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羡拿着慕疏凉给的那东西端详片刻,才发觉这是一块不知由何种材料做成的令牌,这令牌泛着翠色的光泽,微有些沉,拿在手中微微泛着凉意,仔细看去,却见令牌当中似有文字闪烁浮现,当真是做工精致,苏羡不过略一猜测,便知晓这应该是由梅霜梦所铸。

慕疏凉将这令牌分发给众人之后,这才回到大殿中央,回身道:“这是空蝉派之信物,只是这令牌上面还未刻上你们的宗门,只是这信物上刻的字,还需要你们自己去找宗主刻上。”

“什么意思?”就在旁人沉默看着手中令牌的时候,夭兰先忍不住问了出来。

慕疏凉多看了夭兰一眼,轻笑道:“也就是说,诸位要入宗门,还得自己去拜师。”他说完这话,接着又道,“只是诸位要拜谁为师,那位师叔与诸位是否有眼缘,便不是我所能够帮得上的了。”

如此说来,众人便算是明白了过来。

见殿中众人都已经清楚明白,慕疏凉也不再多言,将四个宗门的位置告诉了众人,便带着其余人先离开了,大殿中只剩下了刚刚通过入门试炼的众人,一些人低声交谈着,还有一些人则急急地便朝着外面冲出去了,应是心里早已有了择师人选。不消多时,殿内的人便少了大半。

苏羡看了夭兰一眼,想要开口询问,夭兰却早有打算一般,笑到:“这四大宗门,进梅霜梦的孟章宗和齐阅的监兵宗的人应是最多的,那两处争抢的人定是不少,我们去的是梅染衣的陵光宗,那里人少,就算是去晚了些应该也不妨事。

就算是这样说,但两人还是起了身,收拾了一下便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苏羡眼角瞥到一抹白色身影,忍不住便回头多看了一眼。只见得之前那叫做李璧的人还端坐在蒲团之上,像是在打坐,四周的动静没有对他有半点影响。夭兰见苏羡异样,便也跟着看了过去,待见得李璧的身影时,才忍不住道:“他是睡着了?”

“也许。”苏羡与夭兰出了大殿,夭兰连忙跟上苏羡,小声对她道,“刚才那人挺厉害的,先前我们参加试炼的时候我便见了他的实力,就算是平常的我,恐怕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她想了想道,“以他的身手,根本没必要来这空蝉派修行,我看他此番的目的,多半也是跟我们一样,为了那玄天试而来。”

苏羡心里本也有所猜测,听到夭兰这么说也不担心,只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也不必太早担心。”

苏羡永远是这副不疾不徐的模样,夭兰知道她的心性,也不多说,两人回到了方才试炼的那处地方,苏羡四下看了看,却不知在寻找什么,夭兰好奇的看着她的动作道:“你在看什么?”

“先前我带来的那个傀儡。”苏羡微微蹙眉,神色到这时候才有了些不同。

夭兰也记得她先前过来的时候,身后的确是跟着一个人的,她挑眉道:“是那个戴了面具的家伙?原来那是个傀儡,我还以为是个活人呢。”

苏羡没有应她,在这堂中四下看了一遍,却仍旧没有发觉小楚的踪迹。

“他不见了,难道是被人给带走了?”夭兰跟着苏羡一起寻找,半晌后无果,终于猜测到。

苏羡摇头,自己也觉得有些蹊跷:“若是没有我的符,他谁的命令也不会听的。”

“可是……”夭兰还要再说什么,但看了苏羡神色却又不敢说了,只小声道,“那现在怎么办?”

苏羡也不着急,她带着小楚过了这么久,作为傀儡的主人,自然有将傀儡找回来的办法。当初那老头将小楚交给她,便曾经为她施过术,不管小楚在哪里,她都能够感应得到。她闭目放出神识,不久之后,果然有了感应,重新睁眸朝着北面看去。“小楚在那边。”

夭兰随着她的目光朝那处看去,却只能够看到重重的大殿,她听着苏羡对那傀儡的称呼,忍不住道,“你叫他小楚?难不成是因为楚轻酒的关系?你不是很讨厌他吗,怎么收个傀儡还叫这名字?”

苏羡没理她,谁知她却跟在后面叫个不停:“难道被我给说中了?真的是因为楚轻酒?”

苏羡本不愿意多说,但夭兰在后面说个不停,苏羡也终于停了脚步,回头对夭兰挑眉轻笑:“你还想说什么趁现在一并说了吧。”

夭兰惊疑的看着她,“怎么了?”

苏羡笑到:“省得一会儿我将你的嘴封起来你就说不成了。”

夭兰:“……”连忙捂了嘴摆手,含糊不清的道,“我什么也不问了,我们快些去找你的小楚吧,入宗门的事情一会儿再说也行。”

一路上夭兰果然改了方才多话的性子,多的话一句也没有再问,安静得跟方才就像是两个人。苏羡领着路,两人一道朝着空蝉派北边去,空蝉派终年严寒,昨日又才下过小雪,此时满地都是积雪,两人穿过了一处长桥,又经过了堆满寒霜的树林,这才终于到了一处大殿之外。

四周茫茫一片雪白,这大殿的上头被积雪覆盖,也是厚厚的一层,如此一来竟连牌匾上面写的字也有些看不清了,今日因为有着不少新入门的弟子,所以整个空蝉派人来人往,四处都显得热闹,但眼前这处却是除了他们再无旁人。夭兰憋了一路,到这里终于憋不住了道:“你的小楚真的来了这里?”

苏羡定定看她一眼,发觉这人自方才起就喜欢说“你的小楚”几个字,也不知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她也不多说,只轻轻点了头,道:“我能够感觉得到他在里面。”

“他可真能跑,跑到这么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来。”夭兰道。

苏羡笑到:“也许他是被什么无耻之徒给骗过来的呢?”她虽是这般随口说着,但心里仍是有几分不解,小楚是个傀儡,平常只会听从她的命令,怎么会随意乱走?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他们来时的树林里传来一阵低缓脚步,两人抬目看去,正见年轻男子踏雪而来,眉目轻敛,寒眸映着雪色,从里到外都冰冷成一片。来的人正是方才他们在那大殿里面见到的少年天才李璧,这次入门试炼的第一人。

李璧好似没有看见他们二人一般,自那树林中走来,与苏羡二人擦身而过,很快进了屋里。

夭兰本还在脸上扬起了个魅惑人心的笑容,见那人视若无睹的进去了,这才换上怒容道:“这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

苏羡知道夭兰这个妖女生来就有一双媚人的眸子,这么些年来也算是勾人无数,这回好不容易见她碰了一鼻子灰,忍不住便觉得好笑。夭兰见她眼中笑意,更是生气,然而却又不敢对苏羡发火,只能催促道:“别笑了,我们快进去!”

苏羡也想快些找到小楚,便也答应了下来,不过她抬眸看了这大殿一眼,心里隐隐有了判断。

李璧会来到这个地方,那么这里应该是四宗当中某位宗主所在之处才是,只是除了李璧,又没有别的人过来,可见这位宗主应当并不是什么当师父的好人选,如此一来,待在这处的人,只能是陵光宗梅染衣和执明宗舒无知之一了。

苏羡没有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只带着夭兰一同进入,这处大殿与别处又略有不同,内中摆满了物件,四壁皆是书架,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而在大殿深处,则堆着数不尽的酒坛,一人歪歪斜斜坐在个稍大些的酒坛上,面上带着不羁笑意正与李璧交谈。

而就在那人的身侧,小楚安安静静的坐着。他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给摘了下来,随意放在地上,他眉目低垂,眼睫轻颤,姣好的容颜在烛光掩映下,漂亮得像是画中景致。

第九章

“小楚。”苏羡轻轻唤了一声,小楚听得她的声音,立即便站了起来,苏羡又说,“过来。”

小楚乖乖到了苏羡身后,再不朝那男子看去一眼。

男子原本正与李璧交谈着,眼见这般情景,忍不住也笑了出来,抬眉对苏羡道:“这傀儡是你的?”

“是。”苏羡点头应下,转而又看了身旁夭兰一眼,才发觉平日里话多的夭兰不知为何竟失了言语,只是怔怔看着那男子,一直到苏羡轻轻捏了她的手,她才恍然惊醒过来一般,收尽了眼底的神色,只低声道,“我们是这次新入门的弟子。”

“哦。”那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如剑的眉峰挑起轻轻弧度,对二人道,“你们想来我执明宗门下?”

苏羡没有应声,不过看来与她猜测的差不多,这里果然是执明宗与陵光宗之一。

既然这里是执明宗,那么这个男子,应该就是执明宗宗主舒无知了。

念及此处,苏羡才又认真打量了这人。

舒无知看来也不知究竟多少年岁,修道之人本就活得长久,他看来不过三十来岁,但却已经是空蝉派四宗主之一,想来应当也不会太年轻才是。这人神色淡淡,眉眼间总带着一股子轻挑的笑意,身上亦是染着浓郁的酒味,一看便是常年饮酒之人。只是修炼一道本就忌酒,越是修为修为高强的人就越清楚此间的重要,这舒无知却好似混不在意一般,整个执明宗里面摆满了酒坛,也不知究竟是何缘故。

就在苏羡打量舒无知的时候,舒无知也在打量苏羡,他看了许久,最后满意的点头道:“根骨上佳,只不过没有修行底子,若是勤加修炼,定能成大器。”他点评完了苏羡,又转过头去看跟在苏羡身旁现在呆得跟个木头一样的夭兰,不过他视线还没有与夭兰接触,便听夭兰轻轻叫了一声,摇头道:“我们是来找着傀儡的,不过是走错了地方,并非是要拜执明宗主为师。”

她此时表现十分反常,说完这话之后拉着苏羡就要往外走去。

苏羡知她心中有事,也不多说,只由着她,带着小楚一道往外去,却没想到两人才刚走上几步,那舒无知竟又叫住了二人,苏羡回头看去,便见舒无知笑到:“我对你那傀儡很感兴趣,你们不如就留在执明宗,拜我为师如何?”

“我们……”夭兰咬了咬唇,小声道,“我们早已想好了拜师人选,执明宗主就不必……”

“哦?”舒无知好笑的看着二人,竟是好整以暇的换了个姿势坐着,撑着下颌道,“那你们说说,你们本打算拜谁为师?”

夭兰迟疑半晌,又看了看苏羡,苏羡便替她应道:“我们二人本欲拜入陵光宗门下。”

“陵光宗?”舒无知似是有些惊讶,随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去梅染衣那个家伙手底下有什么好的?他除了自己练功,别的什么也不会管,你们倒不如来了我这里,想学什么我都教你们,如何?”

苏羡知道夭兰这般反常定有内情,便不打算答应,只是舒无知很快又对着她身后的傀儡道:“刚才他们叫你小楚是不是,小楚你说说是不是我这儿好。”

苏羡本不打算将他的话当真,但没料到他一句话之下,小楚竟真的点了点头。

这番动作让苏羡微微一怔。

“执明宗主能够让他听你的话?”苏羡看了小楚一眼,又往舒无知看去。

舒无知笑到:“刚才在外面见到他,觉得他有意思,就将他带回来了,这傀儡倒是很听话,你是在哪里得到的?”

苏羡从未遇上过这种情况,小楚向来只听她的话,若非有符咒控制,别的谁的话也不会听,这是她自那老头手里得到小楚的时候,那老头就告诉过苏羡的话。傀儡认主之后,是只会听从主人的话的。但如今这种情形,苏羡却不知应该要如何去解释。

就在苏羡沉吟之际,舒无知又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不如你来我这里,我告诉你原因啊。”

“他身上有仙魂,你应该知道的吧?”舒无知眯着眼笑,把握十足的道,“我们执明宗修的是心道,能够见旁人之所不能见,知旁人之所不能知,只要修炼大成,你就能够看到那一缕孤魂,还能够与他对话,你当真不想试试?”

舒无知所提出的条件的确让苏羡心动,只是苏羡看了一眼身旁夭兰的神色,终是摇头道,“多谢宗主好意,只是我们志不在此,便不打扰了。”

舒无知没料到自己开出这样的条件来,苏羡竟仍是不心动,他眼神微微变了变,正要开口,却见夭兰忽的捉住了苏羡的胳膊道:“我们就加入执明宗吧。”

“夭兰?”苏羡轻声问了一句。

夭兰这会儿似乎已经恢复了过来,脸色也比方才要好看了不少,她朝苏羡笑笑道:“我想明白了,我们待在执明宗也没有什么不好,既然宗主能够帮你解开这傀儡身上的秘密,我们不如就留在这里。”

苏羡看了夭兰神色,也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才答应下来的,她朝夭兰道了一声谢,却接着又道:“于我来说,入哪处宗门都一样,小楚身上的秘密我自会有办法查清楚,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夭兰慌了慌,还要再劝,却见那舒无知已经站了起来,几步到了二人的面前。

舒无知先前一直在劝苏羡,这会儿走近了才仔细看了看夭兰,他嘴角微翘,托腮道:“你叫夭兰?奇怪,看起来竟有些眼熟。”

夭兰一怔,当即道:“应是认错了,我第一次来空蝉派。”

“我可没说是在空蝉派见的。”舒无知好笑的抬手轻轻拍了她的胳膊,凑近了道,“或许是哪一日我下山见到你的呢,你眼睛生得这么漂亮,我若是见了一直记在心里,也不奇怪。”他说完这话,便又背转身去,抬手也不知在做什么,夭兰见了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倒是苏羡很快就发觉了不对。

苏羡朝着夭兰腰间看去,那块先前慕疏凉给她的令牌已经不知去了何处,正在她要开口询问之际,那舒无知却已经转回了身来,将手里一物扬了扬,对夭兰笑道,“好了,你已经是我执明宗的弟子了。”他手里所拿的东西,正是夭兰的那块令牌,不过牌子上面原本空空的地方这会儿已经刻上了“执明”二字。

苏羡:“……”

实力高强的人不要脸起来总是特别理直气壮,舒无知将那令牌还给夭兰之后,这才状似随意的道:“慕疏凉将这令牌给你们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这令牌一旦刻上了字就改不了了,此后你只能是执明宗的人。”他笑了笑,旋即又朝着苏羡摊手道,“你朋友已经入了我的宗门,这下你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吧?”他早已看出苏羡不肯入宗门是为了夭兰,所以先从夭兰的身上下了手。

苏羡敛眸看着他,终于将自己那块令牌也掏了出来,交到了他手中。片刻之后,舒无知就将令牌刻好,交还给了苏羡。

眼见二人的令牌上都刻好了字,舒无知心情极好,忍不住哼了个曲子,只是他还没哼上两句,静坐在旁的李璧就开了口:“执明宗主,我可以入门了么?”

先前三人说了许多话,舒无知这才想起来墙角那边还有个李璧,他轻轻扶额,上前从李璧的手里也接过令牌刻了字,接着道:“旁人都不肯入我宗门,就连这两个小姑娘都是被我连哄带骗给诓过来的,你这小子倒是有意思,竟然主动拜我为师。”他将那字刻完,交还给了李璧,问道,“你想跟着我学什么?”

“什么都不学。”李璧轻轻闭目,冷冷吐出一句话道,“你也不必教我什么,我入门不过是为了玄天试,拜你为师,也是因为方便而已。”

他这想法跟苏羡二人一模一样,不过苏羡二人隐瞒了目的,却没想到,这少年竟真的将实话给说了出来。

舒无知闻言忍不住大笑出声,不顾李璧不耐的神色,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说你有意思你还真有意思,你虽不愿跟我学,但还是得叫我一声师父。”他说着又回转身看向苏羡二人,先指着夭兰道:“我们执明宗弟子不多,你入门比他们早,你排十三。”他接着看苏羡道,“你是十四。”

他说完这话,最后对李璧道,“你入门最晚,是小师弟,以后见着他们,得称呼一声师姐。”

李璧闭目打坐,也不知听没听见舒无知的声音。

苏羡二人也没打算听他回应,谁知他过了一会儿,竟又睁开了眸子,眼里有些淡淡的不满,“分明是我先来拜师,为何我成了最小的那个?”

舒无知笑到:“你刻字最晚。”他看出来这个小徒弟脾气不好,便也不多逗弄,只接着对几人道:“今日天色也晚了,我不管你们到底入门的目的是什么,该做的事情总归还是要做,明日一早你们来这里,我会带你们见你们的师兄师姐,还会交代一些别的事情,今日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吧。”

李璧没有开口,径自提起身边的剑,径自起身离开了。

苏羡也与夭兰一道带着小楚往外去,舒无知坐回了那酒坛上,拎起身旁一坛酒喝了一口,忍不住又朝着苏羡离开的方向笑了起来。

“痴人啊痴人。”他笑道。

第十章

入了空蝉派,苏羡自然也不必居住在先前慕疏凉所替她安排的住处了,等到她与夭兰一道来到南边弟子居的时候,才发觉一群人已经在那处等着了,正在排队从一名空蝉派弟子的手里领房间的钥匙和被褥。

等在弟子居门口的那人是个空蝉派女弟子,苏羡记得不错的话,那应该是当时入门试炼的时候跟在慕疏凉身旁的那名女弟子,应该是慕疏凉的师妹,名字叫做靳雪。

苏羡带着夭兰一道到了靳雪的面前,夭兰眯着眼睛笑着喊了声师姐,谁知靳雪听了这句话后,却没有立即为二人安排住处,而是抬眸认真看了苏羡一眼。

苏羡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并不友善,不禁也看了回去。两人四目相对,一人凛若霜雪,一人神色淡淡,皆不曾开口。

“你叫苏羡是吗?”靳雪问道。

苏羡应了一声,靳雪便又道:“我听说你是被大师兄带回来的。”

“是。”苏羡点头道。

靳雪轻笑一声,面上的寒霜似乎都随着这一笑而扫尽了,她的面前摆着的是装钥匙的箱子,她低头自那箱子里面挑了一会儿,将一把拴着红绳的钥匙送到了苏羡的手里,柔声道:“大师兄待人极好,他既然对你寄予厚望,你便不要辜负了他。”

苏羡接过那钥匙,靳雪这才道:“你往里走,竹字第二十三间就是你们二人的住处。”

苏羡看了手中的钥匙片刻,靳雪则盯着苏羡看,两人静默了片刻,就在靳雪忍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苏羡却笑了起来,朝靳雪颔首道:“多谢师姐。”

靳雪神色稍缓,却是没笑,只低声催二人赶紧进去,这才又接着往下发放被褥和钥匙。

苏羡和夭兰拿了钥匙,又从其他空蝉派弟子那处抱了各自的被褥,便又接着往弟子居内中走去。空蝉派虽然每年收的人少,但宗派甚多,每年都有新弟子入门,弟子数量自是不小,是以这弟子居修得极大。空蝉派讲究一视同仁,所以年轻一辈的弟子衣食住行都差不太多,就连获得了诸多赞誉的大师兄慕疏凉也不例外。这会儿其与弟子应当都还在修行,只有新入门的弟子在里面行走,是以四周十分安静,放眼望去整个弟子居里面全是低矮的小屋,每一处屋子前面挂着牌子,纵然这里屋子众多,却也不至弄错。

沉默的走了一会儿,夭兰似乎终于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拉着苏羡道:“刚才那人看你的样子古古怪怪的,你从前见过她?”

“没有。”

夭兰挑眉看她:“她是什么人?”

“应该是慕疏凉的师妹。”苏羡随口应了一句,却是想了想道,“你看舒无知的眼神也古古怪怪的,你从前见过他?”

夭兰被苏羡用原话噎了回来,一时间神色微变,摇头道:“没见过。”

苏羡丝毫不相信她的话:“你刚才说你没有来过空蝉派,但我若是没记错,七年前你曾经来过一次,还偷走了空蝉派里面的一件稀世珍宝。”

夭兰被苏羡一言道破,忍不住轻轻蹙眉,捂脸道:“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

“你不愿说就算了。”苏羡本也没打算强迫夭兰将话说出来,此事与她无关,她也不愿强人所难,不过就是随口逗弄夭兰罢了。她说完这话,两人又拐了个弯,这才停步道:“到了。”

两人面前这屋子看起来跟着弟子居所里面的其他房屋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唯一的不同是,这间屋子应是靠近最里面的,再往后,就是一面高墙,那堵墙极高,上面还贴着几张老旧的符咒,墙面上痕迹斑驳,似是剑痕又似是有什么别的东西挠过的抓痕,如此看来,竟是凭白有些渗人。

夭兰瞪着那房间后面的高墙,忍不住道:“你说那家伙是不是故意分给我们这个屋子?”

苏羡没应声,兀自到了那屋子前,屋子大门上悬着一块木牌,上面写了“竹二十三”的字样。

屋门前有一方铁锁,上面锈迹斑斑,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用过了,苏羡掏出钥匙开锁,那锁头也不大好用,试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咔嗒”一声,锁头开了。苏羡推开房门,久未被打开的屋门卷起灰尘飘了起来,夭兰忍不住在后面轻轻咳着扇了扇灰,瞪着其中满屋的灰尘,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对着苏羡道:“我能不能出去打那个小妖精一顿?”

“你若是打了,我们马上就能被赶下山了。”苏羡平静应了一句,只是看着屋子里面久未有人居住,蛛网密布又落满尘埃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要打记得蒙面去打。”

夭兰:“……”

两人虽是这般说,却也仍是只能先将就住着,不过夭兰活了这么多年,从来只会打架杀人,真要说动手收拾屋子,却是全然没有经验。她自然也没有指望苏羡,在她的记忆当中,苏羡一直被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与这些事情全然沾不上一点边,是以忍不住问道:“我们怎么办?”

苏羡没应声,目光却是越过夭兰,看向了一直乖乖跟在他们身后的小楚。

起初夭兰一直不明白,如苏羡这般的人,究竟为什么还要带个傀儡在身边。苏羡实力不俗,就算是与人交手,也不需要这么个傀儡在身旁保护。

一直到看着小楚默不作声的将整个房间收拾得焕然一新,夭兰才眨了眨眼已经瞪大了好久的眼睛,认真道:“难怪你这么离不开小楚!”

苏羡:“……”

她瞥了夭兰一眼,淡淡道,“小楚跟了我许久,他的厉害之处可不止这点。”

夭兰也不知道那傀儡的厉害之处究竟是哪里,不过看着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心情倒是好了一些,只说自己还有些事要去办,便又出去了。苏羡也没有问夭兰要做什么,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夭兰自外面回来了,手里面还捧着一把梅花。屋中桌上还有一个空着的花瓶,夭兰将梅花插入瓶中,整个屋里弥漫着幽幽梅香,夭兰笑了笑,回头看苏羡道:“你大概不知道,这空蝉派里面有个十分漂亮的梅林,就在这弟子居南边不远处,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过去看看。”

“好啊。”反正要在这里待上两个月的时间,苏羡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她打了一盆水,这会儿正在给小楚擦着手和脸,夭兰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怔怔道:“楚轻酒?”

先前小楚在舒无知那里也曾经摘下过面具,不过那会儿夭兰的心思都在舒无知的身上,所以并未察觉。苏羡见她这般惊讶,便道:“不过是个和楚轻酒面貌一样的傀儡。”

夭兰若有所思的看着小楚的脸,好一会儿才坐下道:“我听说前阵子有人用与楚轻酒相貌一样的傀儡设局,揭穿了如今的楚家大少爷身份是假,而真正的楚轻酒早就死去的事实,那个人……难道就是你?”

苏羡动作微顿,她将擦过小楚脸颊的帕子放在清水中洗了洗,又拧干,细致的替小楚擦手,一面擦一面道:“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夭兰见她反应,立即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接着道:“这么大的事情,大家当然都十分关注,我听说楚家老爷似乎也并不清楚这件事情,一直到你揭穿了之后,他才派人彻查,说是一切都是楚轻酒的二叔楚衡在捣鬼,当初楚轻酒被送去楚家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但楚衡与楚家老爷兄弟之间素来有仇怨,是以并未出手相救……”

夭兰这话没有接着说下去,她方才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苏羡的神色,苏羡看来平静,但手中所握的那块锦帕却是已经揉做了一团。苏羡面色如常,声音却稍稍沉了些,她道:“你接着说。”

夭兰神色迟疑的点了头,接着道:“楚轻酒死后,他们毁了他的面容,将他抛尸河中——”

苏羡手中的锦帕不知为何竟凭空燃烧了起来,赤红的火焰将那手帕烧得连灰烬都不剩,夭兰被吓了一跳,赶紧闭了嘴。

苏羡抬眼看着面前的小楚,看他与楚轻酒相似的容颜,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其实后来我调查过,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可是当初是我不察,亲手将他送到了那个地方,才害得他如此下场。”她顿了片刻,又道,“楚衡现在如何?”

“他事情败露,自然是谁都容不下他。”夭兰叹了一声,想了想道,“要给楚轻酒报仇的人多着呢,那个假的楚轻酒也是,现在所有人都在抢着要手刃他们,他们就算没死,估计也离死不远了。”

苏羡没有开口,夭兰怕她伤心,便小声道:“你跟他也算不得朋友,现在你替他报了仇了,也该仁至义尽了。”

“嗯。”苏羡沉沉的应了一声,片刻后却笑到,“你说得对,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知为何,夭兰觉得苏羡的神色让她有些慌乱。

不过苏羡很快又收起了神色,只起身替小楚整理了衣衫,又将面具戴上,动作温柔细致,这才道:“该休息了,明日还要去执明宗呢。”

“哦。”提到执明宗,夭兰脸色又白了几分,点头上床捂着脸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