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走后,赵一玫回到他等候过的路灯旁,蹲下哭了很久。

  我想上前安慰她几句,但是何惜惜拉住了我,她说:“你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沈放说话虽然决绝冷漠,但是我发现我居然一点也不讨厌他。

  拆开沈放捎来的礼物,那是一双银光闪闪的水晶鞋,上面镶满了钻石,一看就知道不止价格不菲,而且还千金难求。我被它的美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赵一玫惨淡一笑,将那双鞋放进了鞋柜的最上面一层。我想她不会再愿意见到这双鞋,因为这双鞋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无法从他那里索求到任何礼物,就如同他永远不会爱她一样。

  她从凳子上下来,对我惨淡地笑了笑,然后说:“无论如何,今夜对我来说是一个奇迹。在我最思念他的时候,他跨越一万五千公里和十三个小时的时间差,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在一场爱情里,我们总认为所有的巧合都是奇迹,却忘了,爱只是爱,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

  赵一玫一夜未睡,第二天天一亮,她就开着车去酒店门口等沈放了。

  三天后她沉默地回到家里,她买了一瓶辛烈的伏特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将它喝了个精光。我简直要被她吓死,上前一把夺过她的酒杯。她趴在我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她问我:“姜河,为什么我们要长大呢?”

  为什么我们要长大呢。

  如果不用长大,就可以一直任性、天真,不用担心明天的到来。

  我轻声回答她:“因为明天,终究会到来。”

  06

  七月底的时候,我在旧金山的房租到期,我不得不提前前往波士顿。

  此时何惜惜已经上班,她已经找好房子,比学校附近的这一间要便宜许多。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三人终于走到了岔路口。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段友情,我想,无论我去到多远的地方,我都永远不会忘记她们。

  我去机场那天,是江海开车送的我。我的行李比刚刚来美国时多了许多,又什么都舍不得扔,只好办理托运,机场工作人员被我吓得瞠目结舌。

  旧金山机场人来人往,江海给我买了一块蛋糕和一杯热牛奶,我们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相顾无言。

  他终于问出一个我等待已久的问题,他问我:“姜河,你为什么要离开?”

  我笑了笑,转过头看他:“因为喜欢金门大桥,喜欢加州阳光的那个人,一直都只是你而已。”

  他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我,我久久地凝视他的双眸,眼泪一下子忍不住奔涌出来。我泣不成声:“江海,我喜欢你啊,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喜欢你啊。”

  我们身后的机场播放航班信息的大屏幕不停地变动,红色和绿色交替着显示出这个世界的匆忙和拥挤。

  江海的黑眸沉沉地看着我,有震惊、有不解、有慌乱、有难过,隔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说:“姜河,抱歉。”

  我们从来不向对方说抱歉。他拿世界冠军的时候,我放弃保送名额的时候;他在深夜喝着咖啡写程序的时候,我在凌晨打着哈欠分析数据的时候;我们在辩论赛上针锋相对的时候,我们在跑马场一较高低的时候……九年来,我们在一起的岁月沉默得像是一部黑白默片,无论风雨都一起前行,我们从来没有向对方说过抱歉。

  我一直以为,我同江海,能够这样默契地走完一辈子。我甚至以为,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站在他的身边。

  可是当这一天终于到来,他向我道歉,我向他道别。

  飞机在轰鸣声中起飞,我捂住脸号啕大哭起来。我可以计算出最复杂的数学题,我可以背出成百上千条公式定理,可是我依然不知道在这个六十亿人的星球上,相爱的几率是多少。

  我依然不知道,那些平静蔚蓝的河水,究竟会流向哪一片海。

第五章 爱或不爱,只能自行了断

  独在异乡为异客,原来这才是孤独的模样。

  01

  飞机在波士顿降落。顾辛烈嘚瑟地将跑车大喇喇停在出口,抢眼到我实在想装作不认识他。我面无表情地打开车门,问他:“你怎么不停在地下停车场?没交警赶你走吗?”

  顾辛烈特别得意地笑了笑,“怎么没有,我都吃五张罚单了。”

  我默默地腹诽他一通,然后十分想不明白地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停在这里?”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然后说:“装帅啊。”

  我脚下一滑,差点从他车里滚出来。

  四年不见,顾大少的智商,仍旧让我堪忧。

  让我更堪忧的事情还在后面,等我坐稳后,顾大少油门一踩,大红色跑车“突”的一声冲向高速公路。我的头发被吹得一片凌乱,我被吓得赶忙转过头冲他咆哮:“慢一点你会死啊!”

  “哦,”顾辛烈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然后松开油门,“不好意思,有点紧张。”

  “你紧张什么啊!我才紧张好不好!”我欲哭无泪。

  “不是,”车速终于平稳下来,他打开天窗,波士顿比旧金山更冷,但是风吹在脸上竟意外的凉爽,他说,“姜河,我们好歹四年没见了。”

  他这样一说,我才平静下来。我侧过头向他看过去,四年不见,当初那个浑小子早已长出棱角分明的轮廓,他长手长脚,穿一件白色T恤,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晒成好看的小麦色。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顾辛烈,感觉到他又开始紧张,他使劲握着方向盘,好像有些害羞,他说:“看,看,看够了没有?”

  “够啦。”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他又不好意思地“哼”了一声,然后又想到什么,一脸眉飞色舞:“姜河,你饿不饿?”

  知我者,顾辛烈是也。我已经饿得快两眼发晕了,“要饿死了。现在给我三个汉堡我都能吃得下。”

  “那就好,”顾辛烈高深莫测地一笑,“我带你去我那里,我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好吃的。”

  我十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等我到了他家,看到那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我那颗忐忑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我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问正扬扬得意等待我赞美的顾辛烈:“你这叫的哪家的外卖啊,不错嘛。”

  “你才叫的外卖呢!不要血口喷人!”

  “得了吧,”我拉开凳子反扣着坐下来,“虽然四年不见,但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啊,十根手指扳完都数不过来。”

  “才,才不是呢!”

  “唉,”我摇了摇头,“何必呢,来来来,顾二蠢你过来。”

  顾辛烈十分提防地看了我一眼,我随手拿起厨房里的盐和味精,称赞了他一下:“不错啊,专门去买的?”

  “才,才不是呢!”顾辛烈咬定青山不放松。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一手拿起装盐的罐子,一手拿起装味精的罐子,递给他:“喏,那你说说,哪个是盐,哪个是味精。”

  顾辛烈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我:“姜河,你欺人太甚!”

  看着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回到座位上:“好啦,快开饭,要饿死了!”

  等我真正心平气和地和顾辛烈面对面坐着吃饭的时候,我心底升起一种五味杂陈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我只好低下头一个劲儿地夹菜来吃,端起碗刨饭刨得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顾辛烈不忍直视地看了我一眼:“姜河,你这样子,如何嫁得出去啊。”

  我把一大块牛肉夹到他碗里:“嫁不出去也不嫁给你。”

  他垂头丧气地重新拿起筷子:“何必这么见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