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学校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大有疑问,尤其宜兴一行,当然不会放过他。知道么?我想你的时候,也想到过头痛?

“我现在自由了。我想好了,无论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会天天来看你,陪你在这花园里…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她知道谢逊说这话时,不会羞涩,是自心底发出。

叶馨终于停下了匆匆的脚步,回过身,上上下下打量着谢逊,只见他穿着一件白大褂,显然是以“医生”的身份混进病区。他的目光还是和过去一样坚定而无邪,她觉得自己别无所求。

但可恶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暗下决心,这是她最后一次哭。也好,再享受一下心爱的人为自己拭泪的感觉。

谢逊抚着叶馨的双颊:“你瘦了。”

是不是和以前排演的一模一样?叶馨几秒钟前下的决心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忽然抓过谢逊的手,放在嘴边,像是要吻,却忽然张开了嘴,轻轻咬了一口。

谢逊夸张地叫了起来,看看手背上两排浅浅的牙印,又看看叶馨:“你要不就不开口,一开口就咬人!”

叶馨终于说话了:“我是疯女人,你还是离我远点才好。”

谢逊揽过她说:“不要胡说,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更难得的是,你比任何人都坚强,你让我自惭形秽,对你更多份敬爱。”

叶馨见周围一些病人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和谢逊,但决定不去理会那么多,伏在他肩头轻声说:“不要戴高帽好不好?我倒是有句话要对你说,说了你不要骄傲:你在这种时候不弃我,会让我更坚强。”

“坚强就体现在会咬人么?我倒觉得只能算‘牙强’。”

“你正经一点好不好?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呢。”叶馨终究还是不愿在光天化日之下失态太久,理了理鬓发,和谢逊在花园中慢慢散步。

“这些天,学校是不是对你问个不休?”和谢逊说话,似乎永远都是那么轻松惬意。

“可不,他们总是问,我何时跟你走?”谢逊和叶馨一样,套着崔健《一无所有》的歌词说话,“还有,走到了哪里,见到了什么,等等。说真的,这些天,叶馨和谢逊是学校里的‘红人’,叫‘红字恋人’也可以。好多人都想入非非。”

“那你还敢来?”

“我想见你。”

“有一件奇怪的事我还想问你,那天学校要‘抓’我住院,我就逃,走的是我们俩以前走过的苗圃边门。出了那门,恰巧有一辆出租车等着我,说是我叫的车。是不是你的安排?”

“不是,那时我根本不知道你的下落,怎么安排?”

“这就奇怪了。不过出租车公司的调度也说,是个女人叫的车。会是谁呢?”

“在你身边发生的怪事还少吗?我看不多这一个。”谢逊耸耸肩。

“不是你鼓励我刨根问底的吗?怎么现在又一副明哲保身的样子?”

“那是要看情况的,你看你现在憔悴成这样,最需要的不是苦思冥想、做福尔摩斯,而是要休息,把身体养好。”

“可是6月16越来越近了。”

“有时候我甚至想,到那一天,如果你还在这戒备森严的医院里,说不定能躲过一场灾难。”

叶馨初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沉吟了一下,摇头说:“即便我躲过了,这灾难会不会又降临在别人头上。当年那个蒋育虹,6月16日时在住院,确是安全了,但同宿舍的筱静还是死了。而她,第二年还是跳了楼。我这两天想了很久,觉得每年似乎都有人被‘选中’,经历种种折磨,最终难逃一死,今年,似乎选中的就是我。”

谢逊忽然停下脚步,紧紧抓住叶馨的双肩,大声说:“你不要胡说,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谬论?你这是在给自己设陷阱,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在将自己假想成一个受害者,然后去扮演受害者的角色,这比被误解更可怕。”

这番话像一阵清凉的雨,将叶馨打醒:是啊,游书亮那天也是这么说的。自己分明是在扮演受害者的角色。而现在促使自己加速进入这个角色的,正是那汪阑珊。她以蒋育虹和沈卫青的人格出现在自己身边,正是在暗示一个不可抗拒的命运。

这时,她对谢逊,又多了一份感激。

都说福不双至,但叶馨的这一天并不仅仅是因为谢逊的到来而充满阳光。谢逊走后不久,游书亮也来看她,见她脸儿虽然略显苍白,但眼角眉梢竟带着喜气,暗暗困惑,问道:“你…还适应吗?”

“还用问吗?你住进来试试就知道了。”叶馨这才感觉其实有很多人都在关心着她,早先的孤独感毫无来由。

“看来你够坚强,我倒是多虑了。”

“谢谢你那天通知我要住院的事,可惜我没能逃掉。更谢谢你来看我。我有个好主意,你可以回去到我们广播站接受一下采访,就说你有叶馨的第一手资料,她在精神病院住得还算开心,别忘了夸我坚强。”

难得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游书亮对这位师妹不得不佩服:“你一定也听到了些流言蜚语,千万不要太往心里去。”

“有些流言蜚语我倒爱听,比如‘红字恋人’什么的。”

游书亮料想叶馨一定是在说反话,尴尬地笑笑说:“瞧你,耳朵是真灵。我才不信那些胡说八道,你和那个谢逊其实根本没什么…”

“有什么又怎么样?他刚才还来看过我呢。”叶馨的笑容纯净而自然,浸在美好的眷恋中━━谢逊才走了半个小时不到,她又开始想念了。

“什么?他刚才来看过你?”游书亮大为惊讶,张嘴要说什么,却忍住了。

叶馨觉出游书亮的神态有异:“怎么了?他为什么不能来看我?”

“当然能。这么说…你们真的是…”

“这很奇怪吗?要不那些流言怎么起来的?他跟我一起去的宜兴,他刚才说学校早知道了,宜兴**局的人都来拜访过他呢。”

“不错,你说的都不错。我是…只是没想到而已。好了,我得走了,下回来,需要我给你带点什么东西吗?比如,喜欢吃的…”

“我猜得一定不错,你喜欢上哪位师姐了,一下子变得这么细心。谢谢你了,不用的,我妈妈刚走没两天,她给我准备的东西,几年都吃不完呢。”

游书亮忽然打了个机灵,脸上那终年常挂的笑容忽然凝住了,双眼直直地盯着叶馨的脑后。

叶馨回过头,也吃了一惊,只见会客室的有机玻璃窗外,一名老妇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正是汪阑珊。

“你心里被他占了很大一片。”叶馨回到病房,身后忽然传来汪阑珊的声音。也亏了叶馨的记性好,否则以汪阑珊这两日多变的人格,还真不易辨认她的原声。

“你说他吗?他只是我的老乡。”叶馨不愿多理会她,但念在她是个长者,又不忍心横眉冷对,只好礼貌地回了一句。

“我不是说他,我是说他。”

莫名其妙。

叶馨知道汪阑珊即使是在没有人格**的时候,也很夹缠不清,便点了点头,向自己的病床走去。但脚步声一直响在脑后,声音也跟了过来:“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叶馨又转过身,看着汪阑珊。她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病人?

“我是个什么样的病人?难道他们没有告诉过你?我是多重人格,最让人取笑的一种精神病。”汪阑珊似乎再次读出了叶馨的心思。

“你能猜出我心里的想法?”虽是大白天,叶馨竟又有些惧意。

“所以我刚才说的是他,而不是他。”

“谁在我心里占了很大一片?你能说出是谁?”如果汪阑珊能说出谢逊的名字,是不是说明她真是一个“异人”?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太可笑了,我当然知道思念的人是谁。”叶馨开始觉得汪阑珊只不过是在故弄玄虚,像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索性恶作剧地用了琼瑶式语言,或许让这老太太觉得肉麻一下,以示惩戒。

“思念一个人,是件危险的事,一步迈出,就难收回。”

叶馨如被针刺了一下,怔怔望着汪阑珊,缓缓地问:“我听不懂,你给我个例子,什么样的事,一步迈出,就难收回?”

“不说也罢,说了怕你受不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回答这么熟悉?

“你说吧,我做好思想准备。”一种隐隐的绝望感又升了上来。

“比如跳楼自杀的人,一步迈出去,又怎么收得回来?”

这正是那次在火车上,谢逊和叶馨的对话。

“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叶馨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也不等汪阑珊回答,快步跑回自己的病床,一头扑倒,身躯微微颤抖,想痛哭一场,却发现已没了眼泪。

谢逊,谢逊,你快来,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可惜我不是超人,否则,我会带你离开,离开得远远的,离开那个学校,离开这个城市。”谢逊听完叶馨的诉说,两道浓眉拧着,有些恶狠狠地说。

“那不是真的变成私奔了?我妈妈会气得再不理我了。其实,我只想早些回到学校,过正常的学习生活。”又是个春阳明媚的午后,花园的石子路两边,几乎所有的花儿都在盛开,更有彩蝶双飞,叶馨偎在谢逊臂间,心旌微动。有谢逊在身边,叶馨觉得生活已经如往日一样平静如常了。可惜他不能从早到晚地守在自己身边。

“说了你不要觉得奇怪,我倒是认为,这个敏感的时候,住在这里未尝不是个安全的保证。”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叶馨确实觉得谢逊又在发奇谈怪论,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听上去像是那个负责我的医生,他也有这个意思。不过,只是这么消极地回避,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当年的蒋育虹,虽是住在精神病院里,躲过了第一年的死亡,但还是没能逃脱第二年的厄运。”

“所以你还是想查出真相?可是时间和你作对,我想你一定度日如年。”

“但你一来,我度日如秒。有时候,真怕自己陷得太深,到时候难以自拔。”说着,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又想起昨天和汪阑珊的对话。

她知道,汪阑珊不会放过她。

她甚至已经感觉到,汪阑珊的双眼,正直直地盯着她,盯得她的后脊阵阵冒着冷气,竟不由自主地四下寻找,连谢逊的告别都没听见。

一棵无花果树下,汪阑珊靠在一张藤椅上,左手托着一块画板,右手拿着一根铅笔,见叶馨回望了过来,嘴角稍稍牵动了一下,即像是怜悯而生的悲戚,又像是怨毒而起的冷笑。

“你真的在作画吗?作画好像是应该很专心的,但你为什么盯着我。”叶馨走到树下,又警惕地踟蹰不前。

“你是个美丽的姑娘,美丽的少女穿着纯白的病号服,本身就是一幅绝妙的画,哪里还需要我画蛇添足?”

“那你拿着画板铅笔,装模作样地画什么?”

汪阑珊叹了一声:“即景,随便画画,糟蹋两张纸。”

“但如果你画得好,就不会是糟蹋。”叶馨觉得汪阑珊的话里满是玄机。

“那你看看,画得怎么样?”汪阑珊将画板递了过去。

叶馨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只看一眼,就哑然失笑:“这是什么即景?现在分明艳阳高照,百花争艳,你却画了一片苦雨凄风,花瓣儿四下飘零,画上这个人…好吧,我必须承认,画得是很像我,我不是蛇,你也没有添足,只是画上这个女孩儿浑身透湿,怎么也不是眼前的即景啊?”

汪阑珊欠身一把夺回了画板,喃喃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叶馨正想说:你这么叫人无法理解,怎么能指望知音,谁知她话未出口,忽然暗叫不好,原来自己因为站在树下,并未留意,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是乌云四合,接着是隆隆一阵春雷,喘息之间,一场大雨瓢泼而下。

叶馨站在原地,内心对汪阑珊的恐惧感更深更重:她竟是能感知未来的!

狂风携着暴雨,花园里众多盛开的花朵立刻被打下大半的花瓣,顿时一片狼藉。那无花果树虽然枝繁叶茂,但挡不住倾盆大雨,叶馨自然浑身透湿。画板上夹着的画纸,当然也早已被“糟蹋”了。

“告诉我,你盯着我看了那么久,看见了什么?”叶馨用了几乎是求恳的语气。

“我知道,你心里很矛盾,你怕自己陷得太深,一向自以为坚强**的,现在要和一个人牵牵绊绊,难免左思右想。”她听上去像个心理分析专家,但让叶馨心惊的是,她听上去像个高明的心理分析专家。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说我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

“原来你并不知道。”

汪阑珊长叹了一声:“比如我说出‘谢逊’这个名字,能证明什么?这只是个名字。”

“在我心里的就是这个名字,能证明他对我的重要。”叶馨开始觉得汪阑珊的神秘之处绝不仅仅是她多变的人格,竟向她开放了心声。

“占据你的心的不是个名字,而是个悲剧。”

叶馨心头微颤:“你又在危言耸听,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真能透视人心?难道你真能预测未来?”

“知道我为什么进进出出这家医院四五十年了吧?”

叶馨停止了追问,陷入了深思。汪阑珊的这几句话剧烈地震动着叶馨:如果这个老妇人说的准确(她说出了谢逊的名字,她猜透了我的心理,她扮演的蒋育虹和沈卫青惟妙惟肖,更可怕的是,她似乎还没有说错过一句话),这悲剧是什么?难道我还是逃不脱“405谋杀案”的结局?还是她在继续为我设下圈套,让我去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和她一样扮演得惟妙惟肖。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庄霭雯是谁?”叶馨觉得,也许一切难解之处,都和汪阑珊的那个神秘人格有关,白衣、长发、优美的歌声,还有,碎脸。

汪阑珊的老眼里忽然闪过一丝青春激越的光芒,虽然转瞬即逝,却落入了叶馨探究的眼中。

“雨越来越大了,我也累了。这些护士真不尽责,也不来招呼我们进楼。滕医生说我最近在发病危险期,不应该有太多的打扰。我该休息了。”

这回轮到我不放过你了。

“告诉我她是谁,如果你不说,我就要乱猜了。我想她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也许是你很喜爱的一个人。你喜欢电影,年轻的时候大概还想过做电影明星吧,所以你模仿,模仿你接触过的、给你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庄霭雯就是在你年轻的时候,让你心仪的人,她一定很美丽,气质高雅,有天使般的声音,是你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可是,她为什么要戴着一张碎脸的面具?还是她真的就是碎脸?”叶馨说到最后,又迷惑了。

汪阑珊忽然又欠起身,欺近了叶馨,猛地甩掉了画板,双手紧紧抓着叶馨的双臂,抓到她生疼:“真要我告诉你吗?我看见…”汪阑珊忽然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松弛的皮肉扭曲着。

“你看见什么?”

“我看见…她…就在你…身上!”汪阑珊说完,竟如释重负,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乔盈忙完了前一阵的时装发布会,在下一个冲刺的间歇,想抽空在江京住上一周。这些天,内疚感狠狠啮着她的心:女儿最需要关心的时候,她却不得不为了她所谓的“事业”奔忙。好在她看到叶馨的气色较以前好了许多,女儿似乎也没有怨怪她的意思,反而拉着她有说不完的话,话里却再没有那些虚幻的成分。她认为自己当初做了正确的决定,同意学校和精神病总院的住院建议,这才有了现在这样的起色,于是内疚感也稍稍有了缓解。

叶馨对母亲的到来欣喜异常,尤其听说母亲抽出整整一周的时间陪自己,更是兴奋。

和母亲谈家常的时候,叶馨反复想:“要不要向妈妈介绍谢逊?”

母亲不可能没听说过谢逊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连同自己的,在学校里说不定已经是“臭名昭著”。

叶馨反复思考的结果,还是等时机再成熟些,介绍谢逊这个“红字恋人”给母亲。

每天,都在对谢逊的等待中度过。谢逊的到来,是一天最明亮的时刻。他一定逃了不少课,有时一天会来几次。叶馨生怕他误了功课,谢逊笑着说:“正好啊,等你出了院,我们一起补课。”

“我妈今天告诉我,她去找了徐医生谈我的病情。徐医生明天会对我进行一次评估,希望他会让我出院。我有感觉,他似乎更相信我。”

“如果那样就好,我们就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了。但只怕到时候,你又腻烦我了。”

叶馨知道他在说笑,或者说,在欲擒故纵,便微笑着看他,不发一言,心里说:“傻瓜,知道这些天我对你的等待和你给我的陪伴,加起来,已够让我牵挂你一辈子了。”忽然又想起那首歌来,问道:“你这个吞吞吐吐的家伙,还没告诉我那《等、等》的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还是等你出院以后再说吧。生离死别的故事,现在说了,怕影响你的心情。在这里,你已经很难休息得安稳,不要波动了情绪,反影响了你的评估。”

“那你说话算数,出院后一定要告诉我。”

“就像我每天来看你一样,一定会算数。”

“小叶,先要向你解释清楚,我这次单独给你评估,虽然完全是在我的业务范围之内,但还是有点越俎代庖的意思:你毕竟是滕医生的病人,所以评估后做出的结论,还是要和他商量。他是个业务顶尖的好医生,我们一起会做出合理的定论。”徐海亭为叶馨倒了杯矿泉水,缓缓地说。他的声音和那杯水一样,平淡无味,不像滕良骏说话那样具有感染力。

“你现在是不是还经常琢磨‘405谋杀案’的事?”

“说实话,一点不想是不可能的,但我越来越觉得,以前对这件事的魂牵梦萦,完全是历史和神秘传说的一种心理暗示作用。我多少受了影响,至少影响了正常的学习,但我还是不认为到了精神**的地步。”

“如果让你不久后就出院,你难道不怕成为第十三个受害者?”徐海亭忽然觉得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叶馨的话,这些天,她似乎经历过什么。

“怕当然怕,那种心理暗示作用不会轻易就走开的,但我相信学校会保护好我们这个寝室,会有周到的安排。”

“据说过去学校也有安全措施,但还是没能阻挡住,让人有注定难逃的感觉。”

“我真的不相信任何宿命论,我只相信我有大好的青春,需要珍惜。”

“在这里的生活还算适应吗?”

“一开始不是很适应,晚上总是被吵得睡不好,这些天好点了。学校的老师、同学也常来看我,让我觉得集体的温暖。”

“你曾提起过的…不知道这么说恰当不恰当…男朋友,叫谢逊的一个男同学,他有没有来看过你?”

原本回答得流利自如的叶馨忽然噎住了,要不要说实话呢?刚才那些话,大致都是她心里的想法,不过稍稍美化了一下。既然学校里传起流言,看来这些医生们也都知道了,我何必再推波助澜?说不定学校还认为谢逊就是导致我“精神问题”的重要因素呢。这时候,如果说他一天要来好几次,只怕对他对我都有害无益,倒使情况更复杂了。反正他每次来都是当作见习生或实习生溜进来的,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于是她又顿了顿,说:“说他是我男朋友,是不大恰当,我住院后,他从来没来看过我。我想以前对他,有种若有若无的感觉,那一阵子压力大,大概就把他的存在夸张了。其实他只是一个外班的同学,我们没有什么深交。”

徐海亭见叶馨原本饱满的情绪忽显低落,话却说得有板有眼,知道少女在感情上的波折难免,尤其在那一段比较特殊的日子。能走出也殊为不易,显然她在努力。

“她的回答,自始至终,没有回避含糊的地方,也没有提到任何与事实不符合的地方,换言之,没有任何类似幻觉的症状。她是个认真、善于思考的姑娘,她甚至在分析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为人理解的行为。”

“徐医生的意思,她可以出院了?”滕良骏盯着面前叶馨的病历夹,却什么都没看进去,他还是不理解徐海亭为什么要在叶馨这一病例上和自己唱反调。

“我还是认为,当初住院,就不是很有必要。她的确有些幻觉,自己也解释不清,但接受心理咨询应该已足够了。滕医生,你是此道专家,但似乎还没有开始对她进行这方面的治疗,只是用了药,但看上去她已经没有太多需要治疗的必要。”

他又在开始指摘我治疗的失误吗?滕良骏的怒气开始升腾,但还在竭力克制着:“她只不过住进来了半个月,用药效果也良好。而我的日程排得满满的,比她更需要精神治疗的大有人在,光那个汪阑珊就用去了我不少时间。”

“关于叶馨,到底是什么决定?”

“她学校的几位负责学生工作的领导和我谈起,说的都是‘慎重’二字。学校那边也有压力,毕竟6月16快到了。”

“但她更应该属于外面的世界。”

“徐医生,她还是我的病人,你的这次评估,本来就不是例行的手续。我看,慎重起见,我还要留她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有必要,6月16日以后再让她出院。”

“不客气地说,看来学校方面和滕医生你也相信六6月16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么叶馨当初要查明真相,又有什么太多值得可疑之处?”

滕良骏顿时愣住了,无言以对,他还很少有无言以对的时候,脸涨得通红,喘息了好久,才冷冷说:“徐医生,别忘了,那几个你治疗过的大学生,她们最后怎样了?你这些年,睡得安稳吗?”

滕良骏这话出口,方觉太重。果然,徐海亭只觉一阵刺痛发自胸前,散向肩背,他捂着胸口,蹲了下去,另一只手慌乱地在口袋里摸索。滕良骏立刻意识到,徐海亭突发了心肌梗塞。

“没有你,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听完谢逊的开导安慰,叶馨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原来滕良骏告诉她,科里最终还是决定让她在医院多住一段时间。她先是有了被愚弄的感觉,还是谢逊百般抚慰,她才决定听话,保持与医生的合作。

谢逊走后,叶馨又禁不住为不能出院的事着恼,想躺在床上睡一下,也许是因为前思后想得太多了,头又隐隐痛起来。

住院医生过来为她开了止痛药,可是吃下去后,头痛得反而更厉害了。叶馨只觉脑中似乎有股不驯之气,冲突激荡不止,又似乎被远处的某个磁场吸引,随时要破脑而去。

叶馨在床上实在躺不住了,便起身在病房里走动。脚步开始还听使唤,不料走了没多久,竟似失去了知觉,又不知何时,已走到了病房门口。

一名护士怕她到处乱闯,忙跑了过来,见她脸上满布痛苦神色,便问她要去哪里。叶馨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艰难地摇着头,双脚只顾往外走。那护士知道她现在头痛难忍,便决定陪她出去转转,也许走动走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会减轻头疼的症状。

叶馨出了病房,脚步并没有在花园的门口停下,而是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行。护士又问:“小叶,你这是去哪里?”

叶馨满面冷汗,双手紧紧护着头,艰难地说:“我要去…那里。”

“哪里?”

“我…也不知道。”

护士心想:还是滕医生谨慎得有道理,这女孩子分明还没有痊愈,怎么能这么早放出医院。但她同时觉得诧异:叶馨住院后,一直很听话,还从来没有这么异样过。她决定不做强行阻拦,倒是要看看叶馨究竟有什么出格的行为,说不定可以为滕医生以后的治疗提供更多的线索。

两人穿过大半条走廊,通过了由保安把守的住院部入口。过了那个关口,就属于门诊和行政大楼。那楼有七层高,底楼和二、三楼都是门诊,四、五楼是治疗室和康复室,再往上是一些行政部门和高年资医生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