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森兴奋地说:“那真是太好了。”

霍明珠说:“那你还让我加入你们吗?”

伦森说:“要,当然要,有那么厉害的老师,你一定也会越来越厉害。说实话,我的团队里面都是些半大小子,他们不管实力还是性格都不成熟,能有个人打击打击是件好事。”

霍明珠把自己在家人面前的说辞告诉伦森,让他配合自己的说法。伦森说:“虽然说谎不是绅士应有的行为,不过既然是可爱的珀尔的要求,我当然会做到。”

双方窜好供词,相视一笑。

伦森在尝到许如梅的手艺之后惊为天人。他感叹地说:“以前总觉得中餐不太好吃呢,没想到会这么棒。”

许如梅谦虚地说:“家常菜而已。”

许如梅几人对伦森和霍明珠的说法都深信不疑,霍定国却没那么好打发。他旁敲侧推几句,伦森就不知不觉地把工作室的底子卖光了。包括有哪些成员、位于哪个州、准备往哪些方向发展…

眼看再聊下去伦森连底裤都快被霍定国扒光,霍明珠轻咳两声,给伦森端了碗汤暗示:“你说了这么多话,喝点汤润润嗓子。”

伦森不是蠢人。霍明珠这么一提醒,伦森立刻醒悟过来。等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傻事,伦森背脊冷汗淋淋。果然到哪里都不能大意啊,这位华国中年人实在太精明了,不着痕迹地把整个话题带着走。

伦森给自己灌了口汤,细细地琢磨起刚才的对话来。

霍定国见好就收,没再追问。他已经知道霍明珠藏着点小秘密。对于儿女的成长,他一直秉承着该放手就放手的想法,很少强硬地插手儿女的生活。女儿长大了,应该拥有点自己的空间了。伦森看着有些花花公子的派头,但对霍明珠非常尊重——至少没有对着霍明珠没有油嘴滑舌(其实已经油嘴滑舌过了)。

左右女儿不会是那种轻易被人骗走的女孩子,何必干扰她的交友自由?

霍明珠松了口气,暗暗决定送伦森回美国时让他以后少飞过来。再精明的人,在霍定国面前都会不小心露马脚!

伦森对常岭这边非常感兴趣,足足逗留了五天才决定回去。

伦森回去前对霍明珠说起内幕消息:“听我叔叔说,他们这次来华国的评估结果出来了,他们比较看好南边。你那位朋友肯定气炸了吧,哈哈哈。”

男性对于“敌意”这种情绪有着天然的敏感,宁旭看伦森不顺眼,伦森自然感觉到了。伦森绝对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听说宁旭的算盘竹篮打水一场空之后,他心里挺爽的。

没办法,他的追求这么低,看到这种人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这时候宁旭的临时居处并不平静,他把桌上的文件扫了一地,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他的“姐姐”宁馨月。真是太可恨了,他都已经放下身段去努力巴结那几个外宾,他们居然决定给宁馨月投资!

宁旭正要再把其他东西都给砸了,门却被人从外面拧开。

宁旭抬眼望去,却见自己妹妹宁凝站在那里,眼底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意。

宁旭挺疼这个妹妹,见到宁凝后总算消了火。他说道:“凝凝,你来了?”

宁凝说:“哥哥你太没出息了!你太蠢了!”她把手里的包往宁旭身上一砸,“我早就警告过你,那个霍明珠不是好东西!你居然带着她去见埃里克先生!要不是那个女人抢占了先机,埃里克家的资源恐怕就要落到霍明珠她爸爸头上了!”

宁旭不相信:“凝凝你胡说什么?我很久以前就认识明珠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宁凝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宁旭说话了。她和霍明珠是多年宿敌,准确来说是她一直把霍明珠当成宿敌。她们出生年份一样,家庭背景她还比霍明珠好一点点,偏偏小时候她妈妈和哥哥一点都不疼她,整天往霍家跑,一个两个口里都说霍明珠怎么聪明怎么可爱。

她也很聪明!她也很可爱!

宁凝一直逼迫自己不断努力!

霍明珠凭什么把什么好事都占了?谁都夸她,谁都喜欢她,连关逸都是她未婚夫。明明以前她先在国外见到关逸,她先喜欢上关逸的!结果关逸一回国,霍明珠就巴巴地凑了上去。也不看看他们霍家那种境况哪里配得起关逸!

宁凝总是和霍明珠针锋相对。

原以为霍明珠回到常岭后会一蹶不振,没想到霍明珠的运气居然还是那么好。

老天真是不公平。

“哥哥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宁凝说,“反正我也转学过来了。我迟早会撕掉她乖乖巧巧的假象,让大家都看清楚她是怎么样的人!”

第52章 所谓爱情

霍明珠知道宁凝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是余可告诉她的,余可说班里下学期会过来一个插班生,那插班生出钱在枫华大酒店请班里的其他人吃饭。枫华大酒店是常岭最气派的宴请场所,听说许多新婚夫妇为了能否在这地方摆喜酒而闹翻了,因为它有一个不怎么美妙的特点。

贵。

霍明珠吃了一惊,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对霍明珠而言非常熟悉!从小到大这样和她“狭路相逢”的人只有一个——宁凝。而在去年年前,她和对方狠狠地闹翻了,成了许多人眼里的闹剧!

霍明珠有点头疼。

以前她和宁凝针锋相对,纯粹是因为她们之间有个最大的矛盾:关逸。关逸和宁馨月交情不错,宁凝这个妹妹以前也常常能和关逸见面。对于她来说,宁凝是靠近她未婚夫的“可疑人物”;对于宁凝来说,她是“横刀夺爱”的卑鄙小人!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霍明珠和宁凝之间永远水火不容。

现在不一样了。

霍明珠的世界不再只有关逸一个。霍明珠有了很多想做的事,也有很多想要学的东西,不管是网络上的还是现实里的,都让她不得不付出十二分经历的面对!霍明珠已经不想和宁凝吵了,如果不能借力打力让他们宁家人自己闹起来,那她绝对不想再沾宁家的麻烦。

霍明珠心存侥幸般问道:“那个插班生应该不姓宁吧?”

余可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插班生姓宁?”

霍明珠:“…”

余可给霍明珠八卦:“听他们说插班生的哥哥也在这边,很年轻,但已经很厉害了,穿着西装蹬着皮鞋,头上打着定型水,看着就像港城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老帅老帅了!”

不用怀疑了,那插班生肯定是宁凝。宁旭虽然不算顶聪明的人,但他的卖相还是很不错的,正是高中女生梦中的白马王子。再加上他出手阔绰地请客,常常有宁凝的朋友迷上他!

宁旭很有原则,从来不吃这种窝边草,反倒死心塌地地去追求白珊珊。

霍明珠揉揉额头。

霍彦见霍明珠挂断电话后有点苦恼,不由怂恿:“我们出去逛逛吧!”

霍明珠爽快答应:“好啊!”两人照旧是共骑一辆自行车,霍明珠抱紧霍彦的腰,要霍彦哼歌给自己听。霍彦最疼妹妹,当然不会拒绝,兄妹两人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终于又找回了最开始的轻松愉快。

霍明珠把霍彦搂得更紧:“哥哥你最好了!”

霍彦得意地哼了一声,颇为自得地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哥哥。”

两个人又绕道去旧书店附近的老头儿家里。老头儿家的鹦鹉依然非常可爱,霍彦又开始教它使坏:“臭老头~臭老头~”鹦鹉跟着喊一声,他就奖励一颗瓜子,弄得鹦鹉越喊越起劲,连翅膀都挥了起来,表情十分到位,感情十分充沛!

老头儿抄着扫把过来了:“混小子!有本事你别跑!”

霍彦笑嘻嘻地站在原地:“我没跑啊。”

老头儿见他俨然已经成了滚刀肉,打也没用骂也没用,顿时气得连话都不想说了,转身往里走。霍彦没脸没皮地拉着霍明珠跟上。霍明珠好奇地往里一瞧,就再也挪不开眼。

老头儿姓梁,叫梁开怀,但他一生都不怎么开怀。梁开怀有连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跟着母亲出了国,十几二十年没回来过;儿子一个很年轻就被派去做保密工作,已经许多年没露脸,连是死是活都没个音讯;另一个儿子去了南边经商,一年也不回来几天。

梁开怀早年是唱戏的,如今没唱了,画脸的手法却没搁下。他每年都会叫人买许多面具,在上头练习画唱戏的大花脸,他手艺好,邻里都知道,不少小孩会趁着他不注意趴在外面看,甚至还偷偷拿回去玩儿。

梁开怀脾气不好,遇到这种事都会毫不留情地把那些小孩骂得哇哇大哭。是以他不近人情的名声也传开了,和周围的人一直不怎么友好。

梁开怀抽烟抽坏了嗓子,很久不曾再开腔。听到霍明珠乖乖巧巧地问好,梁开怀说:“你这嗓儿不错,要是早个几十年,我肯定把你拉进戏社。”

霍明珠说:“以前我爷爷在世时也很喜欢听戏,还教过我几句呢。”

梁开怀说:“这样吗?你会唱哪一段,要不唱给我听听?”

“好啊,”霍明珠耳根微红,但还真给梁开怀唱了一段,“…一去三日无家报,活活斩断凤鸾交。望金山不由我银牙咬,青儿与我把橹摇。腰间宝剑双出鞘,拿住了秃驴就莫轻饶!”这是白蛇传里的一小段,最后一句唱得尤其爽利,有种骂人的痛快感、梁开怀:“…”

谁家的爷爷会教孙女把戏唱成这样?

霍明珠觑着梁开怀的脸色,小声解释:“爷爷一向很有个性。他说他把这段教给我,往后我给别人唱的时候都会觉得他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梁开怀不得不说:“果然很有趣。”

霍明珠说:“其实爷爷是真的喜欢!爷爷小时候进过戏班,据说还挺有名呢,后来他进了军队才把戏功给落下了。后来仗打完了,爷爷又要忙着养家和做事,自然没时间把它捡起来,这一来二去也就彻底荒废了。爷爷常说他唱的是荒腔野调,早就没了根本。”

梁开怀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想到霍明珠口里的“爷爷”可能不是霍彦家里那位,他问道,“你爷爷叫什么名字?”

霍明珠说:“我爷爷叫霍乾,乾坤的乾!”

梁开怀浑身一僵。

他说道:“你说你爷爷叫什么?”

霍明珠说:“霍乾,乾坤的乾。”

梁开怀面上的神色变得很古怪。本来已经老去的五官,一瞬间迸现了几分欣喜。可惜这欣喜很快就因为想起霍明珠刚才那句“在世时”而消失无踪。他苦笑着说:“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真是越来越害怕听到老朋友的消息啊…”

霍明珠好奇地看着梁开怀,等待他的下文。

梁开怀却没说什么下文。他言简意赅:“我和你爷爷也算认识,不过两个人都放弃了唱戏,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应崇文坚持得最久。”

霍明珠听得似懂非懂。她把目光转到那些面具上,一个一个辨认过去。看到最后她夸道:“梁爷爷你真厉害!”

梁开怀说:“厉害什么?没别的事干,瞎倒腾。”

霍明珠拉着梁开怀问他几个没认出来的面具代表什么。一老一少相处融洽,霍彦在一边抱着手臂补眠,他能写出那首参赛曲子,很大程度上是受梁开怀影响。这老头儿过得有点糟糕,但底子很扎实,他跟着学了不少,暗暗用在了自己的曲子上…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总是这么奇妙,梁老头对他不假辞色,却把许多最宝贵的东西教给了他;齐贺对他关怀备至,到头来却身陷囹圄。

霍彦皱了皱眉。

离开梁老头家后,霍彦又载着霍明珠绕着大路骑了一圈。回到家他累得够呛,躺平到床上呼呼大睡。第二天一早,他趁着其他人没醒悄悄出了门。

霍彦戴了顶鸭舌帽,骑着自行车出了城,往郊外的红星监狱前进。红星监狱门口悬着颗大红星,据说这东西很邪门,当年有个死刑犯不知怎地疏通了狱警,大摇大摆地准备离开监狱。结果到了这地方,这红星恰好砸了下来,把那死刑犯给砸死了。真的砸死了,就那么不大不小一颗红星,居然能把一个人给弄死!

因此进入红星监狱的人,心中大多有些惶然。霍彦听说过许多监狱故事,想到齐贺孱弱的身体、温和的脾气,霍彦眉头皱得更深。他心中有许多疑问不曾问出口,因为事发之后他一直不愿意再见到齐贺,于是也打定主意不再询问。

可美国之行以后,霍彦忽然放开了。在美国,这种抄袭事件并不少见,被倒打一耙的人也不是他独一份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怎么能一再退却,不去找出答案!

所以霍彦来了。

霍彦规规矩矩地按照探视规定填写各项表格。

很快地,齐贺出现在他眼前。

霍彦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着身穿囚服的齐贺在对面坐下。又是三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三年?霍彦冷静下来之后想到了许多疑点,他抿了抿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齐老师,当时,你并不是想杀我的对不对?”

齐贺安静地与霍彦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监狱里的日子好过吗?当然不好过。

他以前在这里生活了三年,那三年的每一天对他而言都是难以言喻的折磨。可是那有什么办法?他永远没有办法拒绝白珊珊。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白家一粥一饭地把他养大…白珊珊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意义。他学音乐是为了她,他甘心入狱是为了她…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假如突然发现以前做的都是错的,突然发现自己也有喜欢的东西,未免太残酷了。

尤其是在他已经亲手把那一切毁掉之后。

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这样,只有再进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再在这个见鬼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他才能搬开压在心头那块沉沉的巨石…

如果离开这里,他也许阻止不了自己继续去帮白珊珊,继续给白珊珊写歌,继续做所有卑鄙又龌龊的事…他会发疯的,他真的会发疯。他也渴望正式演奏,渴望正式唱歌,渴望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喜欢的人身边——

可是,他再也不可能满足那样的渴望。

齐贺一语不发。

霍彦从齐贺的沉默里读出了不少东西。

他已经可以确定齐贺当时并不是要动手。从齐贺的角度,他应该看得见窗外拿着相机的霍明珠,也听得到门边的动静。但齐贺还是动手了。

那代表什么?这代表齐贺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杀他。

齐贺是想把自己关进监狱。

这代表齐贺的精神状态已经濒临崩溃。

霍彦正是因为猜到了这一切,才会过来一趟。

曾经他是真心爱戴这个老师的。

霍彦问道:“连我也不能知道为什么吗?老师,你曾经对我那么好,我不相信那全是假的。”

霍彦的声音很低,却直直地敲在齐贺心头。

齐贺眼底掠过一丝痛苦。

霍彦说:“老师,我有权利知道一切的。曾经,我那么信任您…”

齐贺唇微微颤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什么呢?说他不是故意偷拿霍彦的曲子,只是控制不了自己?谁会信这种话?谁会信这种鬼话?

霍彦说:“我从叶医生那认识了一个曾经在监狱这边做心理疏导的医生,他对我说你心里藏着太多事,要是不说出来的话,迟早会出问题。老师你真的不能对我说吗?”

齐贺握了握拳。

他确实有点印象,当初那医生就是用霍彦现在的目光看着他,带着同情,带着怜悯,带着惋惜…

他痛恨这种被悲悯的感觉,但又生出了一种无法压抑的倾诉欲。

齐贺说:“没错,你有权利知道一切。霍彦,答应我,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霍彦说:“好。”

齐贺说了个故事。故事前半段霍彦已经从别的地方听说过,无非是青梅竹马亲密无间。后来白珊珊有了当明星的野心,大胆地答应一些纨绔子弟的邀约,参加当时被禁止的群体派对。齐贺负责把风,在警察差点发现白珊珊时,他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抡着拳头袭警了。

有了他这么一闹,白珊珊几人有了逃脱的机会,一下子作鸟兽散。

而齐贺因为“流氓罪”和袭警罪名,被判了三年。白珊珊没有到监狱看过他,只让人捎过几句话,说会等着他出狱。

结果他出狱之后,白珊珊哭着求他替她写曲子——

齐贺安安静静地当了几年枪手,结果悲哀地发现,自己再也写不出曲子来了。是的,再也写不出来。他不是没有技巧,不是没有经验,不是没有相应的知识,但是有一样东西永远从他脑海里缺席了。

——灵感。

于是他走上了剽窃学生曲子的不归路。

在白珊珊曲子发行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提心吊胆。但心里突然又有种期望,盼着这件事早一点被发现,早一点出岔子——早一点,早一点,再早一点。他已经撑不住了,他需要休息,短暂的,或者永久的。比之平时遭遇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要比那可怕一千倍一万倍。

他真的想要休息了。

他在供词上最后一次维护了白珊珊。不会再有下去了,两次身陷囹圄的他,再也没有能力帮她了…

霍彦听完齐贺的话,探视时间刚好到了。

霍彦怔怔地走出红星监狱,站在大门前好一会儿,才勉强挪动像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齐贺所说的一切都那么遥远,但齐贺脸上和眼底的绝望和痛楚有那么地清晰、那么地明显——

霍彦到家后依然有些失魂落魄。

他在床上躺了许久,拿过身边的吉他轻轻地弹奏起来。旋律毫不停顿地从他指尖溢出,曲调灰暗沉凝,仿佛被压在水底的风。明明音色十分明快,听起来却有种从心底钻出来的痛苦。

霍明珠和维斯利早就注意到霍彦的异常,他们一左一右趴在门边偷听,结果听着听着不知怎地掉起了眼泪。明明那旋律是很轻快、很愉悦的,听的人却像被迫吞下了裹着糖霜的苦胆一样——尝过了甜以后,苦的会更苦。

霍明珠等霍彦弹完才敢敲门。

门里安静了很久,霍明珠才听到霍彦说:“进来。”他的声音有些涩哑。

霍明珠推开门一看,吓了一跳。平时乐观又开朗的霍彦,这时候满脸都是泪水。他正抬手在脸上抹着泪,稍稍转开了身,不愿霍明珠看到他这一面。

霍明珠不放心地问:“哥哥,你怎么了?你遇到了什么事吗?”

霍彦强打起精神:“没什么,你不要瞎担心。”

霍明珠看着霍彦。

霍彦也看着霍明珠。

霍明珠决定不追问了。她换了个话题:“刚才是哥哥写的新曲子吗?我好像没听过!不过我不喜欢,这曲子太难过了,维斯利刚才都听哭了!”

维斯利不服气:“明明你也哭了!”

霍彦怔了怔,说:“我随便弹的。”

霍明珠兴致勃勃:“哥哥你给它起名了吗?”

霍彦再一次沉默。

好在这次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他把手按在吉他上,开口说:“就叫‘所谓爱情’吧。”

第53章 那真是太好了

霍彦没让霍明珠担心太久,很快振作起来。

当晚叶小海过来做客,霍彦带着叶小海一起弹钢琴。叶小海在音乐方面的天赋非常好,而且他对霍彦有不一般的依赖,对霍彦的一举一动都很关注,因此两个人练习一段时间之后居然能够配合着弹出简单曲子!

霍明珠见霍彦恢复过来,总算把心放回远处。她不知道霍彦去了哪里,只能简单地和叶景行说起霍彦白天的异常。叶景行虽然比较擅长外科,但他为了叶小海的病情了解过不少心理方面的事。听了霍明珠的担忧,叶景行笑着说:“不要担心,这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心理上的阴影有时候也像伤口一样,越捂着越好不了。你哥哥既然能哭出来,也能用他最喜欢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情绪,代表着他已经走出来了。”

霍明珠说:“那真是太好了!”

霍明珠和叶景行夫妻俩说了一会儿的话,关逸过来了。见到家里有客人,关逸礼貌地朝他们问好。

叶景行夫妇对霍定国一家人更为好奇。

这个关逸,他们以前是见过的。当时关逸跟着他父亲去他们老领导家拜访,他和妻子正巧在那儿!关逸年纪很小,也不怎么有名,不是那种非常出挑的后辈,也不是那种非常荒唐的纨绔,只不过真正见着他的人总能感觉出他有别于同龄人的冷静和理智。

简直不像他那个年纪的人。

关逸父子俩走后,老领导难得地评价了一句:“虎父无犬子。”

因此叶景行一直没忘记“关逸”这个不为人知的名字。

关逸和叶景行夫妻俩寒暄了一会儿,霍定国两人回来了。关逸找了个借口和霍明珠去外面散步。

霍明珠想到最近事儿多,是该和关逸好好商量一下,于是穿上薄外套和关逸往外走。

月色正好,连城市的灯光都有些黯淡。关逸静默片刻,开口说:“你最近和宁旭见过面?”

霍明珠:“…嗯。”

关逸不仅知道霍明珠和宁旭见了面,还知道霍明珠干了什么好事。霍明珠没有捣乱,却也没有替宁旭圆场的意思,宁旭有多草包她就把宁旭的话翻译得多草包。本来外宾那边对宁家派这么个人出来就不太满意,再看看宁旭的表现,顿时失望透顶。

宁馨月见机不可失,立刻出来救场。

关逸会知道这些细节,还是宁馨月告诉他的。他甚至还知道那几个外宾夸霍明珠可爱,知道霍明珠在他们面前承认自己有未婚夫,知道其中一个外宾的侄子在觊觎霍明珠,还巴巴地跑到了霍明珠家里。而霍明珠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居然留了那个家伙好几天。

这段时间他父母又出去度了几天假,他要兼顾常岭和首都,压根没机会当面了解是怎么回事。

关逸有点后悔了。

以前霍明珠和他一样,都不太在别人面前出风头。即使是在圈子里或学校里,也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们、只有少数人会凑上来,那还是知根知底的。他不是好亲近的人,霍明珠整天跟在他身边,敢往她身边靠的人也不多。现在霍明珠到处跑,简直像把一个大大的宝贝展露在别人面前。宝贝自己有没有心思是一回事,抵不住那么多垂涎她的人往她面前跑!

关逸明知故问:“他怎么会找你?”

霍明珠愣了愣,抿了一下唇,仰头看着关逸说道:“你肯定知道。”

关逸一顿。

霍明珠说:“肯定会有人告诉你的。”要么是宁凝,要么是宁馨月。她们一个心系于他,一个是他的青梅竹马。宁凝既然过来了,肯定会知道宁旭找她当翻译的事情,以宁凝的个性肯定会向关逸通风报信;而宁馨月则是同辈之中少有的能和关逸聊起来的人。虽然宁馨月比他们大七八岁,但如果说关逸有什么“青梅竹马”的话,那一定是宁馨月。

关逸定定地看着霍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