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兰…”后面的姐姐在夏兰惶恐的眼神下吞回了肚子,随喜讪笑几声,“能不能帮我准备些热水沐浴,我全身都是汗水。”

夏兰巧笑嫣然,似乎很乐意听到随喜的吩咐,“关姑娘您请稍等一下,奴婢这就去准备。”

随喜笑得有些无奈地点头。

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小丫环抬着热水进了后间,又有两个衣着鲜丽的丫环给随喜送来了四套上等杭绸织绣的衣裙。

这两个丫环随喜认得,是顾夫人身边的丫环。

“关姑娘,这是夫人特意吩咐奴婢去绣云坊取来的,不知关姑娘是否合身。”是顾夫人见随喜穿得寒酸,想让家里的针线房赶时间给随喜量身做衣服是来不及的,只能到西里城有名的绣坊买几套现成的。

随喜急忙道,“我有带衣裳…”说着,脸颊浮起红晕,虽然自己身上穿的和人家送来的是天壤之别啊。

“这只是我们夫人一片心意,关姑娘在山上的时候为了方便没用心打扮自己,可如今不一样呢,哪个姑娘家不爱漂亮呢,夫人让奴婢们将姑娘当自己的主子装扮,奴婢们得了这份好差事,姑娘可千万别拒绝了。”说话的丫环长得娇小玲珑,有一张鹅蛋脸,杏眼柳眉,姿色上等,是顾夫人的贴身丫环,叫曼巧。

“可不是吗?爱美之心人人皆有之,姑娘就圆了奴婢们得爱美之心可好?”另一个叫曼柔的丫环也开口劝着。

夏兰在旁边附言相劝。

随喜被说得招架不住,点头答应下来。

曼巧和曼柔都喜上眉梢,服侍了随喜沐浴之后,便开始给随喜梳妆打扮,不过因为随喜不太喜欢那胭脂的香味,她们只好放弃在随喜脸蛋上胭脂粉,只是稍微在她两颊和唇瓣抹了点红,已经足够让人觉得惊艳了。

“姑娘这脸蛋都能掐出水来了,不知奴婢去山上住些时日,能不能也变得漂亮些…”曼巧羡慕地摸着随喜的肌肤,真真是滑腻如脂,一点瑕疵都没有。

随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不太习惯她们的热情。

曼柔给随喜梳了一个小流云髻,插一支彩色琉璃蝴蝶簪,珠翠流苏,既大方得体又不失精致娇俏,夏兰给随喜挑了一套月白色的交领漩涡纹纱绣裙。

三个丫环将随喜打扮完之后,都目露惊艳地看着她,把随喜看得浑身不自在,抬眼看向前面有人高的铜镜,微微感到惊讶。

镜中那人,粉面朱唇,眼眸灿若明霞,肌肤白润如玉,整个人显得素雅清丽…随喜不曾见过这么好看的自己,不仅怀疑那镜中的人影是不是她。

“姑娘真好看。”曼巧感叹了一声,女子果然要懂得打扮,眼前的小美人让人怎么也无法和刚刚那朴素平淡的小姑娘放在一起。

随喜羞赧地笑了笑,她不习惯这样打扮自己。

曼柔和曼巧笑着左右簇拥着随喜,“得让关姑娘给夫人瞧瞧,这么美的人儿,夫人看了肯定欢喜。”

“不,不用了吧。”随喜尴尬地道,她似乎是到顾家来给老侯爷看病的,怎么反而成了是来作客的一样。

“怎么能不要,夫人可还等着呢。”曼巧笑着道,然后就给曼柔使了个眼色,簇拥着随喜往外头走了出去。

走到院门口,就有一辆翠幄青釉车在守着了,随喜被扶着上了车,往顾夫人的正房而去。

曼巧差了小丫环去回禀,才领着随喜走进院门,来到了花厅。

随喜刚坐下就听到一阵衣裾摩擦的窸窣声,顾夫人的身影出现在门边,目光柔和地看着随喜,边走进来边笑着道,“可真要认不出来了。”

看着这位身份高贵气质端雅却一点架子都没有,显得很平易近人的夫人,随喜紧张的心情也平静下来,站起来盈盈行了一礼,“顾夫人。”

“请坐请坐,不用这么客气。”顾夫人笑着道。

随喜坐了下来,保持着应有的礼数和矜持,“多谢顾夫人给随喜送的衣裳,随喜实在受之有愧。”

“你是我们的贵客,又对我们顾家有恩,何来受之有愧?”顾夫人在首位坐了下来,眼睛一直含笑端详着随喜,早看出这位小姑娘不俗,没想真打扮起来,竟这般令人惊艳。

“恩?”随喜愣了一下,没明白顾夫人的话。

“你治好了侯爷的病,对我们顾家来说,就是有恩。”顾夫人笑道。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随喜谦虚地说着,治好老侯爷的病是师父吩咐的,就算人情…也是师父承顾家这个人情。

…说了一会儿的话,外面就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丫环的声音随即响起,“三少爷来了。”

听到儿子来了,顾夫人笑得更加开心。

“娘,我跟您说的事情怎么样了?”顾衡边说边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坐在顾夫人下首的随喜,不禁有些愣住,乌黑深邃的眼眸飞快闪过一抹不明的流光。

随喜站了起来,微微笑着对他点头,“顾三少爷。”

像一株亭亭玉立在舒卷回荡山风中白色茶花…看着娇弱惹人怜,却又有一种任由风吹雨打,我依然伫立的坚韧。

顾夫人看了顾衡一眼,轻咳两声,笑着道,“你着急什么,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吗?”

顾衡将视线从随喜脸上移开,有些尴尬地道,“嗯,我知道了。”

“关姑娘,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你家里那边,我已经使人去说一声了。”至于说什么,就没必要让这小姑娘知道,难得儿子跟她开口要帮忙,她自然要全心帮助才是。

随喜微微一怔,感激地道,“多谢顾夫人。”

顾夫人只是淡笑不语,倒是顾衡有些不自在地扭脸看向别处了。

“夫人,大厅来了一位说是关家的管事娘子。”曼巧走了进来,跟顾夫人回禀着。

关家?随喜眼色微沉,果然还是来了。

“来的是关家的管事娘子?”顾衡脸上别扭的神情被寒意替代,声音有说不出的冷然。

“是,说要来接关姑娘回家。”曼巧低头回道,不敢回视顾衡。

顾衡冷哼一声,“打发回去”

曼巧犹豫地看向顾夫人,只听顾夫人低声道,“就说我们家还要留着关姑娘几天。”

“是。”曼巧应诺。

关家,正房。

“留几天?”郑淑君声音尖锐地叫了起来,“什么意思?那贱丫头为什么会认识伯承府的三少爷?”

关大爷沉着脸坐在另一边,“我又如何知道,让你亲自去接她的,你又不去。”

“要我亲自去接她,做梦难不成她还一辈子留在顾家吗?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郑淑君咬牙叫着,想到哪贱丫头竟然攀上伯承府那样的人家,心里不免又恨又嫉。

回话的管事娘子欲言又止,就怕成为正在气头上的郑淑君的泄愤对象。

“还有什么事儿?”郑淑君却眼尖看到那管事娘子的表情,便没好气地问道。

“奴婢…奴婢听顾家的下人说,顾家之所以留着大姑娘,是因为…大姑娘是青居真人的关门弟子,顾老侯爷的病还是大姑娘治好的。”管事娘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郑淑君瞪大了眼睛,仿佛见鬼了一般。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冲突(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冲突(中)

“她是青居真人的徒弟?”郑淑君尖声问道,惊恐地看向关大爷。

关大爷也是一脸震惊,犹如吞了鸡蛋般张大了口,哪有半点往日斯文儒雅的样子,听了郑淑君的问话,他良久才高声回答,“我不知道她和青居真人的关系。”

郑淑君气得心口发疼,怎么好事全让那贱丫头给占尽了,高攀了伯承府不说,如今又是青居真人的徒弟,这要真让她进这个门,还能轻易将她拿捏在手里吗?“娘肯定是知道的,我们去问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那老太婆不知道随喜是青居真人的徒弟,又怎么会这么坚持要她回家?

夫妇二人携手到上房,关老夫人在听到随喜被请到伯承府之后,心情就大好,如今正歪在临窗的软榻前,手里捻着一片晶莹的雪梨慢慢吃着,看到郑淑君和关大爷走进来,笑了起来,“随喜接回来了?”

郑淑君被关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刺激得脑仁突突跳,咬牙道,“顾夫人留了大姑娘在伯承府住几天。”

关老夫人轻笑,“这丫头倒是好福气,投了贵人的缘啊。”

“娘,儿子有一事不明。”关大爷给老夫人行了一礼,向前走近一步。

“哦?什么事。”关老夫人扶着翠碧的手坐直了身子,将手中的雪梨放回瓷碟中。

“娘,随喜什么时候拜了青居真人为师?”关大爷低声问着,眼睛盯着老夫人的脸色看。

关老夫人皱了皱眉,随喜是青居真人的徒弟这件事她倒没怎么在意,当初是听说随喜的命格与惠云不合才将她送去居士林的,一直不说是怕郑淑君拿这个来说事儿,万一被她知道随喜的命中带劫,那就有借口不让孙女回家了,“随喜是青居真人的徒弟吗?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么说,娘也是不清楚这件事的。”不知为什么,关大爷松了一口气,若是娘事先知道这件事而没有说出来,还不知道妻子要怎么闹呢,到时候辛苦的是他而已。

“我若是知道随喜是青居真人的徒弟,会不说出来吗?还由着自己的孙女无家可归。”老夫人冷笑一声道。

郑淑君的脸色变得铁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顾夫人说随喜治好了顾老侯爷的病,如今将她当贵客一样留在顾家,娘,您说,该怎么办?”关大爷此时心中是说不出的懊恼,早知道随喜是青居真人的徒弟,早上就不该将她挡在门外,这下好了,被顾家给接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办?顾三少爷不是说了吗?要随喜回家,你们就亲自去请回来。”老夫人冷睨着郑淑君,嗤笑地说道,心中却是惊讶不已,随喜什么时候学会了医术,她竟一无所知,难道青居真人收她为徒不只是避劫那么简单,还真的传授她什么本领了?

如此说来,随喜这丫头可就不得了了。

“都已经使了管事娘子去接她了,是她自己不愿意回来。”郑淑君阴着脸道。

“既然是你坚持不肯开大门让她进来,就得亲自去请她。”关老夫人凉凉地开口,摆着脸色给郑淑君看。

“我亲自去请?”郑淑君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老夫人。

“不是你去,还能是谁去?”老夫人哼道。

“不可能她回来不回来随便她,我还就不相信了,她能在伯承府住一辈子。”让她去给那个贱丫头低头?休想

“哼,你以为她还稀罕你这个家?随喜是什么身份,青居真人的徒弟,身份比你还尊贵,你以为顾夫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留她在顾家,人家这是摆明了在给随喜出气儿,你若是不想要你丈夫的前程,也不怕娘家受了什么牵连,你就只管硬气好了。”老夫人不客气说着,虽然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但还真的将郑淑君给镇住了。

“就…就她一个小丫头,还能威胁到我们郑家?”青居真人的地位是如何尊贵她自然心中有数,但想到连伯承府也要替随喜出头,她的心口就被顶得难受。

“你们郑家还能和伯承府比?”老夫人冷笑问道。

郑淑君眼角抽搐着,就是不肯先低头。

“趁现在还没日落,你立刻去伯承府把随喜接回来。”关大爷已经严厉地开口,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了,随喜是青居真人的徒弟,他的嫡出女儿是青居真人的徒弟…以后就算没有郑家为他撑腰铺路,光是随喜这个身份,也足够让他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

“你也要我去接她?”郑淑君委屈地瞪着关大爷。

关大爷此时哪里还有心思欣赏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声音已经带着兴奋,“把随喜请回来,选个黄道吉日,好好地宴请亲朋好友,我女儿成了青居真人的徒弟啊,还是关门弟子,这可不是小事儿。”

郑淑君见他根本不理自己,恨得直跺脚。

老夫人冷笑地睨着她,“还不快去?如今随喜身后可是有青居真人和伯承府在撑腰,你若是识相的,就注意自己的脾气,别把不能得罪的贵人给得罪了。”

“我不去”郑淑君咬了咬牙,这要她如何拉得下脸去跟那个贱丫头低头。

“你不去也得去别说郑家得罪不起伯承府,我们关家更加得罪不起”关大爷的语气冷了下来,一直以来他都不敢跟郑淑君唱反调,但从今以后就不一样了,他再也不需要倚靠郑家的助力了,凭着女儿的身份就足以让他得到想要的荣华富贵。

郑淑君气得涨红了脸,面对从来对她只有问声细语的丈夫突然对她冷下脸,她心里一阵的冰凉,可又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就算她闹回娘家,只怕大哥也要她低头,毕竟那是青居真人和顾家,随便哪一个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小贱人竟有那般好运气“我立刻就让人备车。”

关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泄愤的快意,就是不愿意看着这个郑淑君太得意嚣张,本来还只是打算让随喜回来让她添堵,让她没好日子过,没想到孙女还争气,让她狠狠地出了一口气。

得知自己的母亲要亲自去接关随喜回家,关珍喜气得跳脚,口不择言地叫道,“为什么要娘屈尊纡贵去请那个贱人,凭什么凭什么”

屋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郑淑君已经使人去准备马车,她自己也正要出门,只是没想到刚从学院回来的女儿会这么快知道这件事,正不乐意地闹着。

郑淑君此时没心情和女儿多说,再去不顾家接那贱丫头回来,恐怕事情的后果她都无法预料了,“如今她身份不同了,连我也没办法。”

“难道以后要被她压一头不成?”关珍喜抓着郑淑君的衣袖,她不要那个随喜回来,如今她在这个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也不敢给她脸色看,就算去了学院上学,别人也当她是关家嫡出的长姑娘,谁也不知道随喜是什么东西,如果那随喜回来了,她所有的地位都会被她破坏的。

“哼,等她回了这个家,我自然要她好看。”郑淑君狠狠地咬牙道,然后缓了口气对关珍喜说,“这几天你乖巧一些,多去祖母那里讨她欢喜,把脾气给收敛一些知道吗?”

“知道了。”关珍喜闷声答应下来。

郑淑君就带着春菊往伯承府去了,快马加鞭地赶了过去,太阳已经逐渐西沉,在天边晕染出艳丽的霞光。

顾家的守门小厮听了郑淑君的来意,便让他们在门口等一会儿,他要进去回禀了才知道要怎么做。

毕竟这里是高门大户,就算被怠慢了,她也不敢表现出不满的神色,只是她从小到大,还从来没人敢给她脸色看,没想到连个小厮都没将她放眼里,这口气将来也要算在那小贱人身上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她早就拂袖而去了。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才终于等到有人出来回话,却不是刚才的那位小厮,而且说出来的话差点让郑淑君当场发飙,“真是对不住,让关夫人久等了,我们三少爷说了,今日天色已晚,就且让关姑娘在顾家住上一晚,明日再接回去。”

“什么?”郑淑君的声音攸地拔高,她等了这么久,站得腿都僵硬了,竟然就得了这么一句话。

“我们三少爷还说了,既然今日不让关姑娘进门,要请回去就不是那么容易,到底该如何做,还请关夫人自己斟酌。”如此狂妄的话,除了顾衡还能是谁的意思。

郑淑君当下什么脾气都没了,她总算是看清楚了,顾家果然是在替那小贱人撑腰

“走,我们回去”郑淑君扯过春菊的胳膊,搀扶着下了石阶,两腿走路都十分酸痛,心中对随喜又是一阵的咒骂。

“夫人,这下该怎么办?”春菊小声地问着。

“什么怎么办,我怎么知道”郑淑君尖声大叫,胸口的怒火几乎要烧到头上来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冲突(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冲突(下)

就在郑淑君被挡在门外的时候,随喜和顾衡都在顾老侯爷屋里陪着老侯爷在下棋。

顾老侯爷的棋品就不必再说了,得知随喜棋艺不怎样之后,就把顾衡一脚踢开,要随喜陪他下棋,还下了赌注,一开始的赌注是如果他赢了明天就不扎针,自然是被随喜驳回,后来又要赌银子,每局五十两,随喜身无分文,不愿答应下来,老爷子笑呵呵地说没关系,要是她输了,就拿青居真人来抵债。

随喜犹豫起来…拿师父当赌注,似乎也不是很好。

一旁的顾衡却悄悄地给她打了个眼色,有他在,绝对不会让她输的。

“就这么说定了,来来来,下棋”顾老侯爷却不等随喜愿不愿意答应,已经摆开了棋局,兴致高昂地搓手准备大显棋艺,想到将来能奴役一下青居,他老爷子的心情真是无比的好,就算让他喝十碗八碗药也不会觉得不爽。

棋局已开,随喜只好苦笑地奉陪,顾衡站在顾老侯爷身后,黑黝黝的眼眸含笑看着随喜,灯光在她洁白无暇的脸庞蒙上一层淡淡的光芒,长长的睫毛在眼底印出一圈剪影,有一种安详静谧的平和之感,让人看着都觉得心里柔软下来。

察觉到顾衡灼灼的视线,随喜抬眼看了过去,粉嫩的唇瓣还吟着来不及收起来的笑容,对上他一双明亮乌黑的眸子,又急忙低下头,俏脸微微感到发热。

顾衡忍不住就对她的头顶笑了起来,心情甚是愉悦欢快。

“快,轮到你了。”顾老侯爷却不知他们二人表情,只顾着要赢了随喜,催促着她赶紧走棋。

随喜嘟起唇瓣,为难地看着棋盘,犹豫着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忍不住又抬眼看向顾衡,顾衡忍着笑给她做了个手势,随喜抿了抿唇,执手走棋。

这下轮到顾老侯爷皱起眉思索了。

顾衡眼底蕴满了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

屋里一片安谧,柔和的灯光将他们三人的身影拉在地上,在旁边煮茶的丫环都不敢做出声响,轻手轻脚地给他们送上花茶。

门帘微微一动,夏兰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景,也不由得放轻了动作,声音尽量地压低,“侯爷。”

“嗯?”顾老侯爷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心不在焉地应着。

“关夫人亲自来接关姑娘,正在门外候着。”夏兰低敛眉目,轻声说着。

正准备走棋的随喜怔了一下,才明白夏兰口中的关夫人指的是郑淑君,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顾老侯爷才不管什么关夫人不关夫人的,现在他哪里肯让任何人将随喜接走,“让她过两天再来。”

夏兰答了一声是,转身就撩帘出去了。

顾衡挑了挑眉,毫不犹豫地跟了出去,把夏兰叫住,低声交代了几句,夏兰声音轻快地回道,“三少爷放心,奴婢晓得怎么做的。”

返回屋里的时候,随喜几乎被顾老侯爷杀得片甲不留,鼓着腮子瞪着在嚣张得意大笑的顾老侯爷,“哈哈哈,认输吧认输吧,你死定了。”

随喜嘟嚷着,表情娇憨可爱,“还没到最后一刻呢,怎么知道我输了。”看到顾衡走了进来,眼睛马上亮了起来,求助地看着他。

清澈明亮的眼眸颤颤动人,像无辜幼鹿的眼神楚楚可怜…顾衡忍着笑,走到顾老侯爷后面看了一眼棋盘,又给她打了个手势。

顾老侯爷输得莫名其妙直嚷着随喜是走了狗屎运才赢了他,又要再来一局,于是,顾老侯爷连输了随喜十局,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输给自己的孙子就算了,本来打算在随喜面前拿回信心,没想到也更受打击。

“十局,每局五十两,一共五百两,祖父,您输了。”顾衡俊脸依旧冷峻端严,声音却有几分的笑意。

“不用了,不用了。”随喜急忙道,她赢得也不光彩,哪好意思再要人家的银子,“下棋只是娱乐性情,不是赌博。”

“小丫头,你以为老夫说话不算话啊,既然我输了自然就愿赌服输。”顾老侯爷却不高兴随喜的拒绝了。

“可是…”随喜咬唇看向顾衡,她这是作弊的啊。

顾衡轻咳一声,对顾老侯爷道,“祖父,是你自己要赌,关姑娘又没答应。”

“那…也罢,既然你不要银子,那我把夏兰指给你,以后她就是你的丫环。”顾老侯爷想了一下,突然就眼睛一亮,想到了个好办法。

可怜的夏兰,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成为老侯爷的赌注输给随喜了。

随喜啊了一声,还来不及拒绝,顾衡马上就道,“如此甚好”

“我不需要丫环服侍,老侯爷,我不要银子也不要丫环,要不,我们再来下棋?”这次她一定不跟顾衡求助了,输给老侯爷几局,就一切都扯平了。

“君子一言,就这么说定了,好了,天色不早,老夫要歇息了。”顾老侯爷挥手赶人,让千梅和迎菊上前服侍他回屋里休息。

随喜这下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了。

顾衡眼底蕴慢了笑,低声在她身边道,“你一直住在山上,身边也没有用得着的贴身丫环,祖父这也是好意,而且你回了关家的话,有个信得过的丫环会好一些。”

“你是说,这是侯爷故意的?”故意要和她赌棋,知道她不会要银子,所以顺水推舟把夏兰送给她当丫环,是这样吗?

“我送你回去吧。”顾衡浅笑不语,祖父是不是这个心思他也不清楚,他没有跟祖父说过她家里的事情,但总觉得祖父其实是知道的,所以才会留下她,还把夏兰送给她。

在祖父身边的这四个丫环里,夏兰是最得他心的一个,不止心思灵活,身手也不差,没想到竟然愿意割爱…看来祖父也挺喜欢这小丫头的吧。

说到回去,随喜这时才想起郑淑君要来接她的事情,便问顾衡,“你方才去跟夏兰怎么交代的?那人竟然也会亲自来接我。”

夏兰就跟在他们身后往客房走去,听到随喜的问话,马上就低下头。

顾衡将脸扭向另一边,眼底有飞快而逝一抹流光。

随喜见他没有回答,转身问夏兰。

“三少爷让关夫人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才使人去跟她说,让她明日再来接姑娘。”夏兰瞄了顾衡一眼,见他没有不悦的意思,便将刚刚故意刁难郑淑君的事儿说了出来。

“你…”随喜诧异地看向顾衡,他这是在帮她出气吗?

顾衡黝黑的脸庞浮起可疑的红晕,好在夜色昏暗看不出来,“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不知为何,随喜觉得心跳有些加快,这个别扭冷傲的顾衡…其实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今天似乎都帮了她好几次了。

“好了,到了,进去吧,我先走了。”原来已经到了客房,顾衡站在院门口就停住了,神情依旧淡漠地丢下这句话,就大步离开了,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淹没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