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余玄月教的人,对于这个声音也是有几分熟悉的。众人几乎是同时回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人穿着一身染了尘的白袍,步步往苏羡所在之处走来。

其中一名玄月教魔人没认出满身狼狈的楚轻酒,忍不住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嗯?”楚轻酒唇角微勾,面对玄月教众人,却是一副信步闲庭的模样,他来到苏羡面前不远处,停下脚步,缓声道:“楚家,楚轻酒。”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的笑意已经沉了下来,一双湛然眼眸只直直盯着苏羡。

苏羡也在看楚轻酒,眼神与当初在四方城离开时一样,一样的陌生。

楚轻酒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朝那几名玄阳派弟子看去一眼,忍不住挑眉道:“欺负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算什么本事?”

“你……我们玄月教有什么本事也是你该说的?”苏羡身旁的丫鬟凝儿先忍不住开了口。

楚轻酒笑了笑,不置可否。

苏羡依旧没有开口,只是手中再度凝起离魂火,也不管楚轻酒的突然出现,抬掌便往那几人身上落去。楚轻酒到这时面色才倏地变了,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那几人身前,手中符纸晃动,噼里啪啦的往苏羡身上扔过去,苏羡拂袖挥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咒,继续出招,旁边玄月教的众人也赶紧出了手道:“教训教训这几个小子!”

因着楚轻酒的到来,又一场战斗打了起来,楚轻酒的修为比之那几个玄阳派的弟子要高上了不少,在他的插手之下,这次战斗比之方才自是要激烈许多。

苏羡自方才那一掌之后便未曾再有动作,楚轻酒虽修为不高,但却胜在出招诡奇,变化多端,一番打斗之下玄月教众人非但未曾占到便宜,反而还叫楚轻酒救下了那几名玄阳派的弟子,几名玄阳派弟子脱身之后连忙要出手相助于楚轻酒,楚轻酒却是敲在了其中一名女弟子头上,没好气的道:“还冲什么冲,你们赶紧走别给我惹麻烦。”

“可是……”那名女弟子揉了头,满脸却是愤愤,他偏过头往苏羡那处看去,却见苏羡此时正凝目紧紧盯着她,不知为何,那人却觉得苏羡的目光中煞气比之方才更浓,她本欲出手帮忙,这会儿却突然之间动弹不得。

楚轻酒懒得再与这群愣头青说,扬手挥出一串符咒,硬生生将几名玄阳派的弟子往客栈门外面推过去。

玄月教众人自是不愿让人给跑掉,然而楚轻酒拦在那客栈门口,神色却陡然间冷了下来。他先前手中一直拎着一个布包,先前出手也多用那布包砸人,众人一直弄不明白那布包里面究竟装这个什么东西,只知道那东西砸人很疼,好几个人头上被砸起了包。

这会儿众人还要再追,楚轻酒却是将手一抬,布包狠狠砸在了众人面前。

玄月教众人脚步一顿,戒备的瞪着楚轻酒。

此时玄阳派众人已经逃了出去,客栈里面除了瑟瑟发抖的客栈掌柜和小二,就只剩下玄月教众人和挡在门口的楚轻酒。玄月教众人武器在手,皆是戒备十足,眼见两方便要动手,苏羡却是在这个时候,抢先动了手。

自方才见面起,苏羡便一句话也未曾与楚轻酒说,楚轻酒目光时不时往苏羡那处看去,却也未曾看出什么异样来,楚轻酒忍不住心中觉得好笑,又觉得凄寒彻骨,他本应该是这世间最了解苏羡的人,但在一夕之间,二人就再也不复从前。

他甚至连原因也无法明白。

“阿羡,这是要打算亲自动手?”眼见苏羡朝自己走来,楚轻酒眨了眨眼,面上轻轻笑了起来。

这个笑究竟有多勉强,大约也只有楚轻酒自己知道。面对如今实力可怖的苏羡,楚轻酒没有后退,反是往前走了两步,好将苏羡看得更清楚,他一面捡回先前砸到地上的布包,一面喃喃道:“动手以后呢,你是要杀了我,还是留着我的性命,折辱我?”

苏羡没有与他对话,她冷冷看着楚轻酒,指尖一簇离魂火倏地蹿出,旋绕着疾速往楚轻酒而去!

大抵是没有料到苏羡会连一句话都不愿与自己说便直接动手,楚轻酒面对苏羡这一招,竟是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疾退数步,虽是闪身避过,却仍是被这一簇红芒所伤,白色的衣衫上多了一抹撕裂的痕迹,楚轻酒压惊似的拍了拍衣衫,却见胸口处已然被撕开一道口子,里面露出了肤色青白的胸口,那胸口上还有一处不轻不重的灼伤。

楚轻酒其实并非真正复活,不过是将魂魄以寄魂之术送回了身体当中,但他的身体早已被炼作傀儡,自是不知道疼痛,也不会流血。

但对于楚轻酒来说,苏羡的这番动作,却让他切身的感觉到了伤口的疼痛。

楚轻酒禁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当中却隐隐透出一丝悲凉。

“继续。”楚轻酒轻轻说了一句,便在说这话的同时,他拎着那布包的右手忽的一震,那一层灰布碎裂开来,只听得一阵清脆声音响起,眼前掠过一片刺目的银亮,映着灯烛的光芒,竟是泛起星星光点!

几乎是愣了一瞬,众人才发觉那布包当中所装的,竟是许多古怪的碎片!

布包在空中绽开,碎片纷纷从天而降,众人大惑不解,在场却唯有一人看明白了那究竟是什么。

那些带着锋芒的残片,是离火剑的碎片。当初在四方城当中,苏羡不肯与上官尧一道离开,便以离火剑对抗上官尧,最后那离火剑却被震成了碎片。

如今,楚轻酒与苏羡隔着剑芒对视,楚轻酒眸色一凝,指尖捻起法诀,金芒忽绽,那些碎片突然像是有了灵性般,纷纷袭往苏羡周身大穴!

第九五章

离火剑本是苏羡的武器,苏羡自小便在使用,对它自是再了解不过,但此时的离火剑,与从前却是完全不同。

楚轻酒以术法操纵离火剑的碎片,竟是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威势!

苏羡凝神看着那朝自己袭来的剑身碎片,掌间凝聚离魂之火,身形快速的自那些碎片中央穿过,竟是丝毫不管那剑锋的攻势,直取楚轻酒面门!然而楚轻酒也没有松懈,眼见方才那些碎片对苏羡毫无压制的作用,他看起来也并不着急,只勾起唇角,在苏羡即将一掌落在他胸口的时候,眨眼笑了起来。

“阿羡当真是无情。”楚轻酒半是玩笑般说了一句,动作一变,指尖捻起的法诀忽的换了。

苏羡眸光微沉,还未待反应,便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古怪压迫感。

苏羡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一掌却再落不到楚轻酒的身上,因为就在这时候,先前那些四下纷飞的离火剑碎片,就在楚轻酒的术法之下聚拢起来,竟是隐隐现出了从前离火剑的真正姿态!

碎片凝聚成锋,楚轻酒眸色微寒,法诀再变,离火剑骤然狂啸而来,正对着苏羡胸口要害!而那剑锋之上,竟有点点透明的火光灼射而出!

一直到此时,苏羡的神色才终于变了!

那透明的火焰,自然不是离魂火,而是道门的三昧琉璃火。

三昧琉璃火对上离魂火,究竟谁胜谁负,就连苏羡自己也说不清楚。

苏羡神色冷凝,扬手出掌,而楚轻酒亦是毫不松懈,法诀再催,离火剑携着凛冽之息袭向苏羡!苏羡掌间火色殷红,顷刻间,无色的火焰与赤红的火焰相交在一处,各自燃烧,释放出无尽火浪!

灼热气息充斥整个客栈,火浪掀起的狂风将众人震得身形摇晃,桌凳也纷纷抖动发出重响!

苏羡与楚轻酒相距极近,两人紧紧凝视对方眼眸,皆能够自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极招相撞,楚轻酒虽是用上了离火剑和三昧琉璃火的力量,然而根基的差距依旧是无法弥补!

苏羡浑身修为再提,手上的火焰登时如火蛇般疯狂蹿起,直直冲撞向面前的楚轻酒!楚轻酒勉力相抗,却依旧被震退,后背重重撞在了客栈的墙上!

一撞之下,楚轻酒又是面色发白,咳出一口血来。他半跪在地上,仰头最后看了苏羡一眼。

苏羡正往他面前缓步走来,眼中不带丝毫情绪。

“要杀,就快些动手吧。”楚轻酒禁不住在心中苦笑,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惧色,他想到自己本应该是来阻止苏羡的,却没有想到最后仍是落到了这个地步,他很想开口去问,从前的苏羡究竟去了哪里,若当真万灵魔心才是真正的苏羡,那从前他所认识的那个人,又是谁?

对他真心相待,将他视若珍宝的,又是谁?

楚轻酒睁眸看着苏羡,心中依旧不甘,只是他被苏羡所伤,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似碎裂一般,他虽感觉不到疼痛,却也没有办法再动,只得眼睁睁看着苏羡走过来,朝着他扬起右手。

掌间红色的离魂火散发着灼灼光热,像是要烧尽一切,包括他们二人之间的往日种种。

楚轻酒眨了眨眼,竭力想要将这一刻看清楚,因为也许这时候就是他性命最后一刻了。

离魂火烧尽一切东西,包括人的魂魄,那与死亡不同,苏羡这一掌下来,就真的是魂飞魄散的结局了。

他本是想要最后看苏羡一眼,然而浑身的伤让他显得虚弱不堪,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下来,眼中的光亮渐渐被黑色的阴霾所取代,楚轻酒双睫轻轻颤抖,却仍是没能够支持住,无力的倒下,失去了意识。

苏羡看着楚轻酒在自己面前倒下,犹如寒冰般的眼眸中终于多了一丝松动。

“神女,杀了这出言不逊的小子!”眼见苏羡久久未有动作,其中一名玄月教教众催促道。

苏羡没有开口,掌间的火焰眼见便要落到楚轻酒的身上,然而便在此刻!苏羡的怀中,突然闪烁出一道微微紫芒!

“这是……”眼见那紫色光芒透出,众人不禁大惊。

“为什么会这样?”其余众人皆是不解,只睁大双眸盯着那紫色的光线。

就连苏羡,见到这光芒,亦是大惑不解。

那光芒是自苏羡的怀中透出,苏羡沉默片刻,眼底一瞬间晃过复杂情绪,终于还是伸手自怀中掏出了发出光芒的那样东西。

发光的是溯魂珠,当初苏羡赢得了天罡盟的玄天试之后,天罡盟盟主宿七所交给苏羡的珠子,而当初也是因为溯魂珠,苏羡才终于找到了楚轻酒的魂魄。后来苏羡不再需要溯魂珠,便将它送给了夭兰,之后她才明白过来,原来玄月教让夭兰去找溯魂珠,其实就是为了寻找魔君和英的魂魄。

夭兰后来将溯魂珠交给了玄月教教主鸿渊,之后寻找和英的任务落到了苏羡的身上,溯魂珠几经辗转,最后还是回到了苏羡的手中。

这一路上苏羡带着溯魂珠赶路寻找魔君和英的魂魄,他们本是要朝着北边赶去,谁知路上溯魂珠却突然有了动静,苏羡等人见此情景,这才会加快赶路的速度,提前到霜城。然而谁想,到了霜城之中,溯魂珠又很快失去了反应。

一直到现在,此时此刻,溯魂珠突然再度发出了紫色光芒,珠子中央白色的烟雾缭绕不断,却是直直指向了前方。

苏羡的神色从未有过这般严肃,众人看在眼里,忍不住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只一言不发的盯着苏羡的动作。

苏羡微微抬手,将那溯魂珠往前递了半分。

溯魂珠中光华流转,白雾缓缓飘动,也跟着有了反应。

不论苏羡如何移动,那珠子所指的方向,皆是同一处。

苏羡低垂双眸,将目光落在昏迷中的楚轻酒身上,不再言语,也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怔怔看着。

一旁的小丫鬟凝儿看出不对,当先开了口道:“神女,到底怎么了,溯魂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凝儿看不懂溯魂珠,只不住问着,旁边的其余人却是将溯魂珠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清楚到众人都不禁怔住了。霎时之间,客栈里面安静成一片,只能够听得到呼吸之声,苏羡垂眸收回溯魂珠,神色复杂的别过头去,不再看楚轻酒。

一名玄月教之人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道:“神女,这个小子……”

他话说到一半,却没敢再说下去,只小心翼翼地瞥了楚轻酒一眼,微微低了头。

苏羡看了那人一眼,声音微微沙哑,却仍是应道:“溯魂珠所指的,正是他。”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本已经猜到了大概,但听到苏羡真正说出来,仍是不禁觉得难以接受。

他们找寻魔君和英的魂魄许久,却没有想到,兜兜转转那么久,最后溯魂珠所指的,竟然会是楚轻酒!

苏羡虽然没有开口,但自她的眼神看来惊讶也比之众人少不到哪里去,她凝目看了楚轻酒许久,终于低声道:“替他治伤,带他回玄月教。”

“是!”众人连忙点头,先前打人的时候冲得有多快,这会儿救人的身手就有多快,众人连忙七手八脚的将楚轻酒给扶了起来,又是敬又是怕的将人往楼上客栈里面抬去,然而他们还没有走上几步,苏羡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叫住众人,迟疑片刻才低声道:“等他醒来之后,溯魂珠指引我们找到他的事情,先不要告诉他。”

“神女?”教众们不解的看着苏羡。

苏羡淡声道:“我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且他也没有魔君和英的记忆,你们说了亦是无益。”

众人自是觉得苏羡说得有道理,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楚轻酒被苏羡的掌风所伤,苏羡出手之时毫不留情,楚轻酒的伤势自是不轻,众人花了许多力气才终于替楚轻酒稍稍治了内伤,但纵然如此,楚轻酒也很难立即醒过来,且纵然是醒过来了,也得修养上一段日子。楚轻酒虽是傀儡之身,不会感觉到疼痛,但受伤之后却依然和常人无异,众人折腾了许久,又担心楚轻酒伤势经不住路上的颠簸,是以一行人便干脆在霜城客栈当中住了下来。

三天之后,楚轻酒才终于悠悠转醒。

醒来之后,楚轻酒睁着双眸盯着前方,没有半点反应。这一路跟着苏羡来找魔君和英魂魄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结果楚轻酒受伤,众人没有办法,只能够派出一行人当中除了苏羡之外唯一的姑娘来照顾楚轻酒。苏羡的贴身丫鬟凝儿照顾了楚轻酒三日,眼见楚轻酒终于醒过来,但却没有任何反应,不禁觉得有些担心,也不知道楚轻酒是不是还没有恢复意识,只能呆呆望着他。

片刻之后,楚轻酒终于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了床边的凝儿身上。

“你们神女……没有杀我?”楚轻酒声音低弱,眼中却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心情极好。

凝儿迟疑片刻,点了头。

楚轻酒小声道:“她果然还是狠不下心,对吗?”

凝儿这次没有应声,只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去回答。

楚轻酒凝在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浅了下来,他久久没动作,半晌后才有些艰难的翻身往床里侧睡去,只拿清瘦的后背对着凝儿。

第九六章

一天下来,楚轻酒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甚至连玄月教为什么没有杀自己,反倒花了大力气替自己治伤,楚轻酒也没有去问。

楚轻酒醒来之后,又在客栈当中待了两天,期间也有不少玄月教的人探头探脑的自门外张望,楚轻酒都看得分明,但这些人当中仍是没有苏羡的身影。这让楚轻酒觉得那个人其实是有心躲着自己的,但他也不主动开口问苏羡的事情,只沉默着喝药睡觉,好像身处何地,发生了什么事都与他毫不相干。

他在想,苏羡究竟会躲自己躲到多久。

他虽然是傀儡之身,感觉不到疼痛,但受伤仍是叫他浑身无力,连动一动胳膊也觉得困难,所以养伤的这个时间,他只能任自己去思考这些事情以打发时间。

然而思考这些事情的结果就是,在旁照顾着楚轻酒的小丫鬟凝儿总觉得楚轻酒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委屈的气息,缩着身子在床上好似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

凝儿不知道苏羡与楚轻酒的过往,只道是楚轻酒心情不好,等到苏羡问起楚轻酒的时候,便将此事告诉了苏羡。

苏羡听罢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凝儿将人好生照顾,便自己去处理其余的事情了。

见苏羡这么说,凝儿忍不住开口问道:“神女,那个人真的……就是魔君转世吗?”

“我不知道。”苏羡摇头,神色间也多了几分犹疑,她沉吟道,“溯魂珠对他有反应,他纵然不是魔君,也一定与魔君有关,此事还得等回去见过鸿渊了再作决断。”

凝儿连连点头,不过虽然苏羡这么说,但玄月教上下其实已经将楚轻酒当做了魔君的转世,对他皆是恭恭敬敬。凝儿忽的想到楚轻酒醒来时候说的那话,便又道:“魔君……楚轻酒醒来的时候曾经问起过神女,神女你不去看看他吗?”

听凝儿这么说,苏羡先是微不可见的一怔,随即才摇头道:“不去,你照顾好他就够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是。”凝儿应了一声,这才离开苏羡房间。

然而纵然是这样说了,第三天晚上,苏羡还是去看了楚轻酒。

楚轻酒本就受伤不轻,这段日子又沉默着连药也懒得喝,很快就发了烧,凝儿一时之间没有办法,连忙找了苏羡,苏羡这才赶到了楚轻酒的房间。

苏羡来的时候,楚轻酒已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面色惨白如纸,就连双唇也淡白得不见丝毫血色,他浑身冰凉,气息极浅,看起来虚弱不堪,玄月教请来的大夫看过之后却是大惊失色,连声说着此人是没救了,收拾东西就走了,惊得玄月教众人一阵担心。

苏羡轻轻握住楚轻酒的手,抿唇看了他半晌不语,其余人皆紧张的看着她,她隔了一会儿才终于道:“他死不了。”

众人也不知苏羡什么时候学过医术,对于苏羡的这个判断将信将疑,苏羡却是淡淡道:“我会救他,你们先出去吧。”

“……是。”听到苏羡这话,众人虽是担忧不已,却也没有人能够质疑苏羡的能力,众人这才终于退出了房间。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苏羡召出歧凰笛,神色复杂的坐在楚轻酒床边,轻轻吹奏起来。

自从回到玄月教之后,苏羡便再也没碰过歧凰笛,如今再吹,曲声竟显得有些生涩,就好似泉水淌过曲折的河流,碰撞出或抑或扬的声调。

苏羡吹的曲子是《相思》,那是当初在玄月教中,她最喜欢吹奏的曲子。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可如今,她已经奏不出从前的调了。

曲声开始渐渐绵长,调子也终于平缓起来,苏羡催动体内力量,尽数随着笛音弥漫往楚轻酒身侧,楚轻酒依旧沉沉闭着眼,只见得浅色的光晕随着笛声落于他周身,许久之后,方才随着曲声淡去。

一曲奏完,苏羡再看楚轻酒,他原本苍白的面色,似乎才终于有了些血色。

楚轻酒的身体是傀儡之身,不会流汗,也不会流血,体质与之常人自是不同,所以方才玄月教众人请来的大夫才会作出那样的判断,她能做的,只有以笛音帮助楚轻酒控制体内的灵力,帮助他自身调息恢复。

这些只有苏羡知道。

眼见楚轻酒没了性命危险,苏羡在他床边沉默片刻,便要离开,然而便在她转身的刹那,床上的人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双眸。

苏羡本已经走到了房间的门口,正欲开门,身后却传来了楚轻酒轻轻浅浅的声音:“这就走了?”

听到这声音,苏羡回过头来,床上的楚轻酒对着苏羡笑,只是他唇色苍白,笑起来显得十分无力,只能更添虚弱之感。楚轻酒见苏羡回过头来,当即便道:“伤我,结果又花这么大力气救我……你们不想我死对不对?”

苏羡微微垂眸,没有回应他这个问题,只退了半步,似乎将要离开。

“阿羡。”楚轻酒轻咳一声,语声比之方才似乎急促了一些,见苏羡再次顿住身形,他才接着展眉笑到,“那你坐下来陪陪我啊。”

苏羡与楚轻酒对视良久,楚轻酒就这般带着笑意看她。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子的窗口处突然吹来一阵凉风,桌上一本半开的书被吹得书页乱飞,苏羡抬眸看了看,上前将窗户给合上。

楚轻酒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苏羡,苏羡将窗户关好之后,很快回到了床边坐下,将那本书拿了起来,随手翻了翻,见是一些符法书籍,应该是楚轻酒养伤的时候看的。她低头看了一会儿,似乎也没有看进去,只淡淡对楚轻酒道:“你睡会儿吧。”

楚轻酒轻轻“嗯”了一声,这次没有再背过身去,只向着苏羡,缓缓闭上双眸。他本就是强自撑着,如今闭上双眼,呼吸很快变得绵长,竟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苏羡答应楚轻酒坐下来陪他,竟真的没有再离开。楚轻酒这一睡了一整天,苏羡就在屋子里待了一整天,只有吃饭和商议事情的时候才短暂的离开了一会儿,等到办完事很快又回到房中。

晚上的时候,凝儿端了一些热水来,又将药也熬好,便要如往常一般替楚轻酒擦脸和手,谁料楚轻酒却在此时醒了过来。

楚轻酒醒来之后神色还有些迷茫,带着惺忪睡意,片刻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往房间里看去,待见到苏羡好端端坐在旁边之后,才展颜笑了起来:“阿羡早。”

苏羡没应声,指了指窗外黑沉沉的天色。

楚轻酒躺久了不舒服,便让凝儿将自己扶了起来,他靠在床头,偏着头看苏羡,又看看正在替自己擦脸的凝儿,这会儿总算是恢复了平时聒噪的性子,开口对凝儿道:“我想起来以前也有个人这么替我擦脸。”

凝儿好不容易听楚轻酒开一次口,心里面不知为何竟有种高兴的感觉,她连忙顺着楚轻酒的话道:“那个人是个姑娘吗?”

“是啊,是个喜欢我的姑娘。”楚轻酒应了一声,忽的又往旁边扭了扭脖子,忍笑道:“好痒。”

苏羡在旁坐着也没有走,她低头看着书,像是没有在听二人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