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舒无知的事情,夭兰也听靳霜说过,没有喝酒便代表着舒无知应该没有用酒控制住那些有关于她的回忆,这么说来,舒无知他——

夭兰神情凄然,远远朝着舒无知看。

正在这时候,舒无知也似有所觉的回过头来。

一瞬即是万年。

刹那间舒无知眼底掠过千万思绪,随即尽数归于沉寂,他身形微微一晃,双手垂下,手中的剑竟是铮然落在了地上。

“舒无知!”夭兰见他形容憔悴,连忙上前将人拥住,这才稳住了身形。舒无知似是无意识的将头靠在夭兰肩上,紧抿着唇没说话,只是温热的呼吸喷吐在夭兰颊边。夭兰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打得旁人毫无还手之力的男子为何突然就虚弱成了这样,她只是用双手紧紧搂着舒无知,连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小心翼翼抱着他。

旁边风遥楚神色不解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要开口询问,苏羡却及时以眼神制止了他,轻轻摇头。

几个人安静待在一旁,这边夭兰不知道舒无知究竟记起了多少,也不知道他记起来一切以后又会如何决断,便只能一言不发的撑着,她心跳如擂鼓,面色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就在此时,将头埋在夭兰肩窝的舒无知突然轻笑一声,鼻息轻扫在夭兰脖颈处,撩得她浑身有些发烫。

舒无知声音沙哑着道:“阿青。”

夭兰闻言浑身一颤,这称呼,她已经许久未曾听人叫过了。

舒无知的声音里带着些疲惫和倦意,但双手却轻轻抬起,反手拥住夭兰,小声又唤了一遍道:“阿青。”

“嗯,是我。”在舒无知的视线之下,夭兰再无法冷静下去,她拥着对方,颤声应了下来。

舒无知眸色黯了黯,像是自语一般,喃喃道:“我该怎么办,阿青……”

“舒无知。”夭兰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只觉得每一声都像是一根利刃扎进胸口一般,她微微推开舒无知,凝住面色,将这辈子的勇气似乎都用在了现在这一刻,她定定的望着舒无知,压低了声音道:“你恨我吗?”

“恨?”舒无知倏地笑了起来,笑容当中不见阴霾,但说出的话却是凄绝,“我恨你,我当然恨你……”

这一句话,叫夭兰浑身一震,她虽是早料到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在真正听到的时候,却仍是如遭雷击,整个人似乎连知觉都失去了,只能够凭着本能呼吸,然后用细如蚊讷的声音失魂道:“是吗,那你……”

“你当真以为……”舒无知像是恢复了些力气,他垂眸片刻,往夭兰靠近,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身旁其他人的存在,只重重扣住夭兰的手。

夭兰微微闭目,准备迎接舒无知的怒气,然而就在她闭上双眼的刹那,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传来,接着就在她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一凉,一坛子酒从天而降,将她浇了个通透。

夭兰立即睁眼,却只来得及见舒无知闭上双眸,身子一歪,脱了力倒在她面前。

夭兰连忙将人给抱住,不让他摔倒在地,随即回过头,便见到了正拿着空酒坛子面色寒凝的靳霜。

靳霜见舒无知失去了意识,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随即朝身旁众人道:“你们没事吧?”

夭兰木然的盯着怀里抱着的舒无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没事。

众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风遥楚轻轻咳了一声,摆手道:“没事了,那个……我们快将师伯送去房间休息吧,他此番修炼走火入魔,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先找梅师伯来看看再说吧。”

风遥楚的提议非常有道理,众人连连点头,手忙脚乱的将人给送回了房间里面。

舒无知浑身被泼了酒之后便昏迷不醒,李璧等弟子替他换了干净衣衫,这才扶着人在屋子里面睡下,夭兰和苏羡都跟在后面,一直等到梅霜梦过来看了舒无知的情况,说是没事了之后才算是放下了心。

梅霜梦说舒无知是先前耗了不少心力,所以才会陷入昏迷,只要休息一阵子就能够醒了。等送走了梅霜梦之后,靳霜才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实上除了苏羡和夭兰,其他人皆是糊里糊涂,夭兰不愿意让旁人知道自己与舒无知的事情,便只说是舒无知神志不清认错了人,众人将信将疑的看了夭兰片刻,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谁也不曾想过,夭兰会是当初害得舒无知出事的那名魔教妖女。

夭兰在舒无知那处守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苏羡便又到了舒无知的住处。

苏羡与楚轻酒分离已有十来天,心里只恨不能马上解决了问题回去找他,所以比谁都要盼着舒无知能够早些恢复过来。而舒无知的房间里面,因为知道舒无知没事了,而又有一个夭兰在看着,所以旁人也没有没有再多说,舒无知的住处,就留下了夭兰一人守着。见苏羡到来,夭兰放下了替舒无知拭汗的手帕,最后看了昏睡中的舒无知一眼,小声道:“你来啦。”

“师父还没醒吗?”苏羡问到。

夭兰摇摇头,她赶路回来之后又照顾了舒无知一夜,面色看来比那床上昏睡中的人还要憔悴,起身道:“还没,不过应该快醒了,你既然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羡看出了她的顾虑,小声道:“不等他醒过来吗?”

“我不敢见他。”夭兰摇头,怕将舒无知给吵醒,连忙拉着苏羡往外走去,二人一直到了屋外,苏羡才又道:“你在担心什么?”

夭兰轻咬了下唇,无奈道:“昨天你不是没听见,他说他恨我,他一定恨不得我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我还怎么敢见他。”

苏羡见她决意如此,便也不多劝,只道:“那你先回去休息。”

“嗯。”夭兰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羡便又问:“怎么了?”

“阿羡,宿七盟主的事情你听说了吗?”夭兰问。

苏羡点头:“听说他受伤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伤得很严重吗?查到是谁做的了么?”她对那位天罡盟盟主的印象很深,只知道对方实力高绝,在当世也是难见敌手,却不知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将他给伤了。

夭兰摇头,神色复杂的道:“伤得很严重,现在还没查到究竟是谁,但是——”

“宿七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在罡风塔当中等你。”

苏羡一怔。

她早将那件事给忘得差不多了,到现在夭兰一提她才想起来,玄天试结束的那一日,宿七的确是同她说过,要她第二天一早去罡风塔找他,他有一些话要对苏羡说,并且还要指点她观看罡风塔中的修行典籍。那时候苏羡急着去找楚轻酒,也没有顾得上这么多就直接离开了天罡盟,却没想到在她离开之后,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见了苏羡的反应,夭兰连忙道:“你果然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但我们耽搁了这么久没有回空蝉派,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跟此时有关的人都被叫去协助调查了,然而全都没有线索,天罡盟的人要找你,结果才发现你早就不见了,此事虽然跟你估计没什么关系,但我想天罡盟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找你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想要借此机会嫁祸于你,但是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听夭兰说了这么多,苏羡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很快点了头。苏羡看着夭兰眼底下的黑青,知道对方连自己的事情都还是一团乱麻,却没有忘记提醒她这些事情,也明白对方的苦心,她将这些话应了下来,又对夭兰道:“你忙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了,师父我帮你看着,你别担心。”

“阿羡,不要对她提到我。”夭兰连忙又道。

苏羡点头:“嗯,不提你。”

听了苏羡的保证,夭兰这才终于放心,最后不舍的看了两人身后的房门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等到夭兰离开之后,苏羡才又回到舒无知的房间,然而她却没料到,舒无知竟在他们离开的这会儿醒了过来,苏羡进屋的时候,他正靠床坐着,手里面也不知从哪拎出个酒壶来,正将壶嘴儿往下晃着。听见苏羡的声音,他才扶额转过头来,将酒壶往苏羡递过去道:“没了,帮我再倒一壶过来?”

苏羡迟疑着没有靠近他,看舒无知的样子,应该是恢复正常了,不过先前他发狂那会儿的事情,也不知他还有印象没。苏羡便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舒无知,想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舒无知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好笑的道:“我脸上有花?”

“师父。”苏羡没有同他闲扯些有的没的,她上前从舒无知的手中接过酒壶,“你还记不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

苏羡拿着酒壶要去找酒,却被舒无知叫住了,“哎不用,我想起来我房间里有酒,你帮我提一坛过来,就在那边。”

苏羡顺着舒无知指的方向,果然见到了几个酒坛子,她随手提了一壶酒递给舒无知,这才听舒无知摇头道:“不记得了。”他顿了一顿,抬目看苏羡道,“我伤人了么?”

听舒无知的问话,苏羡才知道他似乎对自己的情况并非是一无所知,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

“那就好,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不过只要我记得喝酒,就不会有事。”舒无知喝了一口酒,眯着眼顿了片刻,这才接着道,“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你也别怕。”

苏羡在舒无知床边坐了下来,舒无知的话她听明白了一些,却又有一些不明白:“师父早知不喝酒会出事,这次又为什么戒酒?”

“唔,就是不甘心,想试一试吧。想着以前没办法想通看透的事情,过去这么久,或许就能够看透了。”舒无知扬起脸,闭目静思片刻,倏地有懒懒笑了起来,扬眉道,“看我现在这个模样,就知道我又失败了,怕是吓到了你们不少人。”

苏羡摇头:“师父怎么会吓到徒儿。”

舒无知笑了笑没应声,过了片刻,却又睁开眼睛,眼里有几分认真的问道:“我醒来之前,是谁在照顾我?”

第五六章

苏羡与舒无知对视片刻,很快道:“是我。”

舒无知神色古怪,似是不大相信的问了一句:“你?”

“师父出了事,自然是由徒儿来照顾。”苏羡神色比之方才还要平静,只接着道:“其实其他人也想照顾师父,不过这里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所以我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舒无知听着苏羡的话,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改了口道:“玄天试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你既然得到了溯魂珠,应该也去找到楚轻酒的魂魄了,是不是?”舒无知挑眉看苏羡。

苏羡点头,她正要同舒无知说起此事:“我找到楚轻酒了,可是中间出了些问题,所以我是回来请教师父的。”

舒无知将酒坛子放下,霎时间被苏羡的话给勾走了兴趣,“什么事,说来听听我能不能帮上忙?”

苏羡道:“我是在七海深渊里面发现楚轻酒魂魄的,他的魂魄在一处山洞里面,洞中有一道阵法将他给囚禁在了那里,我没办法带他离开。”

“七海深渊?”舒无知微微蹙眉,像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事,苏羡见他这般反应,当即便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舒无知摇头:“我知道的应该不比你多,不过我对那个地方倒是极感兴趣,听说那里是传说中两千多年前南极长生大帝焚神灭魔的地方,我一直想要亲眼见见那地方是什么样子,不过一直没机会去。”

苏羡看他那副神往的模样,实在不忍心说那里如今不过就是一个荒凉的山谷,她摇头道:“师父,你对阵法可算精通?”

舒无知讶然看了苏羡一眼:“你看我什么时候用过阵法?”

苏羡默然,舒无知向来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她总以为对方必然是什么都会,是以此次这件事,苏羡几乎第一个就想到了他,却没想到他也有不会的东西。她想了想又道:“那师父可认识魔界的文字?”

舒无知又是皱眉,摇头道:“我不是魔,当然不会。”

苏羡心里面一阵无奈,看来舒无知这边是没有办法帮上自己了,她还得想办法回玄月教一趟,找义父相助才是,只是她离开这么久,义父也不知会是什么事反应,对方究竟肯不肯帮忙,也是个未知数。

就在苏羡心中迟疑之际,舒无知却轻轻敲了敲手中酒坛子,淡淡道:“不过说不准我能帮得上你。”

“你……”苏羡不明白舒无知的意思,舒无知笑了笑道:“听你所说,那困住楚轻酒的应该是锁魂之阵,只要是那个阵法,我应该就能帮得上忙。”

“师父知道要如何破阵?”

“不敢说一定能破阵,但看过之后就知道了。”舒无知应道。

苏羡霎时明白了舒无知的意思:“你要与我一同去七海深渊?”

舒无知道:“如何?”

苏羡自然没有意见,舒无知便又道:“我先前说过了,我从前就想去一趟了,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自然得叫你带上我。”他这般说着,不由懒懒伸了伸胳膊,似乎是在床上躺得有些僵了,苏羡听他这样说,很快点头道:“那我去收拾东西,等师父身体养好了,我们就去。”

“还养什么,我不过就是头疼而已,缓过这一阵子就好了,估计明天就能动身出发。”

苏羡看他神色似乎的确如此,便也不再多说,舒无知却叫住了便要离开的苏羡,忽的问道:“你可曾想过,将楚轻酒的魂魄救出来之后,你又打算如何?”

苏羡摇头:“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办法,但我不能让他一直待在那个地方。”有一个想法她不能够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若是可以,她更希望能够想办法让楚轻酒复活,但是让死去的人复活这种事情实在是前所未闻,她只能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去想办法,却不敢有太多的奢望。

舒无知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的道:“我倒是知道有一种办法,叫做寄魂之术,能够叫人的魂魄附身在一具身体之上,楚轻酒魂魄和身体俱在,若是使用寄魂之术叫他附身在自己那具傀儡身体上,与复活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苏羡听到舒无知这话却没有立即高兴起来,因为这种办法她从前从未曾听说过,一时之间也有些不敢轻易相信。舒无知不紧不慢的道:“这种术法我也是自旁人口中听说的,你猜猜我是听谁提起来的?”

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心情跟人猜谜,苏羡默然盯着舒无知,舒无知轻咳一声,也不说笑了,便道:“我是听晏夫人告诉我的。”

晏夫人自然就是指当初碧岚山上的晏止心,她是执明宗上一任宗主范越然的恋人,同时也还是楚轻酒的母亲。听到晏止心的名字,苏羡也是一怔,旋即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见苏羡立即便抓住了重点,舒无知面上多了一丝“孺子可教”的笑意,很快道:“她曾经对我提起那术法,她说她家乡的人能够使用寄魂之术,她或许可以用那种术法将我师父的魂魄寄在别的什么人的身体里,让他得以复活,但那个办法最终失败了,因为师父的部分魂魄进了玄阳镜,她就算是想使用那办法,也找不回师父的魂魄,最终只得作罢。”

“晏夫人的……家乡?”苏羡说到此处,不禁迟疑。她还记得自己初见晏夫人时候的情景,那次在碧岚山上,鬼门四大护法出动了其中三人,皆是为了晏夫人而来,而他们的目的,就是她身上的那一块玉。后来晏夫人去了镜中,临去之际,将那块玉交给了苏羡保管,当时她对苏羡说过不少,许多人都在争抢那东西,晏夫人曾说过她若是不想带着那东西,便将它交给自己所信任的人保管,但不管如何,它绝对不能落在鬼门的人手中。

关于那块玉的事情,苏羡也曾想过不少,但始终没有答案,现在听舒无知提起,这剑事情才终于有了眉目:“当初鬼门中人去碧岚山生事,为的是她身上的东西?那东西和她的家乡有关?”

“不错。”舒无知道点头道,“上次你们自碧岚山回来之后,就曾经猜测过晏夫人的身世,你还记得吗?”

的确是有过那么一件事情,苏羡记得当初他们曾经提到过一个地方。

四方城。

神秘的四方城,没有人知晓其位置所在,天下间没过数年却总有四方城的弟子出来走动,他们修炼的功法特殊,实力极强,医术亦是高超,乃是常人之所不能及,提及四方城,几乎众人皆是向往,很多人都在找四方城,但这么多年过去,却依旧没有人能够找到它的踪迹。

苏羡于是道:“晏夫人真的是四方城的人?”

“若她身上真的有四方城的玉佩为信物,那么她恐怕真的是四方城的人。”舒无知点头笑道,“相传四方城每过三十年便会派出四名行者离开四方城,在天下间行走历练,这四名行者手中皆有一块玉佩为信物,而四名行者手上的玉佩合为一体,便是一个完整的钥匙,那把钥匙就是打开四方城城门的关键。”

原来如此。

一时之间似乎所有的线索都理清了,难怪鬼门众人要抢夺玉佩。苏羡明白了前因后果,接着又道:“所以找到四方城的四枚玉佩,进入四方城,或许就能够让楚轻酒复活?”

“我只是向你说了一个办法而已,但这办法机会实在是太过渺茫,你听听也就算了,但不管你做什么选择,那玉佩决不能落到心怀不轨的人手中。”舒无知说到最后,语气终是认真了起来。

苏羡才明白原来舒无知一早就知道晏止心将玉佩交给了自己,他既是自始至终未曾说过什么,便是早已完全信任了她。

苏羡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下定了决心,不管如何,等救出小楚的魂魄之后,定要想办法查一查那其余三块玉佩的下落。

两人话说到此处,该说的也都差不多了,舒无知摆摆手打算让苏羡先出去,却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屋内的两人同时往外看去,就见原本离开了的夭兰不知为何又赶回来了,神情还有几分凝重的模样,她进屋之后连看都没敢看舒无知一眼,只直直盯着苏羡道:“师父,天罡盟定风堂堂主钟旋求见。”她也不知舒无知是不是还记得自己,又不敢与之对视,一进屋脸色就白得半分血色都不见了。

舒无知愣了片刻,顺着夭兰的视线看向苏羡,又指了指自己,挑眉道:“你在跟我说话?我是你师父还是她是你师父?”

夭兰依旧没看舒无知,视线也没好意思再放在苏羡的身上,只得将目光满屋子乱放:“嗯,你是师父。”

舒无知被她惹得一笑,笑过之后却猛然回味过夭兰话里面的内容,赶紧掀被从床上起来,“快把我的袍子拿来!我还没梳发!”

他在床上躺了许久,起身得有些急了,下床之后身形还有些晃,夭兰本没有看他,但不知怎地这时候又立即上前扶住了他,低声道:“你没事吧?”

两人靠得极近,夭兰的手紧紧扣在舒无知手腕上,舒无知站在原地缓过了这阵头晕,这才笑着推开了夭兰的手,摇头道:“无事,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他说完这话立即便从苏羡的手里接过了外袍披上,又随意打理了一下,这才带着苏羡和夭兰一道走出屋子,正好便见着了走到门口的天罡盟堂主钟旋。

天罡盟盟主宿七的手底下一共有五位长老和三位堂主,长老执掌天罡盟内部事务,三位堂主则是各执一方,过问着各门各派的事情,其中这位定风堂堂主钟旋所负责的,就是空蝉派所在这一块地方。钟旋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黝黑瘦削,是个十分沉默的人,见了舒无知等人过来,他也不多说废话,两句话报出身份之后,他便开口道:“相信盟主的事情宗主早有耳闻,我这次前来,就是想见一个人,带她回天罡盟问一些事情。”

“哦,你想见我弟子苏羡?”舒无知很快便猜出了他的目的。

钟旋点头道:“正是。”他说完这话,便朝着舒无知身后的苏羡看去。苏羡参加了玄天试,众人自是见过她,所以钟旋早已经认出了苏羡来。

然而苏羡却是不由蹙眉,宿七遇袭之事的确蹊跷,天罡盟的这番举动也是人之常情,若在平时苏羡或许会答应前去弄个究竟,但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楚轻酒还在等她,她决不能让他等上太久。

沉默片刻,苏羡开口道:“抱歉,我现在不能随你去天罡盟。”

第五七章

“苏姑娘,我们没有恶意。”钟旋劝到。

苏羡摇头,认真道:“但是我还另有要事在身,还希望钟堂主能够允我先去将此事办了,那时候再去天罡盟不迟。”

钟旋皱眉道:“盟主如今还在昏迷当中,我们不过是想让苏姑娘配合我们找出真凶,姑娘连这都不肯?”他说到此处,不免又生出些不满,“还是姑娘觉得此事不重要?”

苏羡倒是并未这么想,但对她来说一切都及不上楚轻酒重要,她心里觉得这件事情有些麻烦,恐怕要说清楚还得花些功夫,还要再开口说些什么,那边舒无知却是一把拦住了她,摇头道:“不巧,我们现在要去做的事情的确十分重要,钟堂主你信不过我的弟子,难道连我也信不过吗?”

听到舒无知也开了口,钟旋神色间又是一变,问道:“我倒是想听听究竟是什么事情那般重要。”

“空蝉派的事情,钟堂主也未免过问太多了。”舒无知展眉一笑,随即道:“不过钟堂主若是不放心,我可以以空蝉派执明宗宗主的身份保证,我们此去不会超过半个月,半个月之内,我们将事情处理完了,我立即便送我这弟子来天罡盟,如何?”

“你……”钟旋看起来仍是不满,“你们将天罡盟当做了什么?”

舒无知眯眼笑着,一句一句的消磨钟旋的火气:“由我做担保,钟堂主还是不肯放心吗?钟堂主这样,又是将空蝉派当做了什么?我空蝉派弟子清清白白,这次去天罡盟也只是协助调查而已,钟堂主你这个模样,倒像是将我们阿羡当做凶手来看了。”

钟旋被他这么说了一通,也知道此事不能够太过莽撞,想了想终于松了口,面色不好的道:“这是你说的,半个月。”

“嗯,半个月之内,我们一定赶到天罡盟。”舒无知点点头,随即朝苏羡和夭兰二人道:“苏羡你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今天就出发可有问题?”

苏羡点头,还没开口,夭兰却先皱眉道:“你刚醒过来,身体已经没事了?”

舒无知听夭兰的关切,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接着才摇头道:“早就没事了,赶路要紧。”

他既然是这么说了,旁人也不能够再多说什么,钟旋又叮嘱了一番之后,终于离开了空蝉派。而等到钟旋离开之后,夭兰向苏羡二人打探,才知道了他们要去做什么。说话间舒无知问了夭兰要不要一道前去,夭兰连忙摇头回绝了他的提议,说是自己才刚回空蝉派,想要在这边好好休息,且破阵的事情她也不懂,去了也帮不上忙。

原本以为要等舒无知休养一段时间才出发,却没有想到因为钟旋这一闹,苏羡与舒无知二人当天就出发离开了空蝉派,朝着东海之滨的七海深渊而去。

也因为要在半个月之内赶去天罡盟的关系,二人赶路极快,好在舒无知的确是真的没事了,一路上带着酒壶在身上,没事的时候抿上一口,却也没有再出什么事,等到第五天,他们就已经到达了七海深渊的那处山崖。

站在山崖上,舒无知低头看着面前的云海,忍不住赞到:“这下面地方真大,你下去以后是怎么上来的?”

“下面有一条山道,从那山道往前一直走就能够走出山谷。”苏羡小时候跟着义父来过,自然是听义父提起过这些事情,她接着道,“这里看起来地势险峻,其实也并非尽然。”

舒无知摸了摸下巴道:“你上次来的时候发现的山道?”

苏羡自然是点头,她不愿再耽误,很快带着舒无知一道下了山崖。

沿着上一次的路往那山洞里面走,不多时,他们就再次进入了囚禁楚轻酒魂魄的那间石室当中。

苏羡一路心急如焚,等到了石室之内,见着了楚轻酒的魂魄,才终于顿住脚步,松了紧紧捏在袖中的拳头。

许多时候真相太过美好,反倒像是梦境,苏羡离开七海深渊之后虽神情平静看不出异样,事实上却一直沉浸在惶惶不安之中,总怕先前那一场相遇的经过都是不真实的梦境,等到她回去才发觉一切都已不存。

还好,他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