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们要学中国古代建筑吗?”

  “不是,”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想去看看阿May长大的地方,她总是思念着那座城市。”

  他依然习惯性地叫赵一玫“阿May”,分别的时候,他点了一份彩虹冰激凌,托我带给赵一玫,那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看着那份漂亮的甜点,我知道南山依然爱着赵一玫,于是忍不住问他:“外国人失恋会做什么?”

  “中国人失恋会做什么?”他反问我。

  “大哭,喝酒,睡觉,暴饮暴食。”我扳着指头数。

  “太好了,”他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原来全世界的人的处理伤心的方式都是相同的。”

  在我离开美国后,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南山的这句话,这大概也是我在美国最真切的感受。在这个蓝色的星球上,无论人种、肤色、语言、国度,可是身而为人,我们所拥有的感情,贪、嗔、痴、恨、爱、恶、欲是一样的,我们的心是共通的。

  06

  在美国读大学这几年,我回过两次国。第二次是在冬天,一时间差点不习惯南方城市的阴冷潮湿。十二月底,爸妈还在上班,我便自告奋勇地揽下了家里的家务事。

  周末的时候,我骑着家里的自行车出门去超市买东西,我的头发被风吹得一片凌乱。经过附近的一所高中,篮球场上传来“咚咚咚”的篮球声,和男生们的大声喧嚣。

  我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透过围起来的护栏网看过去。大约是因为在美国看不到这样爽朗的场景,球场上全是人高马大的白人和黑人,看起来根本不像十七八岁的大男孩,肌肉和身体爆发力太强,反而让人看不下去。

  护栏网上有凋零的树叶,我把它们扯下来,有男生三步上篮,全场一片喝彩声。

  我用余光瞟了一眼,心想:大冬天的穿这么少,真是冷得慌。

  下一秒,他扯着球服领子转过来,看清楚他的脸后,我差点一头撞在网栏上。

  “顾辛烈!”我大声喊他。

  他狐疑地往球场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我的人,他表情有些迷茫,大概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顾辛烈!”没办法,我只好手脚并用,跳起来冲他挥舞着双臂。

  他这下子看到了我,眼珠子好像都要掉下来:“姜,姜河?”

  他直接将手上的球往队友手上一砸,飞快地向我跑来:“你回国了?”

  “嗯,”我点点头,“有一个星期了,下周都该回去了。”

  他脸上立即呈现出失望的神色,抿着嘴不说话。

  看到他一脸受伤的表情,我不禁也有些讪讪的。正好一阵寒风吹过来,我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

  顾辛烈抬头看了我一眼,转过身跟他的队友说了一声,就拿起自己放在凳子上的外套向我走来。

  他看到我停在一旁的自行车,和龙头上挂着的超市的塑料袋,问我:“你要回去吗?”

  “嗯。”我想了想,“也不急,你饿吗?我请你吃烧烤吧。”

  他又瞟了我一眼,两手并用,一只脚踩在铁网栏杆上,身手十分利落,一下子就爬到了围栏的最高处。他坐在上面,将手里的外套甩给我:“接着。”

  他这一系列动作太过突然,我被吓了一跳,呆头呆脑地伸手接住他的外套。

  然后他“啪”的一声跳了下来。之后瞟了我一眼:“还愣着干吗,穿上啊。”

  “哦。”我觉得两年没见,顾辛烈气场强大了不少,我一边穿衣服一边不满地问,“好好的有门不走,翻什么栏杆啊?”

  他一脸鄙视地看我:“废话,耍帅啊。”

  我被哽住,此人脸皮之厚,倒是没有什么长进。

  走了几步,顾辛烈才闷头闷脑地解释:“正门太远了,等我绕那么一圈出来,你人都走了。”

  我哭笑皆非:“我是那种人吗?”

  语毕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还真有可能这么干。

  我小声地说:“抱歉。”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一路走着,天空竟然放晴了,还难得地出了太阳。阳光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他的衣服穿在我的身上很长,我甩啊甩的,两个人的影子便不时地碰到一起。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打篮球?”我想起来问他。

  “我在这里读高中啊。”他自然而然地接过话。

  “这里?”我愣了愣,连脚步都放慢不少,“干吗不在以前的学校读?”

  顾辛烈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去,轻声说:“如果我说,我就是为了等到今天,你信吗?”

  我这下彻底愣住了。他说的话,我字字都懂。这里离我家近,如果日日都在这里读书,说不定便能够偶遇我。

  见我一脸震惊,顾辛烈哈哈大笑起来,敲了敲我的头:“回神啦,小矮子,骗你的。”

  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抱歉,我以后回国会告诉你的。”

  “无所谓,”他扬了扬眉毛,“骗你玩的,这所学校我爸有股份,觉得我过来这边资源能好一点。”

  我想了想,确实如此,这所学校是一所私立高中,不用考虑升学率,学生一般都是输送去国外或者一些私立大学。

  等走到烧烤摊前,顾辛烈说:“别吃这个了,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爸妈还在家等你吃饭呢。”

  “没关系,就一顿。”我笑了笑。

  他没理我,拨了拨自行车的铃铛,挑了挑眉:“上来,我载你。”

  “你会骑自行车?”我惊讶得张大了嘴。

  “废话!”顾辛烈一副被我气得吐血的样子,“上来。”

  我便大喇喇地一屁股跳上去,险些翻车。

  “你不是说会骑吗!”我戳他。

  “大小姐,这是您的体重问题,关我车技什么事啊。”

  我不理他,使劲用腿蹬他。

  他肩膀微微耸动,大概是在笑,然后前面是一个下坡,他轻声说:“姜河,抓紧了。”

  然后我们就沿着一排一排的梧桐树冲下去。耳边一片哗啦啦,我已经分不清那是风声还是树影摇曳了,而身前的男生,肩线流畅,黑色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飞扬。

  长长的下坡路的尽头,就是我家的小区。老式的小区门口,传来面馆的阵阵香气。我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将外套还给顾辛烈:“那,下次再见。”

  其实我们都不知道,下一次见面,又是几年后。

  “姜河。”他叫住我。

  我回过头:“嗯?”

  他想了想,最终只是摇摇头:“没什么。”

  我点点头,冲他挥了挥手:“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