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生一起回头在看谢逊,冷冷的回望过去。

叶馨正想继续打听那个冷面小生是什么路道,老师开始讲课了,她也怕再问下去,那女生不知会造出什么样的动静

,做何等联想,便打消了这念头。

今年的解剖学由杨鼎铭教授和一名青年教师轮流授课。期中考试结束后,那青年教师获得了美国一个医学中心的博

士后机会,辞职而去,他负责的那部分教学任务,只好由一名在职研究生接手。那在职研究生看上去也不过大学毕业不

久,身材挺拔,瘦长脸上一副深度眼镜,乌黑的头发梳得溜光,分得齐整,一双黑皮鞋亮可为鉴。他自我介绍说名叫章

云昆,然后说:“期中考试的成绩已出来了,你们可以到办公室去查看。当然,有一个同学的成绩我可以告诉大家,我想这位同学也不会介意。”

他忽然用眼光将在座学生扫了一遍,缓缓说:“哪位同学是叶馨?”

叶馨举起手,心里忐忑不安:自从又一轮的频频恶梦开始,她因为失眠,总是昏沉沉的,莫非考试时也走了神,错得离谱?

“她考了满分。”章云昆冷冷地说。

全体同学都羡慕地望向叶馨,嗟哦之声不断。

叶馨暗暗着恼,自忖已过了因为取得好成绩而虚荣的年龄,何况医学系女生之间,在成绩上暗中竞争是出了名的惨

烈,她在第一学年里就体会深刻,现在这个情形简直就是恶梦的延续,谁愿意成为众矢之的呢?这个小老师果然是没有

经验,要表扬学生,也不需要如此大张旗鼓呀?她只好目不斜视地端正坐着。

谁料章云昆一声冷笑:“从某种意义上说,得满分是可笑又可悲的学习结果。”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教室里一片窃窃私语声。

叶馨仍是端坐不动,但扬起头,脸上虽没有太多表情,但眼中充满了不满和质疑。

“医学学习,就事论事说吧,解剖学学习,无微不至的确是种美德。不过,我从这个满分里,不但看见了孜孜不倦的学习精神,也看到了死记硬背的大忌。解剖学里那么多的细节,有没有可能在这两个月里毫厘不爽地记住?不可能。

之所以能得满分,显然有很多死记硬背的功夫。半年之后,这些细节还会保留在记忆里吗?不能。那么现在的死记硬背

是不是仅仅为了得个高分呢?只怕是的。所以与其花大量的时间死记硬背,不如多观摩标本,或者扩大视野,为将来适

应日新月异的医学领域打好基础。请问诸位有谁到图书馆翻阅过近期的英文解剖学杂志?”

教室里一片寂静。

叶馨若有所悟,想起自己确是用了大段的自习时间苦苦记忆那些解剖学名词,没有花很多功夫观摩标本,原先的气

恼平复了许多,但还是感觉受了冒犯。

章云昆大概见学生们对自己这番议论有所触动,这才进入正题:“开始上课吧。”他翻开教材,忽然顿了顿,似乎

为教材里某处内容所吸引,凝神细看,紧接着“啪”地合上书本,摇着头说:“把这书读完,你们哪怕又考了满分,暑

假一过,一定会忘掉百分之八十。这些黑白线条的插图,只会让人越看越糊涂,你们都买了彩色图谱吗?”

有个男生笑着回答:“您是不是刚从国外回来啊?彩色图谱那么贵,并不在必备教材之列。我倒是从我爸那里‘继

承’了一本,还是翻译美国人的版本。”

章云昆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那么,我们从何说起呢?”

下课铃响起,叶馨停下了手中的采访机,在原位上又稍坐了片刻,似乎意犹未尽。这章云昆虽然好发奇谈怪论,但

确实才华横溢。解剖学只怕是最枯燥的一门课了,却被他讲得绘声绘色。他常常引经据典,将古今中外的掌故和人体器

官结合起来,妙趣横生。

一定要让小倩听听这个人讲课,她会很喜欢的。

章云昆刚将板书擦净,回身见叶馨低着头向外走,扬声说:“叶馨同学,很敬佩你的涵养,我知道我说话不中听,

你倒没发脾气。”

叶馨本不想多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看来那位同学说的不错,你好像是刚从美国回来,我们这儿的学校里,

还没有学生当众向老师发脾气的说法。”章云昆笑道:“好啊,现在不是当众了,你要有什么脾气,可以尽情发出来。

”叶馨心头一动,也笑起来:“其实章老师批评得并非没道理,我确是死记硬背过,也一心想拿高分,我倒没什么好抱

怨的。不过,我之所以能侥幸得了满分,还归功于我的一个神秘的发现,只是这发现扑朔迷离,我至今也不能相信它是

否存在,正好可以向你请教。”

“请教不敢当。”

叶馨将前几天看到的那个人体标本向章云昆描述了,章云昆越听越惊,一个劲儿地摇头,眼镜几乎落地,尤其听到

那标本又整合成一具白衫女尸时,他打断道:“你越说越离谱,这显然是个恶梦而已,我在解剖教研室也有两年了,从

来没听说这么个宝贝。”

“可是那标本是如此清晰,又怎么解释我确确实实提高了学习解剖的效率呢?”

“会不会是因为你太过沉迷于解剖学习,对教材和标本研究得透彻,于是你脑海中就形成了这个完美的标本。换句

话说,是你自己的知识在意识里造就这个标本?”

叶馨连连摇头:“不会的,我们才学了一半的解剖课程,我怎么可能在脑海里有完整的标本?”

章云昆夹起讲义和教材:“百闻不如一见,咱们再去看看。”

两人走进那间小屋,屋里空空如也。叶馨说:“我有几天没见到那标本了。好像彻底失踪了。”她怔怔地站着,努力回想从前所见的一切,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也许是站得太久,也许是想得太苦,她摇摇晃晃,几欲跌倒。

章云昆忙扶住叶馨,轻声呼唤:“叶馨同学,你没事儿吧?”

此时的叶馨,却觉得自己在惊涛骇浪之中,厉风在耳边呼啸,人如扁舟,跌宕起伏。陡然间,风平浪静,四下又是一片死寂,无数个声音嘈嘈切切,似是从地底发出,带着幽幽的回声,如针般刺着她的鼓膜,即而刺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肤。隐约中,她又听见一个古怪的声音:“月光…”她想问:“什么是月光?”但眼前逐渐变得灰白,她仿佛消耗了所有的生机,软软地瘫倒。

“叶馨,你还好么?”

叶馨睁开眼,面前正是章云昆关切的眼神。她清醒过来:“这是在哪儿?”

“你在解剖楼忽然晕倒,这里是医务室,已经给你吊过了盐水。你看上去好多了,他们说你是生理性的低血糖反应,多半是这几天没吃好,或者没睡好。不过问题不是很大,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叶馨轻轻叹了一声:“大概是没睡好。”又谢了章云昆,走出医务室的治疗室,脚下倒觉得轻便,似乎恢复如常。

“小叶子,你的面色不大好。”欧阳倩看到叶馨,又是欢喜,又有些心疼。

“别提了,最近没睡好,那个怪梦又杀回来了。”和欧阳倩在一起,叶馨才感到轻松和安稳,虽然她躺在家中的病床上,什么也帮不了自己。

欧阳倩听叶馨讲述完近日来的离奇遭遇,恨不得立时就冲出家门,去解剖楼看个究竟,只是看着叶馨略显憔悴的面庞,一时又不知怎么替好友分忧。

“要不,试着吃点安眠药吧,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比整夜整夜的失眠好。”欧阳倩想起母亲化妆柜里的一个小药瓶。

“还没有到那么要命的地步,先不去想太多了。我这里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给你。原先教解剖的那个小老师出国了,刚才带我去医务室的是个新的小老师,一个狂妄书生,不过,书教得真好,我都录下来了,你可以好好欣赏。”

欧阳倩见叶馨说话时,双眼放出兴奋的光来,立刻揪住了不放:“我看出了些师生恋的苗头,你们好像才认识一天嘛!看来我几天没管着你,你就纵容自己的桃花运。”

叶馨连声骂欧阳倩无聊:“不过,既然讲到男生,我倒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听说过谢逊吗?”

校园原创歌曲大赛在周四晚6:30准时拉开序幕。由于周五的课通常比较松,各校学生们已经有了周末的感觉,将学校的礼堂挤得满满当当。叶馨是主办者,又是主持人之一,看到这个阵势,自然觉得兴奋。为适应场合,她身着母亲亲手设计裁制的青色印花礼裙,这是个兼于晚礼裙和旗袍之间的式样,用色活泼,既典雅庄重,又窈窕有致。她和同样修饰齐整、打扮光鲜的男主持人薛立洋一出场,便得到一片喝彩的起哄。

两人已事先排演过基本的对白,对节目进程也有过估计,比赛因此进行得很顺利。参赛选手大多已熟悉过舞台,早早就守在后台准备。但当第五号选手演唱时,薛立洋却焦急地告诉叶馨:第六号选手谢逊不见了。

叶馨很是诧异,开赛前她亲自给谢逊登记,让他为演唱次序抽了签,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说笑了两句,怎么会临阵脱逃了?

在评委为第五号歌手打分时,叶馨不得已广播寻人:“请参赛歌手谢逊立刻到后台来。”连呼了几次,观众中有些人开始吹口哨。薛立洋建议不要等了,让下一位选手先唱,叶馨觉得有理,但不知为什么,又有些不情愿:“再等两分钟吧。”

正说话间,只见谢逊抱着一把吉他奔到了后台。叶馨总算放了心:毛头小孩子,做事就是不稳当。她想质问:“你上哪儿去了!”一眼看见那吉他,恨恨道:“原来你会弹吉他,为什么让我借钢琴,不是白费功夫?”

亏得谢逊这当儿还说:“抓住了,又一个反问。我倒要反问你看,难道每个乐器的用途都是一样的吗?我是不是要唱两首歌呢?”

叶馨叹口气,觉得他反问得也不无道理。

谢逊走上前台,观众们大概等得更不耐烦了,一见当事者出现,又是这么个冒冒失失、毫无“明星气质”的小伙子,口哨和起哄声更响了。谢逊似乎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地说:“这第一首歌,写给世界地球日,歌名叫《绝情谷》。”

“绝情谷”出自金庸的武侠小说《神雕侠侣》,书中男女主人公杨过和小龙女经过一番生离死别,十六年不曾见面,但立约在“绝情谷”,最终两人如约而会,幸福终老。

他果然是看过金庸小说的。叶馨还记恨着他假装不知道“金毛狮王”,心里暗暗记下又一个今后反问他的素材。

大学生们,十个有九个看过金庸的小说,这歌名一讨好,观众的起哄声立时弱了许多,当几节落落寡欢的吉他曲响起,观众显然被音乐所吸引,礼堂里再无杂音。歌声清越,一个字一个音地侵入叶馨的耳中。

“我在高高的山巅/频频地俯望

 想在云雾缭绕中/辨认你的方向

还记得那个/秋风清明的夜晚

你飘失如烟,我远走他乡

我望着灰色的天空/苦苦地思量

 对天地许的诺言/是否你已淡忘

 为什么那个/郁郁葱葱的山谷

已覆满了黄土,已载不尽沧桑

 

无情的人啊,数着大地的伤

是否还想念美丽的绿洲,碧草连天的山岗

难道宁愿就这样,迷失在风沙茫茫

是否还能/回到你身旁

绝情的人啊,抚着大地的伤

放纵着挥霍的翅膀,无尽的欲望

多少年的彷徨,生死两茫茫

却只有在梦中/才能回到你身旁”

掌声如雷,口哨声又响起,这次却是赞赏的起哄。叶馨被深深吸引,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个主持人。她扫了一眼台下,观众们显然都很投入,没有交头接耳,更没有四下走动。忽然,她感觉一双冰冷的目光射来,只见那天上大课看见的冷面小生孤零零地站在最前排的一个角落,脸色在舞台的余光映照下,仍是苍白的,双眼直直地望着谢逊,忽而又移动视线,看一眼台侧的叶馨。那一眼让叶馨打了个寒战。

转眼间,谢逊已坐在了早预备好的钢琴前,开始缓缓弹奏起来。就在舒缓琴声的伴奏下,低沉了声音说:“下面这首歌,《等,等》,说的是个真实的故事: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和她。生命在离那个男孩远去,他唯一的希望是再见她一面,或许奇迹会出现,她的爱能将他挽救。过去那些年里,只要他等,她就会如约而至。但是这次,她没有来。

“等

已是午夜时分

渴盼的双瞳/已渐渐失神

想在黑暗中/剥离你的身影

只见前路,比夜更黑更深沉

已过了午夜时分

滚烫的心/已慢慢变冷

仿佛向冬天/苛求一点温存

却发现,已流落在失乐园之门

等不到你

曾经誓言不离不弃

其实能够看你一眼就足以

让我能够凝聚/重新生存下去的勇气

而如今已

等不到你

灵魂落单在深夜里

在红尘内外追逐你的消息

可是你再也听不到/我的呼吸”

那歌声,初时是无奈和压抑,到主旋律段时,又变得撕心裂肺般的高亢。伴奏的钢琴声,初时像是陪着歌者叹息,饮泣;但当歌者呼喊起“等不到你”时,将钢琴砸得发出“铮铮”的巨响,像是古时的铜钟被愤然击起。而歌者谢逊像是个发怒的狮子,仰天长啸。

叶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这首歌的,也不记得观众是什么样的反应,只知道自己鼻子酸了,眼睛湿了,回到前台说话时,声音哽咽了。

“真是天大的笑话,三个等级的奖项里都没有谢逊?”叶馨实在无法相信这些评委的眼光。

“他难道应该获奖吗?”文娱部长吃惊地打量着叶馨:“叶馨,你没事儿吧?”

叶馨这才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冲动了些:“没事儿,只是觉得有点不公平。当然,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公平,毕竟音乐是个人品味的问题。”

“可是…”文娱部长还想多解释,但叶馨已不见了身影。原来叶馨远远看见谢逊走出了礼堂,那背影有些落寞,便追上前,想安慰他几句。

“没关系的,重在参与嘛,我本来就是凑个热闹而已,顺便…”谢逊笑得很真,显然对没获奖毫不介意。

“顺便什么?”叶馨见谢逊的眼睛凝在自己脸上,又有些着恼,又有些心动。

“非要我明说么?顺便引起你的注意啊。”说这话时,谢逊又认真起来。叶馨本想呵斥他两句,想想他为人似乎就是如此,今天比赛又被不公正地裁判,何必再刺激他。于是说:“下次不要胡说了,再胡说,咱们没法交谈了。”

“知道,知道,我应该有自知之明,一个毛头小子,一个癞蛤蟆,望着一个高贵的、绿色的天鹅。”

“你倒是应该有自知之明:你是个很有潜力的歌手。”叶馨觉得不能再和这个孩子胡说下去,但她又有些不能自拔。小倩,你在哪里?还不来救驾!

“你也应该有自知之明,你很美,尤其这身装束,美妙极了,让我想起故事里的那个女孩。”谢逊严肃起来的时候,能让人感觉出他的内涵。

叶馨心头一动,忍不住问:“你说的是和《等、等》相关的那个故事吗?好像很悲。我很想知道故事的具体内容。”问完后又暗叫后悔。

果然,谢逊诡诡地一笑,原形毕露:“好啊,你上当了,我是要告诉你故事的具体内容,但不是今天,只有等下回,看你给不给我机会了。”

叶馨知道,这时,如果谢逊邀自己去跳舞或看电影,自己多半会答应;但又不希望他出口相邀,那样他不就成了一个俗气的男孩?小倩又要说了,你还是太过浪漫。

她忽然感觉两道冷冷的目光又射过来,抬眼看去,正是那冷面小生,站在不远处,背着谢逊刚才用过的那把吉他,冷冷地望着谢逊和自己。

谢逊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安起来:“我们还是会在大课上见面的,对不对?以后再聊吧。”说完,转身到了那冷面男生的身边,两人一起走远了。

无论怎么不该,叶馨还是怅然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身后有人呼唤:“小馨。”

“爸爸!”

叶馨的父亲叶震禹满面笑容地向叶馨伸出双手。叶馨抱着父亲的双臂,仔细端详着他的满面皱纹:“爸爸,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旅馆呀?”

“我已经在你们学校边上那个医院招待所住下了。反正我废人一个,有的是时间。”叶震禹这些年常常这么自我讥嘲。他上下打量着明丽的女儿,感叹说:“听说今天有你组织的活动,就忍不住坐了火车来看看。你上大学后,爸爸还没来看过你呢。这套裙子是你妈为你做的吧?你穿着,算是光彩照人了。你妈是个了不起的人,可惜我无缘再和她在一起了。”

叶馨心里一酸,挽起叶震禹的胳膊,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散步:“爸爸,你没有怪我妈么?”自从父母离婚后,她和母亲交流得多,这还是第一次和父亲交心相谈。

“我怎么能怪她?我这些年虽然过得糊涂,但心里至少明白一点,是我自己不争气,她怎么做,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好。现在你上了大学,我们分开了,她可以专心她的事业…女人有份成功的事业谈何容易呀。我哪里会再扯她的后腿?”

叶馨感觉有些不认识父亲了,现在的他,如此通情达理,不像那些年,没早没晚地泡在麻将桌上,不停地喝酒抽烟,整日睡眼惺忪,言语不清,或许,离婚真的对他大有触动,让他认清了是非对错。

“你也不算老,人又聪明,可以重新振作,找到新的事业出发点啊。也许还有和我妈破镜重圆的机会呢。”

叶震禹长叹一声:“谈何容易,我想我已经伤透你妈的心了。不过,这一生,总算也有一个你,让我想到就觉得幸福。尤其你乐观向上的性子,就像你妈当年一样。说真话,我也不知后来自己怎么会堕落成那个样子。大概是中年危机那关没能挺过去,就‘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两人边走边谈,叶馨因为穿的单薄,越走越冷。叶震禹感觉到女儿在微微打寒战,将自己的夹克为她披上。叶馨一抬头,轻轻叫了声:“难怪!”

原来,两人此时踱到了那个解剖楼外。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叶馨一边抱怨,一边向父亲介绍,“这是解剖楼,据说有很多鬼故事发生在里面。”

两人从楼门口走过,叶震禹“噢”了一声,似乎微微有些惊讶。叶馨猜个大概:“是不是觉得这个高高的水泥门槛特别古怪?听说是防福尔马林药液流出来,污染环境。”

叶震禹嘟囔了声:“不对。”忍了忍,还是说道:“荒唐,难道药水也会专找大门往外跑吗?液体泄漏,无孔不入,一个门槛哪里防得住?这么高的门槛,一定是镇鬼的。”

叶馨一惊:“你也听到过这个说法?”

“应该是迷信,老家就有这样的说法,说僵尸和鬼的腿都抬不高,高门槛可以防止鬼任意出入房舍。这样看来,以前一定有人怀疑这解剖楼里有鬼,才修了这门槛,只要你不深更半夜地造访,他们就作不了乱。”

叶馨心想:“可是我们已经造访过了。”又怕说出来让父亲担心。叶震禹大概越想越觉得事态严峻,停下脚步,扶着叶馨双肩,沉声道:“小馨,答应爸爸,千万不要晚上一个人到这里来。”叶馨见父亲脸上凝重的神态,点了点头。

走回医学系的女生宿舍,已到了熄灯时间,父女俩依依作别,叶馨将那仿绸夹克脱下,却被叶震禹止住:“小馨,披着吧,做个…晚上上自习的时候可以搭一搭,很方便的。”叶馨见父亲眼中流露出慈爱无限,心一暖,也就不再坚持。她转身走进门洞,又听见父亲在外面叫她,便转回来,叶震禹又拉起她的手,盯着她的脸庞看了好一阵,叮嘱说:“以后,要多听你***话,有机会告诉她,爸爸对不起这个家。”两行泪顺着他脸上的皱纹艰难滚落,但滴在叶馨手背上,依旧温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叶馨从睡梦中惊醒,这些天来,这还是她头一次甜睡。“叶馨,紧急电话。”是门房老太太的声音。

刚过6:00,什么人一大早打电话来?

叶馨顺手披上父亲昨晚留下的夹克,下楼来接过电话,那头传来母亲乔盈哽咽的声音:“小馨,你爸爸…不在了…”

叶馨一时没明白过来:“妈,你在说什么呀?我昨晚刚见过爸爸。他千里迢迢来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