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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出去你就出去,那么多废话!”郭大路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玉宁公主恨恨地回瞪他一眼,气得满脸通红,摔门出去。

入画亦随了出去,屋里只剩下郭大路和沈菊年二人。

沈菊年若有所思地望着郭大路。

她知道,他为人虽然大路,却不是一个粗鲁的人。对女子,他总是轻声细语,就像捧着琉璃盏,怕不小心摔碎了,伤了她们。

有一种男人,对所有人冷淡,只对心上的那人温柔。

而有些男人却相反,对所有人疏远而温柔,但在心上那人面前,却是不加掩饰的粗鲁,他把她当自己人。

“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郭大路担忧地问,“听说俺昏迷了很久,刚刚说赐婚,是什么意思?”

沈菊年不答,反而问道:“郭大路,为什么……你会在宁王军中?那之后你去了哪里?”

郭大路一怔,略想了一下,才将事情经过告诉沈菊年。

原来那日安州事变,郭大路匆忙间只救走了天宝,背上中了一刀,从山坡上滚落下去。当时天色已黑,下方又是乱石滩,那些官差便没有下来查探,郭大路将天宝护在怀中,躲过一劫。

彼时宁王军中,负责金陵内部攻破的第五纵队首领,正是郭淮南之子郭雍。郭雍自金陵回军时看到奄奄一息却求生意志坚强的郭大路,便让人顺手救了他,带到宁王军中。

郭大路清醒之后,本想直接回金陵,但是战火纷飞,连家书一封都难以送到,最好的选择,就是直接杀向金陵。有些人对军事与兵法有天生的敏锐度,郭淮南发现,郭大路便是这样的人。几次大小战役,郭大路屡立奇功,引起了宁王注意,被委以重任,负责攻坚战。

当时郭雍与郭大路兵分两路行动,对方将主要兵力集中在郭雍一路,郭大路成功破城,郭雍却死于敌人箭下。

郭淮南痛失独子,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郭大路与郭雍年龄相近,更受郭雍救命之恩,受郭淮南知遇之恩,便几乎是顺理成章地,认郭淮南为义父,改名郭雍,以慰藉郭淮南。

自此以后,军中诸人便只知有郭雍,不知有郭大路了。李群萧锦琪也断然想不到,名将郭淮南之子,竟然会是郭大路。

后来金陵一战,郭雍为救宁王身中毒箭,本想入城便寻沈菊年,结果又被延误了。

沈菊年听他一番描述,心里便明白了大概,只是有些好奇道:“你怎么会挺身而出,为宁王挡箭?”她所认识的郭大路,会为路边的老农挡箭,却不会为宁王挡箭。

不提也就算了,一提,郭雍就怒了。“哪个王八羔子,推了俺一把!”

第四十六章 恕难从命

更新时间2010-2-1 13:57:02 字数:3665

沈菊年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声。

是了,这才是他。

“郭……郭雍。”沈菊年心想,既然改名,那以后她也这样叫他吧。“你心里,是不是有玉宁公主?”

“菊年,你不要胡思乱想!”郭雍慌了,急忙摆手,“俺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绝对不会和其他人牵扯不清的!”

沈菊年心里叹了口气,郭大路说得对,有婚约的人,不该和其他人牵扯不清。

沈菊年微笑着说道,“郭雍,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家人。”

郭雍笑呵呵,有些手足无措道:“俺也是……”

“你好好养病,我便住在隔壁,有事让下人唤我一声便是。”沈菊年留了话便离开了,出门的时候,果然见玉宁公主寒着一张俏脸立在门外。

“公主。”沈菊年微一曲膝,淡淡点了个头。

“沈菊年,你是什么意思?”玉宁公主声音沉了下来,一双凤眼死死盯着沈菊年,“封为郡君,嫁萧四少为平妻,你有什么不满意。”

沈菊年眉梢一动,“公主这话让人委实费解。若陛下以万里江山为嫁妆,将公主指给异国王储,公主会觉得满意吗?”

“本宫只要郭雍!”玉宁公主坚决地说。“便是给本宫女王之位,本宫也不稀罕!”

只有在郭雍面前,她才不会自称“本宫”吗?

“这就是了。”沈菊年一笑,“那些不是公主的心愿,也绝非民女所求。”

玉宁公主一怔,“你不是喜欢萧四少?”

“不,从未。”沈菊年摇了摇头,别过眼,望向天际,“只不过是有心人说有心话,做有心事。”

玉宁公主不解地皱了皱眉,随即脸色一变,“沈菊年,就算你不喜欢萧四少,本宫不会将郭雍让给你!”

一年之前,郭雍,那时候还是郭大路,断然想不到,有一天,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会对他动心,势在必得。或许是后来战场上的历练让郭大路成为了郭雍,没有见过他另一面的沈菊年难以理解玉宁公主的情感,只是心头却浮上一种淡淡的、怪异的感觉。仿佛她才是被毁约的华筝公主,而眼前这个寸步不让的公主却是黄蓉。

郭雍说,将她当亲人,却也未必将玉宁公主当成外人。同生共死过,纵然没有情深相许,却也不至于一分情意也无。

只是因为婚约吗?

沈菊年突然有了一丝迷茫。

她断然不会接旨,但若因此而连累了郭雍,却又该如何是好?

神思不属地往回走着,刚进了府,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错愕地转过头去,却见进来的是几位宦官和侍卫,当先那一人正是陈太监。

陈太监眼睛在沈菊年面上一扫,尖声道:“圣上有旨,宣沈菊年进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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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扬扬下了小半日的雪,到这时方才消停。

勤政殿外的石阶上积满了厚厚的雪,阳光被沉沉的乌云阻隔,天色暗得可怕,午时三刻,却仿佛已近黄昏。

詹春来自勤政殿内走出,小心翼翼合上了门,这才走到石阶下方,对那站了许久的青年官员说道:“李大人,您这回可真把陛下气着了。”

这声音尖尖细细,却又压得低低的,只有李群一人听得清楚。

不像其他官员穿得臃肿,李群长身玉立,直挺的脊梁,一袭沉色官服生生压住了从天而降的万千霜华,冰天雪地之中,只见这一色深沉,触目惊心。

“为臣本分而已。”李群的唇角微抿,眉色略淡,眉线却斜飞入鬓,望去似远山含烟,纤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却不卷,眼睫微垂的时候,便掩住了眼底的情绪波动,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真实想法。本也该是芝兰玉树一人,却不知为何宛若青松立雪,平白添了三分苍凉。

“陛下也是一番好意,平民之身,受封为郡君,这是莫上荣耀了,赐婚萧府,更是殊荣。今日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消息,你还这样绝了陛下的好意,难怪陛下……”詹春来蓦地发现自己话太多了,顿了顿,便在这里打住。

“无功无禄,平民之身却受此大赏,孝期未满而大张婚事,于礼不合,于法不和。”李群淡淡说了一句。早朝之上,他说的话并无半分不是,只不过比较不巧,雪灾之事已然让皇上不悦,民间传言天人感应之说更让他动怒,而他恰在此时驳回陛下旨意,皇帝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不顺心的事太多,自然会爆发。

詹春来随侍左右,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是伴君如伴虎,殿上那位并不能以常理度之。

不一会儿,外间的小宦官便进来通报,说是沈菊年到了,李群眼神一动,回头向外看去。

她的气色尚不是很好,一路赶来更是不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目光扫过勤政殿下诸人,落在了李群眼底,四目相接,彼此无言,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涟漪散去,目若平湖,稳在波心。

沈菊年走到勤政殿下站住了,等待宦官进去禀告。

李群便站在她身侧,但两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彼此都没有开口,勤政殿外一片悄然,只有积雪被偶尔一来的寒风吹落,发出簌簌的声音。

然而里面半晌没有动静,这种沉默的等待,让气氛变得更加沉重。人的心绪,很容易在等待中混乱,不安,诸多悲观的猜想都由此而来,在面对之前,便已被自己的恐惧吓倒。

良久,勤政殿的门开了,宦官尖声道:“宣,沈菊年觐见。”

沈菊年指尖一动,偏转了头看了李群一眼,正对上他漆黑若夜的双眸,沉沉夜色中,蓦地升起了皎皎月华,映亮了眼底,也映亮了沈菊年的心。

于是微笑转身,继续向前。

光可鉴人的地面没有被烘出一丝暖意,膝盖触地,森森寒意还是透过衣衫传递进了骨髓。

“民女沈菊年,叩见吾皇万岁。”沈菊年低着头,隐约可以从地砖上看到自己的轮廓。

上面那位,却没有回应,只听到翻阅奏折的声音,刷——刷——

半晌之后,仿佛突然想起了下面还跪着个人,皇帝轻咳一声,沉声道:“起来回话。”

沈菊年咬咬牙,“谢万岁。”跪久之后,血液不畅,让她双腿不住打颤,艰难地站了起来。

“太史令以为,你受封为郡君,于礼不合,你亦不会接受,你以为呢?”皇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沈菊年蓦地想起萧府寿宴上,那个高大俊朗,气宇轩昂的宁王,无论是否装出来的,倒是比如今多了三分人情味。

他当然不会是真的在问她的想法,而且重点也不是在郡君之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民女不敢抗旨,但太史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沈菊年攥紧了手,声音却平静得听不出一丝颤抖。

“哦?什么道理?”皇帝的尾音微微一扬,本来翻着奏折的手也停了下来。

“民女于国家无尺寸之功,分毫之助,无故受封,必遭非议。”

她说的没有错,这案上便有许多奏折驳了这件事,但是……

“云都门有开国平乱之功,你既为云都门弟子,便不能说无功。更何况,朕乃天子,想要赏赐谁,赏赐什么,他人无权置喙。”

若是一般赏赐,他人自然无话可说,但是郡君一位,素来是皇室成员,即便是旁支,也是毫无疑问的宗室身份,以平民身份封为郡君,此举确实开了先例。但皇帝眼下说了这番话,却分明是动摇了。之前长时间的等待,沈菊年在思考,皇帝也冷静了下来。封赏皇族女子,嫁与臣子为平妻,本是笼络人心的一步棋,这却不是先例,先例是被封赏的这个人竟然要抗旨。

“赐婚之事,你可有不满之处?”

沈菊年低着头,看不见皇帝的神情,但听话里的意思,似乎只要沈菊年的不满,将会变成皇帝的不满。

“民女不敢抗旨,却也不能领旨。”

“为何?”

“民女一家四口,父母兄嫂皆亡于战乱,时未一年,尚在孝期,守孝期间,民女不敢铺办喜事。圣朝以孝治天下,守孝期间,却风光出嫁,必为天下读书人耻笑,不独民女无颜苟活,陛下亦会因此受牵连非议。”

“守孝?”皇帝故作诧异,仿佛他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事实上,他也确实是方才大殿之上才获悉此事,玉宁公主隐而不报,让他出了这么一个纰漏,让李群处处占理,句句叫他难堪,他才会如此怒火中烧。

历朝历代,治国皆离不开一个孝字,忠孝仁义,孝居其二,若他强行指婚,逼迫他人做“不孝之人”,毫无疑问,那些多事的言官,必会用奏章堆满他的案头。

他不是一个仁慈的皇帝,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但若确实利益所在,他倒也不怕那些言官多事,既可以礼贤下士,也可以灭人十族,詹春来心中认为他不能以常理度之,未必没有道理。

这一道圣旨,是玉宁公主所求,也刚好符合他的政治目的,因此才会颁下——将沈菊年作为一枚深入敌营的棋子,而郭淮南一族,自有玉宁公主前去拉拢。可是他算错了两个人。一个是郭雍,他不会同意被拉拢。另一个是沈菊年,她也不愿意做棋子!

但是。

“君无戏言,圣旨已下。沈菊年,你接旨吧。”皇帝好整以暇地说了一句。

君无戏言?

沈菊年心里一笑。上面这位皇帝最擅长的不就是耍赖吗?空头支票应允了不知多少,最后给的却是断头台上一刀,一刀。

缓缓跪下,沈菊年坚定道:“恕民女不能从命。守孝出嫁,是为不孝。蒙蔽圣听,明知圣旨有误而受赏,累陛下受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而不顾,是为不忠。民女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陛下若要民女接旨从命,民女唯有一死以明志!”

皇帝挑了挑眉,微有些错愕地看着下首跪着的少女。他从未认真记得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所有的只是一颗棋子。若非李群的执意谏言,他不会但在这一刻,沈菊年三个字打入了他的心中。第一次进宫面圣,被他故意晾了半天,无形地施压,却意外地没有看到一个惊恐万状,瑟瑟发抖的平名女子,她不卑不亢,语音清晰,一字字一句句徐徐说来,过错尽揽,却又分毫不让地表明了自己的决心——恕难从命!

难怪,难怪李群会为她进言,原来,这一步棋,下错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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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循循善诱

更新时间2010-2-2 13:42:00 字数:2806

沈菊年离开之后,皇帝才重新召见了李群。

饶有兴味地打量殿下站如青松的青年,当年殿试之后,李群便扬名天下了,如此传奇的际遇,足以让人谈论许多年。

当时他便想将此人笼入麾下,却不想他走得如此决绝,更想不到的是,不久之后,他会选择做他的幕僚,毕竟,他的父亲是李凌。

李群这个人,给人一种感觉:你以为你看透了他,而其实,你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他。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他把李群当宰天下的刀,却也怕一不小心,让刀刃伤了自己。

可原来,他也有弱点。

皇帝心里一笑,虽然要改一改圣旨,不过发现这个秘密,让他心情很愉快。

翻了翻奏章,皇帝缓缓道:“北方雪灾之事,不知李爱卿有何看法?”

“开仓赈灾、平定谣言、稳定人心,既是危机,却也可转危为安,加以利用。”李群不急不缓,字字清冷,掷地有声。

“哦?”皇帝挑了挑眉,“如何利用?”

“自景裕帝下数十年,荒政不振,吏治腐败而途有饿殍,百姓怨声载道,对朝廷积怨已深,陛下若能重振朝纲,监督荒政实施,百姓能得到及时救助,自然对陛下感恩戴德,之前的不利谣言,自会烟消云散。”

民间有一帮腐儒,早已抓住了这次大雪灾大做文章,说是叔夺侄位,天怒人怨,故有灾年。其实雪灾旱灾洪灾,哪一年没有发生几起,有心之人,自会牵强附会。但百姓愚昧轻信,一旦救助不及时,便可能会被谣言煽动,从而起义造反。

这种局面,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不错,这件事必须办得妥帖,来堵住那些读书人的口!”皇帝摩挲着玉扳指,眸色深沉,“爱卿以为谁最合适?”

李群合手一揖:“臣不才,愿领其责。”

皇帝看着殿下之人,墨发垂了一缕在耳边,请冷冷地衬出肤白似雪,他不过二十出头,如何能够压住底下那些官员?

李群见皇帝许久没有回应,顿了顿,又开口道:“难道陛下,不想趁此机会,清除废帝余党?”

皇帝眼睛一亮,笑了。

李群,是一把好刀。

一把真正的好刀,必须要有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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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疲惫地合上眼,沉默了半晌,李群轻撩开帘子一角,问跟在旁边的书童道:“菊年回去了吗?”

书童答道:“沈姑娘在宫门口被玉宁公主拦下,说了一会话便一人走回去了。”

“走回去?”李群皱眉,“她是走回去的?”

书童点头道:“来时有宫里的马车,但是回去便没有了。”

李群神色一凛,冷然低喝道:“胡闹!你怎么让她一人走回去!”

书童从未见过他这般愤怒,一时吓得手抖,“奴、奴才……”

李群没有理会他,心里估计沈菊年此时应该还未到家,眉心渐拢,对轿夫道:“加快步子!”

她的身体还没复原,上次为他渡了真气,昨日又受了刺激……

李群下意识地摩挲着半环玉镯,心尖处传来阵阵奇异的酸麻感觉,微睁开了眼,看着手中玉润,眼神不自觉柔和了起来。

——便是有,又如何?

原来,她心里是有他的。

可是,他在她心里,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他喜欢她脸上微红,低声地唤他“审言”,然后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了喜欢的人和事。

但是郭雍……

李群蓦地攥紧了玉镯,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既然她并非对他无情,那么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手了。

“大人,沈姑娘就在前面!”书童惊喜地喊了一声。

沈菊年一人慢慢地向前走着,来时坐着马车,不觉得如何远,现在一步步走回去,才发现也不怎么近。

李群果然听到了她那句话,可是她竟然说出口了……

初离沈府,或许她心里有的,只是一个剪影,所以纵然遗憾,她也是选择了放手。

安州事变,她身边再无一个亲人。萧锦琪对她好,她也是摆脱不了对萧府恐惧,那样的环境中,只会让她更加思念当年小院里与世无争的平和。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会想要寻找一个依靠,茫然四顾,除了他,还有谁呢?

于是在等待中,心里那抹剪影逐渐清晰了起来,想要靠近他,和他在一起,但是却又不敢靠近,一是怕他无心,二是……

郭大路,郭雍,他回来了。

——俺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绝对不会和其他人牵扯不清的!

她蓦地觉得脸红,惭愧,仿佛有一把名为道德的尺子狠狠扇上了她的脸颊。

为什么对他动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