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若兮也发现掌心那片叶子,低头轻轻吹了一口气,挑了挑眉,重将厌恶和仇恨隐入眸中深处,既然给了你一次机会你不珍惜,那我倒是要继续看看你这后院是否依旧一家独大,来了京城,我已无所顾忌,两世欠我,我从现开始慢慢收回!

“二爷千万别休了若兮?若兮还想你后院看着你步步高升,左右逢源,哪怕二爷你美人怀,左拥右抱,只要不休了若兮,若兮作为你正妻都会无条件顺从你,你千万不能休了若兮。”杨若兮作势捂着胸口,故意向穆清风甩了个媚眼,端是楚楚可怜,风情无限。

“二爷,您不知道,若兮很讨厌你亲近吴采莲、亲近红枫、青柳呢;若兮也想得到二爷垂怜。”杨若兮说着自己都觉得恶心话,除了一双古井般眸子不再有神采,满面痴迷娇嗔模样和刚才那个态度强硬,自信飘逸人儿简直判若两人;若不是亲眼所见,穆清风简直要认为刚才刚刚进门看到那个美好身影只是幻影。

其实穆清风这个男人和一个没长大孩子没什么区别,幼稚、自私、固执;他认定了她是个“丧门星”,就固执不愿去改变,即使听了老太太等人警告,他也不会像他们那样说去和杨若兮做一对,哪怕是假装恩爱夫妻。穆清风城府杨若兮看来也不深,心里所想从面上表情就能看个七七八八,刚才他虽然疾言令色,但眼中却带了一丝惊艳,杨若兮不需要他惊艳!所以飞转了态度,果然看到了效果。

穆清风越是听到杨若兮说法,心里厌恶越盛,情不自禁退后了一步。

“二爷,您来这里是让若兮回正房吗?可是,那里都被吴采莲那个讨厌女人占了…”杨若兮继续说着让穆清风恶心话,除了拍死他心里那点色胆之外也以期让他赶紧走人,因为她好像听到屋里秦妈妈准备出来声音。若是被秦妈妈看到穆清风竟然不去正房先来这儿,怕又是一晚上唠叨。

果然,穆清风闻言慌不迭又急急退了两三步,好似杨若兮就是那洪水猛兽一般!咬牙切齿低吼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主动要求让出正房有问题,合着我还是上了你当,竟然真巴巴找你来了!哼哼,可惜你如意算盘打错了,不管你是装柔弱还是装大度,我都不会看上你。今后,你就好好给我待东院,别再搞些小动作,我才不会上当呢!”

说完转身像是身后有鬼追似飞跑远了。盯着他仓皇背影,杨若兮笑了,举起月季凑到鼻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勾起嘴角轻哼道:

“慢走不送!”

谁也不知道,和东厢后院一巷之隔点墨轩,一个芝兰玉树谪仙般人物正靠院墙上听着壁角,完了还低笑了一句:“真会装!”

第39章 有意为之

杨若兮发现,她那点道行穆府这些个成精太太姨娘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当然,头脑简单大太太除外。

得知了自己住处待遇从一个偏僻小院升到了比正房还要气派两进院子,杨若兮立刻就知道这一切是老太太给大太太收拾尾巴,既然是自己得了福利也懒得计较太多。

迎风院和旁边紧邻点墨轩都叮叮当当动着土,穆府待客蓝院旁边大厨房也是叮叮当当响了一天,皆因晚间十分,蓝院院中将要摆上一场穆家团聚之宴。

二太太不愧是勋爵世家嫡出小姐,行事大方利落,但也极为看重规矩。派来迎风院管事妈妈是先到东院请了杨若兮,这才恭立着询问杨若兮要带哪个姨娘过去侍候。

“礼婶子,我是初来乍到不懂什么规矩,还请礼妈妈说说今儿晚宴究竟有什么需要注意。”借着扶起穆礼家便利,杨若兮顺手将袖中一个红色荷包递到了她手中,并亲热搀着她手往东厢行去,可不敢让满府人以为她有意拿乔,还是早前去好。

穆礼家是领了二太太命令从牡丹院和邀月院一路邀请过来。大太太愤恨利眼,小段氏傲气样子都透着一种高高上优越感,可说实话,大小段氏透出来这份优越五年前礼婶子面前可能起到震慑作用,但穆元森娶了艾氏之后,穆家几个管事和管事妈妈这几年见识贵人可说不知凡几,人家那种骨子里透出贵气和大小段氏用金银堆砌出来贵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穆礼家对于杨若兮也没报什么大期望,谁料素面朝天,只簪得几只精巧银簪子二奶奶却让她眼前一亮。倒不是手中捏起来像是首饰荷包让她刮目相看,而是杨若兮身上那自信婉约气质,从里到外都透着难言亲近自然,没因为她下人身份而轻慢。

谁都希望被人尊重,谁都不想低人一等,若是现代珠宝店里经历了近十年人情冷暖杨若兮看不透这一点那她真就直接活回去算了!穆元森家礼义智信四大管家两夫妻可都是深得二老爷夫妻看重,端看有礼婶子身后那些个婆子丫鬟一个个全都低眉敛目束手不语规矩模样,就知道礼婶子不是个靠着逢迎上位,给她适当尊重和好处定然不会吃亏到哪去。

话说穆礼家收了荷包,又细细捏了捏,眉毛微微一挑,做到她们这一位置,钱财根本就没办法动摇本心,可她捏着荷包中间花型模样就有些弄不清楚眼前二奶奶究竟拿什么给她?手轻轻一松,重退后了半步,恭声回道:

“二奶奶,奴婢只是个管事妈妈,哪里当得上您如此亲近。”

不亲近你不动声色收了荷包干嘛?杨若兮心里翻了个白眼,白皙瓜子脸上露出个适当笑容来,也不再强要拉着她手前行,有些事情把姿态做做也就算了,后院到东厢这一小段路又没多少旁人,只要礼婶子收到她释放善意就行了。

“以后府里常住,劳烦礼婶子地方还多着呢,我也不和你客气了。”杨若兮让闻声而来秦妈妈扶着,蹙眉显得很是为难问道:

“不知道今晚家宴都有哪些人参加?”杨若兮从礼婶子先前问话中听到了一丝异样。

带哪位姨娘前去侍候?这话怎么说!

穆礼家既然领了命令照看大太太一家,肯定也打探清楚了大房几家人里弯弯道道,旁人眼里,这位二奶奶是个又软又面好拿捏,除了一个二奶奶名号别什么也不是,就连住处都被大太太弄到了和通房丫头无二东厢,好老太太那边还没有糊涂,拉了她一把。

但穆礼家这时候却是对下面消息把持了怀疑态度,二奶奶这个问题问得看似简单,实则里面包含东西多了去了,想了想,被二太太灌输“规矩大过天”礼婶子越发恭敬;束手轻声回道:

“按理说,此次参加家宴是府里各院主子们,包含了两位老爷、太太,还有两位老爷名下各位爷、姑娘,还有嫁出去大姑太太一家;因着是家宴,府里但凡为穆家传宗接代姨娘也算是劳苦功高,若奶奶仁慈,自然能够带着她们一同参加。”

“哦。”杨若兮轻轻点了点头,若是不慈,是不是就可以不带那些姨娘们出去露脸?“我知道了!”杨若兮招手唤了后面紧跟梅香,“你去吴姨娘那儿吩咐一声,让吴姨娘带着飞哥儿,一道去蓝院罢。”

丹朱一边着急上火,要知道,这一去可是给吴姨娘带去好消息,肯定少不得有一份赏钱,怎么这好差事就落到了梅香头上了?

这当然是杨若兮有意而为之,梅香和丹朱一直是她心里一颗毛刺,不拔不啊!株洲束手束脚暂且不提,既然现已经京城安定下来,她也该着手准备一二了。这梅香之所以被吴采莲送到她身边还不是因为梅香姿容不俗,心也不俗,这段时间相处,杨若兮自然看出来梅香不羁心,先前二爷一进东厢后院,这丫头小眼神都长出钩子来了;杨若兮可是“好主子”,自然舍不得让贴身丫鬟相思至深。

看着梅香喜滋滋远去,杨若兮腹诽:看来我真不是个好主子,身边丫鬟一个个都忙着背主;看来我真是个“闲妻”,身边姿色不错丫鬟一个个往夫君嘴边送。

“丹朱,你去西厢让红枫几个也准备准备,也该去认认府中各位主子。”杨若兮想是小段氏和大太太,这两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显示自己主母地位,到时候人家身边左右环绕着殷勤侍候姨娘通房,难道自己孤零零自己动手?让吴采莲侍候这个设想虽好,只是她大着肚子使唤不动啊!

趁着她吩咐之际,礼婶子还是忍不住心里好奇,去了荷包小心查看起来。倒不是她贪财,而是里面捏着形状太独特,让她猜了许久也猜不出里面装是什么。

第40章 一对珠花

银质花瓣看不出是什么花型,薄薄两层重瓣约莫拇指大小,正中间有一颗线头大碎玉块,花托处是两根指头长细柄。说是簪子它又是两根柄,说是钗子这柄又太短太细。

饶是礼婶子见多识广也被这怪模怪样赏赐给难住了,看质料可是上好纯银;看做工,这精巧模样怕是元丰号里老师傅也有所不及吧?心里装着不解,礼婶子步子下意识慢了下来。

出去唤人丹朱和梅香此时已经站了迎风院中,不同于丹朱阴沉脸色,梅香眼含春、面含情、嘴角上翘,一看就是春风得意心情正好。见到杨若兮礼婶子和秦妈妈等人拱卫着慢步走出东厢房,梅香赶紧抢先施了一礼回道:

“回禀二奶奶,二爷正正房,奴婢没看到吴姨娘,只得秉了二爷;二爷说让二奶奶稍等片刻他会带着吴姨娘和飞少爷即刻前来。”

难怪她整个人神情飞扬,敢情是见着了心心念念那个人激动。

丹朱见被梅香抢了先,狠狠剐了她一眼,这浪蹄子打好主意!看待会儿不去大太太院里告她一状,竟然害自己捞不到得赏钱机会。

“很好,丹朱通知了那边吗?”杨若兮自然看到了这两个丫鬟之间较量,这本是她乐见其成,自然装作没看见。这梅香想要爬床她没丝毫意见,好这梅香是个脑筋活泛,别和红枫、青柳、还有那隐形人一般芸娘一样被吴采莲捏得死死;她还想看着两虎相争呢!

至于丹朱,不是爱钱吗?看你跟着我捞不到一丝好处你还愿意东院待下去不?

丹朱闻得杨若兮问起西厢来心里又是一阵添堵,她和从小卖身梅香不同,一家子都段家做奴才,她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打算攀上个主子做人上人,只想着捞点钱财配个有能耐管事做个一等一管事妈妈。可惜自从见到杨若兮第一天得了件耳钉外没捞着一丝好处,事情倒是做了不少;可恶是,她私下整理杨若兮衣服饰品发现,杨若兮身边真是一穷二白,没有丝毫油水可捞。

“丹朱,二奶奶问你话呢?”梅香见丹朱脸上五颜六色不断变化,双眼也是滴溜溜转个不停,也不知道心里又思量什么?好她自己刚才已经二爷面前露了脸,二爷也说了等他高中之后会给她一个洞房花烛夜;她现下正得意,恨不得立刻向人展现她“受宠”。

“啊…”丹朱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神游八方去了,抬眼正对上杨若兮古井般神游黑眸,心里一跳,忙不迭告罪道:“回禀二奶奶,红姨娘和青柳、芸娘两位姐姐即刻出来。”

杨若兮没有多和这两个丫鬟计较,点了点头:“既如此,这等上片刻吧。”说罢,走向院中一处歇脚凉亭,袅袅坐下,目光悠远不知看向何方。

秦妈妈虽说碌悖菜闶侵辉咐裆糇由霰焕渎渲校匾饫怂煌硪惶跏逍〉啦饺ィ比幻獠坏靡喽嗵教缃窬┏强捎惺裁聪∑媸拢坑钟惺裁葱枰芗芍Αp>礼婶子捡着能说说了些,不过一直有些心不焉,袖中捏着荷包手也是紧了又紧,终还是耐不住一颗好奇心,微红着脸小声问出了悬了许久疑问:“秦嫂子,你跟着二奶奶多年想必见多识广,你可知道今日二奶奶赏下来东西是怎么用?”

秦妈妈冷不防被这么一问,愣了愣,被一口口水呛了喉间,咳嗽起来;礼婶子赶紧帮她拍了后背,看看不远处亭子里杨若兮等人投来好奇目光老脸一红,她只是好奇,不曾想引得别人注意,要是都知道她孤陋寡闻连两件赏下人物件都认不出,她府里还有什么脸面?可要说把这不认识东西退出去,她又满心不舍,这物件精巧又不甚打眼,眼看着媳妇就要上门,用来做见面礼可是比拿一锭五两雪花银还要体面。

秦妈妈咳了两声,进府后她帮着杨若兮整理那盒子专门赏人小物件时也曾经问了杨若兮那些东西来处和用处,听杨若兮说是从当年陪嫁首饰盒夹层里翻出来还当是何夫人旁人不知情情况下京城采买;可现怎么一直待京城,出入高门大户礼婶子竟然会不识得!念及此,回话也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这叫珠花,也叫小插梳;直接插发髻上,像朵小花钿,也不用怕不稳当。适合及笄束发小姑娘、小媳妇;二奶奶给了你两个,回去拿给家里孩子把玩就是。”京城已经开始流行各式样插梳和花钿,只是因着匠人原因,做工粗糙,难登大雅之堂。杨若兮下人头上看到了几个木质和竹质,少有两个还带着银质,这才敢大方整理了一匣子能见人小物件专门用来赏人,倒是没想到这第一件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也幸好她这第一件事赏给了礼婶子,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礼婶子先前已经猜测珠花用途,听秦妈妈再这么一解释还有什么不明白,小心将荷包往怀里一塞:“这倒是个稀奇物件,想是株洲那边得来罢,别人还说那边穷山恶水出刁民,我可是不那么认为。能有巧匠做得这漂亮大方又不违制珠花还能恶到哪去?既然二奶奶大方,那做奴婢怎能不承情了!正好家里大小子十日后成亲,到时候还请嫂子来喝杯水酒。”

像礼婶子这样体面下人府外不远乌衣巷都是有单独住处,街面上走动时间不短,一下子就看出这珠花可不是凡品,虽说上下没用上一钱银子,但抵不住颖独特啊?她可以想见当媳妇三朝回门时戴着这亮闪闪珠花还不让那有些势利亲家母瞪大眼睛。

说话之间,远处笑语宴宴,红枫和青柳一左一右扶着身穿水红色春衫吴采莲从垂花门内走来,即将到门边之时,手里抱着穆飞穆清风突兀出现她们前方,伸手打起了垂花门上几丝垂下绿叶,吴采莲侧脸对他粲然一笑,明媚面庞上带着难掩得色。

杨若兮身边梅香望着这一幕突然红了眼眶,扯着帕子上前一步,颤抖嘴唇泄露了她不,也不知道先前穆清风是怎么和她说?

杨若兮好似没发现她失态,站起身子出了凉亭:“梅香,去接了飞少爷,别累了二爷!”

梅香一喜,小跑步奔到了穆清风身边,伸手向着穆飞,却是对穆清风道:“二爷,还是把飞少爷交给奴婢抱着吧,仔细累了您。”

“也好,不然待会儿出去了被老太太看到又要刺我两句。”穆清风交孩子给梅香时候也不知道借着孩子遮掩对梅香做了什么,总之梅香接了孩子后脸色一愣,随即通红着一张脸抱着孩子退到了一边,侧身让吴采莲等人出来。

吴采莲定是见了这一幕心里不,狠狠送了梅香阴沉一眼,转身对穆清风又是一脸娇羞明媚笑容:“二爷要是不想被老太太说,那赶紧去邀请二奶奶和你乘一顶软轿啊;卑妾几个跟着就好。”

第41章 .接风家宴

吴采莲“识大体”让穆清风很满意,看来刚才正房一番教导没有白费。自认潇洒撩了衣摆昂首走向杨若兮,以一副施恩口气吩咐道:

“走吧!”

杨若兮勾了勾嘴角,对抱着孩子梅香招了招手:“梅香服侍着飞少爷和二爷一道乘一顶软轿吧。”转向吴采莲之时,上挑丹凤眼中漾起一丝嘲讽,指了指院外准备好三顶软轿:“吴姨娘,穆府可不是其余小家小户可比,你既然怀着二爷子嗣自然会护你周全;若是让你一路步行过去有个什么差池,叫我如何向穆家列祖列宗交代?红枫,你扶着吴姨娘一道乘轿吧。”

芸娘和青柳只是通房丫头,自然没有姨娘级别待遇,这么一安排,她又免去了和穆清风同乘一轿尴尬,又成功让吴采莲有苦没处诉;因为穆清风已经用手拢唇边轻咳了一声,领着梅香往软轿行去,不忘催促身后诸人:“动作点,莫让别院人等久了。”

三顶轿子东大院门口和牡丹院、邀月院、点墨轩汇成一条小河,接着又变成一条大江,浩浩荡荡、热热闹闹中流入蓝院前庭。

杨若兮眼见满院高挂灯笼将整个院落渲染得如同白昼,各色男男女女穿梭其中,秦妈妈伸手扶着她之时顺便也她耳边细细介绍起来:

“那边是二老爷嫡出大爷穆清雅,今年十八岁,听说中秋前将会迎娶户部侍郎家次女;二太太是个有福气,自打她给二老爷生了三胞胎嫡子后二老爷还没去过别人小院子!二奶奶看见没?那边就是二老爷家两个姨娘,元氏和董氏,还有二老爷庶女柔娘和顺娘;现陪着老太太说话是三姑太太穆元芳,也不知道给老太太出什么馊主意呢!”

听秦妈妈口气似乎对这位姑太太很是不满,可杨若兮削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穆元芳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拍了拍秦妈妈手低声劝道:“妈妈不必多说了,被人听见总归不好。”

大太太早就窝了一肚子闲气,倒是便宜了杨若兮少挨几个白眼;看她今晚打扮可说富贵、繁复至极,估计回了院子啥也没做就开始捣腾,务必要晚上这顿接风宴上摆出穆家大房长媳金贵来!

流彩暗花云锦长裙,外面罩着捻金丝线披帛,腰系粉霞锦绶藕丝缎宽腰带,垂着一根金银丝缠绕丝绦,上系着晶莹玉润羊脂白玉佩一枚;头上挽着复杂朝云进香髻,金、玉、钗簪堆了一头;幸好这个时代镶嵌工艺完全拿不出手,她耳上只是戴了两串金珠耳环;扶两侧丫鬟手上腕上也各自戴了一对掐丝金手镯,拇指上也戴着一支碧玉扳指。

真是为难了大太太发福腰身还要做出扶风摆柳风流姿态来!

却不见自从她一下软轿整个蓝院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都被她…被她身上各种艳丽光彩所吸引。

“咳…”正和二老爷一起陪坐三姑老爷身边大老爷伸手拢嘴上轻咳了一声,微微皱着眉头大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一个家宴你犯得着这么郑重其事吗?”

不怪大老爷当着这么多人不给大太太面子,实是大太太今儿装束太过于骇人听闻了,明明都已经是四十多岁中年妇女了,你说你学不会柳姨太太那种典雅书卷气息,好歹你学学二太太雍容华贵啊,满身铜臭不是坠了大老爷名头吗?

“正是家宴妾身才要郑重对待啊!身为穆府长房正妻,难道你让妾身像别人那样穿戴得多小家子气?”

这个别人当然直指旁边迎上来二太太,二太太今日显见也是精心装扮过。贵气大方妆容配上式样简约华贵碧霞云纹斜襟长裙,头上簪着碧玉钗簪,点缀着几点金色小花钿,耳环、手镯和头饰玉质相同,显见出自一套头面。虽说不见金银,却是透着简单奢华。她一来便听到大太太论调,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面上却是露出得体淡笑,不卑不亢回道:

“嫂子有所不知,这套头面是年前家姑母所赐,说是让家戴戴就好;过几日陪着嫂子去京里各家走动我自会郑重打扮,不会坠了咱们穆府名头。”

“你姑姑也真是小气,就这…”大太太瞄了一眼二太太没几钱金子头面,撇了撇嘴,正准备大大肆贬低几句。

“老大家,给我过来!”谁料一句话没完,那边老太太就沉着脸大声呼喝道。

“过去好好服侍母亲!”大老爷也气急败坏扯了大太太一把,指了小段氏和杨若兮:“你们,扶着太太赶紧过去。”

小段氏倒是想好好打扮,她也有本钱有首饰衣衫,可她没时间啊!两个小孩子虽说都有奶娘丫鬟婆子一大堆看着,但到了陌生地方都开始撒气哭闹,只有她这个亲娘才能够压得住,直到出门时候她才堪堪来得急穿了一件软银轻罗百合裙,罩了件织锦坠珍珠披肩;头上挽了个祥云髻,簪了钗簪也没经过精挑细选;此时见到姑母兼婆婆这种奢侈打扮似乎惹怒了不少人,惶恐之余也带了三分庆幸,来不及和杨若兮交换眼神就先行扶住了大太太左手。

杨若兮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活动圣诞树是她“婆婆”,想象现代那位出入贵族名流之间上流贵妇,和现这个暴发户还真没有什么可比性;穆清风幼稚固执自我,和那个日渐成熟夏远也没有什么可比性;难怪让人生不出一丝“一家人”感觉来。

“大嫂子,一别就是三年,你可想死元芳了!”还没到主桌,穆元芳已经抹着眼泪冲了上来,不愧是振威校尉夫人,武力值十足,单只是轻轻一扭要,就将杨若兮顶到了一边,一张穆家人标准容长脸长男人身上魅力十足,长女人身上就有些豪气万丈感觉了。

杨若兮搓了搓手臂上冒出来鸡皮疙瘩,转头看向那边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二太太。姑母?记得进府之前秦妈妈就已经打听过了,这位二太太艾氏可是出身开国侯府,开国侯府不是有位早年进了皇宫姑娘吗?送艾氏这套首饰该不会就是这位贵人吧?难怪老太太和大老爷有志一同掐灭了大太太埋怨。

穆元芳满脸谄媚拥着大太太一路前行,不住夸赞着大太太周身首饰,大太太一个高兴,双手一抹,褪下了那对刚刚入手掐丝金镯子塞进穆元芳手中。

穆元芳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细缝,越发笑得亲热。二十多年前大太太进门之时穆元芳年龄还小,正是喜欢打扮年龄,大太太既然想做个好主母,没少用奇衣服首饰收这嘴刁小姑子;后来穆元芳嫁了个武将,家境一直不怎样,偏生她已经养成了好强性子,靠着大太太不时贴补倒还能过得下去;大太太离京三年,遗憾怕就是她了。

第42章 掐丝手镯

蓝院摆了五桌酒席,因着全是自家人,也趁机好好叙叙,并没有用屏风隔开,只是分了男女席位。

男人们凑了一大桌,分别是大老爷穆元阳、二老爷穆元森、三姑老爷孙从龙,穆清风、穆子墨、穆清雅、穆子野,还有三姑太太长子十八岁孙庆。边上还摆了一张小桌子,大老爷家十一岁庶子穆子析打头,带着大太太十岁老来子穆青雨、五岁穆子涵;并着二老爷家三胞胎穆青蓝、穆青橙、穆青紫;就连残疾穆正直和两岁穆飞都有奶娘抱着坐下首,八个小娃娃煞有介事一大群婆丫鬟婆子侍候下规规矩矩坐着等待开饭,只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女人这边人数可就多了。老太太带着大太太、二太太、三姑太太坐了主桌,小段氏拉着杨若兮陪了末座;老太太看了一眼四周,对柳姨太太和二老爷元姨太太招了招手:“咱们这桌人太少,你俩来凑个数吧。”二太太神色倒是未曾变化,大太太却是恨不得从柳姨太太身上刮下一层皮来,无奈老太太亲口招呼,谁敢撩这个虎须?

紧邻这一桌是各位嫡出庶出姑娘,二老爷家婉娘已经嫁人,绵州已是见过;桌上就属二老爷两个庶女柔娘和顺娘年纪大,一个十五,一个十六;加上穆玉娘、穆瑶娘,这桌难免单调。穆玉娘一坐下就蹙眉嘟嘴,四人中只有她是正经嫡出小姐,不管是穿戴都比场三个要好上几倍,她还心心念念坐到主桌上去呢,没想到老太太看都没看她一眼,差点气得她当场发飙;可今晚伴她身边是段嬷嬷,哪里容得她出丝毫差错,死死拉了她不住让她注意形象。也幸好段嬷嬷她身边,不然今晚可能就会出现两尊移动珠宝库了。

剩下两位老爷侍妾通房和小一辈侍妾通房堪堪挤了个大圆桌;吴姨娘微凸着肚子这里面格外显眼,当然,她一身出挑打扮也和这些人格格不入,倒是比杨若兮这个正牌二奶奶都还赏心悦目。

“二嫂,你大着肚子,还是别和她们挤了,来这边陪我好不好?”穆玉娘左看右看,一眼就看到了被挤红枫和青柳之间吴采莲,看她一脸泫然欲泣模样,小姑娘保护欲被激发到极点,加上吴采莲那边还有一个宣武伯爵府中受宠姐姐,穆玉娘就觉得自己有立场“拉拔”下这位“亲戚”了。

“是啊,要不然采莲到这边来,反正这两桌都松泛。”大太太也跟着帮腔唤道,还拍了拍身边空位,她们这几桌都是大圆桌,一桌确至少能容纳下十来人。

二太太正帮老太太布菜,微不可见皱了皱眉,轻轻放下了手中公筷,抿了一口清茶。小段氏自从生了两个痴傻孩子便一直生活矛盾当中,一方面想要帮着姑母兼婆婆顺心如意,另一方面又妒忌吴采莲生了个机灵穆飞,可怜杨若兮比她还不如,连男人床都爬不上去;这样矛盾心态下,她一举一动尝尝出人意表。那厢吴采莲还没反应情况下,她就伸手拉了穆玉娘坐到她身边:

“玉娘,你可不要变相说你二嫂子长胖了,小心她生你气!要是你嫌弃你们那边全是小姑娘没什么话题,那都凑到老太太这桌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杨若兮也不甘落后,伸手将穆瑶娘拉了过来,还招呼身边服侍丫鬟道:“服侍柔娘和顺娘也坐过来罢!桌上菜挑着没动过送到姨娘那桌去,可别饿着二爷子嗣。”

老太太也似笑非笑盯着大太太,“如今回了京城,姑娘们规矩要好好教教了!”

二太太面上也是恢复了淡淡得体笑容,忙着给到桌上姑娘们布菜,“明日我就回侯府要两个宫里退下来嬷嬷来教导咱们府中姑娘们规矩。往日里府里只有顺娘和柔娘,大张旗鼓找教养嬷嬷总是怕被人诟病,如今有玉娘做幌子,就算是找个一等嬷嬷也没人敢浑说什么。”

“是啊,我们家玉娘也是个有福,今儿刚刚回府我就接到了宣武伯爵府帖子。哎呀,他们也真是着急,要是问起婚期了怎么办?我可舍不得把这个心尖尖上丫头早早嫁出去,早也要推到明年年底去。”大太太说起穆玉娘婚事整张脸笑得如同盛开菊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女儿嫁有多好。

这个话题一出,桌上几位姑娘明显脸色各异,说起来穆瑶娘、顺娘和柔娘都比穆玉娘年纪大,可这大三个都还没有定亲。老太太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前面二老爷家婉娘也是到了十七岁才定亲,难道二太太也想压着两个庶女到十七八岁?老太太就着身边黄鹂儿手喝了一口汤,缓声对二太太叮嘱道:

“既然瑶娘现回了京城,你日后参详柔娘、顺娘婚事时候莫忘了捎带上瑶娘;她们三个虽是庶女,但好歹现穆家也算是熬出头了,配个好人家绰绰有余。”这中间当然夹带着警告艾氏别忘了给庶女议亲意思,大家都懂。

那边穆玉娘又开始看穆瑶娘不顺眼,看着穆元芳此时戴手腕上明晃晃掐丝金手镯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敢当着老太太面儿撒泼,只得假情假意夸赞道:“三姑姑,你手上戴可是元丰号掐丝金手镯?这个侄女儿也有一对儿呢?听说价值好几百银子。瞧这丝拉得多细,株洲还从来见不到这么精美首饰呢!”

穆元芳本来就是从大太太手上“要”过来手镯,此时面上却是半丝尴尬也无,还煞有介事和穆玉娘讨论起京城流行衣衫首饰来,末了颇为遗憾说了句:“这么漂亮手镯就该你们这样韶华正艳女孩子戴着才是正理,我这副就今天显摆一天,明儿就收着给你研妹妹当嫁妆。你呢?怎么不戴出来?小小年纪就要戴这些鲜亮才好看呢,玉不管是什么颜色戴手上都俗气。”

“我金镯子啊…”穆玉娘手腕上其实正戴着一副赤金雕花手镯,小指粗金面刻是百花盛开,不过做工始终脱不去匠气,花朵也死气沉沉不生动。

当然,这些都是杨若兮这个看管各色精雕细琢首饰专业人士看法,不代表如穆元芳这类看到足金就双眼发亮俗人。从穆玉娘拉着穆元芳说手镯杨若兮就知道要扯到穆玉娘被穆瑶娘弄乱那副上面去,好她早就准备,穆玉娘一句话没说完之际就借着衣袖遮掩将那对经过她打造掐丝手镯递到了穆瑶娘手中。

第43章 玛瑙手链

金属工艺上“掐丝”和顺和朝“掐丝”根本就不是一个意思,这一点是杨若兮拿到穆瑶娘交给手镯就发现了。

现代工艺所说“掐丝”中,是将金银或其他金属细丝,按照墨样花纹弯曲转折,掐成图案,粘焊器物上,是景泰蓝制作中关键装饰工序。起初听到穆玉娘和穆瑶娘争论,杨若兮还以为就要有幸得见神秘掐丝珐琅、或是掐丝墨蓝手镯这样难得一见工艺品,没想到拿到穆瑶娘她们所说“掐丝”手镯后大吃一惊!

原来这里不过是将延展性极强黄金拉成细丝,然后直接卷成圈状;其实就是制作一件掐丝工艺品第一步而已。当然,这个细丝用现代审美观点来看实粗得可以;但她任务只是还原,并不包括改进,不然依着她珠宝店那些器具起码可以将那只手镯掐出个三十二根细丝来。

穆瑶娘只觉得入手冰凉,借着灯光掩映,似乎一对掐丝手镯比先前还要闪亮,心里酸意甚;杨若兮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小姑娘就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但凡有女人地方就有江湖,但凡有小女孩地方就会有攀比;既然打定主意和柳姨太太交好,让小姑娘高兴些又何妨。

闭上眼睛手腕胎记上轻抚了几圈,眼神珠宝柜台里扫了一圈,这里好些太过于现代东西都被她改成了古典风格,其中一对黄金和红玛瑙镶嵌而成手链简约秀丽,倒是和穆瑶娘挺相陪,心神一动,拢袖中手掌中已是多了那副看中手镯。

这个随心取物功能是她发现,只要看中了珠宝店中哪样东西,轻抚胎记,心里想着要拿什么就能拿什么,可谓是

得心应手、称心如意。

借着桌布遮掩,桌上其他人也没向这边投来什么目光,拉过穆瑶娘双手悄悄将玛瑙镶金手链扣了上去,对惊愕穆瑶娘温柔勾了勾嘴角,却是不知这样笑容满院灯影下迷煞旁人。

两人私下动作瞒过了一桌女眷,说来也是,大家都去看穆玉娘手上那赤金镯子了,或是羡慕、或是不屑、或是妒忌,总之什么眼光都有!

享受了一番众人艳羡目光,穆玉娘吊足了众人胃口之后目光转向了穆瑶娘,似乎说:不好意思了四姐姐,她们都问起了我掐丝手镯呢!

“玉妹妹掐丝手镯可比那雕花赤金镯子精巧多了,不信你们看!玉妹妹害怕她总是丢三落四不好保管,特意让我帮忙收着呢。”穆瑶娘大大方方从袖中拿出用一方锦帕放穆玉娘面前桌上。

穆元森两个庶女柔娘和顺娘不愧像她们名字,性子也都木讷死板,虽然眼角眉梢都是对穆玉娘优渥生活羡慕,可两人却是既说不出奉承话也做不出嘲讽姿态,只是柔柔笑着。

倒是一心想要讨好大太太穆元芳眼前一亮:“玉娘,让姑姑看看你这幅手镯是不是也出自元丰号大师傅手艺;咱们比比谁…”

后面话她根本说不出口了,锦帕被穆玉娘动作极挑开,满脸不可置信看到仿佛变幻一掐丝手镯后转为惊叹。

不得不说,原本掐丝手镯只是一般金质,经过杨若兮将它回炉重铸,经过了高温氧焊溶出来黄金已经去掉了大部分杂质,有专业倒模、拉丝机器将手镯拉出八条细丝轻而易举,虽说不能像专业加工厂那么精细,但以杨若兮几乎自学成才手艺来说借助这些小工具做这些不过就是小ass而已;而且有这些专业工具做出来手镯根本不用重炸上一遍,放到抛光机下过一遍就能闪闪亮亮,闪瞎某些人钛合金眼。

“哇,这真是我那对手镯吗?”穆玉娘不过是个十四岁小姑娘,眼见自己这对手镯竟然要比姑母手上戴要好上许多,那纯正颜色让人过目不忘,不由喜上眉梢:“姑姑,你一定被骗了,我这对才是元丰号大师傅手艺,你那是不是学徒打造啊。”

大太太和穆元芳脸同时拉长,都怪大太太今日身上戴首饰太多,即便送出了一对掐丝手镯手腕子上海剩着一对玉镯,先前动作又太过隐蔽,至少和她隔得老远穆玉娘没有亲眼所见,以至于拆了自家老娘台子。

穆元芳就属于吃不到自找气呕,竟然用哀怨眼神幽幽看向大太太,眼中红果果写着她吃了亏,吃了大亏,原来大嫂子不过是送了一对普通货色出来,还不知道手里还捂着多少好东西?

席上震惊当属柳姨太太,当初穆瑶娘拿了手镯回来她是亲自过眼,就是惊叹于那精湛技艺才不得不寻了个下下策,谁料还真选对了路子!难免就想到能够修补这手镯内务府匠人。难道杨若兮舅家这么就找上门了?但想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一天时间,不管动作怎么加也是没办法立刻修补好一件首饰!猜来猜去被她猜到了一个合理解释:那就是其实杨若兮一直和京里人有联系,只是碍于种种原因没有露出分毫!这么一猜,柳姨太太只觉得背上窜过一阵凉意,这杨若兮也太会伪装了吧!

不得不说,有时候想事情千万别往复杂地方去,不然只会自己吓自己!

杨若兮才不知道一瞬间自己柳姨太太眼中就成了神秘莫测代名词,只顾着悄悄穆瑶娘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穆瑶娘眼睛亮了亮,双颊也因为突来好消息有些发红;正巧换了掐丝手镯上手穆玉娘转头:“四姐姐,不如妹妹也把这赤金镯子放你那保管一段时日吧。”看你能不能把这个也给我变个模样。

穆瑶娘双颊生绯,忙不迭摆手拒绝道:“五妹妹还是别,姐姐见识少,从未见过这些贵重物件,要是有个损毁可没办法赔偿。”

许是摆手动作太过急切,幅度大了些,雪白皓腕上一抹金红交加亮光飞闪过,但也足以抓住席上众人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