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件事又的确难以简化了说,他总不能告诉樊小余,其实是他在“演绎推理”的意识世界里看到了Bill的第二人格吧?

而且这个人还是犯下几桩凶案的真凶,只要杀了Bill就等于杀了真凶。

时夜叹了口气,决定先按照约定把这件事瞒下去,将方才得出的推论说给樊小余听,希望她能在短时间内尽快消化。

思及此,时夜扯出一抹笑容,说道:“事实上,我这几天除了觉得一些奇怪的地方外,还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一项能力。”

樊小余挑起眉,眼神分外认真:“是什么?”

时夜:“演绎推理。简单地说就是可以在脑海中还原案发现场。”

樊小余:“你是说,你之前分析的那些案情,是因为你在脑海中还原过一遍?”

时夜:“是。”

樊小余一下子不说话了。

她这一沉默,时夜心里也没底,心想着连第一步都这么难以理解的话,接下来该怎么让她接受那“荒唐”的事实呢,别是听完了之后直接当他是精神病送去精神病院吧?

谁知时夜自己正在瞎担心,樊小余那边却出了声:“那你在推理过程中看到真凶了么?他是谁?”

樊小余一问,反倒是时夜愣了:“你能理解?”

樊小余反问:“理解什么?”

时夜:“演绎推理的意思……”

樊小余立刻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刚才解释过了吗,你是失忆了,还是当我白痴?Ok,你说你还原过案发现场,我相信,那你应该看到凶手了啊。是谁呢?”

时夜一噎,飞快的撒了个谎:“不认识。”

事实上这也不算是谎,他的确不认识那个叫阿坤的。

樊小余不疑有他:“不认识就好,我听Bill的意思,那个人是他朋友,他是出于对朋友的保护才把自己牵扯进去的。”

隔了一秒,樊小余又道:“我想下一步先把这个人找出来,只要将他和Bill之间的关系做个了断,就好办了。”

时夜又是一愣,被樊小余歪楼的能力折服了,立刻往回找补:“我之所以告诉你演绎推理这回事,为的不是命案,是更重要的事。”

樊小余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什么?”

时夜耐着性子问:“你还记得刚才我问你的,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奇怪的?”

樊小余挑着眉,斜着眼角扫了他一记:“我也回答了,你的职业是厨子,却会推理,很奇怪;明明在追Bill,你却拐到别的路上去,眼神不好,也很奇怪。”

时夜张了张嘴,瞬间有点啼笑皆非,脑子里想的是这么熟悉的被噎的感觉,莫非在真实的世界里樊小余和他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么,嘴巴上却及时将她纠正:“哎,我还是直接点好了——你、我、大猫,还有Bill,咱们所在的这个月光城,恐怕是假的。”

樊小余:“假的?”

这一回,樊小余倒是没有即刻反驳和提出质疑,只因此前闪现的许多画面,和这个所谓的月光城极度不符,却又真实的不可思议。

时夜见她一脸认真,秀气的眉头拧着,眼神低垂,睫毛盖下来像是两把小扇子,衬着巴掌大的脸,白皙的肤色,真是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只要这姑娘别张嘴,一张嘴准伤人。

哎……

时夜在心里叹了一记,再开口道:“依照我的推理,月光城是一个人的梦境世界,咱们四个人应该是出于某种原因闯入这里,被这个世界的假象洗脑,但显然洗脑的并不彻底,彼此多多少少会流露出真实世界里的痕迹,加上这两天命案的发生有了刺激,这才会觉得诸多‘奇怪’。”

樊小余古怪的瞅了他一眼,眨了两下:“梦,谁的梦?”

时夜:“不知道,如果能想起来,大概就能想起所有的一切,咱们是谁,从哪来,为什么进来,怎么出去。”

樊小余的眼神变得越发不可思议,瞪着他半响:“就这样?”

时夜一怔:“什么就这样?”

樊小余:“你的推理就这样,没了?是谁,从哪来,为什么进来,怎么出去,四个问题你一个都没推理出来,这算什么推理?”

这话一落地,卧室里静了好一会儿。

时夜的目光定在樊小余的脸上,她也不躲不闪的就那么和他对望,眼底全是理直气壮,上扬的眉尾透着不屑。

时夜真是一口气差点气背过去,这与他的预想一点都不一样,一般人在乍一听到这番 “荒唐”的推论时,难道不该先质疑他如何证明这是梦境吗?怎么这姑娘直接跳过了那个过程,自己一点脑子都不动,就直接问他结果?他说不出来,就遭到鄙视?

真是太不可爱,太难取悦了。

这姑娘的性格谁会喜欢啊,又不是M属性。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时夜就愣住了,顿时从脖子上蹿起一阵战栗,汗毛都竖了起来,满脑子装的都是——真实世界里他该不会因为爱极了被虐才喜欢上的吧?

这哆哆嗦嗦的想法,很快就浮现在时夜的脸上。

樊小余好奇的看了片刻,只见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脸色真是不怎么好,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

时夜眼皮子一抖,睫毛也跟着微颤,抬眼间,漆黑的眸色里映出一个窈窕的影子,原本就不怎么顽抗的理智瞬间就放弃了抵抗,眼神刚一对上,心里一脚瞬间就投了降。

随即,时夜有些无力地开口:“我突然想到……”

樊小余下意识倾身,专注极了:“什么?”

就听时夜慢悠悠的说了一句:“哎,恐怕在真实世界里,我是真挺喜欢你的。”

这话一出,整间卧室里又是一阵沉默。

一时间,只有无声对望,气息交融。

樊小余这回连眉头都没皱,眼睛也不眨,脑海中平白蹦出了一幅画面。

那是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四周墙壁是斑驳的,还堆放着一些不知名的设备,仓库被分成几个隔断屋,在其中一间里摆放着一套桌椅,时夜就坐在椅子上,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这话我只说一遍。”

樊小余也不由得盯着时夜,一动不动。

“我是喜欢你。要是如果我可以选择心给谁,不给谁,我绝不会选择给个没心没肺的。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没办法。我估计你也不会往心里去,等基地的事解决了,我找到弟弟,到时候你再给我个答复。当然,在此期间,咱们也可以试着处处。”

什么基地……

什么弟弟?

樊小余眨了眨眼,一下子又从那画面里抽离出来,眼前依然是这个心不甘情不愿承认在真实世界里很喜欢她的时夜。

心里有个角落,像是被拨了一下,看似很轻却如同泛在水上的涟漪,一旦散了就无限延展开来,轻描淡写的滑过整个湖面。

没由来的,樊小余竟然觉得心口跳得有点快,比她绕着Dream社区跑一圈下来还要快。

反观对此全然不知的时夜,这才刚长吁短叹完,勉强收拾好情绪,就对上了樊小余直勾勾的眼神,一下子又蒙了。

不知道这姑娘消化完了又得从嘴里飞出什么话,他得先组织好情商,别让自尊又碎了一地。

谁知,樊小余一张口就是:“时夜,你在真实世界里,是不是有个弟弟?”

时夜一愣,始料未及会接到这么一招:“弟弟?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

樊小余点了下头:“嗯,好像是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提到的,好像还提到什么基地……”

樊小余正在纠结“什么基地”,时夜抓住的重点却在前半句。

什么喜欢,谁喜欢谁……

先不说他是不是有个“弟弟”,单单就那句“说喜欢我”就够让他喝一壶的了,他何曾说过,老天真是不开眼。

时夜瞬间就升起一种不想回到现实的心态,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真实世界真如他所料,在那里的他该有多辛苦啊……

喜欢这姑娘,不等于盼着铁树开花么?

时夜正在懊恼着,樊小余那头又把之前的问题找了回来:“还有你说那几个问题,是谁,从哪来,为什么进来,怎么出去……咱们现在是不是解决最后一个问题就行?估计只要出去了,之前的应该都会想起来的。”

时夜终于低下了头,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得,先是戳穿了他最不想接受的事实,然后就话锋一转,轻描淡写的将四个问题解决……

是啊,只要解决最后一个就行,其它的出去了就会想起来。

她倒是乐观。

时夜叹完气,抬起头,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姑娘一眼,遂站起身,欲盖弥彰的整了整睡衣上的褶皱,便说道:“怎么出去,这事恐怕还得靠你。”

靠她?

樊小余歪着头挑了下眉,表示不解。

只听时夜边走边说:“跟我来。”

两人一路下了楼,来到一楼的开放式厨房,时夜径自走到柜台前时,樊小余就在身后几步远。

时夜的身体挡住了部分柜台,可樊小余这个角度却仍是能看到他从刀架上抽出一把刀,拿在手里掂量着却不说话。

樊小余正在疑惑时,时夜却突然回过身:“接住!”

那把刀几乎和他的话同一时间飞出,在空中转了几圈就直直的攻向樊小余。

下一刻,刀把已经捏在樊小余手中,刀锋朝下。

樊小余睁大眼看向自己的手,事实上她的思路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已经先有了动作,快的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紧接着,樊小余就要兴师问罪。

可与此同时,就听时夜说道:“再来!”

第二把刀也飞了过来。

樊小余又一次接住。

然后是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

直到刀架上的七把刀全都抓在樊小余的手里了,樊小余这才问道:“你什么意思?”

谁知时夜却这样回答:“你说你有没有可能不接这些刀,而是动用意念,也就是精神力,让它们定在半空中?”

樊小余下意识道:“怎么可能?……怎么,你说的靠我,指的就是这个?”

时夜:“这虽然是别人的梦,但以你的精神力或许可以改变或创造什么,只要制造出足够大的动静,惊扰梦境的主人,这个人一定会站出来和你联系。只要你们能沟通上,就能问出出去的办法。”

简直荒谬。这是樊小余心里的第一反应。

然而转念一想,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梦境的主人是咱们中的其中一个?也许就是你呢?”

时夜很快道:“这一点不难知道。”

时夜边说边走上前,从樊小余手中接过一把刀,转瞬就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樊小余顺着看过去,不由得怔住。

那刀锋的确是划进肉里,很深,可表皮上却没有留下任何伤口。

时夜解释道:“如果我是梦境的主人,我会受伤,甚至会死,但是外来的入侵者不会,因为本就不属于这里。”

樊小余立刻提出疑问:“那之前死的Lili Ai和方彤呢?”

时夜:“显然她们是梦境主人创造出来的,你可以将她们理解是一部分的意识,也可以理解为被杀死的脑细胞。”

樊小余一阵沉默,再开口时说道:“为什么你觉得我能找到这个人?她既然有本事藏起来,我又怎么逼得出来?总不能见一个人就杀一个人吧?”

时夜:“因为要入梦并非易事,非得有精神力极强的人带领,才不会迷失。咱们四个进来这里却没有分开,即使以及被洗彼此之间也能保持一定的关系,说明四人之中必然有一个主控,我想来想去,觉得只可能是你。而最主要的原因是,梦境主人和带头入侵者之间一定要建立一定程度的‘信任’。”

樊小余:“你的意思是,我认识这个梦境主人?这不可能。在这里我只认识你、大猫和Bill。”

时夜:“也许未必认识,也许有别的途径令你们之间建立起联系,现在还不好说,但我认为这个人不是咱们四人中的任何一个。而且这个人能建立起一座月光城,还险些将入侵者洗脑,可见精神力之强。若非这个人的允许,咱们是进不来的。”

也就是说,若非有一定程度的信任,梦境主人冒然放入侵者进来,就等于将自己置于死地,因为任何入侵者都有能力将梦境主人杀死。

樊小余不语,像是在思考时夜的话。

时夜也不着急,转而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樊小余抬手刚要接过,不想时夜倏地撒手,那杯水瞬间跌向地面。

可下一秒,樊小余膝盖一弯,手向下一捞,那杯水就被她牢牢握在手心里。

樊小余喝了口水,拨冗瞪了时夜一眼:“你看,还是不行。如果我真有这个能力,这杯水应该已经定在半空了。”

时夜却笑了:“没关系,现在你只是疏于练习,兴许多试几次就能找到窍门。”

真是说的轻松……

樊小余白了时夜一眼,转过身去走开两步,手里的刀放在柜台上,人却没有走开,静静地立在那好一会儿。

时夜就站在原地等着,直到两分钟过去了,樊小余才重新拿起一把刀,高高抛起,又反手抓住。

那把刀在她手里就像是活了一样,绕在手心里转了几圈,分外灵活。

樊小余玩了一会儿,回过身,神情很是认真:“我还是觉得不可能。”

时夜没有说话,只看着那把刀,像是在思考什么。

这时,从楼梯那头传来一阵动静。

时夜正在沉思,并没有注意到,樊小余却听到了。

望过去时,对上的正是不知何时醒来的Bill。

Bill半个身子隐于阴影中,正走下最后两节台阶,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泛着明晃晃的光。

就听Bill说道:“我帮你。”

三个字一出,那明晃晃的光就向时夜的背后飞了过来。

时夜听到声音正转过身,当面就迎上那光。

一切都发生在千钧一发之间,分明是极快的。

然而这一幕看在樊小余眼中,却俨然变慢了许多,她不仅看清了那明晃晃的东西正是一把手术刀,而且刀锋对着时夜的喉咙,甚至看清了Bill如何出手,估算出他用了几分力道,摆明了是要人命的。

可樊小余即便看清了,以她和时夜的距离,也不可能将人拉开。

情急之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下一秒,就听“咣当”一声。

开放式厨房里的两人,连同走下台阶的Bill,三个人全都愣了,齐刷刷的盯着掉在地板上的手术刀。

如没有看错,方才分明有千分之一秒的间隙,这把刀在空中定住了,但那间隙太快,眨眼的瞬间刀就掉在了地上,让人不禁怀疑是否眼花看错。

静了片刻,时夜最先开口:“看,你做到了。”

时夜又看向Bill:“多亏Bill的帮忙。”

显然Bill有此一举,必然是听到了他们之前的对话。既然时夜划自己那一刀没有事,那么Bill出手也不会有事。只不过在那关键时刻,谁也不会这么想,为的就是逼出樊小余最直接的反应。

只听Bill道:“举手之劳。”

两人相视一笑,又一同看向樊小余。

却见樊小余依然盯着地上的手术刀,半响没有动静。

事实上,她仍在想方才那一幕。

也许那刀的速度太快,时夜和Bill没有看的很真切,可樊小余却是看得真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中没有别的念头,只想让那把刀停下来。那种感觉,也就是时夜所谓的“窍门”,就如同第一次将魔方拼完整的那种体验,虽然神奇却不再玄妙。

樊小余就眼睁睁得看着那把手术刀停在半空,刀尖像是被空气阻隔了。

紧接着,她心里又想着“滚开”。

那把手术刀就真的落在地上。

如此的“荒谬”,如此的匪夷所思,要不就是这间屋子里的三个人都疯了,要不就是真如时夜所说,她和梦境主人之间有些联系,她的精神力真的可以做点什么。

这样的想法一成型,随即而来的便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待时夜和Bill反应过来,樊小余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口。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即刻跟了上去。

樊小余已经飞快的跑过小马路,冲向斜对面大猫临时居住的别墅。

这个时间,大猫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约炮。

但无论是哪一种,樊小余这么冲进去,都足以把人吓一跳。

这不,时夜和Bill刚来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就听到自二楼传下来的惨叫声,等两人冲上二楼一路来到主卧室,只穿了一条睡裤的大猫已经被樊小余从床上揪了下来。

刚经历了一次命案,大猫睡得本就不安生,这两天连炮都不敢约了,这天晚上好不容易喝了点安眠的东西,想踏踏实实的一觉睡到天亮,谁知梦才做到一半,就有一双凉飕飕的手伸进他的被窝,将他一把镐起。