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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客人已经全员接回,你确定吗?”陆非弦似笑非笑,“草坪上那个呢?”

说完,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继续说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三天来会一直坐在草坪长椅上直到晚上十点钟,现在是晚上九点,你确定她提前回房间了?”

凌雪完全怔住,啊,说的是夏蕊宁!可是…凌雪心里一虚,语气就有些紧张,但她完全没有想到陆非弦居然在这个时候关心的会是夏蕊宁有没有淋雨,心里有小小的诧异,古怪的诧异,只有硬着头皮解释了几句:“陆董,夏小姐是酒店的散客,这个…我们不能限制她的行动,理论上说,在酒店的区域范围内…”

“她是酒店的客人,是夏斯年和宁沫的女儿。而前不久宁沫才刚刚在酒店出事,她这个时候来,你是希望她因为自己情绪上的不稳定而再次发生什么,好再一次影响到酒店的声誉吗?”

“啊,陆董,您是担心她出事会影响到酒店…”凌雪怔住。

陆非弦看着凌雪,终于现了一丝不耐烦,“不然呢?”

“我马上去办!”凌雪犹如醍醐灌顶,就是嘛,就是说嘛,她就觉得陆非弦不可能突然变得善良嘛。

“不用了。”陆非弦平静的说着,手中的红酒杯顺手递给凌雪后转身离开,还不忘语带嘲讽抛了最后一句,“你有能力让她听你的吗?”

凌雪微笑着点头、佩服佩服的点头、皇上有道理的点头,并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呐喊:“你妹的,你早说你去解决不就得了,废那么多话干毛线!”

皇上一向有道理,可皇上也是人,人算有的时候就的确不如天算。

是,夏蕊宁是每天坐到晚十点,直到草坪上的地灯变暗几度才回房。可此刻,陆非弦走出大厅,顺手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雨伞,走到草坪上才发现,长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夏小姐呢?”陆非弦回到大厅,问着大堂值班经理。

正是和夏蕊宁一家都十分熟悉的王经理,先是怔了一瞬,赶紧回答:“陆董,夏小姐应该是回房间了,不过…淋了雨。”

陆非弦似有若无的“嗯”了声,转身离开。

自从宁沫出事,酒店的那一层楼就成了谈虎色变的“禁地”。按照惯例和人们的记忆周期,陆非弦深知要勾去这一笔是需要时间的,而关于夏蕊宁,他并不完全确定自己是出自于同情、亦或会是别的什么。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沙湖湖畔,她和夜凛在一起,当时只觉得这个女孩子美的耀眼,并带着毫不遮掩的自信和骄傲。那种神态是天生的,并只会在最顺利最优渥的环境中会成长。也对,陆非弦的身边最不缺少的应该就是这类的女孩子,那时他并不认为夏蕊宁有多特别,直到夏斯年在医院离世。那晚的夏蕊宁已经近乎崩溃,可是他仍旧不可能将雪香簪送给她。在陆非弦的字典里,“同情”是会误事的的存在、是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存在,他从小到大一向鄙视的存在。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记住了夏蕊宁这个名字。

可真正让陆非弦有所触动的,却是夏蕊宁的再次到来。

他的办公桌背对着楼下的那片草坪,而每天他都知道一定会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他知道那双眼睛求的是什么,可那个要求是无理的、他不会妥协,更不可能把雪香簪送给跟陆家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是今晚,他却鬼使神差的上楼、朝着那个出过事的房间一步一步的走去。他知道夏蕊宁住在那间,从来不屑于关注“别人”事情的他,第一次为了“陌生人”而感觉不安。

就像所有恐怖片里都会出现的场景一样,外面在电闪雷鸣,陆非弦推开了那道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夏蕊宁。

夏蕊宁一身淋的尽湿,长发贴在脸边、腰际,蜷缩的蹲在床边的角落瑟瑟发抖,闪电的光线在同一瞬间透过没有关严的落地窗玻璃直接照在了她的脸上,她的眼睛茫然无措而又绝望的盯着外面的雨夜,压根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陆非弦。

陆非弦皱了皱眉,轻咳一声:“夏小姐。”

夏蕊宁完全没有回应,仍旧死盯着外面,陆非弦在心底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来,走到了夏蕊宁身边蹲了下来,“夏小姐,我认为你应该换一身干衣服,否则…”

陆非弦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夏蕊宁已经转过身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夜凛…你等等我,再等等我,我还给你…全部还给你…”夏蕊宁啜泣着、声音嘶哑的像是将自己裹进蛹里的蝶,她抬头注视着陆非弦,眼底是浓浓的、永远也化解不开的内疚和绝望。

是啊,夜凛来了,终于来了,终于肯出现在她的面前,对着她微笑。虽然没有说话、没有说要原谅她,可他是夜凛啊,那么温和的、善良的、完美的夜凛,她害死了妈妈、又害死了夜凛,所以此刻她必须要承受所有的折磨所有的惩罚,她心甘情愿的接受,甚至不会乞求被原谅。她紧紧的抱着“夜凛”,触碰到的“夜凛”的每一寸身体都灸烫得让她疼痛不堪,仿佛全身上下的肉被一块块的切割着、不规则、无意识、无目的,而今后她所活过去的每个日夜都会重复这种疼痛,她疲惫之极、因为前方毫无希望可言,可她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连死去的资格都没有。

“夜凛,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是妈妈…为什么是你…”夏蕊宁的手指死死的抠住“夜凛”的肩膀,那是她最后的一点意识。

第二天,雨后清晨。

陆非弦慢慢的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尚算是“陌生人”的脸。

“陌生人”像在睡着,长长的睫毛偶尔会随着她平稳的呼吸轻颤,小巧挺直的鼻梁、苍白的嘴唇、微翘的下巴。她此刻正环在他的臂弯里、温暖而又依赖。

“夏蕊宁,该醒了。看清楚我是谁。”陆非弦轻声说着,慢条斯理的语气。

夏蕊宁却像是没有听见,仍旧睡着。

陆非弦注视着她,她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打量了她一会儿,冷哼一声、带了些许自嘲的意味,“别装了,放心,我什么也没做。如果你已经清醒了,麻烦你坐起来,让我能离开。”

昨晚,高烧的夏蕊宁即使在医生来了之后仍旧不肯放开对他的“钳制”,并且一直叫他“夜凛”。

他狼狈而又气急败坏的命令凌雪处理好此事,尤其是“封口”,所有目击夏蕊宁抱着他的员工都必须假装自己没看到。

而凌雪一口一句:好的陆董、没问题陆董,可看他的眼神却明显八卦的写着:这么晚了你到夏蕊宁房间干什么、夏蕊宁为什么会在你怀里。

他很想揪住凌雪大声喊出来:我也不想这样啊!

整晚的不间断的恶梦让陆非弦疲惫不堪,因为夏蕊宁的头一直死死的压在他胸口,他扳开,她又挪回来、扳开、再挪回来。直到早上夏蕊宁终于退了烧、可是却仍旧在装睡。

当然,如果她不是连耳垂都羞红了,几乎可以用装睡这招骗过他。

那抹羞红却终于让他软化,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说着:“雪香簪的确不能给你,那不亚于我们陆家的信物,这么多年都被封在陪陵里,不能在我这代失去。”

夏蕊宁仍旧闭着眼睛,身体却轻颤了下,环在他腰际上的手轻轻的、一点点的松动。

陆非弦以为她会流泪、会哀求、或是继续不说话就只是默默的守在这里用行动恳求,可她却还是放弃了。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陆非弦轻轻拔开她的手臂坐了起来,离开房间的时候竟在心里有了一丝难得的恋恋不舍,他诧异于自己的这种莫名情绪,却仍旧下意识回头看向床上的夏蕊宁。

夏蕊宁终于睁开了眼睛,注视着他。

陆非弦以为她的眼神是告别,甚至还有了小小的内疚以及一瞬间的动摇,并用了最大的自制力、强行压制了自己的情绪才做到不回头的离开。

第62章 不需要的同情

一整天,陆非弦都把自己丢在大堆的工作中,让自己不去想跟夏蕊宁、夏家有关的任何事情。留在西煌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而他也完全没想将自己置身于任何一种麻烦的情感之中,他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按部就班的、完美的规划,他不容许自己的经历有任何突如其来不受控制的瑕疵。是的,夏蕊宁就是那个瑕疵,她情有所钟,而他完全没有必要成为任何人的第二选项,那么此刻他所要做的就是迅速掐断自己那一星半点的动摇和荷尔蒙作崇带来的心电暂时紊乱。

到了黄昏的时候,陆非弦认为自己已经平静下来,已经可以自信的对自己说:完全没有被一个区区的小姑娘所吸引。

他结束了全天的工作,在酒店大堂顺便、对,只是顺便的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夏蕊宁。他对自己说,她没有必要还坐在那里,或许绝望的留在房间?那么出于对酒店住客的关心,他顺便、对,只是顺便的问了凌雪:“她人呢?”

“谁?”凌雪没回过神,一时错愕的问。

陆非弦皱眉,不耐烦的眼神盯着凌雪。

陵雪在心里怒骂:你妹的,老大就可以无限制的打哑谜吗?

“她昨晚发高烧,你安排酒店的医生再去看一看,另外跟餐厅说一声,安排特别餐给她,我不希望她再出任何事情,最近的事情已经对酒店的声誉…”

“呃,陆董,夏小姐已经离开酒店了。”

陆非弦“嗯”了声,理所当然的语气:“那就吩咐沙湖的餐厅准备。”

凌雪怔了下,补充着:“陆董,我的意思是…夏小姐已经退房了,看样子是要离开西煌。”

“退房?!”陆非弦愕然,“她目的还没达到,怎么就走了!”

看着从来就不需要讲理的陆非弦果然还是不讲理,凌雪的内心小剧场第无数次泪奔澎湃:我怎么会知道她为什么会不达目的就走了…呃,等等,她来是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好吗…

一小时后,陆非弦自己找到了答案。

走廊监控器录下来的视频回放显示,夏蕊宁走到了陆非弦的办公室门口,拿出钥匙,开门进入。

陆非弦办公室的监控器录下来的视频回放显示,夏蕊宁进了办公室,又拿出保险柜的钥匙,开门,取走了雪香簪。

全程耗时还不到十分钟,中途只有一个清洁女员工看到门虚掩着,进来跟夏蕊宁有一段对话。

“她和你说了什么?”陆非弦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问着面前的清洁女员工。

清洁女员工心惊胆颤的回答:“她说她是您的女朋友。”

陆非弦扶额,太阳穴隐隐跳痛,余光瞄到凌雪等员工上下抖动的肩膀,更痛了…

深夜,西煌机场候机大厅的冷气依旧开的十足。

过了安检,第五登机口顶端的LED屏幕显示西煌起飞到江城的航班在此候机。本来也不是什么热门航线,再加上夜航,乘客不多,三三两两坐在登机口附近的长椅上。

其中最醒目的是一个极美的年轻女孩,也没有行李,一个人孤零零坐着,乌黑的长发披着直到腰际,衬得脸颊苍白而瘦削,连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眼睛直直的盯着登机屏幕,神情倔强而又不安,似乎又有些怕人,有人接近她或者远处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她总会本能的瑟缩一下。

直到远处的脚步声又一次出现,并且真的是朝着她走过来。

很多年后,陆非弦仍旧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场景:就在广播开始登机的时候,他和凌雪终于赶到了机场,以防万一,在路上的时候还吩咐凌雪订了去江城的机票。

他远远的走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缩成小小一团的夏蕊宁,周围的一切便失了颜色。她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却像是夹裹了一身的绝望和冰冷,她看到了自己,默默的站起来,忽然觉得她在一天之内变得更瘦了,整个人单单薄薄的成了一片影子,而在看到她的同时,陆非弦的气竟然忽地消失了大半,他忘记了昨晚夏蕊宁居然利用了他的同情、忘记了夏蕊宁趁他睡着偷了他的钥匙、忘记夏蕊宁拿走他同样视为家族荣誉的宝贝,甚至忘记了夏蕊宁此刻是在犯罪。他一步步走近了夏蕊宁,直到走到她面前。雪香簪在她手里攥着,死死的攥着。

在心底叹了口气,陆非弦朝夏蕊宁伸出手,简单说了句:“还给我。”

夏蕊宁看着他,良久,摇了摇头。

“夏小姐,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底限,我们其实是可以报警的。”陆非弦身后的凌雪皱着眉,语气变得严厉。没错,起初她是同情夏蕊宁,可同情归同情,为陆氏集团服务才是她的职责所在。

“报警吧。”夏蕊宁看着凌雪,像是认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谁在说话,苍白的脸颊竟泛了一丝微笑。

凌雪怔了一瞬,却也明白夏蕊宁即然敢偷、就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交还回来,就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夏小姐,你不要再利用我们陆董对你的同情,那个雪香——”

“雪香簪是我爸爸要的。”夏蕊宁仍旧看着凌雪,语气中却没有一点悲伤,就只有浓的刻到骨子里的执意,“我爸爸信里说的,这是他送给妈妈的礼物。”

“可这是陆董的私人财产!”凌雪有些急了,“夏小姐,我提醒你要讲讲道理。要不是陆董同情你,我早就报警了,现在我们人都追到这儿了你怎么还这么顽固。”

“我为什么要讲道理。”夏蕊宁脸上的微笑更绽了一层,本来笃定的眼神泛出奇异的迷茫,她转而仰起头,看着保持沉默的陆非弦,“这是你的私人财产,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你报警吧,判我进监狱也好,判我死刑最好。我不想再讲道理,没人肯跟我讲道理,没有人。你看,我只不过是跟妈妈讲了道理,她就跳了下来,在我的面前。陆非弦,陆董,你见过人跳楼吗?肯定没有,你见过至亲的人在你眼前断气、在你眼前四肢俱裂吗?肯定没有。还有我爸爸,他多傻,就因为妈妈说过想亲眼看到雪香簪,就因为妈妈喜欢雪香,他就什么都不管了,什么名誉、地位、生命、他连我都不要了,他就只会像个傻瓜一样去盗墓!他也没跟我讲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跟我讲道理。道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好吧,他们都不要我了,可是我唯一有的却只有他们,所以我偷了雪香簪,而且没打算还给你,我要它去给妈妈陪葬,你舍不得送给我吗?好啊,你报警,你让警察来抓走我,我想进监狱,监狱也挺好,至少有人会跟我说话吧,至少我不用再回江城那个家。陆非弦,你知道我家有多大吗?你知道那房子里有多少我爸妈的痕迹吗?你当然不知道,你不认识我,你不了解我爸妈。陆非弦,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我什么都有,可我现在才发现,我其实是最可怜的人,不过你放心,我不需要你同情,真的不需要!”

夏蕊宁的声音一点点的大了起来,神情中的迷茫愈发的可怕,连苍白无血色的脸颊都变得通红,整个人陷入近乎疯狂的状态,是,她不想再讲什么道理,她已经几天不眠不休,每当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就全是妈妈爸爸死前最后的样子,什么叫肝胆俱裂、什么叫痛不欲生,她全部体会到了,全部在至亲的身上体会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以前她看过一种刑罚,叫水刑,说的是将犯人固定在一处,头顶上不间断的滴水、只是一滴滴的水而已,起初的时候犯人是毫无感觉的,一滴水而已,又能有多大的冲击力,可随时时间的流逝,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两年之后,犯人的头顶开始溃烂、头盖骨一点点的变薄,最后会在极度的痛苦中失去意识,甚至会嚎叫着抓烂自己的皮肤、直到那最后一滴水击穿头盖骨、击穿大脑,而在击穿的最后一刻仍旧不会马上死亡。没错,她现在的感觉就是在受着这种水刑,而刽子手就是她的亲生父母,什么道理、什么法律,对此刻的她还有意义吗?她知道站在眼前的陆非弦是无辜的,可她已经不想做出任何判断。妈妈,你不是要雪香吗?爸爸,你不是为了妈妈什么都做得出吗?那我也能,我是你们的女儿,如果可以,你们带我一起去!

夏蕊宁笑了、又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就像正在受着水刑的犯人,如果眼泪能减轻疼痛多好,可不能,她死死的盯着陆非弦,直到他的脸也变得模糊。她的手里死死的攥着雪香,直到指甲都深深的陷进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俺肥来啦!!!不过存稿终于用光了,大哭。以后就是艰难的日码族了,继续哭。

然后感谢:右手月光扔了一颗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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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我只是做了想做的事

“夏、夏小姐。”凌雪已经意识到夏蕊宁的不对劲儿,眼前的这个夏小姐已经全然不再是数日之前那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子,是,她非常非常的理解夏蕊宁此刻的疯狂,可她实在不能做出任何让步,只有硬着头皮,尽量耐心的解释,边解释边一点点的接近着夏蕊宁,“对,你说的对,我理解,可还是那句话,先把雪香还给我们好吗?或者你轻一点,别伤了自己,来,给我…”

说完,凌雪迅速“出击”,干脆动手…抢!

这也是凌雪为干什么能一直留在陆非弦身边的原因…她在必要的时候实在是很“爷儿们”。的确,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谈判是没有任何用处,可凌雪更加明白的是陆非弦不会选择报警,即便那是最简单的办法。把心一横,凌雪直接上了手,几乎是用“扑”的就朝着夏蕊宁撞了过去,目标非常的明确,就是她手里的雪香。她觉得夏蕊宁神情恍惚,再加上多日的不眠不休,应该没什么力气反抗。

可她错了。

夏蕊宁的确没什么力气,可维持她还能站在这里、还能说出那么一大段话的唯一支撑,就是她手里的雪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偷这枚雪香,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去支撑自己此的行为,可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还是活着的。

而当一个人活着也需要被证明的时候,其实已经心死。

候机厅里的人群陆续围了上来,远处,机场的安保人员也闻讯朝着这边跑来。夏蕊宁的一只手腕已经被凌雪拉住,她其实知道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就像再怎么作践自己爸妈也不会活过来一样。她也想恨,可不知道该恨谁,一口气就哽在胸口、心上,手中的雪香似乎变得滚烫灼手,她拼尽全力、闭着眼睛疯狂地无意识挥刺出去,直到听到周围人群的尖叫、直到雪香的尖端终于刺到了硬硬的阻隔。

夏蕊宁全身颤抖着、慢慢的睁开眼睛,视线所及处是雪香簪尖,及簪尖挥滞处、逐渐弥漫开来的一线鲜红。

又是鲜红,是妈妈的、爸爸的,还是她自己的?她摇摇欲坠、直直的朝后倒了下去…

“陆董,好多血!”凌雪手忙脚乱的翻出皮包里的面纸,按上陆非弦肩膀上被雪香划出的那道长长伤口,瞬间而已,面纸已经被血浸透。

陆非弦皱着眉,注视着怀里单单薄薄的夏蕊宁,她晕了过去,面色惨白得像一片纸,整个人轻得像一个影子。他知道自己肩膀受了伤,可其实一点不疼,又或者说疼的不是那道明显的伤口,也在心尖上。

陆非弦不得不承认,就在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疼。

“发生什么事了,先生,你要不要报警?”机场的工作人员终于姗姗来迟,问着:“你受伤了,她是谁?认识的吗?”

陆非弦拦腰抱起夏蕊宁,皱了皱眉,轻描淡写答了,“我女朋友。”

宁沫和夏斯年的葬礼在拖延了一个月多之后悄然举行。

没有追悼会、没有仪式、甚至没有邀请任何人。无论是宁沫生前的书画界还是夏斯年生前的考古界都没有人接到通知,其实很多的考古学家为了避嫌自己都不会收藏古董。夏斯年当然是个例外,他本就家传颇丰,再加上自己也热爱,可他生前的最后一个行为成了他清白一生的唯一污点。

所有人都无法预知自己的死亡,正如所有人也无法安排自己的出生。

火化结束之后,夏蕊宁在休息厅坐了很久。两个小小的骨灰盒并排摆在她的面前,款式是她亲自挑的。爸妈火化时换上的衣服也是她去买的。

她去了他们生前最喜欢的几个品牌店,精心挑了又挑,其实不难,爸妈的喜好她再清楚不过。不过她不太知道尺寸,中途又返回家里仔细量了、对照了,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的心是空的,而她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可以是空的。

房子可以是空的,即便空了,可以用家具、摆设把它填满。可心如果空了呢?

心空了,不是难过,是连难过都没有。

你想难过,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你想哭,连眼泪都没有;你想抱怨,连可以抱怨的对象都没有;所以你不会再去想,不会再抱怨,只有当你睡着的时候所有乱七八糟的事件才会一股脑的、毫无章法的涌出来,挤得你所有的意识火灼般疼痛。

入葬那天下着小雨。

夏蕊宁看着殡葬员工将父母的骨灰盒置入小小的水泥墓碑下,听到身后的高帅和安筠在轻声啜泣。

可惜的是没有人能代替别人难过、伤心或者心死,这点很公平。

“夏小姐,可以封墓了吗?”殡葬职员问着。

夏蕊宁没有回答,目光空洞而茫然,像是怎么听也听不懂。殡葬职员便不再催促,他们见多了最后的生离死别,同情无用,有些事情只有等待时间抚平。

“蕊宁,让叔叔阿姨走吧。”安筠哽咽着扶住了蕊宁的肩膀,触手一片嶙峋。

“安筠,你看…”高帅却轻声打断,示意安筠看不远处正走过来的人。

那是一个极高大的年轻男人,样子和身材好看的像是直接从铜版杂志上剪下来的男模,却丝毫没有世俗脂粉气,神情间多了几分果断和凛冽。这样的男人当然是会让人过目不忘的,他们在西煌见过,是陆非弦。

他自己没有打伞,身后的凌雪亦步亦趋紧跟,并举了把纯黑伞,倒是帮他遮了大半雨丝。

夏蕊宁的视线也转到了陆非弦身上,一如即往的茫然。

陆非弦直接走到了夏蕊宁身旁,看了她一会儿,转身从凌雪手中接了伞,也没说什么话,理所当然的举到了夏蕊宁头顶而已,并从衣袋中拿出样东西,递到了夏蕊宁眼前。

是雪香簪。

“是一比一的比例完全按雪香簪仿制的,也做了旧,顶端也过了炭火,至少肉眼看上去是一模一样。”陆非弦简单明了的说完,放到夏蕊宁手里。

夏蕊宁看着簪子,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身弯下腰,将它放在了妈妈宁沫的骨灰盒上。

“封墓吧。”夏蕊宁轻声说了。

爸爸、妈妈,永别了。

九月,开学季。

安筠也好、高帅也好,都考上第一志愿填报的大学。

而夏蕊宁没有出现在任何一所学校的新生名单上。

在高帅离开江城的前一天,他终于接到了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里说了个地址,并说,是关于夏蕊宁的。高帅欣喜若狂,他和安筠已经找了夏蕊宁很久,甚至还报了警,警察却不受理,并告诉他们说夏小姐在离开之前已经做了报备。

高帅和安筠一起在约定时间到了约定地点,一辆黑色的车子在等着他们,开车的是他们见过的人:凌雪。

凌雪带着他们去了一个距离江城有三个小时车程的地方,那里安静而偏僻,环境非常好,依山傍水,高帅和安筠都没想到那里还建了个世外桃源一样的渡假村。进了渡假村,凌雪带着他们换乘了环保的电瓶车,直接去了夏蕊宁住的湖边小木屋。

那是一个套房,卧室、厨房、餐厅、客厅、卫生间、书房,一应俱全。想自己做饭也可以,打电话叫疗养院送餐也可以。或许应该用“优渥”来形容这里的条件吧?可高帅却完全无法高兴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形如枯槁的夏蕊宁。

高帅永远忘不了自己当时的心情:心如刀绞。

那是他明恋暗恋了多年的、唯一的女孩,那是永远灿如夏花的女孩,而现在穿着棉布睡衣蜷缩在宽大的床上,没有睡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看着天花板。她睡衣的袖子经过特制、是没有可以让双手伸出来的袖口的。

换句话说,她和被绑着没什么区别。而当她看到高帅和安筠的时候,总算露出一丝笑容,甚至哑着嗓子让他们进来。安筠立刻冲了进去,高帅却没有,他仍旧站在窗外,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的手只要伸出来就会抠木条,指甲受伤很严重,这里的医生一直帮她做心理治疗,她说她抠木条是想做一根簪子,雕着雪香花的,送给她妈妈。”说话的是陆非弦,他也在,平静的对高帅说着:“没有人能帮到她,除非她自己肯走出来。你和安筠是她最好的朋友,有时间的话多来看看她。”

“你为什么要帮她。”高帅知道自己在掉眼泪,可这也是他必须要知道的事情。

“我说过,没人能帮她,只有靠她自己走出来。我承认对她动心,仅此而已。”

“她现在这个样子…我该相信你吗?”

“我不需要你的相信。”陆非弦淡然笑了笑,“我只不过做了点儿想做的事,而这些事情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或许带你来的人没告诉你,这里是陆家的产业。”

“可是她的治疗…”

“我会帮她请最好的医生。当然,希望你和安筠随时来看望她,这对她的恢复有好处。”

“她是得了…她是得了精神…”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五一俺给自己放个小假哈,五一这天木有更新了…不要想我哟,挥小手帕白白!

第64章 暗涌

“她只是悲伤过度,并且非常的自责。”陆非弦打断了高帅的话,平静的补充:“都市人常见的心理问题而已。”

“可是…会康复吗?”

陆非弦没有回答,他也想知道这个答案。转身,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到夏蕊宁疲惫的被安筠拥抱着。她没有哭,甚至扯出个微笑,试图安慰痛哭不止的安筠。

会康复吗?会的,他相信。

也正如陆非弦所相信的那样,夏蕊宁在休学一年之后“康复”,并立刻进入西陵大学考古系攻读古文献专业。没人知道她读这个专业究竟是出于爱好、还是继承了父亲夏斯年的遗志。重回校园之后,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夏蕊宁,并以父亲的名义捐出了夏家收藏的全部古董给江城博物馆。起初,安筠以为夏蕊宁是以这种方式来挽回夏斯年多年的清誉,可似乎又不是,夏蕊宁更加的我行我素,对于过去所有的事都不再提及、不再解释。“重生”的夏蕊宁无欲无求,一心向学,除了专业课程之外,夏斯年留下来的考古笔记和关于古文献修复的大量手札使她在短时间内迅速跃升至业界年轻翘楚。她的成绩十分优秀,提前修完了本科课程的学分,把她丢掉的一年时间全部补了回来,并申请了报考了西陵大学国宝级谷教授的研究生。

结果有目共睹,她成为了谷教授最偏爱的关门弟子。

也有人说谷教授因为夏蕊宁的家庭背景才偏心,对此,谷教授只公开扔了一句话:你们谁能达到夏蕊宁在专业上的建树,来找我,我会同样的偏心对你。

无人再敢回应。

“又在想什么?”陆非弦略带低沉的磁性声线在夏蕊宁的身后响起。

酒店高层落地窗外的海平夜景虽不及江城那样繁华,却也有着海边小城的别致。夏蕊宁从回忆里走到了现实,六年前的经历用文艺点儿的话说就像做了一场梦,而此刻陪伴着她的,是支撑她站起来的陆非弦。

“没什么。”夏蕊宁微笑着摇了摇头,打量着陆非弦。

陆非弦已经洗了澡,穿着宽松的白色裕袍,头发湿湿的,别样的…性感。

“你的房间在隔壁,去吧,早点睡,晚安。”陆非弦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揉了揉夏蕊宁的额发,柔声嘱咐:“不许再吃安眠药。”

“不吃睡不着。”夏蕊宁顺势靠在了陆非弦的胸口,手指环上他的腰际,喃喃问着:“非弦…你…不想我吗?要不,今晚,我…我留下吧。”

陆非弦怔了片刻,竟不可扼止的闷笑了起来,胸口也跟着起伏。

当然会感觉到震动的夏蕊宁咬了咬嘴唇,不是不沮丧的开口:“拜托,你看不出我在…我在向你示爱?”

“就是因为看得出,才觉得好奇怪。”陆非弦仍旧强忍着笑,“夏蕊宁,你还是正常点儿跟我说话吧,我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