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喜乐得轻松,她最希望的就是阿娘能远离阿爹,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就算阿爹纳多少小妾都没关系,她只希望阿娘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这半个月来,她每天都到山上去听青居真人讲道,不知不觉心灵也变得宽阔了许多,笑容也越来越灿烂,并不是说以前笑得不开心,只是那种笑总是带了些不真心和压抑。

她不应该总是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而是感谢生命,坚强勇敢地面对所有已知和未知的命运,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都不会像上一世一样,用死来逃避了。

又过了几天,家里便传来了消息,关大爷被上官左迁了,几乎是等于免黜,关大爷已经两日不曾回家,老夫人和关娘子都不在,家中没了主心骨,下人们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老夫人沉着脸许久没说话,她最是关心儿子的前程了,原以为她会激动伤心的,没想却是冷静地吩咐关娘子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家。

随喜看了老夫人一眼,心中暗咐,阿爹被左迁一事,老夫人是早有预料的吧。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左迁(中)

且说说关老夫人和关娘子离开家里之后,关大爷如何度过这半个月时间。

关大爷一直都是以孝顺得以上官欣赏,如今因为老夫人却气得到居士林去静修,他心中不是没有犹豫的,在老夫人离开家里的第二天,他就让郭静君先搬到庄子里去住,可郭静君却突然摔了一下,所幸没有伤到肚子里的孩子,不过却不能奔波,只能留下来养胎。

他将原由告知了老夫人,可老夫人不为所动,依旧不愿意回家。

关大爷左右不是办法,干脆连偏院也不去了,下了差回来便往关娘子的院子走去,可伶俐的丫环都被老夫人带着去了居士林,只留下几个小丫环,服侍得不贴心,他心中更是烦躁。

干脆到书房去喝酒,正心浮气躁之间,却有一双纤纤素手将喝得微醺得他扶上了床榻,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一张年轻娇美的脸庞,贴着他胸膛的是一具凹凸有致的柔软身躯,掌心所触肌肤腻如凝脂。

全身顿时燥热起来,呼吸越来越沉重。

“大爷,奴婢是来服侍您的…”耳边是酥软的呵气细语,关大爷再也把持不住,翻身将那具撩人的身体压在身下。

第二天才知道是郭静君带来的丫环,好像叫妙雪,只见她满脸涨红,身上只裹着一张薄被缩在床角,含羞带涩地看着他。

关大爷心里一阵愧疚,脑海里闪过关娘子失望含泪的双眼。

“你不是郭姨娘身边的丫环吗?怎么会在在这里?”关大爷的目光落在她布满红点的肩膀上,有些口干舌燥地问道。

妙雪低下头,“上次奴婢生病了,郭姨娘要将奴婢送出去,是老夫人救了奴婢…奴婢见大爷身边没有个贴心的照顾,所以才大胆来服侍您,没想大爷却喝醉了…”

她的意思,只是来服侍他起居,并不是来勾引他?关大爷想起昨日的孟浪,自己确实是有些头昏脑胀,但他并没有醉,这丫头欲拒还迎的娇俏模样他还记着。

既是老夫人答应让她留下的,他也不能将她再赶出关家,反正家中如今没有伶俐醒目的丫环服侍,留着她在身边也好,等惠云回来了再作打算,是要收了通房还是…不行,惠云还在气头上,万万不能让她知道他还收了通房。

关大爷将妙雪拉进了怀里,大掌在她雪白的娇躯抚摸着,“以后就留在我身边服侍着,但必须切记一点…”声音暗了下来,大掌放在她小腹上,“要喝避子药,别让夫人知晓了,懂吗?”

妙雪娇羞地点了点头,顺势依了过去,妙雪不是没脑子的人,如今以关家的情形,她是不可以有身孕的,还不如乖顺地听从大爷的吩咐,以后好好服侍夫人,也比那郭静君用尽心机要对对付夫人的强。

她只想好好在关家生存下去,根本没敢想其他,而能够给这种生活的人,也只有大爷…不,还有老夫人和夫人,她绝对不能像郭静君一样得罪了她们。

想明白了这一点,妙雪更是温柔体贴地照顾着关大爷,而贪新鲜的关大爷也沉浸在温柔乡中,好几天没去偏院看望郭静君了。

郭静君原是想借着胎儿不稳避开被送去庄子的事儿,没想到反而让关大爷不再来找她,她心里也焦急,便使了妙琴来打探消息,小丫环们口风本来就不紧,又没有翠丝等几个大丫环的警告和提点,三两下就被妙琴打听出端倪来。

一听是妙雪那小贱人勾引了大爷,郭静君怒火中烧,带着妙琴妙音怒冲冲地来到书房,要将妙雪赶出关家。

妙雪自是不肯同意,连下跪也不肯地站在郭静君面前,“郭姨娘,如今我已是关家的奴婢,要杀要赶非你能做主,一切有老夫人和夫人呢。”

“你这个小贱人,还敢跟我顶嘴,给我打,狠狠地朝死里打!”郭静君见这妙雪不过一个月时间就出落得比以前更加娇美,那艳媚的模样几乎就要赶上自己,心中一阵的气恼,恨不得立刻将这贱人打死。

“你们谁敢!这里可是大爷的书房,家里的主事也不是你郭姨娘,我如今大爷身边的丫环,你们谁敢动我一下?”妙雪大声喝住了妙琴和妙音。

郭静君妆扮得十分精致的脸庞几乎气得扭曲狰狞起来,“不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贱人,也配和我争宠?今日要是不打死你,我就…”

“比起郭姨娘,我这上不了台面的小贱人不是更清白吗?怎么,才当了几天的姨娘,您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吗?”妙雪听到郭静君的话反而轻笑了起来,脸上一点惧意都没有。

郭静君脸上骄矜的面具悉数崩溃,眼睛瞠得大大的,眼底闪过一抹狰狞的杀意,但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还是拉住她的冲动。

这个妙雪不同其他人,她是知道自己的过往的,如果被老夫人或者大爷知道了她以前的身世…就算她能生下儿子,也留不得在关家了。

见郭静君总算对自己有了惧意,妙雪才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这是她唯一能制衡郭静君的把柄了,但不到最后关头,她都不会说出来,毕竟自己也是从那地方出来的丫环,说出来只会一起死而已。

“你这个小贱人,我只恨当初心软没将你打死,才留下今日你这祸患!”郭静君几乎气得牙疼,恶狠狠地瞪着妙雪。

妙雪笑了笑,“是奴婢遇着贵人了,没那么容易死在你手中。”

郭静君一听,忍不住心口汹涌的怒火,扬手就朝妙雪打了下去,眼角却正好瞄到关大爷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想要急急收住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竟往一边歪了下去,撞在妙雪身上。

“你来作甚?”关大爷皱眉喝道,看了妙雪眼泪扶住郭静君的模样,又看着郭静君那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场就喝斥了她几句,“不是胎儿不稳吗?怎么还到这里来闹事儿,要真这么精神,那就到庄子里去。”

郭静君脸色苍白,嘴唇张了张,艰难地叫道,“肚子…肚子好疼…”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左迁(下)

本来只是想假装动了胎气而不被送到庄子里去,没想到因为对妙雪大动肝火,又不小心撞到肚子,这下真的就动了胎气了。

关大爷在听到郭静君喊肚子疼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弯低腰将她抱了起来,让丫环赶紧去将蔡大夫找过来。

郭静君脸色雪白如死,冷汗一直从额头冒出来,低声在关大爷怀里呻吟着,心里不断地祈祷,孩子千万不能有事儿,千万不能有事儿…这是她最后的保命符了。

眼角看到妙雪也紧张地跟着到了偏院,郭静君眼底迸射出强烈的怨恨,如果她的孩子保不住,她同样不会放过这个小贱人。

蔡大夫很快请了过来,也不知是他医术高明,还是郭静君的运气实在好,胎儿竟是保住了,只是从今日起到生产,郭静君都不能下地一步,必须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在床榻上养胎,否则再动了胎气,就再也保不住了。

送走蔡大夫之后,关大爷便对郭静君发了一顿的大火,“…若不是看在你有了身子的份上,今日岂能轻易绕过了你,我屋里的人也是你能教训的,也不看看是什么身份,从今往后,你除了偏院哪里也不许去,孩子若是不能平安生下来,你自知后果。”

郭静君泪流满面,哭得好不楚楚动人,“妾身对大爷一片真心,才会…才会心生妒意,大爷,您别生气。”

关大爷哼道,“你平日不尊敬夫人已是尊卑不分,不知规矩品性有缺,竟然还心胸狭窄善妒野蛮,凭你身份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郭静君震惊看着他,这个男人…几天前还和她恩爱无比,将她宠得如珠如宝,才几日时间,竟就翻脸无情了。

她以为他至少心里有她一点存在的。

就算是有了新人忘了故人,这也实在太快了些,都说婊子无情,原来最是无情的是对自己无心的男人。

但其实关大爷也不是真的厌倦了郭静君,只是这些天来他三番四次去请老夫人回来都被拒绝,心里实在烦躁,又想到老夫人和夫人之所以会到居士林去静修就是因为郭静君,因此才开始对郭静君不耐烦了,觉得若是郭静君懂得服侍老夫人,今日他也不至于这样左右为难。

发了火之后,关大爷就拂袖离开了偏院,妙雪怜悯地看了郭静君一眼,也紧跟着离开了。

今日郭静君的下场就是她的教训,依靠男人一时的宠爱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她若想要保持安身之处,就必须记住自己的身份。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就因家中的事情心浮意燥,几乎没有一日是清心度过的,偏偏上官卢大人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听来了传言,知晓了关家老夫人和夫人气怒离家的事情。

关大爷费了不少唇舌才让卢大人相信,关老夫人和关娘子去去居士林静修,并非所谓的被他气得离家出走。

但关大爷宠妾灭妻的传言就像瘟疫一样,在整个税务府流传开来,律法虽规定男子必须到了而立之年还未有子嗣才能纳妾,但凡是有点家底的,哪一个不是偷偷养了通房和贱妾的,大家对关大爷纳妾一事倒是没多意见,只是关于宠妾灭妻,气得母亲和妻子离开家中一事,大家就显得很鄙夷,背地里议论关大爷是个没有伦理规矩之人,才容许一个名分未定的小妾在家中作威作福。

卢大人对关大爷也十分失望,本来是最看重的嫡系下属,几乎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没想到却是家风不整,要将关大爷免职又有些舍不得,毕竟他能够帮自己做的事情不是其他人能轻易办到的,最后只能下了左迁的决定,让关大爷好好反省,并要求他要严谨家风。

修身齐家治国,如果其身不正,家风不端,如何立业?这是卢大人对关大爷的忠告。

关大爷被左迁,其实就是被降职,而且连降三级,成了一名处理文务的闲人,哪里有之前的油水可捞?本来几乎已经是税务府的第二把交椅了,没想竟有次遭遇。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直以来,他做事向来尽心尽力,克尽厥职,原以为再过些时日就能提携为副府长,骤然被降职,叫他如何能接受这样的打击,

关大爷心灰意冷,每日以酒度日,连税务府也不去了。

老夫人和关娘子当日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启程回来了,到了家里时,见下人们都没了主意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关娘子立刻就整顿起来。

她带着湖湘整理家里的规矩,将一些碎嘴和不安分的丫环都叫来喝斥听训,大家都怕大爷被左迁一事牵连自己被赶出关家,如今见老夫人和夫人都一副沉着冷静的做派,心里的不安猜测总算平静下来。

将家里整顿了一番,老夫人也不急着去把关大爷找回来,而是让翠丝去打听事情了。

翠丝将这半个月来家里发生的一切都打听清楚明白之后,便来给老夫人回话。

老夫人歪在临窗的软榻上,身上穿着酱紫色的大袄,衣襟处滚了一圈金色花边,既简单又大气,却令她看起来更加严厉端肃。

临近十月天,天气咋冷还凉,老人家总是比较畏冷,屋里已经升起了暖盆。

翠丝就站在软榻边,手里捧着热茶递给老夫人,一边低声说着,“…大爷本来已经吩咐了让郭姨娘到庄子里去,可突然就说动了胎气,大爷几天宿在书房,没有一个贴心的丫环服侍…,后来那都是妙雪在服侍大爷,郭姨娘就到书房去闹事儿,又动了胎气,如今还躺在床上,说是一直到生产都不能落地…”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原是高兴大爷能有子嗣传宗接代,没想这郭静君的出现于关家而言是祸非福。”

第一次说动了胎气必是借口不想去庄子静养,第二次就是真的了,老夫人脸上依旧平静如水,也没有觉得担忧和愤怒,对于郭静君肚子里的孩子,她已经没有了期待。

“老夫人,那郭姨娘该如何处置?下不来床榻,还能留在家里吗?”翠丝压低声音问道。

“夫人使人去找大爷了吗?”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才问道。

“夫人使了外院几个小厮出去找了,还没有消息。”翠丝回道。

“再去看看可有消息。”老夫人点了点头,接过茶盅啜了一口茶,沉声吩咐道。

“是,老夫人。”翠丝应了一声,刚离开内屋,随喜就来了。

“祖母,我带了些腌制的油柑子,您早上还说喉咙不舒服,吃几颗就会好的。”随喜抱着一个陶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老夫人让她坐到身边来,拿了一颗浸了盐的油柑子放进嘴里,舌尖都是甘甜的味道,“怎么不在屋里歇息,不累吗?”

随喜摇了摇头,“不累,祖母再吃一颗。”

老夫人笑得慈祥宽厚地摸了摸随喜的头,“随喜,那个叫妙雪的丫环…你回来之后见过她没有?”

“没有。”随喜怯怯地看了老夫人一眼,一副做错事儿的样子低着头,“祖母,她们说妙雪要成为姨娘了,是不是真的?”

老夫人目光幽深幽深,“谁说的,尽是胡说八道,你阿爹不会再有姨娘的。”

“祖母,是我错了,是我让妙雪去服侍阿爹的。”随喜突然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见湖湘和翠丝姐姐都要跟着我们去居士林,怕阿爹回屋里的时候没人照顾他,所以就跟妙雪说,若是阿爹回了阿娘的屋里,要好好服侍着…没想到会惹郭姨娘不高兴。”

老夫人锐利的眼神柔和下来,抚着随喜的鬓角柔声道,“你本是一片孝心,怎么会是你的错,只是有些人不知好歹,辜负了你的好意。”

“真的不是随喜的错吗?”被眼泪洗刷之后的眼睛特别的黑亮,随喜就用这样乌亮清澈的大眼颤惊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一阵的心软怜惜,更是温柔地安抚她,“不是你的错,但是你以后要记住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别轻易被别人蒙蔽的双眼。”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思还是纯白了些,老夫人在心里暗叹。

随喜绽开一抹跟花儿一样灿烂的笑容,稚气的小脸放松下来,谁也没有发觉在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果然这个妙雪很好用,如今对付郭静君就只差一步了。

一老一小各有所思地说起闲话,一人想着以后要怎么教导孙女辨识人心,如何懂得利用他人而不被别人利用,一人则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让郭静君离开关家。

过了半个时辰,就听到去找阿爹的那些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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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能上架,姐妹们先把粉粉留着,等下周能上架了再给小归投上,嗯,下周会加更…加更…加更…(贿赂语气的无限回音)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修身(上)

关大爷喝得烂醉如泥被人抬了回来,关娘子看着睡死在床榻上的丈夫,心里滋味复杂,想置之不理又有些于心不忍,但想到自己只不过离开了半个月,他立刻又收了一个通房,哪能不生气不心酸?

“夫人。”湖湘悄然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醒酒汤。

关娘子这才慢慢走到床沿坐了下来,“去准备点热水吧,得给大爷擦身子。”

冲天的酒气让她觉得很难受,再怎么不愿意,还是慢慢地喂了关大爷喝下一碗醒酒汤。

“惠云,惠云…”关大爷两颊泛着酒晕,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睁眼看到关娘子的时候,声音低哑地唤了几句。

关娘子只是低声淡漠地应着,等湖湘打了热水进来,两人合力给关大爷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屋里的酒气才没那么浓郁。

关大爷发了一会儿的酒疯就沉沉睡了过去。

湖湘把都是酒气的衣裳拿了下来,重新打了一盆水给关娘子洗脸。

“…还在外面吗?”关娘子脸上都是汗水,一边擦拭着一边问湖湘。

“在外间跪着,说要给夫人您请罪。”湖湘回道,早在夫人回来的时候,那妙雪就跪在外面要求见夫人了。

关娘子叹了一声,低声自嘲地笑道,“她和郭静君又有何不同。”

“夫人。”湖湘担忧地看着她。

“无妨,就去见一见。”关娘子重新整理了头面,看了沉睡中仍紧皱着眉毛的关大爷一眼,才撩帘走了出去。

外间的炕床前面,跪着一个身穿松花色小袄的年轻女子,肤色白皙,长得挺娇俏的,以前这丫环跟在郭静君身边的时候,她是没多注意,今日再一看,才发现她其实不逊色郭静君多少,难怪郭静君当初容不下她留在关家,难怪这次郭静君会大动肝火以至于影响了胎儿。

妙雪一见到关娘子出来,立刻就磕了几头,“夫人,奴婢知错了。”

“起来说话吧。”关娘子低声说着。

妙雪低低埋着头,“夫人,是奴婢辜负了姑娘的一片好意,是奴婢不识好歹,请夫人您责罚奴婢。”

关娘子怔了一下,“与姑娘何关?”

“回夫人的话,姑娘担心您离开家里,大爷若是回了内院无人照顾,便吩咐奴婢伶俐一些…奴婢那日是见大爷喝了些酒,就去厨房煮了醒酒汤给送到书房去的,不想…不想…”妙雪涨红了脸,“夫人,是奴婢不得好死,是奴婢辜负了姑娘。”

关娘子手指轻轻一抖,是随喜…

她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是她想太多了,随喜也只是一片孝心不忍她阿爹无人照顾,怎么会…摇了摇头,关娘子眼底的笑容有些苦涩,妙雪也只是个丫环,大爷想要做什么,她还能拒绝不成?

“你先下去吧,既然大爷留了你在书房里侍候,以后你就留在书房吧。”关娘子淡声说着,已经不在乎关大爷身边到底有多少女人了,而且这妙雪的身份和郭静君的不一样,只好安安分分的,当个通房并不是问题。

妙雪听到关娘子的话,几乎是感激涕零地道不责罚的谢,然后再一次表达了她会好好服侍夫人和大爷的决心,最后才卑躬屈膝地退了下去。

湖湘不明所以地看向关娘子,低声问道,“夫人,妙雪始终是郭静君的丫环,您就这样饶了她吗?”

关娘子出神看着手中的茶杯,茶叶在水中舒展沉浮,须臾,才缓缓开口,“没有妙雪难道不会有别人吗?何况…”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何况留着妙雪,不是让郭静君更加吃不下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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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关大爷几欲头胀欲裂地醒来,刚坐起身就看到关娘子撩起软帘走了进来,穿着月白色绸面裙衫,外罩一件靓蓝色的圆领小袄,显得端庄而精神奕奕。

“惠云。”他开口唤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眼底却带着喜色,“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娘子淡淡一笑,绞了绫巾过来给他拭脸,“昨天回家的,你喝醉了。”

关大爷有些窘迫地接过绫巾,敷在脸上,温热的感觉让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娘也回来了吗?”

“嗯,刚使人过来,让你醒了到上房去。”关娘子依旧是淡淡的回答,不亲近也不冷漠。

“现在什么时辰了?”关大爷趿了鞋走下床榻,自己拿了盐粉漱口。

“辰时三刻。”关娘子给他取了一套墨青色的圆襟长衫一件宝蓝色的短褂过来。

关大爷吐出一口清水,诧异地看着窗外的天色,“怎么不叫醒我?”

“先换上吧,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关娘子笑了笑,收拾脸盆就要走出屋里。

“惠云。”关大爷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关娘子轻轻挣脱开他的手,“老夫人还在等你呢,别让她等太久了。”

“我其实已安排静君到庄子里静养,偏是动了胎气…”关大爷想要解释。

关娘子打断他的话,“你不必跟我解释。”顿了一下,“我也不是容不下别人的,一切都随你的意就是了。”

“惠云…”关大爷皱眉还想解释,关娘子却已经走出了内屋。

关大爷心事重重地吃过了早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时而皱眉,时而叹息,后来眼睛一亮,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等到上房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眉眼间已经没有了那股阴郁。

老夫人看着明显消瘦了一圈的儿子,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可是想到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又觉得失望恼怒。

“这都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就被左迁了,你是卢大人的嫡系亲信,是他一手将他提拔,如果不是忍无可忍,怎会将你左迁?”老夫人等关大爷坐下之后,多余的话也没说就沉声问起了左迁的事情。

关大爷有些无所谓地回道,“这事儿子怎么清楚,也许是我惹他不喜了。”

“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宠妾灭妻的事儿被卢大人知晓了,才不得不降职于你,你怎到如今还不知悔改?”老夫人眼色沉了下来,怒声斥问。

关大爷道,“卢大人自己还不是未足而立之年就纳妾,这等事情都是民不报官不究,若不是您不肯回家,我何须落得这下场?”

虽然律法规定了男子未足而立之年不能纳妾,但能够遵守这新帝立下的律法的人几乎少之又少,这点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老夫人听到关大爷竟有了责怪她的意思,更是气得脑仁突突地疼了起来,“如此说来,是我的错了,你宠妾灭妻,家风不严谨,这也不是你的错?别人纳妾收通房,哪个跟你一样辱没了门风,哪个像你一样不懂嫡庶之分,亏你还是读圣贤书的人,真真是猪油蒙了心。”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关大爷急急地开口,满是胡渣的脸庞尽是颓然和挫败,他是后悔了招惹郭静君,但是如今他又能如何?难道他后悔了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你若还想要你的前程,就好好严谨门风,关家虽不是名豪门贵族,但也是书香世家,你不要了前程是你的事情,可不能连累了关家的名声。”老夫人瞪了关大爷一眼,冷声说道。

“娘,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关大爷安慰老夫人道。

“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偏生你不争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顾及自己的名声别毁了前程,你倒好,沉迷女色,还没到行纳妾礼,你就已经将她宠得无法无天,你教惠云如何在这个家里立足?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事儿迟早传了出去,现在连你的上官也知晓了,你自己说说,还能如何?”老夫人说着红了眼圈,她好不容易盼着长子出息了,没想到如今竟然被降职,还不知以后会如何。

“卢大人既然只是将我左迁而不是罢黜,就会有机会升回去的,娘,您别担心了。”关大爷道,他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的,卢大人并不是彻底放弃了他,而是给了他机会,他得好好想个办法才是。

老夫人细想一下,似乎也有道理,只要不是绝了出路就有机会,“那你就趁着这个时候好好重新树立门风,待传言淡下来,再跟卢大人说说,指不定还有机会的。”老夫人叹了一声说道。

关大爷这两年来能够平步青云,靠的不仅仅是克尽厥职的办事态度,自然是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手段,他也深知卢大人不会就这么将他免职,毕竟有些事情天知地知,税务府是什么地方谁不清楚,他和卢大人早已经是一荣俱荣的关系。

也正好,有些之前不方便做的事儿,他可以趁着如今退居幕后少了许多关注的目光,将以前一些税务留下的手尾处理得毫无破绽。

想来,这也是卢大人将他左迁的目的吧。

正文 第五十章 修身(中)

关大爷一再表示会痛改前非,不会在作出宠妾灭妻、伤害幼女的行为之后,老夫人才露出慈爱的笑容,也原谅了关大爷。

不管怎么样,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算真的生气他做错什么事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坐视不理,媳妇哪里有儿子亲,在关娘子和关大爷之间,老夫人心中的天平秤毫无悬念地偏向亲生儿子。

关大爷听了半天的训话之后,才终于在老夫人的满意点头下离开上房去税务府上差了,待他离开之后,老夫人就去将关娘子叫了过来。

关娘子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老夫人面前,安静听着老夫人略带安抚劝慰的声音,“…这次大爷也该受了教训,你到底还是他夫人,一荣俱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真的被罢黜,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随喜想想,她已经八岁了,再过些年就该定亲,若是没有个良好的家世,哪能嫁得风光嫁得好,惠云,究竟是谁将家里的事情传出去,我也不去计较,但接下来家里的安定和大爷的前程是否能得保,就要看你了。”

“至于那郭静君…你是个心软心慈的,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就将她…”老夫人的声音低了下来。

关娘子心中一惊,老夫人已经对郭静君动了这心思了?

老夫人抬眼扫了关娘子一眼,“怎么?”

“眼下大爷的前程最是要紧,媳妇知道孰轻孰重。”关娘子微微浅笑,目光有些黯了下来,想起从前生计艰难,女儿不得宠,家里好像总是沉浸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那样的生活…她也不想再经历。

她不想再让女儿受委屈。

得到关娘子的答应,老夫人眉眼间浮起一抹倦色,关娘子从上房告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