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下了电话,封卓伦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手机往床上一放,侧了侧下巴低头看怀里的人。

容滋涵的眉眼间满满是浅浅的、还一时半会没散去的淡红与柔软。

而她双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的是自己,是一个根本再也竖不起身上一根刺、一个根本再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离开她的自己。

他望了她半响,将她往自己怀里抱了些,将脸庞轻轻埋进她的发里。

“……嗯,一个小白脸,如果想要娶你,他除了那张唇红齿白的脸,还需要些什么吗?”他的声音盖在她的发里,幽幽的、语气是戏谑的,字里行间却又是近乎绷紧的认真。

容滋涵任由他抱着,心跳得越来越快,耳边都似乎能听到自己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声。

卧室里没有人说话,出奇的安静,纽约的雪在窗外越下越大,白蒙蒙的一片、照在室内,透明的玻璃上倒映着床上二人相依相偎的身影。

“封卓伦,这就是你的求婚吗?”良久,她扬了扬嘴角,轻声道,“你知道我这个人的,虽然不是特别在意情趣浪漫之类的,不过这种事情,我还是不能接受玩笑的。”

“唔,都说男人在做、或者做完之后说的话都是不能当真的,我不是昨晚说的,应该勉强能算作是认真的吧。”他手指揉着她的发尾,尾音往上翘了翘,却也难掩一丝发紧,“至于嫁妆……我从柯轻滕那里把那副春宫图买下来,怎么样。”

“……那到底是给你的嫁妆还是给我的?”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他嗓音慵懒,低沉一笑,“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除了这能让你欲仙欲死的一身本领,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了。”

“那你就打算把你的七十二式介绍给我爸妈作为聘礼?”她不徐不缓地说。

“只要你爸妈不要被我气晕过去……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他这时将她转了个身,正面压在床上,低头用挺拔的鼻梁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眸底愈来愈软。

相貌都极好的两个人,这样一上一下躺在床上,却不做任何事情,只是彼此眼睛对眼睛地看着,脸庞上都是如沐春风的笑意。

“那我就坐观好戏了。”她揪了揪鼻子,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嗯……凭着你这张唇红齿白的脸,能够指鹿为马的嘴,我好心地估计他们一定愿意把女儿嫁给你的。”

“等到他们那里都通过了,你再来过我这关,献身献艺……你尽你所能,我再勉强考虑考虑看看。”她虽是笑着的、眼底渐渐又有些轻微地发胀。

从前她绝不是一个轻易动容的人,极少哭、极少伤悲秋华、极少黯然神伤。

然而现在,她越来越怅然若失,哪怕他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都觉得恐慌。

从来都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如若是这样的安宁来得实在太过不易,让人根本想做的却只是哪怕只有一秒钟、也想要能看见彼此,眼底、耳里、鼻息……一切的感官里,希望与我有关的每一个时刻、地点……哪里都是你。

“好。”他声音里像含了沙、低声笑了起来,笑得都浅浅咳嗽了两声。

从纽约回去的那一天,连续多天的雪天终于告一段落。

因为要掩人耳目,尹碧d没有安排私人飞机送他们回去,帮他们都买了普通班机的位子,并且派了人暗暗在飞机上保护他们。

差不多要到时间进关之前,他们一直在机场外的私人休息室里休息,服务生小姐来提醒他们时间之后,唐簇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弯腰从尹碧d手里抱过柯印戚、猛地亲了几口之后就开始嚎啕大哭。

他那阵仗,估计死了的人都能被他哭醒,服务生小姐吓得脸都白了、逃也似的撒腿就往外跑。

“唐二,马上把你的爪子从我儿子身上松开。”尹碧d面无表情地看着唐簇抱着自己儿子哭得肝肠寸断,半响咬牙切齿地道。

容滋涵看得忍俊不禁,瞧见小柯仔的脸被掐得都憋得快发青了,连忙走过去把他从唐二货手里解救出来,“你干什么啊?小孩子不要被你闷死的啊?”

“嘤嘤……”唐簇揉着眼睛,气息微弱地抽泣,“虽然这小面瘫每天从早到晚地折腾我,可人家还是很舍不得他……嘤嘤……以后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人家真的……”

“停!”尹碧d揉了揉太阳穴,看着他冷声道,“你的话语里再敢出现‘人家’或者‘嘤嘤’,我就把你的头打下来让我儿子抱在手里丢着玩啊!”

“别!”唐簇吓得都噎了一口,突然开始打起响嗝来了。

嗝声在偌大的休息室里听起来尤为响亮,容滋涵抱着柯印戚看着这个活宝,笑得差点连腰都直不起来,一旁的封卓伦跟柯轻滕喝完了一整瓶酒,这时回过头来看他们。

视线里只有明媚的阳光下,容滋涵笑得眉眼弯弯的脸庞,她手里抱着长得又萌又俊秀又面瘫的柯小朋友,一大一小、却分分恰好的和谐。

他突然很想很想知道,如果有那么一天,她手里抱着的是他们的孩子,下雪下雨、天朗气晴,等他回家之后,她就这样抱着继承他们俩容貌的宝宝明灿灿地笑着守望着他回家,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叮叮。”坐在他身旁的柯轻滕这时伸出手指,在他的酒杯上轻轻敲了敲。

“嗯?”他看得太过入神、勉强才把视线收回来,侧头看身旁的好友。

“新婚礼物,要我送什么。”柯轻滕声色依旧清冷,可清俊好看的脸上却也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

封卓伦手掌握成拳,捶了捶他的肩膀,半响撩了撩唇,“我怕你不舍得出让。”

柯轻滕挑了挑眉,淡声道,“说说看。”

“春宫图上下卷。”封卓伦一字一句,“前几天你给我的是上卷。”

柯轻滕沉吟片刻,视线落在自己妻子身上半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怎么舍得了?你们不是还想要个女儿么?”封卓伦慵懒地打了个响指,“从头到尾再过一遍,应该就有了。”

“不用了,都记住了。”柯轻滕从椅子上起身。

“除去记间谍名单,你现在都有记这种东西的嗜好了,厌女症?”封卓伦调笑道。

柯轻滕动作迅冷地踢了他一脚,这时走过去接过容滋涵手里的柯印戚,对他们道,“等过两天我和碧d也会带着印戚去S市长住。”

“别误会,我不是因为想你。”尹碧d坐在沙发上抬头看容滋涵,“纽约气候太冷,还是回国过年好,再说我爸妈也想印戚了。”

容滋涵看着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嘴角的笑容也越扯越大。

尹碧d嘴上永远不饶人,即使她都心知肚明,毕竟那边的事情还未了解,他们是想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能够照应、保护到自己和封卓伦。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声息与共,生死相同。

**

唐簇到了S市后,直接转机去了香港,容滋涵特意没有和容城李莉说具体的回国时间、也不麻烦小孔来接,和封卓伦两个人打的回市区。

到家门口已经是临近黄昏的时候了,容滋涵放下手里的行李包,回头看身后的人,似笑非笑的。

走道里灯光打下来,显得面部线条分外柔和,封卓伦手上提着行李箱站在她身后,朝她扬了扬眉,“按门铃吧,你爸爸妈妈一定等不及看唇红齿白的再次到来了。”

容滋涵心里小声骂了句真贱,忍着笑按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李莉,她围着围裙,看到门口站着的人还一怔,镜片后眼眸精光一闪,半响将门大开,朗声道,“进来吧。”

“妈。”容滋涵走进屋子放下行李包,几步上去就从后抱住李莉,柔声道,“我回来了。”

女儿柔声细语在耳旁,李莉听得鼻头陡然猛地一酸,平复了下呼吸,才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声。

“伯父伯母。”封卓伦关上门进来,风雅翩翩地微笑,“新年好。”

年轻的男人相貌本来就生得极好,这样温柔又有礼的样子,任是谁都不可能轻易去拒绝阻隔。

李莉被女儿抱着,态度本来就软化了几分,面子上必然是不会刻薄地说什么,对着他淡淡点了点头,回过头来朝容滋涵轻轻瞪了一眼。

容滋涵眨了眨眼睛,这时看到容城背着手站在书房门口笑着看着他们,连忙朝他跑过去,勾住他的手腕,扬声笑眯眯地道,“爸!”

容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对着一旁的封卓伦眉目和善地示意,“外面冷吧?过来坐,我刚刚才泡了壶茶,热乎乎的,喝了保胃舒服,等会马上就开饭了,今天可是涵涵妈妈亲自下厨。”

封卓伦嘴角扬了扬,朝李莉道,“谢谢伯母,您辛苦了。”

“就你嗦。”李莉看了一眼丈夫,转身便走回厨房。

容城低声笑了两声,招呼他们坐到沙发上,边在茶几上给他们倒茶,边和封卓伦闲聊,“上次你做完菜之后,你涵涵妈妈心里其实可喜欢了,今天非要试试做你做过的菜,从早上开始捣鼓到现在呢。”

“爸爸做的菜才最好吃。”容滋涵舒舒服服地偎在容城身旁,嘴里嘟囔道。

“涵涵小时候我就跟她妈妈说过。”容城低头看了看女儿,抬头又笑着看封卓伦,“我跟她说,以后谁娶涵涵可就倒大霉了,像她妈妈,又倔又难伺候。”

封卓伦沉吟片刻,面容特别正经,“像不像伯母我不敢说,但是确实是这样。”

容城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时却听到厨房李莉的声音,“来个人帮忙打打下手,我这忙不过来了。”

“叫你呢。”容滋涵挑了挑眉,示意封卓伦。

封卓伦心里是最清楚的,丈人对自己这张唇红齿白的脸还是挺和颜悦色的,可这丈母娘……还真是实在不好说。

“去吧。”容城这时也开口,朝他点了点头。

封卓伦进厨房的时候,李莉正在炒菜,见他进来、李莉也没说什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碗,道,“打个蛋就好。”

“嗯。”他点了点头,走过去认认真真地打蛋。

李莉一边炒菜,一边观察他,他身上原本特别明显的随意懒散这时好像刻意收了起来,打个蛋还正襟危坐的样子。

看着看着,李副处长的表情就又柔和了几分,这时忍不住开口道,“别打了,蛋黄都彻底糊了。”

封卓伦手一顿,一向闲适的样子都没了,连忙把碗放回流理台。

李莉嘴角都有了笑意,面上却还是平淡地看着他,“你喜欢S市吗?”

他立刻点了点头,嗓音有些发紧,“我和涵涵说过,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嗯,”李莉将蛋均匀洒进锅里,“香港或者法国,再好的地方都没有这里过年热闹,涵涵每年过年都会回来和我们一起,世界上再多重要的事情,都比不过一家人在一起团圆了。”

他没有说话,只一下一下地点头。

“以后……说不定年夜饭的活就要交给你,好好看着。”李莉说这话时背对着他。

封卓伦一怔,半响,嘴角一勾,渐渐染上了一个许久都没有过得澄澈又坏意、漂亮的笑容。

外面的门铃这时突然响了起来,厨房离大门近,他正准备走过去开门,容滋涵已经走到了他前面,将门打开。

“姐?”

门口是容羡扶着大肚子、脸上的表情极其诧异,而瞿简手里提着些年货正站在她身旁——

42第四十一章

容羡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惊喜、又有些隐忍着的复杂,而瞿简站在她身旁,对着容滋涵点了点头、脸庞上是一如往常的温淡如水。

容滋涵看着他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时之间站在门里门外的人都有些几不可见的尴尬。

封卓伦看着这个场景,微微垂了垂眼眸,半响有些闲适地靠在厨房门口,漫不经心地朝他们笑,“你们来了。”

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倒生生有了点似是而非的轻慢感觉,容滋涵听了便回过了神,弯腰帮他们从鞋柜里拿拖鞋出来。

“谁来了?”容城这个时候也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玄关看到是他们,笑道,“六六瞿简你们怎么来了?来,快进来坐。”

“大伯,刚在爸妈那里吃了饭,就和六六带点东西过来看你们。”瞿简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在一旁放下,小心地环住容羡的腰,笑容淡雅,“没想到涵涵回来了,你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就不多留了。”

他一席话,彬彬有礼的,听在容滋涵耳里却真的是觉得横空生了疏淡,容羡一直看着容滋涵、一直活泼扑闪的眼睛都有些暗淡下来。

“涵涵妈妈今天亲自下厨做菜的。”容城背着手不徐不缓地说,视线落在几个小辈身上。

封卓伦深吸了一口气、这时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握了握容滋涵的手,平静地看着瞿简和容羡,“既然都来了,坐下来吃点再回去吧。”

他语气难得正经,手心里源源传来的暖流输进心脏里一般,容滋涵侧头看了看他,神情也渐渐柔和下来,“六六怀孕后期,总要小心点、休息一会再走。”

简单的几句话,却听得被瞿简护着的容羡鼻头微酸,立刻红着眼眶用力点了点头。

封卓伦去厨房继续帮李莉打下手,容滋涵把行李搬进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容羡正站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看着她。

“你怎么走上来了?”见容羡一个人挺着那么大一个肚子走上楼梯,容滋涵皱了皱眉,赶忙走过去带着她的肩膀往卧室里走,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容羡没有说话,大大睁着看着容滋涵的眼睛里眼泪一下子滚落了出来。

容滋涵刚去帮她取了条毯子,见她哭了,步子都猛地一顿。

“姐,对不起……”她看着容滋涵,声音哽咽得断断续续,“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不要不和我说话,不要不理我……”

平时那么活力四射的人,捧着脸在自己面前几乎哭得像个小孩子,声音都变了。

容滋涵看了她半响,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时走到她面前、把毯子小心地披在她身上,半蹲下来取了纸巾帮她擦眼角。

“你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不用道歉的。”

容羡听了她的话眼泪掉了更凶,慢慢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肩膀,靠在她耳边小声抽噎着说,“姐……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从前了,是不是?从今以后我们哪怕在一起笑得有多开心,都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了对不对,你不用骗我,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已经永远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对我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样做才可以像以前一样,我知道说再多的对不起都没有用了。”

物是人非,这一定是最无奈的事。

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姐妹,相濡以沫的家人,彼此分享所有的开心难过,连一个眼神都是最最默契的。

可从小那样亲密无间的人,突然从哪一天开始,就好像不再是最初相处时的样子了。

“六六。”她拿纸巾擦容羡通红的眼眶,另一手慢慢抚着容羡的后背,“你千万不要再说对不起。”

“从前的事情就是从前,没有必要再提,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同样也对得起我们姐妹两个的感情,所以我们谁也不欠谁,根本涉及不到道歉的。”她目光平静,“这并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你们互相钟意,这很正常,没有小三、没有出轨,他选择的是你,想保护的是你,他做的也没有错。”

“六六,你已经成家了,也即将要当妈妈,我是你宝宝的姨妈,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对他很好很好,就像小时候我对你一样啊。”

“姐。”容羡良久吸了吸鼻子,看着她轻声道,“我现在才觉得我似乎从小都像是没有大脑在生活,小时候你帮我挡着、长大了瞿简帮我挡着,你的坚强、理智我一样都学不会,我是个很失败的人。”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帮你挡着所有事情,你在他的庇护下再肆意妄为又怎么样?他甘愿,你如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容滋涵轻轻捏了捏容羡的脸,“至于回不回得去从前,我们都是**了,相处的方式必然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我们有了各自的世界,或许我们不能懂彼此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可你只要记住,我们是家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谁都不可能是最初时候的样子,可过去的再多隔阂和误解,也都是过去的。

哪怕变得再多、再陌生,可总有一个最特殊的位置留给对方,无可替代。

良久,容羡用力点了点头,拿额头碰了碰容滋涵的下巴,“等我们都老了,我们还可不可以再去小时候玩的地方玩?”

“好。”容滋涵将纸巾放在她手里,起身也坐在沙发上,“好了不哭了,待会下去指不定瞿简脸色大变拿我是问呢。”

“姐,你真的想嫁给封卓伦吗?”容羡擦去眼角的泪渍,紧接着问,“大伯他们会不会同意?你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