那样震惊的表情,她的头就开始痛。

生日宴继续中,萧唯和金毓宛如一对璧人。金毓曾经拿着刀抵着她的脸疯狂地咒骂她,说她是下贱的小三,是她拆散了他们。而今他们又站在一起,好像天生一对,不曾有过任何间隙。

陆小风对廖可岩说:“我想先回去,有些累了。”

廖可岩察觉有异,刚才萧唯不见的时候陆小风也不见了,等萧唯出现后陆小风也紧跟着出现,而从见面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很微妙。但他没有多问,出去拿了外套,和陆小风一起离开。

金毓瞥见两人离开的背影,在萧唯耳边低声笑道:“她走了。”

萧唯正接受别人的敬酒,听到后笑容不改,唯有眼神冷了几分:“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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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可岩送陆小风回到家里,一路上陆小风一句话都没说,直到下车后说了再见两个字。

廖可岩终于忍不住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我哥让你不愉快?”

“没事,我只是累了。”

廖可岩还想问,可是陆小风根本不想说话,她头也不回地走进门里。

肯定有什么。廖可岩心道。

电梯的箭头一直向上,最终在家门口停下。陆小风站在大门前既没有拿钥匙,也没有敲门。她感觉的到,家里有人,他就在里面。一会面对的将会是怎样的一场大战,陆小风的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回来的路上满心满脑都在想要如何解释,可到头来发现脑子里乱得什么都想不到。

事情太出乎意料,不,她应该早就料到苏致若不会对蒙纱的事罢休,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是以曾家的身份去见萧唯,或许有了曾家这一层关系,萧唯不敢轻易动他,问题就在于萧唯知不知道他们的关系……等一下,他明知道苏致若躲在一旁还故意对她说了那些残忍的话,莫非他不是刺激她,而是说给苏致若听的?

门突然开了,陆小风一愣,入眼的是被白色西裤包裹的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站着做什么,进来。”

陆小风脱了皮靴,换上拖鞋,关上门。

屋里头比平时冷,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的落地灯,苏致若靠在沙发上,左腿搭在右腿上,两只手交握放在膝头,西装外套被扔在脚边,他只穿了件衬衣,领结也解散了,打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

他的脸像一块冰玉,神色很平静,长长的睫毛遮去了所有眼神,但从鼻翼到下颚绷起了一条线,才透露出此刻的不寻常。

陆小风站着想了会,如果解释就是掩饰,那她就不主动解释了。

她说:“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把眼镜给我。”只有在他真的发怒的时候才会用这么低的声音说话。

陆小风摘下眼镜递给他。

苏致若立刻把眼镜戴上,过了会摘下,拿在手里反复观察了两遍,得出了个结论:“平光镜。”

陆小风看到眼镜在他手里变了形。

他又说:“右手。”

“什么?”

“快。”

陆小风摘了手表,走到他面前,还未停下就被他一把抓住右手腕拉了过去。

手腕上的疤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灯光下,月牙形,很深,不丑。

苏致若握着她的手腕仔细看了会:“确实是枪伤。”

他手上的力道很重,可以看到他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陆小风感到自己的骨头一点点痛起来,但她一声不吭。苏致若猛地放开她的手,陆小风连连退后两步。

陆小风揉了揉手腕:“我不想解释什么。”

“确实不需要,因为我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苏致若盯着陆小风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蒙,纱。”

额头的神经突突地跳,陆小风垂下眼:“如果你很生气,我可以道歉。”

“我不生气,”苏致若慢慢站起来,他的身体挡住了光线,“我很失望。”

陆小风下巴一疼,脸被抬了起来。

苏致若掐着她的下巴,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冷冷道:“当我说出我的偶像是蒙纱时,你是怎么想的?当我告诉你蒙纱对我有多重要时,你又是什么感觉?明明就是你,你还给我装无知?”

他的手越掐越紧,他的眼里有一团火:“一再把我赶出去,是不是因为怕被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在我面前装作不认识严队、柯迪,拒绝黄副局的指示,是不是在心中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哪怕答应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也是你欺骗我的一种手段?”

陆小风睁大着眼睛,喉咙口痒得发疼。

苏致若突然笑了笑:“陆小风,蒙纱,呵呵,我那么相信你,你却把我当个傻瓜。”

“不是,你听我说……”

“不是说不解释吗?”

陆小风疼得倒吸一口气,猛地闭嘴。

“我觉得自己很丢脸,在这段感情里沦为你的道具,一个替代品。”他的眼睛很红,嘴唇却白得厉害,“你说你可能没法全心全意喜欢我,我不介意,我想你一定很爱你的丈夫,他的过世给你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创伤。我能理解,所以我从来不提他,因为怕你伤心,我也不想取代他的位置,因为我没有办法和一个死人争。可是,我现在终于明白,你真正怕面对的根本不是你丈夫的死,也不是你害死了他的痛苦,而是你伤害他爱上萧唯的事实!”

第五十八打 ...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客厅里静谧得连呼吸声都没有,心跳都在此时被冰冷的寒气给冻住了。

苏致若最后那一句话声音不高,却向铁锤一样重重地砸在陆小风心上,让她一下子痛得全身痉挛,这种传到指尖的时候除了颤抖已做不出任何反应。

苏致若眼中漠然暗淡下去,陆小风看着他竟是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说。那么,萧唯说她背叛丈夫,枪杀丈夫的事都是真的?

他不相信,他心目中完美的女神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他相信蒙纱是一个有底线有坚守的警察,不论如何都不会与萧唯那种卑鄙小人同流合污。但是,眼前的女人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茫茫然看着他,他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愤怒、懊恼、悲痛,对于他的控诉她……默认了?

好半天,陆小风才慢慢缓过劲来,像是大伤过后,说话都是无力的:“你要那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刚刚褪下去点的怒火一下子又被点燃了,那里面掺杂了更多的委屈和痛苦。

骄傲,苏致若从小就是无比骄傲的少爷,哪怕他看不上家里堆积如山的财富权势,但他明白他一身的气质和心底的气性都和他的出身有关。他肆意洒脱地选择自己人生的道路,因为容貌才华,也许偶遇小人,遭人妒恨,但扫除了挫折坎坷,他的生活无一不让人羡慕。

不论做什么他都要选自己喜欢的,职业要自己喜欢的,车子要自己喜欢的,衣食住行都要自己喜欢才满意,恋爱,更是要喜欢到不行才肯放下架子去追。

可是,他捧着的骄傲却被人当商场里的清仓货毫不在意地扫除在地,他还傻傻地为她着想,不敢问她的情伤,收了性子交往,努力让自己变得成熟可靠。信任是相互的,他相信她,就差没把自己的身家全部交付,她对他的事情了若指掌,可他到现在才发现他喜欢的人原来只是个空壳子,那壳子里面寄宿的,是另一个人。

如果他都不值得她信任,又谈何爱情。

陆小风看到苏致若的眼神风云变幻,变了又变,知道他这时候早就气急攻心,怒火中烧,她现在不论说什么都是徒劳,和一个理智不在的人讲道理只会落个多说多错,越说越错的下场。

下巴的疼痛已经麻木了,她一直保持沉默,可是正是这种态度让苏致若更加抓狂。

他在她心里果真是没有一丁点地位。

苏致若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无比,陆小风惊了一下,下一秒唇上一痛,血腥味立刻在口腔里漫延。他的强吻更像是啃噬,如同受伤的小兽无处发泄自己的痛楚就要把这样的痛转嫁到别人身上。

她既不回应也不反抗,任由他咬着她的嘴唇胡乱碰撞,即使痛,她也没皱一下眉头。他的气息很乱,鼻息热得发烫,一双赤红的眼睛睁大了盯着她看,美得触目惊心。这时她突然感到背后冰凉,礼服的拉链被打开了,一只冰凉的手从后背探入正在解胸罩的扣子。

陆小风身体猛地僵硬,强忍住推开他的冲动,闭上眼还是没有反抗。

可这时苏致若却停下了。

陆小风睁开眼睛,看到他怔怔地看着自己:“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为什么不推开我,不打我,怜悯我吗,还是在心底嘲笑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心脏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除了疼,还很酸。

她摇了摇头,不甚在意地擦去嘴上的血迹,随后对上他的眼睛,说:“因为你的眼神很悲伤。”

苏致若全身都震了一下,呆呆地站了会,把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吸了两口气,咬着牙哑声说:“我……喜欢你。”

说完不等陆小风如何反应,转身冲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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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陆小风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客厅的地板就这么睡了一夜。窗外还没亮,大概还很早。她的头很胀,嗓子也有点疼,怕是受凉感冒了。

陆小风起来喝了杯水,靠在沙发上发了会呆,可大脑罢工,不愿去想任何事,缩着身子歪着脑袋,眼角瞥到了地上的白色西装。

陆小风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衣服看,眼睛发酸发疼,她也不肯眨一下。

酸疼到实在受不了的时候,猛然间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夺眶而出。陆小风愣了愣,伸手摸了一把,湿湿的,咸咸的,她用两只手不停地擦,却是越擦越多,越擦越伤心,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终于全部爆发了。

她的眼泪早在程冰消失的那一刻流干了,往后不论遇到什么事她都没有哭过,眼眶红过,但绝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跌跌拌拌地从包里摸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不一会,那头响了很久才接起来,夏琪被吵醒后明显火气很大:“喂,谁!”

“小……琪……”一出声才发现竟是连话都说不上来了。

夏琪在那头愣了下,随即被电击了似的,一个激灵从床上翻了起来,差点掉到地上。

“小风?小风吗!”天要塌了,这是夏琪心里头第一个想法,但她很快稳住阵脚,对着手机再三交代:“我马上过来,别动,千万别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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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妈妈悠然地坐在餐厅里享用早餐,看到苏致若从楼上下来正要打招呼,却见儿子黑着一张脸跟死神似的。本来儿子昨晚突然回家她应该高兴的,以前这尊大神是请都请不动,可他一进门感觉就不对,知道他今晚去萧家参加萧唯的庆生宴,她也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苏爸跟她使了眼色暗示她不要触霉头,所以她只敢跟儿子说一句早点洗洗休息。苏致若没什么反应直奔楼上,进屋后就没再出来过。

“洗过澡了?过来吃早餐。”苏妈妈自然是很疼爱这个宝贝儿子的,无奈这个小祖宗以前老跟她对着干,所以她也总是不给好脸色。

苏致若还湿着头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无语地在餐桌边坐下。

“想吃什么,妈让厨房现做?”

一晚上过去了,儿子的脸色还是不太好,那小脸白得她心疼死了。苏妈妈也是个极有眼力的人,昨晚的宴会应该没出什么事,有司机跟着去的,所以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只可能是两个:事业、爱情。事业上不顺以前也有过,但苏致若打死是不会回家来的,如果回家就等于向家里低头承认自己不适合当警察,所以只可能是爱情。听司机说昨晚少爷宴会出来直接去了陆小风家,让他先走,后来儿子就回家了,问题肯定出在这。想到陆小风苏妈妈就来气,那女人的脸被丑化了在她脑中放大,她儿子那是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就瞎了眼喜欢上那么个大龄女青年。

怄气是怄气,不过这个时候她也知道不能刺他伤口,不然她这儿子翻起脸来比谁都快。

苏妈妈拣了个话题:“听说了吗,浅深的预产期是四月份,算算还有一个多月。不管是男孩女孩,你外婆那方面肯定是打算弄得大张旗鼓,所以礼物的事也得准备起来了。”

苏致若愣了愣,点点头:“好,我也会准备一份。”

苏妈妈状似不太情愿地说道:“如果要送,到时候就把陆小姐也算上吧。”

话说完她立刻盯着苏致若的脸不放,果然苏致若的脸当即沉了下来,片刻后含糊地说:“再说吧。”

苏妈妈心里有了着落,又有点小欣喜,看来八成这两个人之间出现问题了。也是,不论家世、个人条件他们都不般配,哪怕她不出手他们自己也会散了。这么想着苏妈妈的心情好了不少。

“妈,萧家的萧唯,你了解多少?”

“啊,萧唯?”苏妈妈脑筋一个没转过来冲口就道,“不是个好东西。”

见苏致若眉头立刻蹙起,察觉到这么说有些不好,她解释说:“萧老爷子当年是头猛虎,他的孙子也不可能是只小猫。虽然他们家不是四大,可实力绝对不可小视。萧家黑了那么多年,这些年被萧老爷子硬是白了过来,萧唯这人我是接触不多,不过听你爸说还是避着点好,这人不好对付。你昨天怎么突然想着要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你爸可有些不放心。”

苏致若淡淡道:“没什么,大舅有事,大哥又不在国内,我就代劳了。”

虽然觉得奇怪,但苏妈妈也没再多问,她也没为这件事多高兴,反正横竖她知道她儿子是死了心当警察,磨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一下子有转变。

苏妈妈又说:“我们家倒是跟他没什么生意上的往来,都是你哥在接触,哦,听说最近君诺把浅深她老公拉进来一起做生意了。”

“辛梓?”

“嗯。”

苏致若思索了会,不一会站起来往外走:“吃好了,我出去了。”

苏妈妈没叫住,生了会闷气,这孩子怎么跟他妈待会就这么难。

苏致若从家里出来原本打算开车去局里,可想了想还是打算先去见辛梓一面。他开到变车道,调了个头,猛地一辆轿车从后面插上来硬是挡在了他前面。

苏致若急刹车,跳下车冲口就要骂人,不料那辆轿车后车窗慢慢拉下,从里面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萧唯冲一脸阴戾的苏致若勾了勾手指:“苏少,聊聊?”

第五十九打 ...

把他当狗吗?

苏致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不过男人最重要的是风度,尤其在情敌面前。

虽然很讨厌这个男人,但苏致若还是压下脾气,转身重新走向跑车,淡漠地拒绝道:“我跟你不熟,有事找我哥吧,我昨天只是代他去的。”

萧唯转过头目视前方,嘴角含着笑:“不想知道吗,蒙纱的事情。”

苏致若正要迈入车的右脚猛地停下,狐狸眼一眯,重新转过身,满脸茫然:“蒙纱?谁?”

萧唯笑而不语。

苏致若见装心中立刻了然,虽然他一直以曾家人的身份跟他见面,不过以萧唯的能耐把他调查出来也是易如反掌,大概是暴露了。思及此,他也就不伪装了。

“我能信你?”苏致若冷冷看着那个故作儒雅的男人,学着他的样嘴角也噙着笑。

“只有我肯告诉你事情的真相。”萧唯侧过半张脸,语气很笃定,“不是吗?”

他的笑让苏致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脑飞快地转了一圈,他当然不相信他会说出什么狗P真相,但是……他很在意,非常在意,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纵使知道是给自己找虐受,也知道萧唯的话未必可以当真,但苏致若犹豫了几秒,还是坐上了萧唯的车。

车上除了他们两人前面还坐着司机和另一个保镖。苏致若快速对周围进行了观察分析,表面上就是辆普通的豪华轿车,有没有什么其他门道就不知道了。车里正放着不知哪个流行女歌手的歌,听着是几年前的老歌,难道萧唯喜欢这种音乐?

萧唯就坐在他边上,车内暖气很足,他只穿了一件粉色的衬衣,外面配了件貂皮马甲,隐隐约约可以闻到一股……薄荷香。

“有什么就说吧。”苏致若整了整大衣,一条长腿搁在另一条上,不甚耐烦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