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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气 ...

顾南风午睡醒了,却发觉枕边人已没了踪影,随口一问,小六子却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回了紫宸殿批改奏章,显然撒谎。她有心逗他,沉吟许久,缓缓走去偏殿,扯了帕子给睡成小猪的熙儿擦擦口水,这日头越发毒辣,午后闷热,小东西浑身都湿透,张大了嘴,哼哼唧唧睡不安稳。

“那好,醒来忽然想起有事未谈,换件衣裳,咱们这就去紫宸殿寻他。”

接下来是小六子不要命的磕头声,险些将熙儿闹醒,“奴才有罪,奴才该死。”

将被踢到角落的锦被再给这头小猪盖好,“说吧,究竟怎了?少给我东拉西扯。”

小六子先是啰啰嗦嗦铺垫了一番不敢说,一说就要掉脑袋,得了顾南风绝不怪罪的保证之后才壮起胆子说:“皇上…………皇上去冷宫了…………冷宫娘娘今日上吊自缢——”

她的动作明显一滞,回过头来盯住他,锋芒毕露,“那定然是死不了的。说吧,你得了那边多少好处?”

小六子自然否认,她冷笑道:“没有你,这消息怎能传得恰到好处。她是送你宅子,美人,或是一溜干儿子?这些年你跟在皇上身边,得了些赞赏,胆子却越发大了起来,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干阳奉阴违。底下这些人,是不是都瞧着坤宁宫的这一位好欺负没脾气?任谁都敢来撒泼!”

小六子急着告饶,口中念罪该万死。

顾南风看着熙儿,感慨万千。显然她不够善良,能够以德报怨,从前的事情历历在目,张岁寒是如何如何折磨她侮辱她,张岁寒高高在上,春风得意,而今后宫易主,天翻地覆,全赖李慕一个青眼。

她不能给张岁寒机会,任谁都可以,唯独张岁寒不行,她若要闹下去,那就只能——死。

熙儿终于醒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要抱。她看着熙儿,低声叹:“宝贝知不知道,妈妈最困难的时候是熙儿一直鼓励妈妈活下去。”

熙儿靠在她怀里,打着呵欠,懒懒说:“那我们下棋。”

顾南风笑,抱起小胖墩换衣服,“输了可不许哭。”

“妈妈,这是我要对妈妈说的话好不好?”

顾南风捏捏这圆滚滚的小身体,龇牙咧嘴装出凶悍姿态,“小鬼头,今晚拿你炖汤吃。”

“哼,我看妈妈还是炖点儿棋子汤喝,补脑。”

她被气得胸痛,呵他的痒,玩着玩着又出一身大汗,正要抓他去洗澡,抬眼见小六子仍跪着,免不了装出一番惊诧模样,“公公怎么还跪在这里,您是陛□边的红人,这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公公,谁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啊。公公可不要记恨我才是,快起来快来,熙儿,快去扶公公起来。”

熙儿却爬下床,一脚踹在小六子身上,“滚开,再敢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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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妈,即刻诛你九族。”

“谢娘娘恩典,奴才告退,奴才告退。”小六子连滚带爬跑出去。顾南风却突然正色道:“今后不许再随便说这样的话。”

熙儿道:“我趁父皇不在才敢说,妈妈,我以后肯定让您过好日子,在宫里横着走,想杀谁杀谁!”

她拍拍儿子的头,甚是欣慰,“你以为妈妈是夜叉?再不许胡说。先洗澡澡,瞧你那一身臭汗。”

“可不可以不要再说洗澡澡吃肉肉这种词啊?我都是大人了。”

李慕回来时看到的是母子二人为洗澡而战的场面,以浴盆为战场,以洗干净李熙为目标,顾南风抡起袖子发动群众,企图将李熙牢牢按在浴盆里,可是这小子脱了衣服滑溜得像只泥鳅,谁也抓不住,反倒是被他泼了一身水。直到他老子进来,咳嗽一声,以示警告,他才乖乖坐在浴盆里,任顾南风收拾。

这世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小魔头也有克星。

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打李慕一进宫门,小六子便一五一十将事情老实交代。李慕将顾南风拉到正厅,后头还有熙儿高声叫嚷着:“父皇真讨厌,一回来就跟我抢妈妈。”

李慕回过头,第一句话便是,“对不住,只是去看看而已。”

顾南风说:“好,不要再有第二次,我谁都忍得,除了她。”

李慕保证,“朕已经命人时时刻刻守着她,绝不再见。”

她冷笑,一双眼满含嘲讽,“你以为她当真想不开自杀?要死还会等今日?”

他却皱眉,不赞同,“你何时变得如此刻薄尖锐?”

她走近一步,挑眉逼问:“你认为我尖锐刻薄?”

她猜他也明白,张岁寒此举不过是做做姿态,意在接近他,再博同情,以求东山再起。可是他却下意识地维护起她来,真叫人寒心。

李慕不语,她扔下擦手的帕子,转身走,“有意思,男人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功夫,我算是见识到了。”

“朕不想同你吵架。”

她却笑,“原来连吵架的心情都没有。”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在身后咆哮。

熙儿光着身子从浴盆里跑出来,大字型横在她身前,跟李慕对吼,“不许欺负我妈妈!”

李慕愈发恼怒,“滚开,不穿衣服满屋子跑,像什么样子!”

他却牵着顾南风的手往外跑,“妈妈我们私奔。”

她这一肚子火,却又不觉得如何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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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杀 ...

西北战事并不轻松,老爷子告病,拒绝搀和天家家事,按说六十万对十五万,怎么样也是手到擒来,但谁能料到李然豁出去,愿背一世骂名,邀蒙古阿尔泰兰部参战,许诺事成之后划江而治。李慕得知后大怒,昭告天下,列出十大罪状,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末了令人直取李然项上人头。贺兰将军这只老狐狸这下才肯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七个儿子出山,却甘为副将,听凭镇国公程浩然指挥。

蒙古人被贺兰家老爷子打得怕了,他一上战场,还没吆喝,人就大喊老怪物出山,一个个两股战战,冷汗涔涔。想当年,老爷子曾经拍着顾南风的肩,力道大得差点没一章把她给拍死,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个真汉子,你外公我怎么地也得把你培养成兰陵王那样的角色啊!”摇头叹气惋惜,“可惜啊,可惜,是个假小子!哎——后继无人咯!”

顾南风则庆幸,谁要做令蒙古人闻风丧胆的老怪物?她宁愿在家绣花。

京师之中,宫墙之内,熙儿大约是夜里出汗多,又贪凉睡在通风处,于是受了寒,这几日高烧不退,太医院方子换了几副,都没见效果,只说是孕期在母亲肚子便受了寒,先天不足,如今这一发便不可收拾。顾南风像是疯了,没日没夜地守在熙儿身边,一连三天粒米未进,眼看眼眶深凹,面色苍白,随时都要垮下去的模样。李慕心急,却怎么也劝不住她,太医院的人被骂个透,有什么用,一样是磕头认错,尔后废柴一堆,抱团等死。

到最后五岁不到的孩子烧到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间哭着喊妈妈,实在可怜。顾南风忙着用酒精给他擦拭身体,却也收效甚微。

眼看他气息一点点弱下去,身为母亲恨不得以身代之。

李慕从身后抱住她,企图想以此给她力量,免她烈火灼身之苦。

顾南风回过头,李慕亦是憔悴,瘦削的下颌上布满淡青色胡渣,双眼尽是血丝,这些天她苦熬着,他也不肯睡,抱着她陪着她,给她鼓励与安慰,一遍遍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她伸手抚摸他瞬间老去的脸,“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熙儿。他那么怕黑,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上路,我答应过熙儿,到哪都陪着他…………”

李慕闻言身躯一震,抬起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双眼,痛心道:“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分明是在剜朕心上的肉。你不在乎朕,子墨呢,她还那么小,你忍心丢下她一个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李慕,我好害怕…………”她摇头,忍了这么些天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惊惶失措,紧紧攥住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最后一根浮木,“熙儿太才那么小,才那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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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尽力气抱紧她,似乎要将她骨头捏碎,“别哭,别哭小七,一切都会好起来,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没有人。”

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不知他此刻心中恨的是谁。然而顾南风终于顶不住摇摇晃晃要倒,被他抱进房中靠着熙儿休息了半个时辰,她始终放心不下,睁开眼,却是凌晗守在床前,“前线战事又有变化,陛下这会子赶去紫宸殿了,娘娘醒了便进些粥吧,不要熬坏了身子。”

顾南风径直问:“事情办妥了?”

凌晗压低了嗓子,答:“办得妥妥当当的,就在她床底下,找起来容易得很。”

身旁的小东西动了动,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喊一声妈妈,顾南风伸手去试一试他的额头,惊喜道:“退热了,凌晗你来摸摸,是不是没那么烫手了?”

凌晗赶忙上前来,试过了,亦是惊奇,“总算退烧了。”又问,“那……这事还办下去么?”

顾南风看着烧得面色通红的熙儿,沉吟不语。

却是熙儿问:“妈妈,你要做什么?”

顾南风答:“妈妈在保护熙儿。”

夜里,李慕终于听完了大臣们的啰嗦,赶回坤宁宫,进了屋,便是一阵药香扑鼻而来,顾南风仍坐在熙儿床前,静静出神。

他走近了,揽过她肩膀,低声问:“如何?烧退了没有?”

她摇头,顺势靠进他怀里。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故作轻松地说:“一整天没有吃饭,朕实在饿得慌,你陪朕吃点东西好不好?”

见她迟疑,便又说:“你要不愿意离开,就在这随便摆一桌也行。说不定这小子闻到饭香,自己就好了,他一贯谗得很,跟你一个样。”她这下才点头,恰时熙儿醒来,小手拉住她,“妈妈,我想要贱狗。”

贱狗是顾南风闲来无聊照着贱狗的模样做的公仔,按说她在针线女红这方面完全没有天赋可言,但这只公仔除外,那表情栩栩如生,简直贱到极点,令李熙爱不释手,每天晚上都得抱着唱一遍,“贱狗贱狗睡觉觉。”才肯闭上眼睛睡觉。

她自然说好,才起身,却摇摇晃晃站不稳,李慕道:“随便指使个人去取就好,何必累着自己。”便叫小六子去拿。

她回头,熙儿正眨着眼睛天真无辜地望着她,眼底里却有恶作剧成功的掩不住的得意之色,她有些后悔,不知让这孩子搀和进来是对是错,但说到底,他生在帝王家,这样的戏码迟早要面对。与其事后吃亏,不如现下,她手把手来教。

这孩子鬼精鬼精,一醒来就找他父皇撒娇,小小的身子滚烫,钻进李慕怀里,扭啊扭扭了好半天,小短手抱住李慕的脖子,开始发嗲,“父皇我头好疼,又好热。”

李慕抱他起来,在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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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溜达,轻轻拍着他的小身板,安慰道:“乖乖吃药,睡一觉起来就不疼了,小男子汉要坚强,别总腻着你母亲。”

“父皇好坏,熙儿病了都不肯把妈妈让给我。”

李慕道:“那就快快长大,跟父皇一决高下。”

熙儿又哼哼,“父皇,熙儿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许再说。”

李熙道:“梦里头好多好多蛇,熙儿好怕。”

李慕道:“蛇?哪里有蛇?父皇把他们都剥皮做蛇羹。饿不饿,想吃什么?蜜饯好不好?”

未等熙儿回答,小六子便跌跌撞撞爬进来,被站在门口的李慕一脚踹开,厉声喝道:“跑什么跑,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这一出大戏终于开锣,顾南风此刻想的却是,不愧是父子,连踹人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小六子手上还抱着那只贱狗,小公仔腹部发了线,露出肚子里一团塞得乱糟糟的棉花,以及蛇形蛊牌。

李慕将熙儿放回床上,抓住顾南风的手紧紧一握,转身去瞧那被下了蛊的公仔。皱眉道:“果真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