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我会不会成为宁雨欣,香魂一缕,飘入冥冥。

在文园区公安分局盘桓了足有三个小时,口供笔录,一应俱全,那兰身心疲惫。看得出分局对这个案子很重视,可是,目前连自杀还是他杀都还没有定论。她甚至有感觉,警员们更倾向于这是起自杀案。宁雨欣被秦淮“始乱终弃”的花边新闻洛阳纸贵;探案人员更是在她家里发现了抗抑郁类的药物;对门的邻居曾“好像”听见宁雨欣嘤嘤哭泣;种种迹象表明,生活对她极不厚道,她似乎没有太多快乐和期许的元素。

但那兰无论如何不相信宁雨欣是自杀。宁雨欣给自己开了门,就在自己上楼的几分钟里,上吊自杀?如果是他杀,更说得通些,是凶手给自己开了门,然后坐电梯下楼——警方也证实,电梯根本没坏。也许,真该给市局的巴渝生打个电话了。

但案子是分局管的,而巴渝生是市局重案组,我这样,算不算干涉办案?

她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直到手机铃声将她惊醒。

市局刑警大队重案组的巴渝生,仿佛遥感到了那兰的犹豫,给她发来了短信。

“秦淮河上是非多?欲谈详情,高兴水饺见。”

那兰顺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10:28。

“高兴水饺”是江大校南门夜市排档的一颗明星,据说老板的曾祖做过御膳房的面点师傅,虽说吹嘘的成份更大,但那饺子从皮儿到馅儿,的确无以伦比。

那兰出了宿舍楼门,四下望,一个人影皆无。这里离江大南门不过五分钟的距离,她准备快步走去。但拔腿就知,这是何其错误的决定。

路灯光将她的影子在柏油路上无限地拉长,同时拉长了另一个身影,就在她身后不远。

她的手,捏紧了小挎包里的辣椒水。

“那兰吗?”陌生的声音,高大的一个男生。

“你是…”

“巴队长派我接你,上车吧。”树影下停着一辆捷达。

那兰迟疑了一下:“麻烦你出示…”

来人狠狠拍了下手,说:“我输了!倒霉!”

那兰更是停步不前,准备随时喊救命。

“你不用怕,巴队长和我打赌,说你一定会逼我出示证件。我不信,说过去多少次带人,只要说声是警察,一般都乖乖从命了,所以和他打赌,我输了,饺子钱我来出。”他边说边掏出证件,还有手机,里面有巴渝生手机号码。“巴队长说…你很小心谨慎,还说了一大堆你怎么出色的话,我不好意思一条一条讲出来,怕你害臊。”

那兰赞这年轻警察乖巧,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上了车。

“高兴水饺”摊前的长条椅上,巴渝生已经一碗水饺下肚,他说:“不好意思,从中午忙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吃饭,肚子饿慌了,没能亲自去接你。时间也有点儿晚…好像你和我一样,一直做夜猫子。论文写完,你还没有改生活习性吗?”

那兰上回见巴渝生是一个多月前,毕业设计汇报会。此刻夜市灯光下看他,还是老样子,带着一副过时了多年又返潮的黑边眼镜,头发东倒西歪,更像宿舍楼里见到的博士生,和刑警队重案组组长“该有”的样子有天壤之别。

“改的不多…我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打电话找你。”那兰说,“你怎么知道我见了秦淮?”她不认为自己值得江京最好的警察日夜监视。

巴渝生说:“你不要怕,我们并没有对你做任何监视,一方面是合理推论,你发现了宁雨欣的尸体,宁雨欣和秦淮,以下省去很多字…秦淮的那些事,我们都很感兴趣。”

“你们在监视他?”

“谈不上,我们哪有那样的人力物力。只是比较关心,在岛上有些好心的群众会给我们提供信息。”巴渝生苦笑一下,“说说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吧…”

那兰心里苦笑,好像发现宁雨欣的尸体还不算什么大麻烦似的。“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麻烦?”她故作惊讶,又想到宁雨欣告诫自己的“麻烦论”。

巴渝生看一眼接那兰来的小警察,那兰会意,他在说,“你输得服不服?”他说:“你遇到了秦淮,所以你遇到了麻烦,够不够高度概括?”

那兰点点头,将这两天的一系列遭遇合盘道出。巴渝生饺子入嘴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放下了筷子:“我的第一条建议,打电话给海满天,辞职。如果你只是需要短期打工,我们局里有些文书工作,正好需要帮手,薪水可能没那么高…”

“秦淮的麻烦究竟在哪里?”那兰被疲惫啮着,希望得到直截了当的回答,虽然她知道,秦淮的麻烦恐怕是个很难直截了当回答的问题。

“你知道多少?”

“算上所有道听途说,也只有一点点,比如,他身边的人都死了…”

“他的妻子,只是失踪。”巴渝生纠正道。

“可是,可是,她已经消失了三年,法院已经宣告死亡…”

“但在没发现尸体前,刑侦角度上,只能算失踪!”从结识以来,巴渝生给那兰的印象一直是波澜不惊,也从来没有做老师的架子。这还是第一次耳闻目睹,他语调神态,带出激动的情绪。

那兰淡淡说:“真要跟我揪字眼儿吗?”

巴渝生显然意识到自己的略略失常,带着些抱歉地说:“法院宣告死亡,至少要等下落不明四年后。”

那兰沮丧地点头:“这我真是菜鸟了,看来道听途说,再怎么逼真,终究只是道听途说。这么看来,秦淮发迹,也不可能是靠传说中的保险理赔。”

巴渝生说:“不单是你,我们办案人员也听过这个传说。邝亦慧的确买过人寿保险,但保险公司当然不会给还没有定义死亡的人理赔。不过呢,定义死亡的确是个难题,尤其,邝亦慧…就是秦淮的妻子…她本身就是个难题。”

秦淮和邝亦慧,麻烦遇上了难题。巴渝生谈不上是最伟大的说书人,但那兰已经入神。

“邝亦慧的父亲邝景晖,是从广东梅县走出来的岭南第一人。第一人的意思,不光是说他巨富——据说劳动法出台前广东一半的玩具厂都是他的投资,而且在五年前开始转移资金,挥师地产——他的确巨富,即便不算首富,在广东至少也是前三位,他同时是省政协元老、慈善家、书画家、古董名家、粤剧的保护神、客家山歌的收藏家、某个中超球队的大股东。邝景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香火不旺,到四十五岁头上才得到这么一个千金,就是邝亦慧。所以你可以想象,邝景晖夫妇对独生女,用疼爱有加来形容,非但不过分,而是太轻描淡写。”

那兰当然可以想象这种感情,自己的父亲不是任何的“第一人”,爱她也入心入骨。

“所以你可以进一步想象,邝氏夫妇对邝亦慧的终身大事,会有多重视。开始,顾虑并不多,邝亦慧一直和一位叫邓潇的男孩情投意合。这位邓潇也是出自名门。邓家多年来一直经营建筑材料,从九十年代末开始就具备了建材‘王国’的规模,所以算得上和邝家门当户对。两家的掌门,邝景晖和邓潇的父亲邓麒昌,都是老政协,大商人,往来不辍,因此邝亦慧和邓潇是经典的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嫁娶的事宜,已经在双方父母的议事日程上,只等两人大学毕业后完婚。偏偏就在邝亦慧大学的最后一年,她遇见了秦淮。”

一见秦淮误终身。

“一见秦淮误终身。”那兰喃喃说。

“哦?你也听说过‘情丝’们的这条标语。好像是抄袭金庸的吧?”

那兰点点头。

“秦淮当时只是个身无分文的‘江漂’,卖文为生,但不知哪点深深吸引了邝亦慧,也许是才华,也许是相貌,总之邝小姐毅然烧了和邓潇的青梅竹马,向父母宣布,非秦淮不嫁。邝景晖从商三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却在这件事上遇了险滩,他用了许多手段,甚至用重金诱惑让秦淮离开邝亦慧的生活,直到公开断绝父女关系,都没能拆散这对爱到海枯石烂的鸳鸯。”

那兰突然想到了秦淮小说稿里的浪子凤中龙和太师府的小姐闻莺私奔,忽然明白作家原来真的无法脱离生活,即便编着发生在五百年前的故事,也会影射出自己的经历。

巴渝生不再说下去,提醒那兰吃些饺子。那兰笑着推辞,说深夜吃饺子不好消化,点了碗粥,问道:“后来呢?”觉得自己像是回到小时候,缠着爸爸讲完后面的故事。

“后来你都知道了。你的那些道听途说,也并非都错得离谱。”巴渝生笑笑。那兰这才想起来,巴渝生其实是个惜字如金的家伙,很少说废话,刚才的长篇大论还是第一次。

这么说来,掌渡老板没有太夸张,秦淮和邝亦慧婚后拮据度日,直到邝亦慧失踪后,秦淮暴富,买下了湖心岛的别墅,写作事业也开始起步、腾达。既然保险理赔不是秦淮的致富捷径,那么他的腾达,是否依旧和邝亦慧的失踪有关?

“邝亦慧的失踪,秦淮真的是主要嫌疑人?”

“其实连嫌疑人都谈不上。做为失踪者的丈夫,他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可是,没有任何哪怕间接的线索使他成为嫌疑人,没有人证物证,没有暴力痕迹,没有犯罪历史;报失的头一天晚上,他自称喝酒醉倒,所以不知道妻子的去向,只记得醉前和妻子共饮。当时,他的悲哀和焦虑,非常真实…至少我这么认为,你这个未来的心理学大师,也许有不同意见?”巴渝生见那兰突然抬起眼。

“也许当时他是真的悲哀和焦虑,但是事发不过三年,他就好像全忘光了,他的生活里,没有哪怕一丝丝悲哀、焦虑、思念的痕迹,没有旧照片,没有悼文,没有言语中的追思,根本连提都不提;相反,比较多的是风流债、追逐美女的口碑…”那兰想,故作忧郁的眼神除外。

或者,那忧郁是真实的?

巴渝生说:“大概有些人比较擅长从痛苦中迅速脱身。”

那兰想,也许这就是我和秦淮的不同吧。时过五年,我却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见爸爸一面。

“说到风流债,”那兰定了定神,说,“宁雨欣的死…”

“还是一样,秦淮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但他不是嫌疑人。宁雨欣出事的时间段,他一直在湖心岛边游泳,有不少人可以证明。”

“一定是批少女和少妇们。”那兰自言自语。

巴渝生说:“我看你是‘一见秦淮变八卦。’”

“是不是没想到,你的学生有这个潜质?”

“这是给秦淮做助理的职业病,另一个该辞职的理由。”

“方文东呢?他是秦淮的心腹…比心腹还亲。”

“嫌疑排除。他一直在家。”

“也有证人?”

“开摆渡的船长证实方文东一整天都没有过湖,另外,他太太也说他在家写作。”巴渝生看出那兰脸上的微微期许,“你想必也听说过方文东的太太?”

那兰点点头,说:“可惜没见面,我倒是还借她的一套礼裙穿过,那天我受骗上当,跟着秦淮去了一次司空竹开的慈善拍卖会,还见到你们局长呢。”

“真没想到你过着那样出彩的生活。”巴渝生笑笑,又说,“方文东虽然和秦淮在公众面前形影不离,口碑却比秦淮好,结婚多年,好丈夫,没绯闻,专心写作。你可以从他的作品里看出来,缺少灵气,却很扎实用功,感觉写每个字都费了不少脑筋。”

“你会去看他们的悬疑小说?”那兰脸上的惊讶更明显。

“了解一下他们对整个刑侦过程和公安系统的了解有多糟,本身就是种消遣。”巴渝生和那位小警察相视一笑。

“我这里还有一位嫌疑人,不过说出来,你们不许笑。因为这一切都很肥皂剧。”

“你面前,我们哪里敢笑。”

“听说过司空晴吗?”

巴渝生愣了一下:“司空竹的千金?”

“她也爱慕秦淮,所以自然是宁雨欣的情敌。宁雨欣说到过,她这个人,好像很强势,未达目的不择手段。”那兰将那晚酒会上司空晴暗藏锋芒的一番话转述了一遍。

巴渝生真的没有笑,点头说:“这算是个好线索,谢谢你。司空晴和秦淮有交往的事,我们倒也知道,但宁雨欣的话很有帮助。既然司空晴把你也误认为秦淮的女友,是不是你也应该加倍小心?”

那兰点头,又问:“我一直以为除了影响深远的恶性案件,你们一般不干涉分局办案,怎么对宁雨欣的死有这么大兴趣…好像连自杀他杀都还没确定。”

“我们有一定的灵活性,何况,你这个当事人算是我的学生。”

“说不通。我这个当事人算是你的学生,你好像更应该回避。”

“你是当事人,但不是嫌疑人。我不愿你成为被害人,所以劝你辞职。”

“照你这么说,秦淮谈不上多么可怕,我为什么需要辞职?”其实不需要巴渝生劝说,那兰已经拿定主意不再去见秦淮。

“你自己刚说过,司空小姐可能会视你为眼中钉。另外,邝亦慧失踪后,伤心的人有很多,尤其当秦淮在此之后暴富,有些人会很自然地认为秦淮和失踪案有关。所以哪个女生和秦淮交往,都会被偏执地看做是对邝亦慧的亵渎…”

“你是在说邝景晖?”

巴渝生不置可否,说:“有足够的说服力吗?”

那兰忽然说:“如果你再这样纠缠下去,或者你,或者我,迟早要付出血的代价!”

“什么?”两个警官神色大变。

“秦淮对着手机说的一句话。”

告别巴渝生,回宿舍的路上,那兰觉得新产生的疑问比得到的解答更多。她一言不发,直到年轻警官提醒她宿舍已经到了。

那兰下了车,正要说谢谢,小警察忽然说:“巴队长的事…你们对失踪和死亡的争论…这里面有些事儿,我开始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巴队长…巴队长有个深深相爱的女朋友,已经失踪了十年。而且,我可以肯定,他…他还在找她。”

第九章念去去

那兰走进杨柳青村小区,觉得不是自己的双脚在走,反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这是在干什么?从自己行走的方向看,当然是要去宁雨欣的家,但为什么?她觉得这很可能是个日后让她追悔莫及的决定,但她仍在往前走,到了那栋楼下。

宁雨欣的死,和我有关,有我的责任。

这是个荒唐透顶的想法,所以她不想告诉巴渝生,不想告诉陶子。她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也许宁雨欣还保守着那份秘密,继续着有些乱糟糟的“一夜成名”的生活。宁雨欣说要和我好好聊聊她过去三个月的遭遇,是什么?宁雨欣执意要在家中见面,是否已预感到危险存在?或者,宁雨欣离开秦淮,就是已经预感到危险存在?巴渝生提到,文园公安分局的人取走了不少宁雨欣家中的材料物品进行分析,会有结果吗?

这是那兰为什么又回到这让她夜夜噩梦的大楼。

她忽然发现,自己在迈出更危险的一步——她想知道宁雨欣是为什么死的,是谁下的手。

自从父亲被害的案子冷下来,那兰的心境就没有平静过:犯下如此罪孽的人仍在惬意地生活着,而被害人身后,留下的是一个破碎的家、几颗破碎的心,得了抑郁症的母亲,和生活里留下阴影的自己。如今,她又陷在了一起谋杀案中,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孩死去。她知道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想为宁雨欣的死担那份责任。

宁雨欣,让我找出杀害你的凶手。

说吧,就说我荒唐、疯狂,但是我考大学时主动选了心理学专业,选定犯罪心理学的方向,不就是在补偿我对父亲被害一案的无能为力?

她觉得逐渐理清了思绪,让自己平静了一下,但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宁雨欣的旧居有多少意义。

宁雨欣的家门口还拉着黄色的警戒线,那兰上前推门,门紧锁着。

那兰想了想,不再勉强。她低下头,默默念着,宁雨欣,你好好去。

一滴泪,落在前襟。

她想说,宁雨欣,杀害你的人,我会找到他。但知道这是一句空空的承诺。她对着爸爸的坟墓说过这样的话,刻骨铭心,但她无能为力。

两行泪,凝在腮边。

走出楼门,那兰长长吸了口气,仿佛刚才的旧地重游使她心力衰竭。

夏日的闷热让空气里也似乎带了铅,那兰没能如愿以偿,吸到更多的氧,但至少闻到了花香。

花香?

楼门口的台阶上,一个花篮,满满插着百合花、白菊和白玫瑰,白得让人心碎;但众白之中,却跳出一枝含苞的红玫瑰,红得让人心颤。

也许,哀思之外,还有对美好的向往。

那兰几乎可以肯定,刚才虽然心情震荡,但进楼时的印象还在,这花篮并没有在场,也就是她上楼吃闭门羹的这短短几分钟里,有人摆上了这个花篮。她弯下腰,花篮里没有标签,是匿名送的。

她抬起头,四下张望,对面楼下的转角处,一个男孩在朝她望,那孩子瘦瘦高高,宽大的T恤和更宽大的嘻哈短裤,看见她的目光,回避开。她开始举步走向那男孩,男孩却转身走开。偷看美女的男生如果被看破,目光回避,正常;但如果美女向自己走来,转身就逃,嗯,有情况。

男孩越走越快,那兰索性跑了起来,叫着:“我是那楼里死者的朋友,我想问你件事!”

像是突然踩了刹车,男孩停住了,回过头开始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那兰。那兰本来想问,你有没有看见刚才是谁放的花篮?现在却问:“那花篮是你放过去的,对不对?”

“你是警察吗?”

“你看我像吗?”那兰稍稍理了下鬓发,“我真的是宁雨欣的朋友。”

男孩的警惕仍没有消除,显然不是那种缺根筋的少年:“你是记者?”

“记者会空着手吗?没有相机,没有笔记本,没有话筒?我只想问你,你们…你们这些送花的人,和宁雨欣是什么关系…我说你们,是因为发现花篮里的花,像是许多不同的人,一根一根从不同的地方买来或者采来,堆放在一起,不讲究插花摆花的规矩,只代表一份深情;甚至有一枝红玫瑰,我猜,是你送的?”

“你怎么知道…原来你还是警察。”男孩虽是这么说,却似乎对那兰产生了兴趣,歪着头看着她。

“我是江大的一个学生而已,要检查我的学生证吗?”

“你既然声称是她的朋友,怎么会猜不到我们是谁?”男孩耸耸肩,“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没什么隐秘的,我们是宁老师的学生。”

“学生?”

“你大概只知道做美女作家的宁雨欣吧!直到三个月前,她还是我们的语文老师,江大附中,去年我们高一,她还做过我们的班主任。她连续两年都是我们学生中评的‘最美教师’,人也很好,这些花,都是我们班和年级里喜欢她的学生凑起来的。”

“我认识她不久,没注意太多关于她的报导,她也没有提起过她做教师的经历。看来,消息传的真的很快,她去世才三天…可以想象,你们真的很难过。”

“我可以走了吗?”

“你为什么送她红玫瑰?”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男孩酷酷的样子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是我发现了她的尸体。”

男孩的十足酷劲消失了七成,惊得有些呆:“那…那又怎么样?”

“我想知道,是谁杀害了她。”

男孩初长成的大喉结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宁老师她…真的是被杀的?你真的不是警察?”

“警察难道会告诉你这些吗?警察会不知道她做过教师吗?我相信她是被杀的,但仅仅是我的猜测。”

“那我可以告诉你谁是凶手?”男孩呼吸急促。

“哦?”

“当然是那个狗屁作家秦淮!他们的事你肯定知道吧。宁老师绝对不是媒体或博客上表现出的那种人,都是被秦淮无情无义逼出来的!”

那兰点点头:“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为什么送她红玫瑰?”

男孩低下头:“我喜欢宁老师,不是一般的喜欢…当然也谈不上爱慕爱恋什么的…我这个人有点怪,学习上一向重文轻理,喜欢写东西,总梦想着以后变成韩寒或郭小四那样的,你知道…写出名,数理化怎么样不重要,可是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在做梦,他们也很有道理:中国十几亿人,不就是只有一个韩寒,和一个郭敬明吗?包括我爸妈,唠叨个没完没了。只有宁老师理解我,和我谈过许多,她说她原来也是这样,也像我一样固执,因此吃过不少苦头…”

那兰心头一动,像我一样固执吗?

“所以她劝我应该坚持自己的理想,同时也要适应基本的学业要求。她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她不久前辞职,对我打击可大了,到现在都没缓过劲。好在前几天在学校里又遇见她,推心置腹聊了一阵,好受多了。谁知她突然就走了…送她红玫瑰,是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或者是来生,有美丽人生,和爱情…”男孩用巴掌抹眼睛,那兰努力不去注意到他在流泪。

等男孩的情绪稳定下来,那兰说:“我不大明白,她三个月前就辞职了,你怎么说前几天在学校里又遇见了她?现在不是暑假期间吗?”

“马上就高三了,所以暑假里大多数时间都在补课。她是学期结束前辞的职,好像在学校里还有些事要做,比如整理上半学年考试成绩什么的,一直断断续续地在做,她在语文教研组里还留着一张办公桌,她有时候会去。”

“你前几天遇见她,具体是哪天?”

男孩发着呆心算了一阵,说:“她是大前天去世的吧…那就应该是,她去世的两天前。”

“你看见她,有什么反常吗?”

“当然有,你知道的,那阵正是八卦小报炒作她爆料和秦淮‘风流事’最轰轰烈烈的时候,她带着个大大的墨镜,幸亏暑假里教师和学生都不多,但她这样的美女老师,还是有些人注意到她,闲言碎语一大堆。我和她聊天的时候,她摘下眼镜,显得很憔悴。”

宁雨欣为什么在这个是非风雨满楼的时候去学校?换作我,绝不会出门半步。或许,这些都是重要的线索。

“你说她在语文教研组里还有张办公桌?”

男孩点头,盯着那兰:“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问问。谢谢你了,我希望,杀害你们宁老师的混蛋早点落网。”那兰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还能许诺什么,让这个孩子好受些,只得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