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几岁的时候,我读了塞林格先生最著名的《麦田守望者》,很喜欢里面的一句话:“Remember what should be remembered,and forget what should be forgotten.After what is changeable,and accept what is mutable.(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我兴致勃勃地将这本书推荐给了江海,谁知他只是微微一笑,告诉我他已经看过这本书,并且塞林格先生还写过一本《破碎故事之心》。

  他一边回忆,一边背出了这段话:“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姜河?”身后传来顾辛烈担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一个毫无根据,却又无比笃定的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垂下双眸,力气耗尽般松开鼠标,喃喃出声道:“这是江海的博客。”

  江河湖海,我早该想到,他迷恋的,从来都是最古老而经典的东西。

第十章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我渴望见他,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01

  五月的时候,我在美国第二次毕业了。

  整个礼堂掌声轰隆,上千人一齐将学士帽往天空高高地抛起来,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年轻人,在这一刻仿佛重生。

  顾辛烈来给我拍毕业照,他专门换了一个很贵的单反,煞有介事地比画着,结果拍出来的照片还不如手机。

  “你为什么要把我拍得这么矮!”我愤怒地哭诉。

  “本来就矮嘛。”顾辛烈瞟了一眼相机里的照片,云淡风轻地说。

  “能不能把自己女朋友拍好看是检验好男友的唯一标准!”我继续愤怒,“知不知道!”

  顾辛烈愣了愣,盯着我:“你刚刚说什么?”

  我被他一眼,也愣住了:“知不知道。”

  “不是,上一句。”

  上一句?我想了想:“能不能把自己女朋友拍好看是检验好男友的唯一标准?这句?”

  顾辛烈不说话了,心情很好的样子,嘴角勾起来。

  我一脸迷茫:“你笑什么?”

  “没什么。”

  我一个人回味了一下,看着顾辛烈偷偷乐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

  我和顾辛烈,其实并没有正式确认过恋爱关系。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很自然地就变成了这样。晚上吃过饭出去散步,他伸过来牵我的手,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我扯着嘴角偷笑。

  所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承认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嘴上却还逞强,走上前踢了踢顾辛烈的脚后跟:“笨死了。”

  他回过头来,我双手搂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上他的唇。学士帽的边沿撞到他的头,从我头上掉下去,我的头发在风中散开来,我闭上眼睛,闻到属于他的气味。

  顾辛烈的嘴唇很软,软得让人舍不得挪开,我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放开他的脖子,看到他的耳根已经彻底红了。

  “顾辛烈,”我想了想,又说,“阿烈。”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们好像都没一起毕业过。”

  “对啊,”顾辛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你太厉害了。”

  我去找我的导师同我合照,他买了一支冰激凌给我。他穿着学校发的纪念短袖,上面印着“MIT”三个字母,像个顽皮的小老头。

  离开的时候,他对我说:“姜河,不要停下来。”

  我忽然内心有千百种感慨,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不停地眨眼睛,不停地点头。

  那天傍晚,离开学校的时候,我觉得心头空荡荡的,顾辛烈没有将车开得很快,夕阳一直在我们的前方,不远也不近,却正好能盖满整片天空。

  熟悉的街景慢慢地后退,我闷闷地垂着头,过了好久才无比惆怅地说:“我的学生生涯就这样结束了啊。”

  顾辛烈转过头来看我:“别难过,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怎么能不难过呢。我想起小时候同顾辛烈一起看动画片《灌篮高手》,在翔阳输给湘北的时候,旁白静静地说:“就这样,属于藤真的时代结束了。”

  那时候我不明所以,只觉得心很痛。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惆怅,叫成长。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六年如梦,转瞬即逝。我觉得两年前在斯坦福毕业的场景还清晰得如同昨日,我们穿着金黄色的校服,三个女孩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一夜星光灿烂,赵一玫问我们有没有什么愿望。

  她送给我的香水我还没拆封,只是一眨眼,我们已经四散在天涯。

  越想越难过,我的鼻子开始发酸。顾辛烈左手握在方向盘上,右手伸过来,拉住我的手,放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说:“姜河,你还有我呢。”

  他的掌心十分温暖,我说:“我觉得自己不再年轻了。”

  顾辛烈挑着眉毛笑起来:“不是还有我嘛,我陪你一起老。”

  他笑起来很好看,俊朗的五官舒展开来,眉眼斜飞,霞光在他身上打出一圈好看的影子。

  他爱了我十余年。

  “为什么?”我转过头凝视他,轻声问,“我到底……哪里好?”

  顾辛烈皱起眉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然后他摇摇头,耸肩:“不知道,就是好。”

  晚上吃过饭,我心血来潮,拉着顾辛烈一起玩xbox(一款游戏机),一人一个手柄,电视音响发出惊天动地的打斗声。过了一会儿,换游戏的时候,顾辛烈搁下手中的游戏手柄,挑着眉头侧过脸来看我。

  暖橘色的灯光落下来,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

  “姜河,”他的声音是让人着迷的磁性,“过来。”

  我看着他的脸,有些发愣,不由自主地抱着怀中的抱枕走过去,他从我身后伸出手,环抱住我的腰。

  我的心跳立刻加速,扑腾到快要爆炸,脸也红透,我将脸埋入抱枕中。

  “别动。”他低低地说,听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抱一会儿。”

  我立马不动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屋内只剩下彼此安静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十分均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身体已经僵硬了,却还是舍不得动一动,顾辛烈搂着我的腰的手终于松了松,他轻声笑道:“姜河。”

  “嗯。”我用鼻音回答他。

  “你就像是,”他顿了顿,“梦一样。”

  我顿时觉得一阵心酸和难过,我眨了眨眼睛,脸依然埋在抱枕上:“顾辛烈,我都想好了。我从明天起就开始找工作,虽然实习期有十个月的时间留在美国,但既然是给我们找工作的,我就试试,也当积累经验,如果能找到外派到中国的工作就最好了。然后十个月之后,我就先回国,反正那时你也差不多就快毕业了,我等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